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有朋自遠方來(5)

吳端覺得,有什麽東西逐漸浮現,在他腦海中模模糊糊。

他似乎就要抓住什麽關鍵的線索了,卻又仿佛什麽都沒抓住。

馮笑香繼續解釋道:“關於北極星,我們在暗網查了很久,可惜幾乎沒什麽收獲,連它具體是什麽都不知道,隻知道那不是什麽好東西。”

吳端掛了電話,在閆思弦的位置上坐下,助理妹子上前一步,“哎”了一聲,想要製止,最終沒開口。

“我在這兒待會兒,你放心,不會損害你們公司利益。”

說著,吳端看向辦公室的門,雖沒明說,但是請助理妹子出去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助理妹子無奈照做。

她一出門,吳端便拉上了玻璃牆後的百葉。

沒有了玻璃牆外忙碌的身影,吳端開始仔仔細細地打量這間辦公室。

和閆思弦的家一樣,裝修是那種性冷淡款的簡約風。

一張算不上寬大的辦公桌,一條看起來很舒服的真皮沙發,一整麵牆的書櫃。

辦公桌的抽屜、櫃子都沒有上鎖,吳端粗略翻看了一下其內的文件,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倒是找到一串保險櫃鑰匙。

翻看這些文件時,吳端也對自己的行為產生了懷疑。

閆思弦失聯不到3小時,這麽做是不是有點草木皆兵了?萬一他沒事呢?回來以後發現老窩被翻了個底兒掉,會不會翻臉?

於是吳端一邊翻翻找找,一邊囑咐馮笑香給閆思弦那幫狐朋狗友打電話確認一下,看人在不在他們那兒。

問了一圈,大家都表示挺久沒見過閆少了。

吳端拿著從抽屜裏翻出來的保險櫃鑰匙,環視一圈,卻沒發現保險櫃。

他起身,走到書架前,心道:你這兩天半夜貓在辦公室,總得幹點啥吧?究竟是什麽呢?

他知道不少富豪都偏愛於將保險櫃做成隱藏式的,便有條不紊地檢查起書架上的書。

果然,在兩排書背後發現了一個小小的保險櫃。

機械密碼的保險櫃,吳端對這東西並不陌生。

通常這樣的保險櫃密碼為三個數,轉動旋鈕,依次轉對了這三個數,然後插鑰匙,擰鑰匙,轉把手,就可以打開了。

大部分講述江洋大盜的電影裏,都會出現此類保險櫃被盜的劇情。

閆思弦的東西,肯定質量上乘。吳端站在保險櫃前,攥了攥拳頭,一時間拿這個鐵疙瘩有點手無足措。

他摸出手機來,決定給局裏的開鎖專家打個電話,找到了聯係人,卻沒將電話撥出去。

因為一串數字浮現在了吳端腦海中。

那是一個日期,閆思弦正式進入墨城市局工作的日子。

這應該是個很重要的日子吧?

可緊接著,吳端又覺得似乎有挺多日子都比它來得重要,比如生日,散打比賽拿世界級冠軍的日子……或者,最後一次見到張雅蘭的日子……

但不知為什麽,吳端就是有種感覺。

即便還有很多重要的日子,閆思弦還是會選加入市局這一天。

吳端決定試試。

試錯一次應該不會報警吧?不管了。

他輕輕地擰動保險櫃上的旋鈕,18,02,19。

緊接著便是插鑰匙,向右轉動半圈。

這個小號保險櫃上並沒有把手,吳端隻好捏著鑰匙輕輕向外拔了兩下,希望能把保險櫃打開。

可惜,失敗了。

看來密碼錯了?

意料之中的結果,吳端卻還是有點失望。

就在他準備將鑰匙擰回原位拔出來的時候,保險櫃的門卻緩緩彈開了。

吳端:……

吳端:閆思弦那麽聰明的一個人,為什麽選了一個反射弧這麽長的保險櫃?不科學!

