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

原本應該朝遠方逝去的劍光,突然又折返回來,竟如同擁有意識般,徑直殺向了一路逃竄的湯若旺。

鏘——

青色劍芒摧枯拉朽。

轉瞬便追上了嚇破膽的湯若旺,如同一條悠長且鋒利的絲線,一溜煙地貫穿了對方光禿禿的腦門。

轟隆~~~

隨著一聲巨響。

湯若旺死不瞑目,元神和肉身幾乎一同崩潰四散,當場被一劍斃命。

良久之後。

漫天炙熱的火光逐漸消散,天空很快又恢複了久違的平靜。

“哎喲,我去......”

眼見大局已定。

地麵上的『百煉傀』這才鬆懈下來,仿佛一堆爛木頭般癱軟了下去。

張顯靈長歎一聲,有心想要操控其起身,短時間內卻壓根就做不到,失去行動力,隻是勉強保留了同步的視野。

“又是虧本買賣,虧得褲衩都沒了......”

不知不覺,夕陽已然落山。

荒郊野外的狼藉隕坑中,一具木製傀儡仰麵朝天,呈大字形躺平在廢墟裏,注視著漫天星空哀歎不已。

為了一舉將『赤焰教』的這兩個大麻煩解決掉,張顯靈可謂是不惜血本,耗費了大量珍貴的生機用來祭出了剛才的一劍。

這也導致他的本體與『百煉傀』之間的聯係變得羸弱不堪,險些斷開了神念層麵上的正常操控。

“還說順道去一趟『天上人間』來著,這下好了,怕是好幾天都不能動彈。”

百無聊賴地凝視著星羅密布的天空。

張顯靈盡力操控著『百煉傀』,慢慢地挪動起沉重的身軀。

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好不容易才從隕坑中攀爬而出,無力地靠在了一塊大石旁。

目前為止。

張顯靈也隻能用這種方式將『百煉傀』盡量隱蔽起來,待到自己本體的生機得以恢複,再做其它的打算。

至於究竟要等到什麽時候,恐怕就隻有天知道了。

另一邊。

大沽鎮內的『天上人間』,今夜卻是大門緊閉。

店鋪的大門上,早已掛上了歇業整頓的木製牌匾。

這讓來往的修士感到萬分掃興,很多慕名而來的人隻能敗興而歸,先在附近找個客棧暫時住下再說。

店鋪內。

其他人或是自行歇息,亦或是三五成群選擇了外出閑逛。

唯有內院的庫房重地中依舊燈火通明。

古色古香的廂房內。

以丹青子為首,『天上人間』的核心成員早已齊聚一堂。

除了上官傑這個散修之外,其中還包括了代表著『合歡宗』的希月,以及仍然是小女孩模樣的器靈。

“乾坤煉蠱......”

聽完丹青子的描述。

眼前的希月早已花容失色,原本她還在抱怨為了點兒小事停業一天的決定,如今知道了這個真相,卻是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沒錯。”

默默點頭。

丹青子神色凝重,喃喃自語道:“以山河為陣,再借用成千上萬的『人蠱』為引,調動天地靈氣煉化蒼生,最後為己所用......”

頓了頓。

丹青子暗自咬牙,低頭道:“這就是所謂的乾坤煉蠱,陳景榮真正想要的,是犧牲所有周邊修真勢力和散修的元神,讓自己能夠一步登天的機會!”

巨大的野心,隻手遮天的實力,再加上歹毒至極的心思。

代表了雍州陳家勢力的陳景榮,對整個邊境數萬裏的疆域來說,無疑是一個不可戰勝的龐然大物。

理論上。

隻要他願意,即便是公然把大半個雍州邊境化作成了血海,九州修真界的大佬們也不會多說些什麽。

眾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即便是平日裏話最多的上官傑也愣在了原地。

畢竟。

其它稍有規模的宗門勢力,或許還會被提前通知搬離此處。

唯有像他這樣的散修,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小門小派,才是陳景榮真正想要收割的對象。

“王八蛋!”

抬手一拳錘在了桌麵上。

性格火爆的希月原本就對陳家頗有不滿,此刻更是憤恨到了極點,沉聲咆哮道:“陳景榮這個畜生,根本就沒咱們當人看!”

“太正常了......”

抓起麵前的酒壺。

上官傑苦澀地一笑,仰頭狂飲了一大口,神情消沉道:“這年頭,原本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好比咱們看待那些凡人一樣,心情好的話,施展一點小手段,救他們於水火之中,享受他們瞻仰的目光,心情若是不好,誰又會在意他們的死活呢......”

