“不好啦,夫人落水了。”

混亂可以掩蓋很多細節和真相。

“意外”跌落湖裏的唐筱微在混亂中被聞訊趕來的陸槿跳下水救起,而晴雪無聲無息的沉入了湖底。

陸槿將唐筱微抱回房中,又命人叫來了醫女。

身份已經換回,唐筱微也有恃無恐了,不再佩戴麵紗,還讓醫女開了臉上祛疤的藥膏。

湖邊一處隱蔽的角落。

晴雪被拖上岸扔在地上,奄奄一息。

她突然猛吸一口氣,轉回過意識,又接連咳出胸中的水,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

剛才在水中,她被那抹白色的幽靈狠踹了一腳,又被水裏的那股力道不斷往湖底拖,她以為自己死定了。

晴雪緩了緩,看著眼前站著的奶娘,明白了怎麽回事。

剛才那抹白色的幽靈就是唐筱微,他們利用落水的意外,將她和唐筱微的身份換了回來。

真的是膽大又冒險的好手段,在侯爺眼皮子底下換人,絕對不會引起他人懷疑。

奶娘見她已無事,扔下一個包裹,冷聲說:“快起來,趁現在侯府因為夫人落水亂著,趕緊出去。”

晴雪艱難的爬起來,抹了抹臉上的水,有氣無力的說:“奶娘,容我換身衣裳。”

她妝容淩亂,渾身濕透,麵紗和外衫早就不知所蹤,隻穿著一身內衣。

奶娘不耐的看她一眼:“沒時間了,趕緊走。”

晴雪隻好踉蹌的跟著她,一路走到一處圍牆邊。

奶娘這才轉身正視著她:“晴雪,你從小在府裏長大,老爺和夫人從來沒有虧待過你,你昨日替小姐辦了事,也算是還唐府的恩情,出去後,對這件事不能透露半個字,要不然就是欺君之罪,到時候你跟你娘都逃不了幹係。”

晴雪低著頭:“奶娘放心,我絕對不會說的,我娘在哪?”

“就在外麵,快出去。”奶娘催促。

能逃出去,而且娘親就在外麵等著她,晴雪自然是欣喜,可抬頭看了眼高高的圍牆,她又有些為難:“奶娘,太高了,我爬不上去啊。”

奶娘:“誰讓你翻牆了?”

她撥開腳邊的雜草,露出一個黑漆漆的狗洞:“鑽出去。”

“哦。”

晴雪也不猶豫,抱著包袱就往狗洞裏鑽。

剛探出那邊,就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

“晴雪?”一個穿著粗布灰衣的大漢問。

晴雪點頭:“我娘呢?”

大漢不耐煩的把她拉出來,又推向馬車,嘀咕一句:“又啞又醜的老太婆,生的女兒倒是水靈。”

聽到外麵的聲響,馬車布簾突然被掀開,一個滿臉燒傷又布滿皺紋的醜陋女人探出頭來,見到晴雪就是一笑。

“娘。”晴雪高興的喊。

顧大娘看著晴雪這副模樣,眼中瞬間噙上了淚水,心疼的摸著她的臉。

晴雪給她撥了撥額前的碎發,安慰她:“娘,我很好,我們今天晚上就可以離開這裏,去過我們想過的生活了。”

顧大娘笑著點頭。

“快上車,快點。”大漢催促。

晴雪把包袱扔上去,在顧大娘的幫助下爬上車。

可不遠處突然一聲怒喝:“什麽人?膽敢在侯府外作祟?”

是長寧侯府的衛兵發現了他們。

大漢聞聲,哪還敢多留,鞭子一揮,駕車離開,可後麵的人緊追不舍,馬蹄聲不斷。

晴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替嫁的事情順利辦完,好不容易逃出侯府,如果現在被抓回去,被他們發現真相,那後果不堪設想。

顧大娘也察覺到情況不妙,緊緊握住她的手。

晴雪抬頭對她笑了笑:“娘,沒事的,我一定能帶你出去。”

話剛說完,就聽“咚”的一聲,一支利箭帶著淩厲之勢,刺透馬車後板釘入車內。

晴雪將顧大娘護在懷裏,顧大娘卻生出一股蠻力,反抱住她的頭將她往下壓,嘴裏支吾不斷。

“娘——”

車外的馬匹一聲嘶吼,馬車突的一頓,向前傾倒而去。

晴雪和顧大娘跌落到馬車外,而趕車的大漢早已經身中數箭倒在一邊,套車的馬也被射斷了雙腿在地上掙紮。

晴雪忍痛將顧大娘扶起來,往一旁的暗巷逃,但沒走幾步,一聲熟悉的破空聲又響起,晴雪來不及回頭查看情況就被顧大娘從後麵猛地抱住。

“噗呲!”