顧不上吐槽,他伸手就去拿保險櫃裏麵的東西。

總共隻有兩樣東西,其一是一個文件夾,裏麵隻有一張對北極星項目的投資合約,簽署合約的人——吳端在閆思弦的政審資料裏見過這個名字,是閆思弦的父親。

吳端知道,他找到了關鍵。

合上文件夾,吳端又從保險櫃裏拿出了一個信封。

取出信封裏的東西,吳端看了足足半分鍾,越看越是後背發涼。

如果說剛剛關於北極星的文件是一顆能將人爆頭的子彈,那麽信封裏的東西——至少在吳端看來——就是一顆原子彈。

他瞬間釋懷了,關於閆思弦的隱瞞。

因為這件事背後隱藏著一樁閆家絕不會公之於眾的醜聞,尤其不該由閆思弦來公之於眾。

信封裏是幾張照片,從拍攝角度來看,無疑是偷拍的,但偷拍的技術很好,因此很清晰。

每張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對男女。

男人有四十餘歲,兩鬢微白,女孩很年輕,兩人手挽著手,有說有笑的樣子,猶如一對父女。

若不是有幾張照片是在酒店房間,醜態畢露,吳端也會以為那是一對父女。

有年齡差的情人其實也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那個女孩吳端認得,是張雅蘭,不會錯。

而那個男人,也十分眼熟。

不是見過麵的那種眼熟,而是五官眉眼和閆思弦很像的那種眼熟。

吳端的手有些發抖。

他用有些發抖的手,在手機搜索引擎裏輸入了閆思弦父親的名字。

第一條消息裏便出現了照片,是一個長相儒雅知性的中年男人,儒雅之中又能看出商場沉浮帶給他的銳利氣度。

吳端一點都不懷疑,閆思弦以後也會變成這樣子。

毫無疑問,照片上的男人正是閆思弦的父親。

初戀女孩跟你爸在一起了。

這種網上才有的狗血橋段,竟然就發生在了閆思弦身上。

吳端的胸口猶如被一塊大石擊中,血氣上湧,堵得他都要喘不上氣了。

一個外人的不適感尚且如此強烈,他真的不敢想象閆思弦會難過無助成什麽樣。

一股強烈的恨意升騰。

他恨張雅蘭,當年為什麽要去那狗屁亞聖書院,為什麽不幹脆躲去閆思弦家,讓他保護她,他是多麽可靠的一個人啊。

為什麽自己出了事,還要拖閆思弦下水?

為什麽連他的家人都不放過?

為什麽隻要她出現,閆思弦便會麻煩不斷。甚至,即便她已經死了,閆思弦還要受餘波侵擾,不得安生。

最後,所有的恨都匯成了一個問題:

這樣一個女人,憑什麽讓閆思弦念念不忘?

吳端恨不得讓張雅蘭活過來,再重新死一遍。

吳端將照片重新裝進信封裏。他知道看著這些照片根本無法思考。

縱然不斷自我調整,還是花了5分鍾才勉強鎮定下來。

無數念頭自吳端腦海中閃過。

那麽現在,閆思弦和他父親關係怎麽樣?他們談過這件事嗎?

如果閆思弦沒事,而他發現我知道了這個驚天秘密,他會怎麽做?——不!決不能讓他發現……

吳端重新拿出照片,挨個拍了照,將那份北極星項目的投資合約也拍了照,將信封和文件夾原樣放回保險箱,又將鑰匙放回抽屜。

吳端在辦公室裏來回踱著步,心簡直亂成了一鍋粥,腦袋裏全是漿糊。

從警8年,吳端還從未有過這樣的狀態,整個人丟了魂兒一般。

最後,他甚至給了自己一巴掌,出聲道:“忘了忘了,趕緊忘了,那些都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閆思弦找出來。”

吳端深呼吸了幾下,再次撥通馮笑香的電話。

“我這邊沒什麽收獲。”吳端道。

“哦。”

好在,馮笑香沒起疑。

吳端趕忙又道:“你呢?查到什麽沒?”

馮笑香道:“我在查昨晚閆哥的行駛路線,已經從監控上找到他的車了。”

“有什麽異常嗎?”

“異常得話……好像有個老外跟他同乘一輛車,但看起來兩人應該是朋友,因為開車的是閆哥,老外坐副駕駛位置上,有說有笑的樣子。”

馮笑香說完了,卻不見吳端接話,便又問了一聲:“吳隊?”

吳端回過神來,隻好裝作信號不好的樣子“喂”了幾聲。

“我剛剛說的,你聽見了嗎?”馮笑香問道:“要不我再……”

吳端道:“你剛剛說什麽?一個老外?”

