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領著他的親信直奔縣城,到了縣城,又直奔縣衙門。衙門口的衛兵倚著石獅子,懶洋洋地站著。王虎毫無懼色地對衛兵說:“讓我進去,我有要事稟報縣官大人。”
衛兵遲疑了一會兒,因為他見王虎根本沒有掏銀子的意思。王虎見他不願意,立即大喊一聲,刹那間,他的三個親信跳將出來,用槍口對著衛兵的前胸。這衛兵嚇得臉色蠟黃,連忙退到一邊,讓他們進了門。大門附近有幾個閑逛的人看見了剛才的這一幕,但誰也不敢動。王虎把兩道黑眉向下一蹙蓋住了雙眼,然後惡狠狠地大喝一聲:“縣長在哪兒?”
沒有一個人敢應答,王虎一看就火了,他用槍指著離他最近的一個人,然後用槍戳了一下他的肚子,這個人嚇得跳起來,連聲喊道:“我帶你去找他——我帶你去找他!”他嗒嗒地跑在頭裏,見他嚇成這副樣子,王虎暗自好笑。
他們跟著這個人穿過了一個又一個庭院。王虎麵向正前方,虎視眈眈地,既不往右邊看,也不往左邊看,他的親信也盡可能學他的樣子。最後,他們走到了內院,那地方非常美,有一座池塘,池塘邊種的是牡丹花,周圍還有不少高大的鬆樹。不過,內院各間屋子的門窗全都緊閉著,四周一片寂靜。給他們帶路的人在門檻那兒站住,咳嗽了一聲。一個仆人走到裝有格子的門邊,他說道:“你有什麽事?我們老爺睡了。”
王虎大喊道:“那你快叫醒他。我有十分緊急的事要向他稟報。他一定得起來,這是有關他前程的事。”王虎的喊聲在寂靜的內院裏回響著。
那個仆人瞪眼看著他們,有點拿不定主意,不過看到王虎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他猜想他們準是上頭派來的信差。於是,他進屋去搖醒縣太爺。這老家夥從夢中驚醒,連忙洗臉、穿衣,走到客廳裏坐下。他吩咐仆人把他們領進客廳。王虎大大咧咧走進客廳,恰到好處地向縣太爺行了個禮,身子躬得不深,因此算不上畢恭畢敬。
看到眼前這幫凶神惡煞的人,縣太爺十分驚恐,他連忙起身,請他們坐下,叫人送上了點心、水果和酒。他講了一番客套話,王虎也盡可能回了幾句客套話。這套禮節性的話一說完,王虎立即開門見山地說:“我們從上麵的人那兒聽說,大人您讓一幫強盜纏得很苦,我們來這裏就是想憑我們的武藝和本事,幫大人收拾掉這幫強盜。”
在這之前,縣太爺一直在納悶、在發抖,聽到這句話,他才用沙啞、顫抖的聲音說:“是啊,我的確傷透了腦筋,我不是武林出身,隻是一介書生,也不知道怎麽去同這種人交往。我雇了一位司令,但是這個人吃的是政府給的薪水,叫他幹別的可以,就是不肯去打仗。這一帶的百姓又頑愚至極,真的打起仗來,說不定他們會倒向強盜一邊同政府作對,稍微征一點點稅,他們就不高興。不過,你是誰?敢問尊姓大名、祖籍何處?”
王虎別的沒說,隻是答道:“我們是走江湖的,有人要我們幫忙,我們就賣賣拳腳。聽說這一帶鬧強盜,要是您願意雇我們,我們這兒倒有一套計策。”
平時,縣太爺會不會聽陌生人講這樣一番話,誰也不知道,但是,現在縣太爺很害怕丟了他的飯碗,他又沒有兒子,這麽大歲數再去混個飯碗又談何容易。除了一位結發之妻,他還有一百來個親戚,全都靠他養活。他已經到了老朽的年紀,他的敵人卻越來越強,越來越貪婪,因此,隻要碰上能幫他擺脫困境的東西,他就會像抓救命稻草那樣抓住不放。他把仆人打發走,隻留幾名衛兵,他準備洗耳恭聽。王虎攤出了他的計劃,縣太爺立即緊緊抓住。他隻擔心一條:萬一王虎失手,“豹子”不死,那麽這幫強盜肯定要瘋狂地報複。王虎看出這個老頭兒擔心什麽,滿不在乎地說:“我殺一頭豹子就跟殺一隻貓一樣,我可以剁下它的頭,把它的血放幹淨,我的手決不會打戰,不信你看著!”
