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獨釣寒江(7)
一波太極打下來,閆思弦基本弄清了兩點情況:
其一,蘇景現有的資金夠他的公司支大約6到9個月。
其二,雖然資金狀況不算好,但蘇景對公司接下來的融資還是比較有信心的,這信心來自於他和馮輕月的婚姻。
甚至,蘇景已經開始將馮家女婿的身份做為招攬投資的優勢。
這也能理解,畢竟,對創業者來說,拿到錢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跟手下一張張等著吃飯的嘴相比,麵子不重要。
閆思弦雖沒經曆過資金不足的狀況,卻也懂得這些道理。
不過,閆思弦實在不能苟同蘇景本人及其團隊的文字審美,從純投資人的角度來看,“一頁”這個軟件並不能打動他。
蘇景洞察到了閆思弦對“一頁”的內容並不滿意,幹脆將公司裏主抓內容的運營主管叫進了會議室。讓專業的人解釋專業問題。
運營主管是個海歸,三十歲左右的樣子,戴一副銀邊眼鏡。
他一開口,便給人一種謙遜有禮又自信滿滿之感,這大概是高知人群特有的氣質。
他張口閉口的專業詞匯,總體意思就是給讀者推送雞湯是有科學依據有數據支撐的。
閆思弦更加不能苟同,但為了案件,他還是裝出了饒有興致的樣子,最後甚至提出分別跟運營、市場、設計及技術主管單獨聊聊。
這要求並不過分,投資人在考量一家創業公司時,除了關注公司運營狀況,未來前景,公司核心成員的能力也在考察範圍內,因此通常會有這樣一個類似麵試考核的環節。
但不會這麽快。
一般是在雙方基本確定了投資意向,針對投資金額、投資人持股份額基本達成了一致之後。
閆思弦在此時提出這樣的要求,唐突了。
但誰讓他是金主呢,蘇景縱然覺得唐突,也並未提出異議,反倒暗想著難道因為閆思弦是老婆的朋友,因此一切從速從簡了?那敢情好。
因此,蘇景跟運營主管交代兩句,便離開了會議室,大該是去跟其他幾名主管溝通等下麵對考核的注意事項了。
蘇景一走,閆思弦終於問出了第一個他感興趣的問題。
“蘇景的婚禮你去了嗎?”閆思弦問道。
突如其來的閑聊讓運營主管不適應地搓了搓膝蓋,得體地回答道:“我們公司,除了必須留下維護軟件的人,都去參加婚禮了。”
“那蘇景是怎麽跟你們介紹公司老板娘的?”
“介紹?好像沒有正式介紹過吧。蘇總很少提起家事。當然,他也不用介紹,老板娘家……挺顯赫的,我們都知道。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蘇總肯定不想讓人覺得他是靠老婆的。”
“這是他跟你說的?”
“不不不,個人猜測而已。”
“他創業也有5、6年了吧?我聽蘇景剛介紹,這軟件是他讀研時寫的。”
“是啊,我跟蘇總是大學校友,他代表我們學校計算機學院參加過全國的編程比賽,還拿了獎呢。那會兒他就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了。
後來他在本校讀研,我出國留學,回國以後偶然跟他重逢,其實我已經拿了一家奢侈品品牌的offer,年薪30往上……”
這個30,指的是30萬。
“……但我還是被蘇總的熱情感染,放棄了高薪工作,跟他一塊創業……”
能聽出來,這是在變相給蘇景臉上貼金,凸顯其個人魅力。
閆思弦想聽的當然不是這些,但他很快抓住了重點。
他打斷運營主管,問道:“你們大學那會兒就是同學?”
“是啊。”
“你說蘇景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
“沒錯。”
“有才又有顏,肯定好多小姑娘喜歡這貨吧?”
