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過多深究。

丹青子也是頭一次下山，對其它宗門勢力的手段並不了解。

見對方似乎已經沒了剛才的脾氣，便很自然地選擇了相信，真將秦疏桐當作成一介無依無靠的散修。

“味道不錯啊......”

淺嚐了一下烤得焦黃的兔肉。

秦疏桐眉頭一挑，頓時感到意外的可口，當即吐槽道：“看來，你的廚藝要比你的畫技強上不少。”

聞言。

丹青子尷尬一笑，又主動為其遞上了一壺青竹酒，搖頭道：“在下的畫技，確實存在著極大的瑕疵，不知為何，山水萬物我皆可描繪得栩栩如生，唯獨對人，一旦強行下筆的話，就會有所缺失，最後變得麵目全非......”

微微一怔。

秦疏桐略有所思，回想起剛才的畫卷，情況確實如對方所說，似乎丹青子對繪畫人物有著某種天生的障礙。

“原來如此......”

抬手撐起下巴。

眼前的少女故意裝出惱火的模樣，反口質問道：“那你剛才還狡辯，說我本來就長那副鬼模樣？！”

撓了撓後腦勺。

丹青子滿臉訕笑，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抱歉，這些話都是師尊教我說的，他老人家擔心我下山後被人詬病，說是不能自砸了招牌，必須把責任都推到他人的身上，所以......”

眉頭一挑。

秦疏桐啞然失笑，暗自問候了素未謀麵的黃胖子一番，轉而直言問道：“所以，我真就和你畫中的那個醜八怪長得一樣咯？”

“不不不！”

連忙矢口否認。

丹青子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道友，你很漂亮，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子......”

此話一出。

兩人先是一愣，萬分尷尬之餘，氣氛陡然變得古怪且曖昧起來。

突然感覺自己又說錯了話。

丹青子極力掩飾起不安，仰頭就猛灌了一口酒水，再也不敢多看篝火旁的秦疏桐一眼。

臉色緋紅。

風華正茂的少女也是頭一次聽人如此評價自己，一顆芳心噗通亂跳，尤其是察覺到丹青子不自在的表情後，又感到一陣好笑。

“算你識相，做人還是要老實一些，別聽你師尊那套理論，簡直是油膩到了極致，不嫌惡心啊......”

始終陪著笑臉。

丹青子倒也沒生氣，尤其是回想起黃不舉的平生做派，可不就是油膩的很麽，卻是沒啥大毛病。

“就這麽決定了！”

一把放下手中的酒壺。

秦疏桐的目光深邃，突然開口道：“從今天起，你跟著我一起混，我來當你的參照物，每天給我畫肖像，就不信，還不能把你這畫人物惡心的毛病給治好咯！”

“啊？！”

聞言。

丹青子目瞪口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這，這似乎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

起身上前。

秦疏桐表情嚴肅，揚手據理力爭道：“身為一個畫師，連最基本的人物都畫不好，這簡直就是一種恥辱，難不成，你想一輩子都用你師尊教你的那一套去搪塞世人麽？！”

熱愛畫藝，更是想要將畫技中的筆法，以自己的理解，徹底融入到劍道之中。

丹青子的一生夙願在此，當然不願看到這樣的結果。

“可問題是......”

撇了撇嘴。

丹青子將信將疑道：“這樣做，真的能讓我克服畫人物的弊病麽？”

“常言道，勤能補拙。”

展顏一笑。

秦疏桐猛地起身，一本正經地開口道：“菜就多練，玩兒不好就別玩兒，別拿以前的標準來衡量自己，也別用現在的無能限製了將來的可能性！”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冷不防的湊到丹青子跟前，一陣幽香撲麵而來，立馬令後者有些意亂情迷。

近在咫尺的秦疏桐對此卻是全然不知，繼續道：“有我陪著你，非得把你這古怪的臭毛病給滅了不可！”

耳畔邊，是嚴厲的話語。

丹青子的眼中，卻隻剩下了美麗少女的一顰一笑。

這一刻。

兩個年輕人四目相對，周邊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下來一般，隻剩下了正在極速發酵的某種異樣情愫。

恍惚之間。

丹青子與秦疏桐猛地意識到不對，連忙紛紛扭過頭去，不敢再看向對方。

“呃......那就這麽決定了！”

轉過身去的少女臉色緋紅，隻感覺到一陣莫名其妙的發燙。

長籲出一口氣。

秦疏桐故作鎮定，回到篝火邊緩緩坐下，顧左右而言他道：“你師弟釀製的這青竹酒，後勁可真大。”

