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玄天集團大廈。
頂層董事長辦公室。
“又來人了?”
一個約莫五六十歲,頭發花白、大腹便便的男人正接通了一個電話。
張弓酒、本名山田九郎的男人覺得自己今天一天的好心情都被這個電話帶來的消息打亂了,他皺著眉又仔細問了一遍電話對麵的心腹:“你確定嗎?那個女人說是組織派來協、助、我、管理分部的?”
[對方確實是這麽說的,並且已經要求與您見麵了。]
“嘖。”看來boss還是沒相信我啊,難道是之前處理那兩個家夥時露餡了?明明行動時已經注意撇開和我的關係了……
山田九郎煩躁咋舌,他沉思幾秒,對著電話開口:“這樣,你還是和應付之前那兩個人一樣,說我出差還沒回先拖個一周,讓老杜他們準備一下,我和那個人見過麵後再確定處理方法。”
聽到電話那邊心腹沉聲應答後,山田九郎聲音陰森了一些:“……如果,就讓老杜和以前一樣,做掉她!”
*
“安德、”
一個短音剛剛蹦出口,烏丸矢流就把這個喊習慣了的單詞咽了回去,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語言,換成水平還不錯的中文:“黎淵,剛剛玄天製藥的人聯係我說山田九郎(張弓酒)現下出差未歸,不肯接見我。”
“那個人的意思是,讓我等董事長回來後再接待我。”她皺了皺眉。
“那不是正好嘛,”安德卜格懶洋洋地說:“正好我也需要一點時間收集情報。”
“不過沒想到烏丸小姐的中文還不錯嘛,”他對烏丸矢流的感觀變好了一點,誇獎著:“口音很弱了。”
“這都是為了完成boss的任務所必須的努力,不足掛齒。”烏丸矢流頷首,表情寫滿理所當然。
“哦,”真是三句話不離boss呢,安德卜格似笑非笑:“佩服佩服。”
“按你說的計劃,我在明處和張弓酒周旋,你在暗處查清他的勢力範圍,但現在我根本見不到張弓,無法確定他的動向,”烏丸矢流問:“你準備怎麽查?”
安德卜格笑眯眯地回答她:“這就不是你需要關心的事情了,烏丸小姐。”
“我自有我的渠道,你隻需要催促張弓盡快與你見麵,然後拖住他和他手下的行動就好了。”
“記住,對於華夏分部脫離boss控製的問題別查得太清楚,但也別讓張弓覺得你毫無威脅,”墨色的眼瞳中一片冰涼,“折中一下,這樣張弓會不那麽著急地想著殺死你這個boss的忠臣。”
“然後,我會在你被他們滅口之前,”他輕聲低笑著說:“請他們去地府一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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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要去繼續跟進玄天集團反應的烏丸矢流分開,安德卜格獨自一人逛到了車來人往的大街上。
現下已是夜晚,熟悉的文字閃爍在街邊店鋪的燈牌之上,長街兩側都是五彩斑斕的霓虹,道路中央則是亮著燈、川流不息的車流,如流淌在塵世間的光之河流一般。
安德卜格如幽靈般漫步在人流之中,溢彩流光劃過他的眉梢眼尾、映在他的發尾衣角,最後融入那雙煙墨色的眸子裏。
男人神思恍惚著從一個街頭走到另一個街尾,不知道在外逗留了多久,一直走到香港回歸的紀念碑麵前時,突然被遠處傳來了不知是發源於哪裏的警笛聲驚醒。
“……我在幹什麽,”安德卜格恍然發覺自己居然已經在外浪費了半個夜晚的時間,“任務還沒解決呢。”
他抬手看了看時間,已經轉鍾了,於是準備前往計劃中搜集情報的地方。但是臨走前,安德卜格又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麵前看起來分外莊嚴的石碑——他定定注視了幾秒在夜色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的碑文,然後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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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遲到三十多分鍾了,'
烏丸矢流端著被人第二次續杯的咖啡,坐在被安排好的接待室中,內心忿忿:'張弓也太囂張了!'
在她的不斷催促下,直到第三天玄天集團中知道組織存在的接待人員才終於鬆口,表示董事長馬上即將香港,今天就可以見麵。
可烏丸矢流已經在這個接待室等了半個多小時了,說好要來的張弓酒山田九郎卻依舊沒有出現的意思,隻有那個帶她來到玄天集團高層接待室的棺材臉接待人員進來過一次,給她換了杯咖啡。
其餘時間,就隻有她一人坐在這個空****的接待室中,麵無表情地與咖啡杯相對無言。
雖然被人下馬威地晾在這裏,但烏丸矢流一直保持著鎮定冷靜的姿態,絲毫不顯弱勢,不過想到安德卜格說的話,她還是在等待了張弓酒近一小時的時候流露出一些明顯的不滿與煩躁——
接待室內,女人已經不複原本矜傲自持的模樣,在等待許久也無人來見後,她不耐煩的變換了數次坐姿,手中小勺快速地攪拌著咖啡,敲擊瓷杯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浮躁之情溢於言表。
電腦上顯示著接待室監視器傳來的畫麵,栗發女子慢慢從冷靜變得浮躁的全過程都被一直在董事長辦公室的山田九郎收入眼底。
他側過臉,看向身邊站著的正是給烏丸矢流帶路的棺材臉接待人員,也是他這麽久發展下來最為信任的心腹:“袁君,你剛剛進去觀察到的情況如何?”
