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危臉色僵了一下,心裏湧入一陣難言的情緒。
他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酸酸脹脹,還有點煩悶,他甚至想把手機拿出來百度一下,這種情緒有沒有什麽正確的學名。
可現實中的情況並不允許他這麽做。
他想自暴自棄地說不走了,死也要死在這裏,天天飄在屋頂看著你,但是又覺得自己的想法非常幼稚,說出來大概又會被蔣舟同冷嘲熱諷,或者直接無視。
最後的最後,他看著輕飄飄說出這句話的蔣舟同,牽起嘴角冷笑一聲,“放心,過兩天就走。”
蔣舟同沒接他的話茬,自顧自在餐桌邊坐了下來,說道:“吃飯。”
“不吃,沒刷牙。”路行危冷笑。
蔣舟同抬眸看他,“那你不去刷牙?”
“我……”路行危聲音一頓,“沒帶牙刷。”
“樓下有超市,自己去買。”蔣舟同看了下時間,埋頭吃飯。
路行危咬牙,怎麽?你買的那套洗漱用品非得留給你喜歡的人用?
“沒錢,衛生間不是有一套?”
蔣舟同懶得看他,淡淡道:“那套你用不了。”
掃碼送的牙刷質地肯定不會好到哪裏去,路行危是個精貴的主兒,保不齊要流血的。
路行危頓覺怒火中燒:“我用了怎麽?你不能再給她買一套?你要是舍不得我可以……”
不,他不可以,他現在是個窮逼。
“我不管,我沒帶牙刷也不想下去買……”他瞟了眼安靜吃飯的蔣舟同,“我現在就要刷牙,不然我就不吃了。”
蔣舟同不知道他在較什麽勁兒,大少爺的思想是他這個普通人無法揣測的。
“隨便你。”蔣舟同懶得跟他多說,繼續吃自己的飯。
路行危感覺自己贏了,滿意地走進衛生間,打開了蔣舟同買來準備留給他喜歡的人用的洗漱用品。
“呸!”
牙刷硬得跟針似的,紮得牙齦疼,路行危眉頭皺了又皺,吐了口帶血的唾沫,放輕了手裏的動作。
他第二次覺得自己就是有病才來遭這種罪。
可轉念一想,蔣舟同給喜歡的人準備的牙刷這麽粗糙,看起來也沒有多喜歡嘛,結果還不是被他給用了?
路行危有點得意地想。
蔣舟同吃完自己的早餐,將餐具洗幹淨放回原位,路行危還在衛生間裏磨蹭。
他低頭一看時間,不早了,轉身走到衛生間門口,半掩的門內路行危扯開睡衣領口,露出一片精壯的胸膛,正蹙眉對著鏡頭看自己身上撓出來的紅痕。
路行危納悶,布料那麽硬,蔣舟同皮膚那麽白、那麽嫩,怎麽受得了?
“你幹嘛?”路行危看到鏡子裏出現在門口的蔣舟同嚇了一跳,刻意把領口扯得更開,露出自己紅一片的皮膚。
蔣舟同默不作聲地掃了他一眼,如果不是路行危沒那個腦子,他都要以為這人莫名其妙住進他家就是想勾引他。
路行危腦子不太好,但身材很好,肌肉勻稱,從小學習武術,戰鬥力和持久力都非常優秀。
他默默收回視線,側過頭,說:“早餐涼了自己熱一下,吃完把碗洗了……還有筷子和叉子。”
最開始認識路行危的時候,他不知道對方的身份,讓他幫忙洗幾個葡萄,結果路行危真的隻洗了幾個,從那以後他就會把每件事詳細地攤開說,因為路行危真的聽不懂。
蔣舟同停頓一下,怕自己不在的時候,他能把家裏毀了,又補了一句:“微波爐會用嗎?”
路行危眯起眸子,看著鏡中的蔣舟同,心想蔣舟同是把他當傻子嗎?
他冷哼一聲:“我不是傻子,我知道百度。”
蔣舟同不可置否地點頭,“鞋櫃上有一把備用鑰匙,如果有什麽急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路行危道:“我沒你的電話。”
蔣舟同盯了他一眼,從兜裏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過去,路行危放在客廳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霎時間,路行危神色怪異,“你沒刪我電話?”
蔣舟同抿唇,沒有立刻回答。
他刪了,但是沒忘,他也沒辦法逼自己忘記。
但是比起“我記得你的電話”,他覺得“沒刪你的電話”更合適一點。
“忘了刪。”蔣舟同沒再看他,轉身離開衛生間,“門口盒子裏有現金,沒錢的話可以先用著。”
那就是沒刪。
路行危得意地想。
他隨便應了一聲,蔣舟同就出門上班去了。
走出家門,看著清晨八點半就高高懸掛在天空的烈陽,蔣舟同回身扣上門,突然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在一門之隔的地方,居然有路行危的存在。
這人明明發過誓,再也不會來他的家,怎麽稀裏糊塗就住進來了?
