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眸中的血光閃爍不止。
當著程如鋒和黃不舉的麵，阮十三大喝一聲，反手猛地用力，便將龜蛇二獸的虛影一舉捏爆。
“不得了，難怪剛才那老雜毛跑得比誰都要快......”
縱身來到了程如鋒的身邊。
黃不舉抬手抹去了額頭上的汗水，沉聲提醒道：“這小子應該是發動了『幽冥教』的某種秘法，已經徹底入魔了，如今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怕是不容易對付......”
自古魔道，講究的就是速成！
舍棄全部的人性和神識，短時間內讓自身的修為突破瓶頸，奪天地之造化，以萬物為餌料，傷敵更是傷己。
一個不慎，就會永墮無間！
阮十三這是徹底放棄了底線，寧可失去作為人的靈識，也要將程如鋒當場擊殺，以泄心頭之恨。
“師侄，要不咱們也走人吧......”
眉頭一挑。
黃不舉凝視著不遠處徹底入魔的少年，撇嘴道：“此人徹底墮魔，修為已然堪比『先天境』的存在，關鍵是，成魔之後，他的胃口極大，萬物皆可吞噬，總之邪門得很！”
“無妨。”
手中的劍訣掐起。
程如鋒依舊冷靜如初，沉吟道：“師伯，弟子自從初窺了『戮仙連環劍』之後，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一試身手。”
“您不是說過麽，修行最忌諱的就是閉門造車......”
緩緩抬手。
程如鋒凝神靜氣，體內的真元力層層遞進崛起，化作成銳利的劍氣，開始在其指尖纏繞不休。
“這麽好的對手，怕是以後都很難再遇到了，正好，弟子就拿他做一回磨刀石，好好的磨礪一下自己的劍！”
頓了頓。
程如鋒繼續道：“況且，他已然徹底墮入魔道，放任不管的話，恐怕會危及周邊的凡人村落。”
苦澀的一笑。
程如鋒無奈道：“此事畢竟因我而起，弟子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禍及無辜，說什麽也要負責到底。”
嘴角一抽。
黃不舉頓時無語，看向身側瞎眼少年充滿戰意的側臉，不由得想起了年輕時的厲無常。
同樣的戰鬥狂人，同樣的天生強種，偏偏又有一顆赤子之心，壓根不懂得變通，實在是難搞得很。
“有其師，必有其徒，難怪厲老鬼偏要收你做關門弟子......”
耷拉起眼皮。
黃不舉搖了搖頭，無奈地擺手道：“隨你的便吧，萬一要是打不贏，你可別怪師伯沒提醒過你......”
微微一笑。
程如鋒不再言語，一個健步順勢衝出，借著七彩飛劍的陣勢，猛地躍上了半空。
“來得好！”
瞪大眼眸。
阮十三咧嘴一笑，露出了滿嘴猙獰無比的尖銳犬齒，大手一伸道：“一口吞了你，我才是真正的贏家！”
噌~~~~
急促的劍光稍縱即逝。
“劍九——萬蜂！”
程如鋒以指為劍，隔空連點數指，頃刻之間，密密麻麻的劍雨順勢而去，正如這一招劍式的名字般，仿佛蜂群瞬間襲來，讓人避無可避。
劈裏啪啦的聲響，頓時不絕於耳。
阮十三壓根不閃不避，抬頭挺胸沐浴在劍雨之中，體表的鱗甲堅硬無比，猶如金剛不壞之軀，劍光落在其上，不過是蹭出了些許的火花而已。
“哈哈哈哈，來啊！”
展開雙臂。
阮十三瘋狂叫囂道：“這樣的劍氣，不過是給我饒癢癢罷了，就算來再多，爺爺我也能承受得起！”
話罷。
早已入魔的阮十三猛地張嘴，當場深吸了一大口氣。
霎那間——
漫天的劍氣猛地收縮，竟被其一口吸入了腹中，以至於煙消雲散。
“好東西，大補之物啊！”
身形沒來由地增大了一圈。
阮十三拍了拍覆滿了鱗片的肚皮，詭異地邪笑道：“你那兒還有沒有，來多少，老子就能吃下去多少！”
皺起眉頭。
程如鋒此刻才明白，剛才黃不舉所說的入魔概念。
以萬物為養分，強行攝取為己所用。
這，就是魔道的可怕之處，一旦徹底墮落成魔頭，就意味著對方從此站在了眾生的對立麵上。
不僅僅是劍氣，理論上，隻要是六道五行中的東西，阮十三都能將其吸納煉化，轉變成自己體內的能量，以此來壯大己身。
唯一的代價就是——
隨著時間的推移，阮十三會逐漸喪失所有為人時的記憶，變成隻知道吞噬和殺戮的一介魔頭。
到了那個時候，即便程如鋒不出手，自然也會有更厲害的修士前來，替天下人鏟除了這個禍害。
“阮十三，何苦如此。”
腳踏劍光。
程如鋒輕歎了一口氣，沉吟道：“淪為一頭嗜血的妖魔，這就是你想要的勝利？”
“無所謂了......”