縣太爺沉思了一陣,想到自己年紀那麽大,手下的兵又都那麽膽小無能,覺得除了靠王虎這幫人,似乎也別無辦法了。他說道:“我看也隻好這麽辦了。”
接著,他又喊回仆人,叫他們端來酒肉,擺下宴席,像招待貴客那樣招待王虎和他的親信。王虎和縣太爺一起研究了計劃裏的每一個細節。在以後的幾天裏,他們便根據計劃開始行動。
縣太爺派密使到強盜的老窩去送信,他說,他年紀大了,即將卸任,另外一位新縣長將要接替他的職位。他不希望他卸任之後再與他們產生不和,他想請“豹子”和眾位頭領到他家赴宴,借此機會,介紹他們認識一下即將上任的新縣長。強盜們聽到這個消息後,十分謹慎。幸好王虎早有準備,他已經叫縣長派人到各地散布消息,說老縣長快走了。因此,強盜們派人到老百姓中打聽消息時,他們聽到的消息和老縣長派人捎來的消息是一致的。於是,他們相信了這條消息,而且,他們覺得,如果新縣長能受老縣長的影響,也害怕他們,也老老實實繳錢,那倒真是不壞,連仗都可以不必打了。他們接受了老縣長的邀請,回話說,他們將於某月天黑前去赴宴。
那天正巧趕上下雨,風雨交加,天色更顯得黑了,不過那幫強盜倒是並不食言,他們穿著最好的衣服來了,他們的武器磨得又快又亮,每個人都把劍抽出來握在手裏。院裏站滿了他們帶來的衛兵,有些衛兵甚至站到大門外的街上去了,目的都是以防有詐。不過,老縣長的戲演得很像,雖然說他兩個膝蓋總禁不住要打戰,但是,他臉上完全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嘴上也是客氣話不斷。老縣長命他手下把武器全都交出來放在一邊,這幫強盜看到除了他們自己,別人都沒武器,就更放心了。
老縣長叫自己的廚師準備最好的酒宴,“豹子”和眾頭領就在內院的大廳裏入席,其他衛兵的宴席則設在其他庭院裏。一切準備就緒之後,老縣長便領著眾頭領走進大廳,他請“豹子”入主賓席。一番謙讓之後,“豹子”坐下了,老縣長自己在主人席就座。不過,他早有準備,他的座位離一扇門很近,到他扔酒碗為號的時候,他就可以奪門而逃,躲起來,等到沒事了再出來。
宴席正式開始。起初,“豹子”喝得很謹慎,發現某個頭領喝得太多,他還要瞪他一下。可是,這酒是這一帶最好的酒,味道實在太好了,肉也燒得很可口,而且故意搞得有點鹹,吃多了就口渴。這幫強盜吃的隻是粗茶淡飯,哪裏嚐過這麽好吃的肉,他們從小就沒享受過任何講究一點的食物,那種可口的熱炒小菜他們連做夢都想象不出。最後,他們再也顧不得節製,拚命大吃大喝起來,院裏的衛兵比起頭領來,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他們畢竟不如頭領們那麽有頭腦。
王虎和他的親信躲在格子窗附近的簾子後麵向外觀察著,離一扇門很近,他們過一會兒就要從這扇門裏衝出去。每個人都抽出劍做好準備,豎起耳朵注意聽動手的信號:瓷酒碗摔在地上的聲音。酒席足足擺了三個多小時,到這時,喝酒已經像喝水一樣了,仆人們進進出出忙個不停。這幫強盜吃足了肉,喝夠了酒,肚子撐得快圓了。忽然,老縣長發起抖來,臉色變得像香灰一樣,他顫聲說道:“我的心跟刀絞一樣的疼啊!”