“是啊,特征很明顯,留著大胡子呢。”

一聽大胡子,吳端立馬道:“有照片嗎?發張照片。”

“交通監控拍的,不是很清楚啊……”

“不要緊,你隻管發。”

“好,已經發你微信上了。”

吳端便將手機從耳朵旁拿下來,查看微信收到的照片。

雖然隻有一麵之緣,但吳端對愛德華那滿臉大胡子的印象十分深刻,因此雖然照片不清楚,吳端還是能肯定,這人就是愛德華不會有錯!

吳端道:“你查一個人。”

“誰?”

“一個四醫院的醫生,從國外交換過來的,算是醫院之間的相互交流吧,名叫愛德華。”

吳端說話時,電話那頭敲擊鍵盤的聲音不斷。

他話音落下,馮笑香便答道:“確實有這麽個人……呃……大胡子,就是車裏這位?”

“應該是,”吳端道:“我需要他的聯係方式。”

“好,我發你手機上。”

“多謝,還有……”吳端想了想道:“查查這個人吧。”

馮笑香並未詢問緣由,隻道了一句“有什麽發現我電話你。”

看來,即便吳端不說她也會去查。

吳端很快便收到了愛德華的聯係方式,他毫不猶豫地撥通了愛德華的電話。

出乎預料,電話通了,並且很快就被接了起來。

“喂?”

這老外接電話的方式倒是非常中國化。

吳端道:“愛德華嗎?我是吳端,就是昨天和閆思弦一塊……”

“謝天謝地,”電話那頭的老外情緒有些激動,“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是閆讓你找我的嗎?”

吳端正想回答,老外又道:“我覺得,閆的情況可能不太好。”

吳端的心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他努力克製著情緒問道:“你們昨晚上是不是見麵了?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他?不不不,是我跟他說的。”愛德華努力讓自己的話能夠被人理解,“我跟他說了一些事,我覺得他聽完以後情緒很不好。”

吳端第一時間便想到了保險櫃裏的照片。

他深呼吸一下,問道:“你跟他說什麽了?”

電話那頭的愛德華明顯猶豫了一下。

“閆說你是他最信任的人,”愛德華道:“應該沒錯吧?”

吳端沒法回答他這個問題。

好在,愛德華並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道:“你方便嗎?我們見一麵吧,我這兒有點東西,想給你看。”

“當然!沒問題!”吳端已經奪門而出,並道:“你在四醫院嗎?我去找你。”

“不不不,我去找你吧,我在閆的公司附近,來辦點事。”

吳端心想這下可好了,便與對方約道:“不如停車場見?”

“好,那我現在就過去。”

地下停車場很大,分許多快不同的區域,每個車位都有編號。

吳端下到地下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坐進車裏等著,給愛德華發去了自己所在的區域及車位編號。雖然隻等了不到10分鍾,但對吳端來說,這10分鍾簡直度秒如年。

一輛車駛來時,吳端老遠就看到了坐在駕駛位置上的大胡子。

他立馬下車朝對方招了下手。

周圍已經沒有車位了,大胡子便也向吳端招手,示意他上自己的車,同時還拿起一個文件夾向吳端晃了晃。

吳端顧不上多想,愛德華剛一停車,他便伸手去拉副駕駛位置的車門。

可就在他的手觸到車門把手的瞬間,一股電流襲來,吳端的意識裏剛剛出現“不好”二字,整個人便已經翻倒在地。

渾身都沒了知覺,意識卻還模模糊糊地有一些。

吳端想要往起爬,卻仿佛已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

愛德華下車,他的身影擋住了燈光,吳端看不清他的表情。

脖子上劇痛,似乎是被踢了一腳,吳端覺得頸椎可能要斷了。

一翻白眼,終於失去了知覺。

愛德華三下兩下便將吳端捆好,掏出他身上的電子設備,將人丟進了後備箱,動作利落。

半分鍾後,愛德華的車悄悄駛離地下停車場。

又過了約莫15分鍾,一輛車駛上了長壽橋,兩隻手機從車窗飛出來,噗通噗通兩聲,掉進橋下的水裏,沒人注意到水上兩團小小的漣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