抬手朝著虛空一張，尖銳的利爪從指間破殼而出。
阮十三的臉龐更顯出猙獰，早已沒有了正常人該有的模樣。
“我想要，但卻得不到的，就算是兩敗俱傷，我也要親手將其毀掉！”
好戰，強勢，更是有著極強的占有欲。
從小在『幽冥教』中長大，沒人明白阮十三究竟經曆了些什麽。
環境造就其人。
在那種氛圍之下，他依靠自己的狠辣，硬生生地殺出了一條血路，人生信仰早已變得扭曲不堪。
若是爭不上第一，得不到讓他人足以俯首稱臣的力量和權勢，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徹底墮入魔道。
在意識消散之前，毀掉所有一切礙眼的東西。
這，便是『幽冥教』長久以來的傳統和教條，早已深入到了門下弟子的骨子裏。
鏘——
陡然間。
一朵青色坐蓮驟然乍現，猝不及防之下，猛地在阮十三腹部綻放開來。
砰的一聲~~
強勁的衝擊力接踵而至，繚繞的劍氣當場爆開，一度將身材高大的魔頭震得連連敗退不已。
“少跟丫的廢話！”
不知何時。
黃不舉早已偷偷地摸到了跟前，一指隔空祭出強韌的一劍，打得阮十三當場有些措手不及。
“對付這種魔頭，攻勢不能停下來，趁他剛剛墮魔沒多久，根基尚且不穩，直接攻擊他的丹田和眉心，一舉滅了丫的！”
聞言。
程如鋒先是一怔，轉瞬便不再猶豫下去，手中的劍訣早已掐起。
事態發展到如今，已經不僅僅隻關乎到他個人榮辱了。
這附近雖地處偏僻，但也有好幾個凡人村落存在。
若是今日不滅了阮十三的魔性，這些村莊中的活物有一個算一個，都會遭到無妄的滅頂之災。
“師伯，想辦法困住他！”
迎風抽身。
程如鋒側耳聆聽了半晌，在確定了黃不舉與阮十三的具體方位之後，連忙大喝道：“弟子下一劍，爭取直穿他的靈台穴，您務必和我一起出手，毀了他的丹田！”
靈台方寸，正好是人的神魂所在。
至於丹田，則是修行之人存儲真元的重要地方。
這兩個地方被同時攻殺，就算是神仙來了也難救，必定是身死道消的下場。
“唉，真是......”
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黃不舉縱身一躍，整個人突然遁入到了地下，卻是施展出了遁地的神通。
“你這小子，盡給我找事兒，這次回了青蓮山，我一定要找厲老鬼要些好處，彌補我受傷的心靈......”
壓根就沒心情聽黃胖子吐槽。
半空中的程如鋒也瞬息而動，抬手一把扯下了臉龐上的繃帶，當場睜開了緊閉的雙眸。
嗡~~~
原本灰蒙蒙的瞳孔，此刻卻綻放出了青色的光芒。
程如鋒目光如炬，看上去哪裏又像是個天生眼盲之人。
“劍一！”
單指一挑。
體內的真元力如同潮水般湧起，瞬間被集中到了指尖。
程如鋒深吸一口氣，腳下的七彩劍光同樣當場分解，化作成漫天碎屑，迎風纏繞在了其周身百骸。
“戮仙，百不存一！”
叮~~~
肉眼可見的。
程如鋒的身體開始極速萎縮，除了探出的那根劍指之外，其餘地方的肌肉立馬消沉了下去。
體內所有的真元力，被瞬間集中到了劍指前。
刺目的光華順勢而起，猶如一顆小型的恒星般，在半空中熠熠生輝。
“這是......”
