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危把手機往後座一扔, 白了他一眼。

蔣舟同聳肩,繼續曬太陽。

在車裏曬了半個多小時的太陽,蔣舟同曬出了一身薄汗。

他本來想回家休息, 可是盡管他再三堅持自己已經沒有大礙, 回頭睡一覺就能痊愈,路行危還是不放心, 生拉硬拽地把他帶到公寓對麵那條街的診所去吊了兩瓶水。

蔣舟同血管比較細, 吊水的速度非常慢, 他覺得很浪費時間, 所以他平時不是大病全都自己在家裏解決,結果這一次被路行危硬拉著吊水,一整天下來就沒給過路行危好臉色看。

中午時候, 路行危問診所醫生蔣舟同應該吃點什麽比較好,醫生說他現在最好是吃一點清淡的東西,比如白粥之類的食物, 路行危一聽信誓旦旦地給蔣舟同拍胸膛, 說他已經知道白粥怎麽做, 一溜煙兒就跑回了家。

蔣舟同有氣無力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雖然對他沒報什麽希望, 但是想著他煮個粥應該不至於把房子燒了, 就沒有打擊他的自信心。

隻是等到十二點過,路行危那邊還是沒什麽動靜, 蔣舟同也沒有委屈自己,點了一份皮蛋瘦肉粥的外賣。

十月:“餓了嗎?再等等就好了。”

看著路行危發過來的消息, 蔣舟同用沒有吊水的手喝了兩口粥, 放下勺子, 回複:“你慢慢來。”

時間就這樣過去將近一個小時, 路行危終於端著一碗粘稠的白粥走出了公寓的大門。

蔣舟同吃飽喝足靠在玻璃門上,看著輸液管上緩慢向下滴落的**,餘光中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形從公寓大門走出來,他抬眼看過去,路行危這傻子,端著一碗粥,連蓋子都沒蓋,走兩步就有湯水從裏麵灑出來,他不得不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往前移動,幸虧周六白天路上沒什麽車,也就一條馬路的距離,不然他都懷疑路行危會被撞死。

不多時,路行危終於端著他那一碗可憐兮兮的白粥來到蔣舟同麵前。

“餓壞了吧?快來趁熱……”

路行危話音未落,忽然看見蔣舟同腳邊放著一個外賣的包裝袋,他臉色瞬變,難以置信地說:“你點了外賣?我辛辛苦苦給你做飯吃,你自己偷偷點外賣?”

蔣舟同麵不改色地看著他,用手敲了敲他腕間的手表,說:“現在幾點了?等你做好我早就餓死了。”

路行危把東西往蔣舟同麵前一放,“你太過分了!我不管,這是我專門給你做的,你必須吃光!而且剛才醫生不是說了嗎,你現在生病免疫力差,就應該多吃一點,增強免疫力,快點兒,吃,我看著你吃。”

蔣舟同皺起眉頭,看著他碗裏幹不幹稀不稀的東西,臉上的嫌棄呼之欲出,拒絕得相當幹脆:“不吃,我吃飽了。”

路行危一下橫起眉頭,“吃不吃?”

他語氣硬了起來,蔣舟同本來就還有點頭暈,被他這麽一吼,更加覺得不耐煩,語氣也冷了下來:“不吃,要吃你自己吃。”

路行危呼吸一沉,好家夥,虧他還覺得自己和蔣舟同的關係有所改善,想讓蔣舟同好好感受一下自己的體貼,結果呢?自己兢兢業業第一次下廚給他煮的白粥,他就一丁點都不領情?好心當成驢肝肺!

“愛吃不吃!不吃我自己吃!”路行危瞪了他一眼,賭氣地端起碗在距離蔣舟同兩個位置的地方坐了下來,嗷嗚吃了一大口。

“咳……”路行危突然嗆了一下,皺著眉頭咽下口中的食物,味道很奇怪,說不上來的奇怪,就像什麽燒糊了一樣,令人難以下咽。

蔣舟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路行危做出的東西,肉眼可見的難吃,他意味深長地問道:“好吃嗎?”

接觸到蔣舟同挑釁一般的眼神,路行危強忍著那股奇怪的糊味,硬著頭皮擠出一個笑容來,又吃了一口,“當然!看來我在做飯這方麵非常有天賦,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成為一代名廚。”

“是嗎。”蔣舟同好整以暇地說。

“當然……”路行危一開始隻吃出了糊味,可是越往下吃,越覺得有些苦,他逐漸有些說不出來話了。

他忽然覺得,蔣舟同沒有選擇吃自己做的東西是明智的。

路行危悄悄看了蔣舟同一眼,看見對方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頓時就反應過來,反正蔣舟同肯定知道他做的東西不好吃,那自己還在這裏裝什麽?

下一刻,路行危將還沒來來得及咽下去的東西吐了出來,將碗往桌子上一推,說:“好吧,我承認,我第一次下廚失敗了。”

蔣舟同波瀾不驚地補上一句:“是第二次失敗。”

路行危:“……”

“但是我未來會成功,你就不能好好鼓勵我兩句嗎?”