一番話說下來。

眾人微微一怔,細想一番之後,全都不自覺地默認了這個事實。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九州修真界的仁義道德,不過是用來欺騙眾生的遮羞布而已。

這個世界真正奉行的,乃是最為純粹的叢林法則。

適者才配生存,至於弱者就隻能被人宰割。

“我在意。”

突然間,丹青子的聲音打破了有些壓抑的沉默。

眾人抬頭看向了這個平日裏向來文質彬彬的男人,表情都有些愕然。

“人或許真有三六九等之分,但絕沒有人天生就應該是他人的附庸......”

眯起雙眼。

丹青子的瞳孔中青芒乍現,沉吟道:“天道茫茫,你我存在於世上,理應為自己而活,他陳家再怎麽強橫,所做之事終究是下作的勾當。”

“我相信,隻要我們團結一心,總能找到辦法將陳景榮的計劃粉碎在繈褓之中......”

抬頭掃視向眾人。

丹青子一字一句道:“這世上,還有公道的存在,大家心裏都有一杆秤,陳家的人想要隻手遮天,那我們就鬧他個天翻地覆!”

轉瞬間。

意誌一度消沉的希月與上官傑,也不由得打起了精神,當場被丹青子所感染,目光中的堅毅不言而喻。

“那麽,問題來了。”

耷拉起眼皮。

一直沉默不語的器靈丫頭,突然主動開口問道:“麵對陳家這個龐然大物,我們這幫烏合之眾,究竟應該怎麽去阻止他?”

微微一怔。

丹青子皺起眉頭,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下手才是。

至於希月和上官傑,更是如同突然泄了氣的皮球般,癱坐在了位置上,剛剛才燃起來的鬥誌瞬間被器靈給當場澆滅。

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器靈丫頭雙手一攤,忍不住調侃道:“可真行啊,你們三個合著壓根就沒計劃,在這兒打雞血有用的話,陳家估計早就已經垮台了。”

噌的一聲~~~

說著。

眼前的器靈猛地揚起手臂,掌心中立馬出現了一柄鋒利的菜刀,高速旋轉之餘,劃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寒芒。

“謀定而後動,差什麽就要補齊什麽......”

眉頭一挑。

當著眾人的麵,器靈丫頭甩手一刀砍在了桌麵上。

轉瞬間——

淩厲的寒氣蔓延開來,迅速在桌麵上結出了晶瑩剔透的冰晶。

“既然咱們勢單力薄,那就多拉攏一些同道的勢力進來,讓他們成為我們的盟友,畢竟,誰也不想成為陳家人肚子裏的血食。”

一語驚醒夢中人。

聽了器靈的這番話,丹青子如同瞬間開竅一般,抬頭欣喜地望向了對方。

“有道理,你說得對......”

毫不猶豫地拍案而起。

丹青子深吸了一口氣,沉聲提議道:“今晚你就和我一起動身,返回青蓮山去拜見宗門中的諸位長輩。”

微微一愣。

器靈丫頭有些目瞪口呆,不過一想到可以馬上麵見當年點撥過自己主人的那位高人,她便也不再出聲,倒也正合她意。

“希月。”

轉頭看向懵逼的希月。

丹青子目光深邃道:“你也一樣,出發立刻返回『子母陰陽穀』,務必要將陳家的事轉告給疏桐,無論如何,一定要讓她多做提防。”

聞言。

希月連連點頭。

到了這個節骨眼,她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不敢有半點兒的怠慢。

“丹青道長,我呢?”上官傑問道。

“你留在店鋪裏,原因有二......”

伸手拍了拍上官傑的肩膀。

丹青子目光如炬,語重心長道:“一來,店鋪的生意需要有人打理,二來,我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望著對方炯炯有神的目光。

上官傑神情一愣,額頭上滲出了一顆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龐流淌而下。

......

青蓮山脈。

陽光從樹梢的間隙中透射而出,照映在地麵上,形成了不規則的一片光斑。

山腳下。

身穿道袍的少年意氣風發,一頭黑發被高高地盤起,雙眼則是被白色的布巾緊緊包裹著。

今日,正是他起程要去參與『崖山問劍』的日子。

“師尊,就到這兒吧......”