利刃刺進血肉的聲音。

“娘!”晴雪一聲嘶吼,轉身抱住無力滑向地麵的顧大娘,跟著她滑倒在地,一隻手扶上她的背,卻觸到一手溫熱的鮮血。

顧大娘抬頭看著她,抬手捧住她的臉龐,嘴角扯出一絲笑,張了張嘴好似想要說話,卻隻是從嘴裏噴湧出一大口鮮血。

“娘,你不要嚇我。”晴雪幫她揩拭嘴角的血,“娘,你再堅持一下,我現在就帶你離開,帶你去看最美的花會,去爬蒼山,去吃遍天下的美食,你答應過我的。”

當時她對顧大娘說起這些時,顧大娘隻是笑著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但晴雪知道,她心裏是真的高興,盼著真能跟她一起逃出這囚籠,去過那樣快意的生活。

晴雪抬頭,隔著淚眼,看向不斷逼近的長寧侯府的人。

為什麽就不能放她們走?為什麽要追上來?為什麽一定要將她們逼向死路?

她隻是想帶著娘親離開這裏,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過安穩的生活,她們隻是想活著,為什麽就連這小小的願望也不能實現?

“娘,你不能扔下我一個人。”晴雪想抱起顧大娘,卻一個踉蹌又跌坐下去。

晴雪不管圍困上來的人,隻是想帶著顧大娘離開,就在一把銀刀架上她脖子時,圍困的人群突然一亂,幾個持刀的黑衣蒙麵人擋在晴雪麵前。

“跟我走!”其中一個架起晴雪。

晴雪卻死死的抱著顧大娘不肯鬆手,那人眸中一厲,一手刀劈在她後頸,然後帶著她越上屋簷,逃向城外。

但長寧侯府的人果然是厲害,一直將他們追到城外也未曾落下,還將他們逼到了一處山崖邊。

晴雪已經清醒,臉頰上是顧大娘撫摸她時留下的血,此時已經幹涸凝固。她神情頹靡,像木偶般被黑衣人拖拽著,看著周圍的人卻又像置身事外。

對麵的人好像在勸他們投降,但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不知怎的,那些人出現一時的安靜,然後分作兩側,接著一襲暗紋黑錦緞袍踏著高頭駿馬走出人群。

是長寧侯陸槿,他也來了。

晴雪看到他,心中莫名一酸,恢複了一些神智,淚水也跟著盈滿眼眶。

可是陸槿神色淡漠,垂眸冷目掃視崖邊的他們,完全沒有私下裏對她的那副柔情模樣。

是了,這才是那個令敵人聞風喪膽、聲名顯赫的冷麵長寧侯,他的柔情都是給唐筱微的,跟你晴雪沒有任何關係。

陸槿打望崖邊的他們,將手伸向一側。青山會意,立刻遞上一把弓箭。

晴雪愣怔的看著他手裏的弓箭,剛才刺穿母親身體的那支箭是否也是他射出的?

她張了張嘴想問他,身子卻突然踉蹌,被一旁的黑衣人拉過去擋在他麵前。

她瞬時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要用自己來擋箭,可是已經太晚,而且她根本掙脫不開黑衣人的桎梏。

她看著陸槿射過來的利箭逼近,刺進自己的心口。

利箭帶著破浪之勢,帶著她撞向身後的黑衣人,兩人雙雙跌落向懸崖。

月色不明,又隔著不近的距離,她卻將陸槿眼中的冷峻看的清清楚楚。

陸槿也好似看清了那白衣女子跌落懸崖時絕望的眼神,他眉頭微蹙,拉弓的手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