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章 驢頹
也許我打小就是一付驢脾氣,所以對驢有著廣泛和深厚的研究。
驢(Eq馬科,驢屬。分為大、中、小三種類型,我們部隊駐地的驢體高在在八十五至一百一十公分之間,體型較小,就是普通所說的毛驢子。
關於驢的典故估計誰都比我知道的多,除了“黔之驢”、“天上龍肉,地上驢肉”之外,什麽“好心當作驢肝肺”、“驢唇不對馬嘴”、“驢臉大下巴”、“懶驢打滾”等等。但用做罵語,恐怕知道的人就很少了,我還是在學院班裏夜半白話對罵時根據弟兄們的語錄整理歸納的。最狠的就是“驢鳥”、“驢頹”、“驢熊”(孬種)三個詞,尤其前兩種都是以公驢的**來罵男人,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喊出這三句中的任何一句,罵的太狠,容易招惹人跟你耍驢玩命。
王厚忠初到部隊就是第一個享受此種待遇的人,他還不傻,知道人家是在罵他。後來我在戰場上一次將三種罵法悉數搬出,將這小子罵個狗血噴頭,當時情緒激動差點沒斃了他。
我們一行七八個新排長背著行李滿臉黃土風塵仆仆進了機關樓,幹部股辦公室就在一樓,並排兩個屋,室內擺放跟一般的機關差不多表麵看著很整齊。我們進的是幹部股長獨霸一屋的辦公室。後來才知道,團機關樓設計的不合理,房間太少僧多廟小,連副參謀長和政治處副主任都沒有單獨的辦公室,一般股長也就是跟本股的參謀、幹事同居一屋辦公,唯有這幹部股長非常特殊,可以想見此人在團裏的地位和勢力得有多大,基本上除了團長、政委、參謀長、處長等人,恐怕就得數他了,標準的實權派。
幹部股股長王東升長著一付標準的“驢臉”,麵相很猛,有點象國民黨軍統特務頭子戴笠。老人們早就跟我講過,凡是麵相與動物接近之人必定大有來頭,一定暗藏機緣,所謂“異相之人”。
王厚忠聽說股長姓王與自己還是本家,就主動上煙與之套起近乎,也不動腦子想想全國姓王的海去了,都歸攏一塊能組成世界第幾大國。股長把他的“紅塔山”推開,自己掏出那個年月剛剛時興的外煙“長箭”叼於嘴上。王厚忠又趕忙拿出“防風火機”上前點火。
要說該著王厚忠掉鏈子,那“防風火機”跟我也有淵源。說來話長,那個年月,不知哪夥牛人從國外倒回來的,大街小項各路傻逼開始玩起防風打火機。當時賣的很貴,普通人用不起,凡是覺得自己有點份量的牛逼人士都隨身攜帶,不抽煙也帶著,一按下去,小火苗火炬似的滋滋往出竄,多大的風天也生生不熄,幾乎成了身份的象征。
班長的防風打火機還是我送給他的,不過我可不是“上炮”賄賂他,我是憋著“壞水”有意坑他。
我的打火機也是“二手貨”,從地攤上花四十塊錢買來後用不幾天就壞了,拿去修一次二十塊錢,那可是我當學員一個月津貼的二倍啊,於是毫不猶豫的送給班長。
這廝早就對我的防風打火機剴覷已久,垂涎三尺。看我主動相贈,不知是計,立馬千恩萬謝,如獲至寶。
就是那個敗家的防風打火機,我四十元買來,送給班長,這小子修一次二十,修一次二十,隨身攜帶一直到部隊少說也得消耗個二百來塊錢,相當於咱們這些排長一個月工資還多。
王厚忠拿著剛花二十修好的打火機滿臉堆笑的湊近“驢臉”王股長,也該著他倒黴掉鏈子,那打火機象是跟我一夥的,就是跟他做對就是不給他爭氣。“滋”的一聲沒見亮,又“滋”的一聲還是沒火苗,最後使出渾身的力氣狠命來了一下,“滋”,媽呀,不好,柱壯的火苗子比平時長出來大半截。驢臉通常都是跟大下巴配套,王股長的大下巴立馬被燙起了這麽大個一個火泡。這麽大個是多大個?就是這麽大的個,恕我筆拙文字上比量不出來,反正王股長“嗷”的一嗓子,蹦將起來,接著就拉下驢臉一聲斷喝。
“驢頹!”