閆思弦問這話時,語氣裏滿是輕鬆隨意,他還故意用“這貨”來稱呼蘇景,以顯示他跟蘇景十分熟絡,可以開這樣的玩笑。
運營主管顯然覺得這問題超綱了,但因為閆思弦本就拿出了一副沒事閑扯淡的態度,他隻好陪著閑扯,並盡量凸顯蘇景的個人魅力。
“肯定有啊,我們班就有女生喜歡他。”
不愧是拿數據說話的運營主管,誇人的時候用詞也十分嚴謹,全校範圍內情況不清楚,那就圈定在自己班級範圍內,這樣可信度就高了很多。
不過,閆思弦此刻並不希望聊天對象如此嚴謹。
假模假樣地問了幾個運營相關的問題後,閆思弦開始向運營主管打聽其他幾名主管的情況。
在得知市場主管是個能說會道的姑娘,且也是較早加入公司的人後,閆思弦立馬決定跟這個姑娘聊聊。
市場部主管的口紅和粉底都是新補的,在進入會議室前,閆思弦曾粗略地留意了一下蘇景公司裏諸位員工的情況,他清楚地記得,所有女員工都是素麵朝天的。
這是常態,畢竟創業公司忙得兵荒馬亂,每天一睜眼就是工作,直到閉眼,工作才能放一放,沒時間化妝很正常。
妹子抽空補了個妝,說明還是比較講究職場禮儀,想要給閆思弦留個好印象的。
如此一來,閆思弦倒覺得有點對不起這妹子,仿佛自己是個欺騙人家感情的渣男。
但問話還是要繼續,他很快調整好了情緒。
“聽說你很早就加入公司了?”閆思弦問道。
市場主管點頭道:“第一批,我加入的時候,公司總共隻有4個人,我是第5個。”
“那你算是見證了蘇景的成長。”
姑娘笑了,露出兩個酒窩,“這麽說,好像也沒毛病。”
閆思弦也笑道:“那也見證了他的感情史嘍?”
姑娘有點詫異,但還是打算認真回答問題。
在她張口回答之前,閆思弦又問道:“他前兩天結婚,聽說你們都去婚禮了。”
她點頭道:“我們都去了,畢竟一起奮鬥這麽多年,私底下關係也很好的,蘇總結婚,當然要去喝他的喜酒。”
“那你覺得你們蘇總結婚前後有沒有變化?”
“變化?”
“就是……他顧家嗎?他是怎麽平衡工作和生活的?”
市場主管露出了一個“原來你饒了半天是怕他耽誤工作啊”的表情,並答道:“工作當然沒問題了,即便籌備婚禮的時候,蘇總也一點沒耽擱工作。”
“那就是說他不太顧家嘍?”
閆思弦故意挖了一個十分拙劣的坑,他並不在意對方會不會認為這個投資人腦殘,隻要能把話題扯到蘇景的家庭上就行。
果然,市場主管開始維護自己CEO。
“我覺得一個人是不是顧家,不能光用花在家庭的時間來衡量。
你得看他有多少閑餘時間,一個人有大把閑餘時間,卻都用來花天酒地,隻留下一點時間給家庭,和一個人隻有那麽點閑餘時間,卻全部留給了家庭,肯定後者應該被理解。
就好比……
好比花錢吧,蘇總自己的薪水不過一萬來塊,但他舍得花幾萬塊給女朋友買一個奢侈品包,這跟那些有錢人給女朋友買奢侈品肯定不一樣啊……”
“你說他花幾萬塊給女朋友買包,”閆思弦問道:“是真事兒嗎?”
“真事兒啊,直男哪兒懂那些啊,蘇總買包之前就跟女同事打聽,最後還是通過運營主管的關係,以優惠價買的,這事兒我們公司好多人都知道,妹子們都覺得嫁人就該嫁蘇總這樣的呢。”
“他送包的女朋友是現在的老婆嗎?”
“是啊。”
妹子雖然這麽說,但明顯遲疑了一下。
閆思弦和吳端對視一眼,兩人都注意到了她的不自然。
閆思弦當然不放過對方的任何破綻,也不看那妹子,隻是跟吳端說閑話道:“你說啊,女人也忒心口不一了,老馮嘴上跟我埋怨老公天天忙工作不顧家,讓我看著幫襯一把,我還以為她受了多大委屈,鬧半天挺好,回頭我得好好拿包的事兒臊一臊她。”
他這麽一說,妹子意識到謊言要露餡,滿臉懊悔。
但她也不傻,趕忙補救道:“哎呦,才想起來,我還真有點拿不準了,那包是送老婆的還是送前女友的,您還是跟我們蘇總再確認一下,免得……是吧?”
