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睜開雙眼。
程如鋒長籲出一口濁氣，體內的真元隨著經脈已然運行無憂。
“醒了？”
雅室之中。
如今隻剩下了黃不舉一人，桌麵上的茶水也早已涼透。
“師伯，我......”程如鋒皺起眉頭，一時間卻是如鯁在喉。
“行了！”
大手一揮。
黃不舉撇了撇嘴，搖頭道：“你我雖長幼有分，但好歹都是同門，多餘的廢話說來幹嘛，你的心意我懂，可是拿自己的命去賭，著實是有些太冒進了些......”
不等瞎眼少年有所反應。
黃不舉驟然起身，上前伸手一把按在了其額頭上。
片刻後。
黃胖子這才安下心來，感歎道：“還好，心脈沒出大事兒，傷勢也痊愈得差不多了，『一字慧劍門』的老道士倒是靠譜，給的丹藥卻是幫了大忙。”
聞言。
程如鋒滿臉震驚，自從在擂台上走下後，他完全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聳了聳肩膀。
黃不舉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幹脆將所有的事情全盤托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白子樂對他們出手相助的細節。
“對了。”
轉身坐回了板凳上。
黃不舉眉頭一挑，開口道：“那個叫範吏的臭小鬼，讓我給你稍一句話，說是日後有空，他會親自來青蓮山拜訪你，到時候還要和你切磋劍道。”
耷拉起眼皮。
程如鋒不由得一個踉蹌，感覺似乎惹上了一個麻煩鬼，怕是日後從此會不得安寧。
“『一字慧劍門』的人，走了麽？”程如鋒問道。
“不然呢？”
捋了捋胡須。
黃不舉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故意開口吐槽道：“你把人家的弟子打得像條狗似的，那還不夾著尾巴趕緊跑路啊，留下來幹嘛，等著吃你的席麽？”
一時間啞然。
程如鋒憨憨地傻笑了一番，卻是對自己這個嘴巴不饒人的師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別傻樂了，劫數還沒完呢！”
翹起二郎腿。
黃不舉揚起下巴，滿臉的橫肉直蹦躂，沉聲道：“知道你下一場的對手，是誰麽？”
實際上。
第一輪比試已然結束，共有六位選手獲得了晉級資格。
道盟方麵的效率極高，很快就隨機抽簽決定了第二輪比試的對陣人選。
在這之後，更是給了所有參賽者兩個時辰的休整時間。
這一切，幾乎都是在程如鋒療傷時，所發生的事兒。
“弟子不知。”
程如鋒搖了搖頭，拱手恭敬道：“還請師伯明示。”
“你小子倒黴啊......”
耷拉起眼皮。
黃不舉垂頭喪氣道：“抽到的乃是下下簽，剛好和『君子門』的小丫頭分到了一組，真是沒誰了！”
“『君子門』？”皺起眉頭，程如鋒一時間愣是還沒弄清楚狀況。
“奪冠熱門，劍道魁首。”
眉頭輕挑。
黃不舉毫不避諱，坦言道：“就是那個在飛舟上，一直瞧不上你的丫頭。”
微微一愣。
程如鋒立馬想起了此事，依稀記得在初賽過後，那小娘們兒還曾經對自己叫囂過，隻是叫什麽名字，他早就忘在了腦後......
“無妨。”
深吸一口氣。
程如鋒翻身從蒲團上一躍而下，整理了一下身上殘破不堪的道袍，無所謂道：“對手是誰並不重要，弟子最大的敵人，永遠是弟子自己。”
“說得輕巧！”
狠狠地拍了一下桌麵。
黃不舉厲聲嗬斥道：“我幫你看過了，這丫頭無論修為劍道，皆在你之上，她和那個『一字慧劍門』的臭小子不一樣，不是豁出性命就能戰勝的對手！”
微微一笑。
程如鋒沉吟問道：“師伯，還是想要勸我棄權麽？”
一語中的——
整個雅室內瞬間陷入寂靜，已然到了落針可聞的地步。
事實勝於雄辯。
如今的程如鋒已然是外強中幹。
在經曆了與範吏的一戰之後，精氣神可謂是十不足一，雖治療了大部分的傷勢，但狀態早已沒了鼎盛時的風采。
更何況。
按照黃不舉的眼界來看，夏冰雲的修為實力還遠在範吏之上。
換句話說。
若是程如鋒執意要上擂台，多半會被對方所碾壓。
落了宗門名聲事小，無故丟了身家性命，實在是有些不劃算。
激流勇退，方能保全住性命。
隻要向道盟說明，自己因上一場的比試落下了傷勢，已然無力再戰，相信在場的眾人也不會多說些什麽。
一切，本就是順理成章......
“夠了，如鋒！”
長歎了一口氣。
黃不舉暗自咬牙，勸解道：“裏子麵子，咱們已經掙得夠多了，能夠走到這一步，對宗門來說隻賺不虧。”
“賺了，就夠了麽？”程如鋒沉聲道。
聞言。
黃不舉一時間語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師伯，可曾流落過街頭？”
從乾坤袋中取出了嶄新的道袍。
程如鋒背過身去，毫不避諱地脫去了身上破爛不堪的衣物。
“當年弟子在街頭要飯，碰到了富家翁施舍米粥，就算是看不到，聞著味兒，我也得擠到人群裏去。”
背脊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
自顧自地換上了道袍，瞎眼少年順勢綁好腰帶，整個人頓時煥然一新，全然看不出半點兒的頹廢與不堪。
“不爭，就沒法活下去，不搶，又如何獲得那一線天機......”
轉身看向愣神的黃不舉。
程如鋒麵色堅毅，淡淡笑道：“弟子想要的不僅僅隻是這點兒蠅頭小利，我要讓世人都記住自己，記住當年那個苦苦求生的小瞎子，還有他背後的師門！”
霎那間。
黃不舉無言以對，不由得想起了兩百多年前那個跟在清瘦道人身後的小胖子。
曾幾何時。
他也有過心比天高的時候，究竟是什麽磨滅了他的鋒芒，回首看去，卻是冷暖自知。
“卻是讓諸位久等了，下一輪比試，即將開始——”
突然間。
屋外傳來了主持人高亢的聲音：“請參賽的選手立刻入場，若是過時的話，將被判定為自動棄權！”
雷鳴般的轟鳴不絕於耳。
那是龍龜的嚎叫，以及觀眾席上眾多來自五湖四海修士們的喧囂議論聲。
“恕弟子不孝......”
朝著黃不舉深深地鞠了一躬。
程如鋒驟然轉身，沉吟道：“今日之事，不能聽從師伯您的吩咐和教誨，這一戰，就算是刀山火海，弟子也必須去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