回頭麵向身後。

程如鋒靦腆地一笑,歪頭道:“再送下去的話,恐怕就要出山門了。”

長歎了一口氣。

厲無常目光如炬,表情依舊很是肅穆,但眉宇間卻是充滿了擔憂與不舍。

“也罷,有的路,你終歸還是要學會自己去走。”

眼前的老道士身材高大,雙手負在身後,無奈地輕歎道:“為師能扶你一時,卻不可能扶你一世。”

聞言。

程如峰不免有些動容,從小到大,他因為患有眼疾,從來都沒有被人重視過。

唯有這八百裏青蓮山脈,才讓其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咚的一聲~~~

毫不猶豫地跪倒在了厲無常的身前,瞎眼的少年俯身朝著老道叩拜了下去。

“弟子承蒙師尊的教誨,此次前往崖山,必定不會辱沒了師門的威名。”

“盡力就好。”

一改平日裏的嚴厲。

厲無常伸手一把將徒兒托起,搖頭道:“老夫的弟子,沒有一個是孬種,但若是真有性命之憂,切記不可胡來,隻要你還活著,往後的機會多的是,大可不必以命搏命......”

低頭哽咽了半晌。

程如鋒彎腰行禮,久久不能釋懷,隻感到心中一片暖意洋洋,對眼前的師尊更加恭敬無比。

“小師弟。”

一旁的陸玄機默默上前,作為厲無常麾下的首席弟子,自家師弟出征在即,他自然要前來相送。

“這個,你且收好了。”

從懷中掏出了兩個玉瓶,輕輕放在了程如峰的手中。

隻見其封口處一紅一藍,卻是相得益彰。

“師兄,你這是......”

雖然雙眼看不到。

但程如峰其它的五感卻是極其敏銳,立馬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藥香味兒。

“紅瓶中的丹藥可增益氣血,藍瓶中的丹藥能護住經脈,更是有加速恢複真元力的效用。”

陸玄機微微一笑,提醒道:“雖然不是什麽特別珍貴的丹藥,但卻是師兄我的一片心意,出門在外,你可酌情使用。”

愣了好半晌。

如今的程如峰早已不是當年的菜鳥新人,自然知道這些丹藥來之不易。

躊躇了半晌之後,立馬將其穩穩地收入到乾坤袋中,拱手感激道:“多謝師兄的厚愛,我不在的這段時日,伺候師尊的事兒,就勞煩師兄您了。”

“用不著......”

雙手負在身後。

厲無常眉頭一挑,倔強道:“老夫的壽元多得是,還沒老到要讓人伺候的地步,你師兄的任務重得很,必須把精力放在培植靈藥和丹道一途上,隻要他多為宗門煉製出丹藥,就算是對老夫盡孝了!”

性格耿直,更是不善表達自己的情感。

厲無常的牛脾氣,眼前的兩個弟子早就習以為常,苦笑之餘,倒也沒其它多餘的想法。

“師尊,師兄......”

拱手朝著兩人一拜。

程如峰表情堅毅,沉聲道:“如鋒,就此別過!”

話罷。

少年不再遲疑,撩起衣袖就朝著山下的大道走去。

朝陽斜照,一度將他的倒影拉扯得悠長,亦如其即將麵臨的挑戰,充滿了未知與希望。

轟的一聲~~~

身後的密林突然掀起一陣喧囂。

各種草木碎屑淩空迸射飛揚,仿佛有巨獸過境般,愣是搞得一片烏煙瘴氣。

反觀厲無常與陸玄機兩人,見到這一幕卻是一點兒也不意外,壓根就沒有想要出手阻止的意圖。

隻見一個龐然大物猛地躍起,幾個翻身就衝到了山門邊的懸崖之上。

“他奶奶的,老子還是來晚了......”

**著上半身,渾身的肌肉在陽光下折射出油膩的光澤。

大塊頭李景山滿頭大汗,眺望著漸行漸遠的程如峰,雙眼中卻是有淚水不停打轉。

“程瞎子~~~!”

猛的一怔。

山路上的少年不由得停下腳步,目瞪口呆之餘卻並沒有選擇回頭。

“你他娘的,別給咱們宗門丟臉啊!”

山頭之上。

如同大狗熊般的壯漢聲嘶竭力,仰頭放肆地大吼道:“幹他們丫的,替老子狠狠地幹,千萬別留手!”

“還有......”

哽咽了一會兒。

李景山攥緊雙拳,放聲道:“一路順風!”

嘴角微微揚起。

程如鋒深吸了一口氣,依舊沒有回頭,隻是抬手輕颺了一下,當即邁開大步,朝著崖山的方向一路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