他匆匆舉起酒碗,但是手一晃,把酒碗摔了出去,落在磚地上。他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那扇門。
沒等強盜頭領們來得及喘口氣,王虎吹響了哨子,向他的手下大喊一聲。他們立即破門而出,朝強盜頭領們撲過去,每人對付王虎預先為他指定的一個頭領。王虎把“豹子”留給自己來對付。
仆人們預先得到過指示,一聽到喊聲立即閂上所有的門。“豹子”一看苗頭不對,趕緊跳起來朝門那邊衝去,就是縣長走出去的那扇門。王虎緊追不舍,並用劍刺中了他的胳膊。“豹子”在跳起來時,順手抄起一把匕首,那不是他自己的,除此之外,他沒有別的武器。大廳裏一對對廝殺的人亂成一團,喊聲、詛咒聲響成一片,王虎的親信裏沒有一個顧得上看別人打得怎麽樣了,除非他已經幹掉了自己的對手。有的強盜因為醉得厲害,沒幾個回合就被殺死了。王虎的親信們殺完了各自的對手,便來看王虎打得怎樣,想來幫他的忙。
“豹子”可不是一般的敵手,別看他喝了那麽多酒,他的動作依然十分靈活,他的飛腿無論進攻還是防守都很厲害,王虎沒法一劍置他於死地。但是王虎不願意別人幫忙,他堅持一個人同豹子拚搏,他渴望得到親手製服“豹子”這樣一種榮譽。看到“豹子”那種勇猛拚殺的勁頭,看到他抓一把這麽差勁的匕首在那裏玩命掙紮的樣子,王虎真有點欽佩他,此所謂英雄惜英雄。他感到難過,因為他一定得殺死“豹子”。王虎的劍在空中飛舞,終於把“豹子”逼到了一個角落,他實在是吃得太飽、喝得太醉,沒能打出他的最好水平。另外,“豹子”靠自學武藝的,畢竟比不得王虎,王虎是在正規的軍隊裏學過的,武器怎麽使用、怎麽擺假動作,他全都知道。“豹子”終於招架不住了,王虎對準他的要害猛刺一劍,緊接著用力一攪,血和水一起噴了出來。“豹子”倒下去臨死之前,狠狠地瞪了王虎一眼,目光是那樣惡狠狠,王虎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個人的確像個豹子,他的眼珠不像普通人那樣呈黑色,而是帶點黃白色,像琥珀的顏色。王虎看著“豹子”終於倒在地上不動了,死了,他那黃色的眼珠依然瞪得大大的。王虎對自己說道,這人的確稱得上“豹子”,除了眼睛,他的頭也長得很怪,頂部很寬,而且像野獸的頭頂一樣,向後傾斜。王虎的親信聚攏在他周圍,稱讚他的武藝。王虎拿著帶血的劍,但像忘了它似的,兩眼仍盯著死去的“豹子”,挺難過地說道:“要是用不著殺他就好了,他這個人的確凶猛,隻有英雄好漢才有他那樣的眼神!”
王虎還站在那裏,為自己做過的事情難過,“屠夫”卻大叫“豹子”的心還是熱的,沒等別人看清他打算幹什麽,他已經伸手從桌上拿了一隻碗,接著用他那雙看上去粗糙、實際卻精巧的雙手切開“豹子頭”的左胸,用力一擠肋骨,“豹子頭”的心便從切口處滑出來,屠夫把心放到碗裏。這顆心的確還沒涼,被放到碗裏之後還動了一兩下。“屠夫”端著碗走到王虎麵前,高高興興地大聲說:“拿著,把它吃下去,連長,自古以來就有這樣的說法,誰吃了壯士的活心,誰的勇氣就會加倍!”
可是,王虎不肯吃。他轉過身去,傲慢地說:“我用不著吃。”他的目光落在剛才“豹子”座位旁邊的地上,發現“豹子”的劍在那兒閃閃發亮。他過去撿起了那把劍。這把劍的鋼非常好,現在大概造不出這麽好的劍了。它鋒利極了,可以切斷整匹的綢緞;它寒光逼人,像可以切斷雲彩。王虎在一具強盜的屍體上試了試這把劍,他沒使勁兒,這把劍就劃破了衣服、肌肉,一下子劃到了骨頭。王虎說:“我就要這把劍吧!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的劍。”
忽然,他聽到一陣嘔吐聲。原來是“麻子”,他站在那兒看“屠夫”,看著看著突然惡心起來,想嘔吐。王虎聽了之後,知道這是因為“麻子”從未見過殺人的場麵,於是他溫和地說:“你已經不錯了,至少剛才打的時候你沒惡心。到外邊院子裏透透氣。”
可是,“麻子”不願去外麵,他挺起胸膛站在王虎旁邊。王虎看了之後很高興,說:“我要是算個老虎,那麽你也算是個小老虎了,真的!”