心腹低頭回答:“屬下半小時前進去過一次,當時這位本田小姐已經略微有些穩不住了,現下的反應不像有虛假。”
“我看也是,一個小姑娘而已,”山田九郎滿意地看著監控,覺得這位欽差大約會挺好對付的:“那就去見見她吧,看看這位本田小姐到底是個什麽水準。”
也好決定到底是讓她早點去見她的前輩,還是留著當個穩住boss的傀儡。
*
在等待了一個半小時後,烏丸矢流終於見到了張弓酒山田九郎的本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位就是boss的愛將本田小姐吧!”
推門而入的男人露出看起來十分爽朗的笑容,一身高定西裝勉強束縛住他“海量”的肚腩,整個人從頭到腳收拾的倒是十分利索,連花白的頭發都用發膠好好固定在了每一根發絲應該在的地方。
山田九郎和烏丸矢流熱情握手,說著誰也不信的話:“之前到新加坡出差去了,實在是沒想到本田小姐的大駕光臨啊!最近又沒有飛國內的飛機,我緊趕慢趕,才終於買到了今天回來的飛機,”
他猛地一拍掌,“唉您猜怎麽著?這飛機它還晚點了!”
烏丸矢流冷漠地看著麵前的山田九郎假模假樣地道歉:“這不,我這一下就來晚了,實在是讓本田小姐久等了!這是我的問題!我得賠罪!皖香居的宴席已經準備好了,是我給本田小姐接風洗塵的!”
“走!本田小姐……呃!”
山田九郎油膩肥碩的大手作勢要拍上烏丸矢流的肩膀,被她一把抓住攥緊!
烏丸矢流手上用力,看到男人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後才覺得心情舒暢了一點,她冷豔的臉上露出一個惡劣的皮笑肉不笑:“那還真是麻煩山田董事長,飛、機、晚、點了還有心思換新衣新鞋安排宴席來接待我。”
“在下不勝榮幸——”
山田九郎在烏丸矢流鬆勁後迅速抽回自己的手,他麵皮抽了抽,陰森之色閃過眼底,還是像沒聽懂烏丸矢流嘲諷的話一樣笑著:“對不住對不住,是我逾越了,我一個大男人怎麽能搭本田小姐這樣大欽差的肩膀呢?”
他一揮手,招呼心腹:“袁君啊,把小林小雨喊來接待本田小姐!剩下的我們到皖香居……”
“不用了。”烏丸矢流打斷山田九郎的話,冷冷斜過去一眼:“張弓酒,無需如此鋪張浪費,你知道我是來幹什麽的。”
山田九郎嘴角一抽:“本田小姐這是什麽意思…?”
“看你的樣子,這個接待人員是知道組織存在的,那我也不浪費時間趕他出去了。”
“想必你也接到組織的傳訊了,我是來協助你管理分部的,”
烏丸矢流雙手抱臂,決定和莽夫一樣直奔主題:“近年來,組織發現由張弓酒你掌握的華夏分部的賬目存在一些問題,提供給組織的資金也越來越少,但是玄天集團的股票卻並未下跌。
boss覺得裏麵存在一些問題,特別派我來核查分部的賬目。”
“本田小姐說笑了,我的治下怎麽會有問題呢?”山田九郎沉下臉。
“是嗎?boss可不這麽覺得,我此來也不僅僅是協助你管理分部,同時還要把核查出問題的涉事人員全部清理掉!”
“組織不需要叛徒和蛀蟲!”
烏丸矢流理所當然地道:“而且張弓酒,你作為華夏區總負責人,讓華夏分部內出現這種問題本就是失職,更別說還沒有發現這些問題及時上報,導致組織蒙受了不知道多大損失,自然也是要擔責的。”
“不過具體如何懲處,還是要等我核查完情況後,上報boss再做決定。”
“嗬嗬嗬……”
山田九郎假笑幾聲,剛準備混過這個話題,就聽到烏丸矢流的質疑。
“張弓酒,你這是什麽反應?難道你不希望這些問題被解決嗎?”栗色長卷發的女人麵露懷疑:“我是看在你是跟隨boss多年的老人份上才如此尊重你,boss也讓我多向你這個前輩學習……難道你想要背叛boss嗎?”說到這,她神色猛地冰冷下來。
“不不不,怎麽會呢?”山田九郎內心暗罵小年輕就是急性子,嘴上則是敷衍道:“我當然是忠誠於boss的,隻不過玄天集團攤子太大,賬目什麽的確實無法迅速拿出來,烏小姐你看是不是可以寬限一段時間——?”