這可是我們團裏最狠的一種罵法,一般人輕易不敢使用,容易引發“戰爭”,隻有首長一級對下屬發大火生大氣才來這麽一嗓子“驢頹”。我從畢業到808團一直幹到師作訓科之前,在團裏恐怕就聽過不超過三回此種罵法,王厚忠挨這次算是其中之一,可見問題有多嚴重,把權勢人物王股長得罪成啥樣。
王厚忠叫苦不迭,本想拍驢屁,沒成想拍驢蹄子上了。挨了一句罵不算,立馬被發配分到了全團最遙遠最艱苦的山溝連隊,位於王八蓋山山腳頭梢溝底的步兵三營七連。當然,王股長盡管驕橫拔扈目中無人脾氣賊暴,可決不是勢力小人,更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給王厚忠穿小鞋,人家幾天前就把分配方案製定好了,王厚忠早就該去那種艱苦地方鍛煉,說不上罪有應得也算是命該如此。
一種很滿足很愉悅很爽的感覺油然而生,就是那種看到王厚忠愁眉苦臉惹了大禍之後,我很自然產生的一種心裏反應。隻要看到他倒黴,我他媽就高興,有點小人,也有點不江湖,反正就是看不上他。當然,哥們兒也沒好到哪去,被分到了王八蓋山對麵**山腳二梢溝底的步兵二營六連,也是生活條件相對比較艱苦的連隊,但我那連隊是“紅軍連”全集團軍有名的軍事訓練“尖子連”,師政治部主任就是要把我放到這樣的連隊好生錘煉。
幾個營的教導員都在團機關開會,散了會正好把我們幾個分去的學員排長領走。我們在樓前拎著行李列隊,他們過來拉人,場麵有點象古羅馬貴族挑“奴隸”,就差上來掰開咱們的嘴看看“幾歲口”,更象是土財主挑“丫環”,一個個直勾勾的眼神,恨不得把誰身上盯出個窟窿。
“東升啊,咱們六連現在也不缺人啊,再說你分到咱們六連那個學員太瘦了,狼見著都掉眼淚,訓練那麽苦,他能受得了,別難為他了,還是把七連那個給我吧。”說話者是三營教導員,一個把製式軍裝穿成“老倒子”模樣的小老頭。看上去年紀得有五十開外,後來才知道三十剛出頭。
咱們那時的軍裝也很奇特,老年人穿了年輕,比如說梳背頭的將軍。年輕人就完了,尤其是紮根基層的同誌,個個都跟我爹似的,應該比我爹更老,畢竟咱爹是大學教授,現在是飯店總經理,儒商形象越看越年輕。那幫“老基層”可就差遠了,別看三十來歲正當壯年,可他媽穿上軍裝明顯見老,跟地主家的長工受過多大剝削承受多少苦難似的,比如這位三營的教導員同誌。
教導員不光臉上溝壑縱橫老氣橫秋,說話也跟我爹似的,也弄出個“狼見了都掉眼淚”。媽的,一點不留麵子,太傷人自尊,明顯小瞧哥們兒,我可是“一下幹掉六個的‘戰地小諸葛’”不是他媽吃素的。
“老佟,你就偷著樂吧,給你分去的不是‘驢熊’,那是焦主任早就打過招呼的‘戰鬥英雄’參加過老山實習。”王股長不愧長了一付“驢臉”說話總離不開驢驢的。
“哼,‘戰鬥英雄’?‘木頭眼鏡——沒看透’”那個被稱為“老佟”的教導員又當著我的麵再次讓我下不來台。
“哼,是驢是馬等我給你溜溜,讓你這個老死頭子好好瞧瞧俺‘小諸葛’的手段。”我心裏一邊嘀咕一邊跟佟教導員往三營方向走。
從團裏往營裏去的路更不好,屬鄉村大車路,盡管路兩側都修了部隊最擅長的線條筆直棱角分明的土棱,但那隻是花架子,路還是黃沙勁舞的破路,隻要旁邊一過車,立馬塵土飛揚,半天都散不去,沒等走到營裏,我的臉已經變得比秦瓊和他的黃鏢馬還黃,跟得了黃膽性肝炎似的。
“佟老頭”在前邊一聲不知的拄個破棍低頭爬嶺。我幾乎沒用捉摸就給教導員起了“佟老頭”的外號,後來混熟才知道我起的外號隻跟原有的差一個字,他叫佟春貴,營裏幹部背後都叫他“佟老貴”,有時把“貴”和“棍”還弄出個諧音,另稱他為“佟老棍”,也難怪誰讓教導員一天總拿個破棍子四處亂轉呢。
既然“佟老棍”那麽瞧不起人,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想拿我與王厚忠那傻逼換人,真是有眼無珠。我本來想跟他套套近乎,上個煙什麽的,心裏一捉摸他說的話,越捉摸越氣,於是也不言語,背著行李四處看著地形,隨著教導員翻過了王八蓋子山直奔二梢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