小夥子高興得咧開嘴笑了,牙齒露出來,更襯出他那張因惡心而發白的麵孔。
王虎親手殺死“豹子”之後,便走到其他庭院,看看他的士兵同其他強盜打得怎麽樣。那天多雲,天很黑,連人影都看不清。他命令點上火把,一看死的人不多,他很高興,因為他提前下過命令不要濫殺,對願意倒戈的,或不願倒戈但是特別勇敢的人,就不要殺。
王虎的事還沒辦完。他決心趁強盜們還沒站穩腳跟之機,當晚就去攻打他們的老巢。他沒有去見縣長,隻請人帶話給縣長:“不把這蛇窩徹底搗爛,我決不來領賞!”他集結他的兵力,在茫茫夜色中,穿過田野,直搗雙龍山。
王虎的兵有點不情願再去了:已經打了一仗,還要走三裏路,說不定還要打一仗。他們希望能到城裏搶掠一通,作為給他們的獎賞。他們又向王虎發牢騷了:“我們為你打仗、賣命,但是你總不準我們去搶點、撈點,從來沒見過你這麽厲害的頭兒,也沒聽見過當兵的光打仗不搶東西,連碰一下小丫鬟都不準。這次打仗之前,我們已經忍了好久啦,誰知打完仗了你還是不準。”
起初王虎想不理他們算了,可是這幫人一個勁兒地嘟噥,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心裏很清楚,對這幫人非厲害點不行,不然他們會背叛他。於是,他揮動那把好劍,在空中舞得嗖嗖作響,然後衝著他們大喊道:“我殺了‘豹子’,我也照樣可以殺你們,我誰也不怕。你們這幫子怎麽沒一點腦子?這塊地盤將來是我們的,我們怎麽能頭一天就搶東西呢?那老百姓還不恨死我們?誰也不許再說那種混賬話!到了雙龍山,你們想搶什麽就搶什麽,不過有一條,女的要是不肯,不準硬來。”
他的兵又讓他唬住了,有一個士兵不好意思地說:“連長,我們是說著玩呢!”另一個士兵邊想邊問道:“連長,我可沒發過牢騷。要是搶了雙龍山,我們住哪兒呢?我原先以為我們就住在他們那個老巢裏。”
王虎還有點生氣,繃著臉說道:“咱們不是土匪,我也不是強盜頭兒。我的計劃比你們的高明,不過你們得相信我,別犯傻。‘豹子’的老巢要燒掉,從此這裏再也沒有強盜,誰也不用害怕強盜了。”
他手下的士兵,甚至包括他的親信,全都驚訝得不得了,其中一個人問出了大家想問的話:“那麽,我們幹什麽呢?”
“我們要成為軍人,而不是強盜,”王虎嚴厲地答道,“我們用不著搞自己的寨子,我們就住在城裏,住在縣長的院裏。我們就是他的軍隊,我們誰都不用怕,因為我們的軍隊是在政府名下的。”
這幫人對他們頭領的聰明才智肅然起敬,他們身上的流氣像風一般消失了。他們歡快地笑著,對他十分信任。他們又繼續攀登石階,向雙龍山進發,山間的霧氣在他們身邊繚繞,他們的火把在霧裏吱吱地冒著煙。
他們突然出現在關卡處,強盜窩的衛兵驚得動不了了,還沒來得及講話就被人用劍戳死。王虎看在眼裏,盡管不滿意這種做法,卻也沒說什麽責備的話,對這種野蠻無知的人也不能管得太緊,鬧不好他們要記仇的。他們繼續朝山寨的大門走去。
這座山寨的確像一個村子,四周的牆是用山上的岩石加黏土、石灰砌起來的,十分堅固,大門是木頭做的,但是外麵用鐵條箍著,嵌在牆裏。王虎使勁兒敲門,門是閂著的,他敲了半天,門紋絲不動,也沒人答應。王虎再敲,還是沒人答應。王虎猜到裏麵的人已經知道他們的頭兒出事了,肯定有人回來報信了,要麽這些人全已逃走,要麽他們盤踞在寨子裏準備迎戰。
王虎命令手下人找來許多幹稻草,紮成一把一把的,堆在木頭門前麵燒,等燒出洞之後,由一個人爬進去拉開門閂,打開大門。其餘的人一擁而入,由王虎領路。