'寬限一段時間?這個一段時間怕不是永久吧!'
烏丸矢流心裏這麽想著,麵上卻表現出一副輕信的樣子,寬容而理解的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但boss給我的時間也是有限的,我不會辜負boss的期望。”
她想到安德卜格給她安排的任務,開口說出一個時間:“那就一周之內吧,最晚第七天,我要看到分部的所有賬目。”
“否則,我會據實上報有關華夏分部,”暗藍色的眼睛直視山田九郎,“和你張弓酒背叛組織的消息。”
烏丸矢流說完台詞,無視了還站在原地臉色難看的山田九郎和依舊木著臉的那位袁君,徑直走出接待室。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傲然回頭看向山田九郎:“對了,希望張弓酒你更改一下對我的稱呼,”
“我現在,可是姓烏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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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的高跟鞋聲逐漸遠去,山田九郎也不再控製表情,他額頭青筋暴突,怒火中燒:“什麽東西……!敢用這種態度麵對我!”
“姓烏丸又怎麽樣?老子連烏丸蓮耶都不怕!她算個屁!”留在接待室桌上的咖啡杯被一手揮到了地上,碎裂滿地。
被稱呼為袁君的心腹倒是還冷靜的很,他迅速將人引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又為山田九郎倒了一杯溫度適口的茶,看著老板喝下後,在對方情緒稍微平複一點時開口:“董事長,我倒覺得來的人是這種貨色,對您的大計更有益處。”
發泄完怒火,山田九郎理智也回歸了:“說說。”
袁君欠身陳述:“這個烏丸矢流,很明顯不像之前被派來的兩位那樣沉穩有能力,僅僅是等待了一個小時就讓她情緒浮躁,麵對您時主動挑釁,又在您提出寬限時間的理由後迅速信任,說明她性格不穩、心性不足、行事急躁。”
“看最後她特意點出姓氏改為'烏丸'時的表現,董事長,我認為她完全是靠著對那位大人的忠誠,才得到前來華夏的任務的。”
袁君總結:“她很好滅口,也很好操縱。”
“讓一個愣頭青來對付我,烏丸蓮耶是無人可用了嗎。”理智回歸的山田九郎回憶年輕時還跟隨烏丸蓮耶的日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說幸災樂禍也算不上,隻是略有些唏噓。
不過……當慣了土皇帝,誰還願意回去當狗呢?
他看了看自己依舊生疼的手,現在已經慢慢腫起來了,冷下臉:“先隨便準備點賬目給她打發時間,然後讓老杜他們按計劃準備,讓這位欽差大人死在她自己選的那一天吧。”
袁君遲疑:“董事長,她這性格很容易操控,我們不需要把她留下來……”應付總部那邊嗎?
“老子才不想讓個怪物天天在自己邊上晃。”
山田九郎嗤笑一聲,示意心腹看向自己的手和烏丸矢流曾經做過的位置——那是一隻青腫起來的手,和座位上被捏得略微變形的金屬把手。
袁君臉色微變:“居然又是和那兩個人一樣的存在?!”這種力量,難怪一個人來玄天集團還敢如此出言不遜。
“嗬嗬,老頭子就喜歡搞這些玩意兒,”山田九郎冷笑:“可惜,都得折在我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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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烏丸矢流並不相同的酒店內。
安德卜格已經弄到了玄天集團現在所有高層和他們身邊人的基礎情報,張弓酒山田九郎和他的心腹自然也在其中。
“山田九郎,日本人,三十年前來到香港經商,早期主營藥物,後進軍金融、房地產等行業,創辦的玄天集團現在是香港十大知名企業之一……”
安德卜格隨手翻閱著情報,手機上則是烏丸矢流傳來的任務進度。
除了手上的情報,桌上另一堆資料也被做滿了筆記,層層疊疊堆積在電腦前,最上麵的是幾份裁剪下來的過往報紙,和各種零碎情報資料——正是曾經被派來香港處理張弓酒的組織成員“意外死亡”前後的相關信息。
安德卜格看完烏丸矢流一字不漏轉述過來的與山田九郎的見麵,和觀察到的對方的反應,輕笑:“看來烏丸小姐不久就要遭殃了啊……”
視線落在那堆情報資料上,安德卜格緩緩勾起一個略有些興奮的微笑——讓他看看,最近會有些什麽人、又是否是他推測的那些人,要準備殺人滅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