而他自己竟然也稀裏糊塗讓路行危住進來了?
昨天之前,從同事口中聽見他的名字,蔣舟同覺得那是離他很遙遠的人,結果今天他就出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還用噪音騷擾了他半個晚上,這一切太不真實了。
他甚至有種衝動想推開門重新確認一下。
不過,對現在的他來說,他確認之後,更想得到的結果是路行危並沒有出現在這裏,他和他還是那條不可相交的平行線。
所以他轉身離開了。
或許等他晚上回來的時候,路行危已經忍受不了住宿環境先一步離開了。
可蔣舟同並不知道,路某人是打定主意要讓他看到他的變化。
蔣舟同離開後,路行危立刻把虐待自己牙齒的牙刷丟掉,從行李箱裏拿出自己定製的牙刷,他的洗漱用品本來是三天一換,而且每天都要經過消毒處理,現在情況不允許了,他隻能稍微委屈一下自己。
蔣舟同回來看見他的牙刷問起,他就說不小心忘記就行了。
洗漱完之後,他脖子有些發癢,一邊用手撓一邊走進客廳,餐桌上還擺放著蔣舟同做的早餐,看樣子已經冷了。
“早上就吃這個?”路行危皺了下眉頭,跟他家裏的早餐完全沒法比,而且早就冷了。
他端著煎蛋和麵包來到廚房,下意識想把東西倒進垃圾桶,他從來沒吃過冷掉的東西,也不想吃冷掉的東西。
動作進行到一半,路行危忽然想起蔣舟同在廚房忙碌時單薄的背影。
蔣舟同上班前辛辛苦苦給你做的,就這麽扔了?
可是冷掉了。
冷了不可以吃嗎?浪費食物可恥。
你沒浪費過?
我知錯能改,而且我跟從前不一樣了。
……
他在心中掙紮了幾分鍾,拿著盤子的手抖了一下,煎蛋“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路行危:“……”
髒了,不能吃了。
掉地上的東西他絕對不會吃,路氏集團的繼承人絕對不會吃地上的東西。
半分鍾後,路行危如臨大敵地看著盤子裏髒兮兮的煎蛋。
他拿出手機,點開瀏覽器,搜索問題“掉在地上的東西洗一洗還能吃嗎”,最終得到答案大部分東西都能吃。
既然能吃,他就不用丟了吧?
他把煎蛋放到水龍頭上衝洗,果然衝掉了上麵的灰塵,又想起蔣舟同說冷掉了要用微波爐熱一下。
他頓了頓,重新進入手機瀏覽器,“微波爐圖片”“微波爐使用”“微波爐熱煎蛋麵包”……
——
蔣舟同步行來到公司,在家裏耽誤了些時間,等他抵達的時候,辦公區域已經坐了不少人。
還沒走進去,就聽見他們在討論著什麽。
“我老公家好像真的要破產了。”
“我公公婆婆已經出國了,公司內部情況沒人清楚。”
“路行危呢?沒跟著一起出去?”
“不清楚,反正沒跟他爸媽一起。”
……
蔣舟同不由自主怔了一下,路行危說的是真的?他父親真的逃到國外去了?
“主編早!”
“主編,我發了兩篇稿子到你郵箱,麻煩審核一下哦。”
“吃早飯嗎?蓉蓉買了些麵包分給大家。”
見蔣舟同走進起來,圍坐在一起的編輯衝他打起招呼。
蔣舟同向她們點頭,算是回應,然後謝絕了她們的好意,徑直回到了獨立辦公室。
外麵那群小編輯還在激烈討論她們“老公”路行危的去處,蔣舟同在想,如果他現在出去告訴他們,路行危就賴在他的家裏,不知道她們會不會相信。
想著家裏的路行危,蔣舟同覺得自己生活好像發生了一點變化,但又不清楚這點變化在哪裏。
可要說路行危的出現沒給他帶來變化,好像也說不過去。
他的出現像一顆小石頭掉進湖水裏,帶來了一點細微的波紋,卻無關緊要。
蔣舟同打開電腦郵箱,裏麵還有七八封沒有打開的郵件,這大概就是他今天的工作量了。
他要把路行危的存在當成湖底一顆微不足道的小石頭。
可外麵日常聊八卦的小編輯好像跟他作對似的,即使將門窗緊閉,依舊能聽見她們隱約的討論聲,如果放在以前,她們聊幾句就會換個話題,今天卻繞來繞去都是路行危。
上班十分鍾後,她們終於結束討論,回到各自的工位上。
蔣舟同不著痕跡地鬆一口氣,點開昨天沒看完的稿件,打算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剛看了第一行簡介,安靜躺在旁邊的手機突地響了起來。
蔣舟同垂眸一看,是……鬼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