“時候也不早了，大家各自打坐調息，明天開始，你就跟著我一起上路吧！”

不由得一個踉蹌。

丹青子啞然失笑，連忙追問道：“不是，咱們去哪兒？”

“沒目標。”

抬頭看向漆黑的夜空。

秦疏桐微微一笑，輕歎道：“九州天下，何止萬裏之遙，就像咱們現在看到的星空，浩瀚無垠，且無邊無際。”

頓了頓。

眼前的少女繼續道：“如此有趣的世界，又何必給自己定下所謂的目標呢，若是不去自由自在的體驗一番，豈不是對不起咱們這一身難得的修為？”

夜幕低垂。

宛如一塊深邃的藍絨布緩緩鋪展開來，點點繁星在無盡的黑暗中閃爍，猶如無數顆被精心鑲嵌的鑽石。

聽了少女的話。

丹青子也不由地起身，看向了頭頂上空猶如無數燈塔般的繁星。

遊曆天下，問道求仙。

這原本就是他此次下山的用意，而大半年來的行走人間，丹青子確實也是在這麽做。

唯一不同的是——

從今往後，他不再是獨自一人，身邊卻是多出了個來曆不明的女散修。

......

就這樣。

丹青子與秦疏桐結伴而行，開始漫無目的地遊走在廣袤的人間。

兩人一起走出茂密的原始森林，途經了一座又一座凡人的村莊和小鎮。

在那些村落和小鎮中。

他們見到了這世上最卑微，也是最平凡善良的一群普通人。

凡人的壽命不過區區幾十個寒暑，遠沒有修士來得漫長。

可即便如此短暫的芳華，這些人依舊有著豐富的人生經曆。

愛恨情仇貪嗔癡......

天道看似無情，卻在凡人的世界中留下了一絲不易被察覺的縫隙。

在秦疏桐的陪伴下。

丹青子略有所思，一路上都在用畫筆記錄著自己的所見所聞。

那些悲歡離合，那些喜怒哀樂。

全都變成了他筆下的眾生，雖然在畫人的時候依舊千奇百怪，但他卻感覺自己的道心變得更加穩固渾厚。

這種神奇的體驗，是待在山門中永遠也無法得到的感觸。

時光如梭，白馬過隙。

轉眼的功夫，兩人一起遊曆人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月黑風高的深夜。

小鎮外的亂葬崗中，一個曼妙的倩影雙手被反綁在一起，獨自坐在一處枯墳上，四周則是安靜的有些死寂。

隻見女孩的頭頂上佩戴著頭紗，隱約間，已然遮蓋住了其臉龐，身上的衣服同樣是成親才會準備的大紅色。

原本喜慶的顏色，配合周遭詭異的環境，卻是如同鮮血般，令人感到一陣不安。

呼~~~

一陣陰風拂過，立馬掀起了漫天枯枝敗葉飛舞不止。

下一刻——

黃色的妖風緊隨其後，幻化成一縷若有若無的煙霧，瞬間遮蓋住了大半個夜空。

“嘿嘿，這個月的貢品不錯嘛......”

妖風之中。

一個猥瑣的輪廓逐漸緩慢現身，如夢似幻之餘，竟開始圍繞著枯墳上身穿嫁衣的女子，不停觀察起來。

“看這身段，應該是個難得的極品，若是將其渾身的陰氣吸收殆盡，我的修為恐怕就有機會突破了吧！”

言語之中，充斥著難以掩飾的興奮。

一隻毛茸茸的利爪從霧氣中伸出，在月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懾人的鋒芒。

“小娘子，不用怕，我很溫柔的，隻需片刻的功夫，我就會讓你飄飄欲仙，最後斃命的時候一點兒也不會疼。”

突然出現的妖物肆無忌憚，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嶄露頭角，急不可耐地朝著枯墳上獨座的女子探去！

冷不防的。

一抹紫色的異芒猛的崛起，連帶著墳頭上女子的頭紗也被這股力量驟然掀起。

唰的一聲~~

碩大的紫色手爪淩空一閃，竟搶先一步襲殺向了近在咫尺的妖風。

“不......不對，你不是凡人！”

連忙向後急撤出一大段距離。

古怪的妖風頓時亂舞不止，黃色的氣流顯得驚慌失措，倉促之間與紫色爪影撞擊了一下，立刻借著反震的力道，朝亂葬崗的邊緣地帶飛遁逃竄。

猛地起身。

墳頭上的倩影反手一把便扯開了束縛住雙手的粗糙繩索。

掀開頭紗之後，赫然正是早已等候多時的秦疏桐。

“孽畜，你還想往哪兒跑？！”