山寨死一般的寂靜。王虎站在那兒注意聽,但一點聲音也沒有聽見。於是,他下命令叫每個人點燃火把,燒房子。茅屋屋頂一下子就燒著了,他手下的人興奮地大聲怪叫,頃刻之間,山寨成了一片火海,房子裏的人像螞蟻出洞一樣倉皇逃命。男人、女人和孩子們泉水般往外湧,哆哆嗦嗦地東奔西逃,王虎的手下開始用刀捅這些逃命的人,王虎及時製止了他們,他大喊著放他們逃命,不過他手下的人可以進屋搶東西。
王虎手下的人立即衝進房子,仿佛不覺得有烈火在燃燒,綢緞、布匹、衣服,他們抓到什麽撈什麽。有些人找到了金銀,有些人找到一壇壇的酒和吃的,於是便拚命地吃喝起來,有些人急於搶東西,又去撲滅自己點的火。王虎看到他們那副幼稚的樣子,立即派親信去看住他們,以免他們被火燒傷,因此,火被撲滅的地方並不多。
王虎站在遠處觀看,他把他侄子留在身邊,不許他去搶東西。他說:“孩子,我們不是強盜,你是我們王家的骨血,我們不能去搶別人的東西。這些人是些愚昧無知的家夥,隔上一段時間,總得允許他們這麽來一次,不然他們就不忠心耿耿為我做事了,再說,一樣是搶,在這兒搶總比到山下去搶要好一些。這些人是我的工具——我要幹一番大事業就少不了這幫人。但是,你同他們是不一樣的。”
於是,他把他侄子留在身邊。幸虧他這樣做了,不然他險些遭到不幸,因為這時發生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當時,王虎正倚著槍站在一旁,見房子上的火苗漸漸地弱下去,有些地方已經沒有明火,光在冒煙。這時,“麻子”突然大叫一聲。王虎一轉身,隻見一把劍從上往下向他劈來,他馬上用劍去擋,對方的劍刃在他的劍刃上一滑,碰了一下他的手,落到地上,還好碰得很輕,最多蹭破了點皮。
王虎一下子跳到暗處,抓住了一個人,他的動作比老虎還要敏捷,他把這人拖到火光前一看,發現竟是個女人。他牢牢抓住她的一隻胳膊,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麻子”突然嚷道:“那天和‘豹子’在一塊兒喝酒的,就是這個女人!”
沒等王虎說話,這個女人便拚命掙紮,發現實在掙脫不開,她一扭頭吐了一口唾沫,正吐在王虎的眼睛上。王虎還從來沒受過這種氣,再說唾沫這玩意兒又髒又惡心。他拚命扇了她一記耳光,就像打一個倔脾氣的小孩一樣,她的臉上馬上顯出了紫紅色的手指印。王虎喊道:“讓你嚐嚐這個,你這隻母老虎!”
王虎想都沒想就吼出了這麽一句。她惡狠狠地回嘴說:“我怎麽沒殺死你——你這個殺千刀的——我就是要殺你!”
他仍然緊緊地抓住她,獰笑著說:“我知道你想殺我,要不是我旁邊站著這個麻臉小夥子,恐怕這時候我已經頭破血流死在這裏了!”他叫手下去找點繩子把她綁起來。他們把她綁在大門邊的一棵樹上,好讓王虎考慮怎麽處置她。
他們綁得很緊,無論她怎麽掙紮都沒用,她一邊掙紮一邊大罵所有的人,王虎被她罵得最凶,罵的那些話是一套一套的,惡毒極了,很少聽到有這樣罵人的。王虎看著手下的人綁她,綁結實之後,各自取樂去了。王虎便在這個女人麵前走來走去,每次經過她,王虎都要看她一眼,一次比一次看得仔細,一次比一次驚奇。他發現她很年輕,美麗的麵龐光豔照人,卻又流露出一種堅毅的神情,嘴唇又薄又紅,額頭又高又光,兩眼明亮、敏銳,充滿了怒火。她的臉很窄,像狐狸的臉。這的確是一張很漂亮的臉,即便在她罵他、向他吐唾沫,或者拚命掙紮的時候,仍不失為一張漂亮的臉。
王虎隻是靜靜地走來走去,不時看她兩眼,根本就不理睬她。到快天亮的時候,她實在痛得累得吃不消了。她不罵了,隻是吐唾沫。過了一會兒,她痛得實在受不了,連唾沫也不吐了。最後,她舔著嘴唇,氣喘籲籲地說:“稍微鬆一鬆吧,我實在疼死了!”