姑娘留了個白。
閆思弦趕緊點頭,做出善解人意的樣子,“是是是,家庭和睦最重要,我就那麽一說。”
姑娘暗暗鬆了口氣,繼續解釋道:“無論是送給誰的,至少能說明我們蘇總對待感情還是很認真的。”
閆思弦表示了理解,又問道:“那如果這個創業項目失敗了呢?”
閆思弦隻是隨口問了一句,以免自己的問題全部跑偏,沒想到姑娘卻對這個冷門問題有所準備。
她從容答道:“失敗本來就是創業過程中的一個環節,這個項目不成,那就換一個項目繼續唄。”
閆思弦問道:“從書上看的吧?我記得前陣子有本書挺火,裏麵就有這樣的觀點。”
“是,蘇總先看了那本書,推薦給我們,好的理論當然應該成為公司文化的一部分,而且……”妹子遲疑了一下,還是道:“而且,我認為蘇總現也有本錢這麽想。”
“你的意思是,他娶了個有錢的老婆,可以隨便折騰了?”
“蘇總當然值得被支持,他肯定能幹成事兒,即便’一頁’不行了,別的項目也肯定行。
他天生就該創業,就像是……李安導演,成功之前不是都靠老婆養的嗎……”
兩人算是聽出來了,市場主管對蘇景有一種盲目崇拜,而在投資人麵前,為了凸顯蘇景有能力,這種盲目崇拜又被她不經意地放大了。
看著眼前侃侃而談的姑娘,不知為何,吳端想起了一句話:上帝要其滅亡,必先讓其瘋狂。
也不知蘇景是的確有個人魅力,還是有一套洗腦的辦法,在接下來對技術及設計主管的問答中,閆思弦同樣感覺到了崇拜之情,不過,因為這兩人從事著技術類的工作,情感比較內斂,因此他們的崇拜不像市場主管妹子那般溢於言表。
直至詢問結束,再沒有問出什麽來。
趁著設計主管離開而蘇景尚未回來,閆思弦問吳端道:“我覺得可以亮一下警察身份了。”
吳端點頭,“嗯,看看蘇景什麽反應吧。”
蘇景滿臉堆笑地回到了會議室,一進門他就問道:“怎麽樣?我們公司的骨幹還行吧?”
“相當行啊,”閆思弦道:“他們對你這個老板評價不是一般的高。”
蘇景故作輕鬆道:“畢竟我給他們開工資啊。”
說完,他自己先大笑起來,好像講了一句很幽默的話,吳端和閆思弦隻好配合地也笑了幾聲。
笑聲還未收起,閆思弦突然亮出了警官證。
“投資的事說得差不多了,我回去會認真考慮,咱們再聊點別的。”
蘇景的表情變得很好看,故意扯出來的笑還沒收起來,臉上又添了震驚和尷尬。
震驚的是,他怎麽也沒想到閆思弦竟然是警察,尷尬的是,突然有種被耍了的感覺,想要發作,又想到了對方投資人的身份,不好發作。
最終,蘇景沉著臉道:“別的什麽?”
“就是你老婆丟項鏈,我正好負責那案子。”
蘇景倒想到了這一條,但還是有些不滿地問道:“所以你剛剛跟我們公司的骨幹聊天,是想調查我?”
“當然,”閆思弦回答得理直氣壯,“無論是以投資人,還是以警察的身份,我都應該對你做些基本調查吧?”
蘇景隻覺得十分憋屈,斟酌半天來了一句:“我覺得你這樣有點不尊重人。”
閆思弦壓根不跟他掰扯,隻問道:“你怎麽發現項鏈丟失的?”
蘇景雖還十分不滿,卻也知道跟警察死磕不是辦法,尤其對方還是個家世顯赫的警察。
他隻好答道:“婚禮當天其實就發現了,我老婆原本應該戴那條項鏈的,結果沒戴。”
“那她為什麽不跟你一塊來報警?”
蘇景歎了口氣,“你當我願意摻和這事兒?我報警,還不是為了自保。”(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