展顏一笑。

秦疏桐卸去了身上的偽裝，縱身躍上了半空中，揚手便祭起了紫色的爪影。

猝不及防之下——

一條粗壯且醜陋無比的尾巴，從逃遁的黃色迷霧中猛地飛出。

仿佛一根參天立柱般，不偏不倚的，驟然掄向了半空中的秦疏桐。

砰~~~

沉重的撞擊聲響徹天際。

壓根就沒來得及防備，半空中的秦疏桐應聲飛出了老遠，最後狠狠地墜入了亂葬崗的墳坑之中。

“呸呸呸......”

狼狽得從墳坑中爬起。

秦疏桐已然是灰頭土臉，張嘴吐出了一大堆的骨灰，身上甚至還掛著幾具殘缺不堪的骷髏屍骸。

好在有護體罡氣的保護，雖然吃了個虧，但索性並沒有大礙。

“丹青子，還在等什麽呢！”

皺起眉頭。

秦疏桐當即怒不可支，勃然大怒道：“快出手，給我幹掉這隻大耗子！”

鏘——

一聲悠揚的劍吟立馬響起。

青色的劍芒轉瞬乍現，仿佛從地麵上突然生出的竹筍般，連排翻滾之餘，當場封鎖住了黃色迷霧逃離的路徑。

“大膽妖孽！”

手持毫筆。

早已埋伏多時的丹青子猛地現身，徑直從一旁的密林中衝出。

“我等受安綏鎮的百姓所托，今日特來降服於你，往後休想再為禍四方！”

劍氣縱橫，摧枯拉朽。

丹青子的出場方式一如既往地驚天動地，隻不過這話實在太密，瞬間就暴露了自己身後雇主的身份。

“少廢話！”

還在墳坑中掙紮的秦疏桐當場沒了脾氣，連忙大喊道：“跟這畜生說那麽多幹嘛，一劍跺了它便天下太平了！”

轟隆~~~

一頭撞在了青色劍氣之上。

強大的反震力道接踵而至，立馬將黃色妖風重創，漫天黃色煙霧接連不斷地瞬間瓦解殆盡。

半晌過後。

一個猥瑣龐大的身影，徐徐從狼藉一片的亂葬崗中探出頭來。

短小的前肢，碩大且醜陋的尾巴，再搭配上一身散發著惡臭味兒的毛發。

眼前的妖物，赫然是一隻有著猩紅雙眸的大老鼠！

“該死的修士......”

尖嘴猴腮的老鼠瞪大猩紅的雙眼，瞳孔中的血光幾乎清晰可見。

“你們修你們的道，我吃我的人，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偏要來管我的閑事！”

原來。

幾日之前，兩人遊曆到了附近的安綏鎮，卻見鎮中的百姓全都是愁眉不展。

好奇之下。

秦疏桐連忙去仔細打聽了一番。

這才得知。

城鎮西北方幾十裏地之外，有一個常年無人看管的亂葬崗。

三年前。

一隻耗子精占據了那裏，自稱是什麽狗屁陰陽法王，從此便開始為禍一方，時常在深夜來到鎮中行凶。

安綏鎮中的百姓都是凡夫俗子，壓根就不是這家夥的對手。

為了保一方安寧，鎮民們不得已之下，隻好與這耗子精達成了協議。

每個月，他們都會主動奉上一位妙齡女子到亂葬崗去，作為耗子精不再來鎮中作亂的交換條件。

整整三年的時光。

城鎮中的少女幾乎都被耗子精給糟蹋了，這些女子最後的下場，都是被吸光了精氣，甚至連屍骨都不完整。

再這樣下去。

鎮中百姓隻能舉家強行遷徙，但對於凡人來說，想要離開自己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又談何容易？！

似乎，也隻有等死這麽一條路可走......

聽了這話。

丹青子和秦疏桐當即正義感爆棚，不僅主動攬下了除妖的大任，秦疏桐還提議由自己喬裝打扮一番，作為引誘妖物的誘餌。

所以，才有了如今的這一幕。

“閉嘴！”

聽了鼠妖的話。

丹青子眯起雙眼，周身的青色劍氣默默運轉環繞，沉聲道：“我輩修道之人，自當以天下蒼生的福祉為己任，若是見到妖邪禍亂人間還不管不顧，選擇明哲保身，那又何必去求仙問道，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苦修和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