王虎不理睬她的話,隻是冷冷地一笑,他認為她是在施詭計。每次王虎走過她身邊,她都求他,可王虎就是不理她。最後,他經過她身邊時,她的頭垂下去,不再吭聲。可是,王虎仍不敢走近她,他不想再讓她吐唾沫,他以為她是裝睡或裝死。他又來回走過她身邊多次,她依然沒有發出聲音,王虎便叫“麻子”去看看她怎麽回事。“麻子”托起她的下巴看看她的臉,沒錯,她是昏死過去了。
王虎走近她細看時才發現,她比剛才更美。她不到二十五歲,不像一般的農家女,也不像普通的女人,他不禁納悶她究竟是什麽人,怎麽會到這裏來,“豹子”又是怎麽把她弄到手的。他叫來一個手下把她放下,雖然仍然捆著她,但不再捆在樹上,而且捆得不那麽緊了。他叫手下人將她平放在地上躺著,她一直到天亮才蘇醒。天亮了,陽光穿過清晨的薄霧,照在他們身上。
此時,王虎召集手下的人說道:“時間到了,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
王虎手下的士兵逐漸停止了瓜分贓物的爭吵,在他的招呼下集合了。他拉開槍栓,準備處置違抗命令的人,大聲嚴厲地說:“收拾好槍支彈藥,這都是我的了。”
士兵們照辦了。王虎數了一下,共有一百二十支槍和大量的彈藥,其中有些槍鏽跡斑斑,沒什麽價值,王虎把這些老式的笨頭笨腦的槍放在一旁,等有了好的便扔掉它們。
在匪巢的一片硝煙與廢墟中,他的部下把戰利品捆成了大大小小的捆兒,王虎點了點槍支,把它們交給可靠的人保管。最後,他轉過頭來看那個被綁著的女人,她已醒過來了,睜著眼躺在地上。王虎看她時,她也狠狠地盯著他。他厲聲問她:“你是什麽人?家住哪裏?我把你往哪兒送?”
她拒不回答,啐了他一口,那張臉看上去活像一隻狂怒的母老虎。這一下大大激怒了王虎,他命令兩個士兵:“把她用棍子抬到縣裏去,送她進監獄,那樣她就會招供了。”
士兵們遵命,他們拿一根棍子粗暴地穿進繩子,肩扛著兩頭兒,把她吊在中間。
這時一切都已準備停當,太陽在山頂露了出來,清晰而明亮,王虎走在隊伍前麵。匪巢那邊仍有一縷煙霧升起,王虎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他們又沿著大路從鄉下向城裏進發了。一路上,人們用眼角瞟著這群人,特別注意那個被綁在棍上的女人,她的頭倒垂著,狐媚子臉灰白灰白的。人們都覺得奇怪,但沒人敢問發生了什麽事,以免卷進糾紛中去。他們心中害怕,看了一兩眼後就都忙自己的事兒,再不抬眼瞧了。走了一整天,太陽依然照耀在田野上空,王虎他們已來到城門口。
到了城牆下的陰影處,親信“豁嘴”走了過來,把王虎拉到城門旁的一棵樹後,悄悄對他說著,由於著急,他嘴裏嘶嘶作響:“我有話說,一定得說。最好別沾惹這個女人,她的臉和眼睛有一股狐媚氣,這種女人是狐狸精,她們有妖術。我還是用刀結果了她吧!”
王虎常聽說這種狐狸精的故事,可他膽大無畏,此時大聲笑著說:“我誰也不怕,鬼也不怕,何況一個女人!”他一把把“豁嘴”推開,仍舊走在眾人前頭。
“豁嘴”緊跟其後,叨叨著:“女人比男人邪,她是狐狸,比女人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