要是他爸媽知道他現在對做飯感興趣,估計都得感動得熱淚盈眶,哪像蔣舟同,一點反應沒有,還對他避之不及的。

蔣舟同淡淡道:“鼓勵沒有用,我隻是希望你早點認清楚現實。”

路行危聽到這話不樂意了,反駁道:“失敗是成功之母,我遲早會成功過的。”

“那祝願你。”

半晌,蔣舟同問道:“出來關門了嗎?”

他就是單純地問一下,因為路行危兩手端著碗,沒有多餘的手了。

路行危愣了一下,隨後臉色一僵。

蔣舟同掃了他一眼,看他的反應也不意外,冷笑一聲。

醫生吃完飯從裏屋走出來,還沒看清診所裏什麽情況,就看到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像火箭似的,“噌”的一下奪門而出。

“他這是……”

蔣舟同似笑非笑說:“家裏著火了吧。”

其實這麽點距離沒關門也不是什麽大事,公寓樓上有監控,但這畢竟不是什麽好習慣。

蔣舟同三點多才吊完水回到家,路行危自己已經把廚房收拾趕緊,等蔣舟同去看的時候,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他便也沒有說什麽。

因為出了汗,身上黏答答的不舒服,蔣舟同隨便衝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就想回房休息。

期間,路行危就像跟屁蟲一樣,他走到哪裏跟到哪裏,蔣舟同在衛生間洗澡的時候,他就守著衛生間門外,不時地喊一聲,確認蔣舟同沒有大礙,大概是被生病後的蔣舟同嚇到了,怕自己稍不注意,蔣舟同就會倒下。

蔣舟同無奈地說:“我真的沒事,你別跟著我了。”

路行危答應得爽快,“行行行,知道了。”

等蔣舟同轉身往房間裏走的時候,他還是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蔣舟同忍無可忍地回頭瞪著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路行危被他吼得愣了一下,他又委屈,又有點惱羞成怒,說:“我還不是擔心你!萬一你一覺睡過去再也醒不來了怎麽辦?”

蔣舟同太陽穴抽抽了兩下,耐著脾氣說:“我隻是感冒,我不是得了絕症,一覺睡醒就全好了。”

路行危半信半疑道:“真的?”

“我騙你幹什麽?”

蔣舟同不想再同他多說,走進房間,回身關門,結果路行危用手抵在門上,不讓他關。

蔣舟同感覺自己這輩子的耐心都要被路行危耗盡了,他倒抽一口涼氣,幾乎咬牙切齒地說:“你還想幹什麽?”

路行危道:“我就問一句話,你老實回答我。”

“問!”蔣舟同感覺自己已經處於睡覺的臨界點了,現在倒頭過去就能睡著。

路行危清了清嗓子,說:“昨晚的事你真的不記得了?你自己說過的話?”

蔣舟同眼裏快冒起火星子了,“你覺得呢?”

路行危點頭,“我覺得你應該記得,你喝酒好像不斷片。”

蔣舟同實在不想跟他多做糾纏,說:“對,我還記得,沒別的事我就……”

“等等……我還有最後一件事!”

“說。”

路行危突然俯下身,捧起蔣舟同的腦袋,重重在他腦門上親了一口。

“我會讓你接受我的,在此之前我盡量不對你做一些沒有分寸的事情,謝謝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我會向你證明,我喜歡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樣的喜歡。好了,去睡吧。”路行危一口氣說了許多話,說完還順手幫蔣舟同拉上了房門。

房門“砰”的一聲關上,蔣舟同呆呆地站在門前,額頭仿佛還留著路行危嘴唇的觸感,耳邊因為他的話響起一陣嗡鳴,身體原本降下來的溫度,又有種要卷土重來的趨勢。

盡量不對他做一些沒有分寸的事情……

蔣舟同用手輕撫著額頭,你知道你這樣的行為,也很沒有分寸嗎?

蔣舟同後悔了,昨晚他不應該喝酒。

他好像很容易在酒後做一些錯誤的決定。

喝了酒之後,他好像別樣的心軟。

可是,這樣明明是不對的啊。

他和路行危所處的世界相差太遠,他們已經有了第一次錯誤的交集,他為什麽還要放任第二次的錯誤?

蔣舟同,你會後悔的。

他一瞬間有些頹唐,轉過身魂不守舍地躺進**,明明感覺身體那麽疲憊,卻沒有了睡意。

“蔣舟同……這是一生隻能犯一次的錯誤啊……”

他看著頭頂潔白的天花板,身體仿佛在不停地旋轉一般,眼前的事物也變得天旋地轉起來。

最好,路行危不要改變,他還是以前什麽都不懂的他,這樣,蔣舟同就可以名正言順、順理成章地把他從自己的世界裏剔除。

可是……

蔣舟同伸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

這麽一丁點兒的溫度,他卻有種舍不得放開的感覺。

如果路行危真的如他所說那般,那麽自己……到時候又該怎麽辦呢?

路行危是一道顏色鮮豔的色彩,即使他身上有很多的缺點,可是他的存在,是其他顏色無論如何也無法覆蓋的。

認識這樣一個無法被取代的人,真的,很痛苦。

後悔嗎?

即使經曆這麽多事情,蔣舟同發現自己……是不後悔的。

他認錯了,放棄了,但是,從沒有後悔過認識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