陡然感到了一陣後怕。
阮十三剩下的理智不多，卻被眼前這一幕所震懾，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幾步，竟本能地想要逃走。
“都到這一步了，你還想往哪兒去！？”
砰的一聲！
腳下的地麵突然炸裂，斑駁的泥土驟然向上湧動，眨眼睛便包裹住了阮十三厚實無比的雙腿，將其牢牢控製在了原地。
下一刻——
體態肥碩的道士從地底鑽出，反手一掌便拍向了阮十三的腹部。
“動手！”
鏘~~~~
程如鋒一劍祭出，縹緲的劍芒如同遊龍出海般，瞬息跨過了空間的屏障，一頭鑽向對方的眉心。
同一時刻。
黃不舉的掌鋒犀利，毫不留情地拍在了阮十三的丹田上。
青色的真元力瞬間爆開，漫天的鱗甲碎片四處迸射橫飛，卻是一擊就將其炸得連連敗退且血肉模糊。
叮......
程如鋒的身軀跟著劍光一起，幾乎是瞬息而至，指尖一舉正中了阮十三的靈台穴。
哢哢哢~~~
如同金石般堅硬的鱗甲逐漸鬆動，斑駁的裂痕朝著四麵八方延展開來，儼然是寸寸崩潰不止。
兩人麵對麵，可謂四目相對。
隨著阮十三的靈台崩潰，雙方的瞳孔也徹底重疊在了一起。
恍惚間。
一大段的記憶畫麵，轉瞬便湧入到了程如鋒的腦海中。
那是一個幽暗的山穀，常年伴有電閃雷鳴與狂嘯不止的妖風。
瘦弱的男孩餓著肚子，跟著大隊的孩童一起，被人羈押著一步步登上了山巔。
所有人都衣衫襤褸，甚至光著腳丫，直到腳皮磨破血肉模糊，也不被允許停下。
僅僅是一段陡峭的山路，就有一半的孩子失足跌落向山崖，當場摔了個粉身碎骨。
此時此刻。
男孩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活下去，就算是讓他做牛做馬，也必須要堅強地活下去。
隻因為，活著才能改變命運，活著才有機會成為和山穀中仙人一樣強大的存在。
畫麵一轉。
電閃雷鳴的山巔，一個黑袍人坐在前方的高位之上。
一眾孩童抬頭看向了他，卻壓根看不清此人的具體容貌。
轟隆~~~
雷霆一閃。
震耳欲聾的響聲，立即嚇哭了隊伍中幾個膽小的孩子。
黑袍人揚了揚下巴，一旁的修士立馬大步上前，將那幾個哭泣的孩子強行拖走，也不知帶去了哪裏。
“你們，資質不錯......”
默默開口，聲音猶如來自地府中的惡鬼般低沉。
黑袍人沉吟半晌，繼續道：“從今日起，你們便是我『幽冥教』阮字輩的門人，忘記你們之前的名字，往後以排序來命名，我會給你們八年的時間，修為有成者，自然是要什麽有什麽，反之，就和剛才那些愛哭的膽小鬼下場一樣，最後淪為本教護教神獸的血食，從此魂飛魄散，永無出頭之日！”
聞言。
眼前的孩童們頓時瑟瑟發抖，所有人都咬牙忍著淚水，壓根不敢當場露怯。
至於男孩，同樣是膽戰心驚，但卻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不會淪落到成為怪物點心的境地。
不管怎樣。
哪怕是不擇手段窮凶極惡，他也要成為最強的那一個！
八年的時間，一晃而過。
當初的男孩，終究是成長為了一個人高馬大的少年。
這些年來。
為了活命，他放棄了一切，坑殺了無數的同伴。
殺戮，掠奪，相互競爭。
已經成為了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如同家常便飯般稀鬆平常。
功夫不負有心人。
他也順利地成為了阮字輩中的翹楚，所有的同門都對他恭敬有加，更是不敢有半分的違逆。
那一刻。
他才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個世界，就是一個真正的地獄，弱肉強食乃是天經地義，想要生存下去，並且活得比別人好，就一定要爭第一！
失敗者，隻配淪為受他人支配的牲口，終日卑微到骨子裏。
真正的強者，不僅要殺伐果斷，還要徹底絕情絕義。
天道無情，唯有站在頂峰的人，才配擁有話語權，才不至於寄人籬下，過那種永無休止的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