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的陽光撒得到處都是,春天裏,這樣的天氣並不多。

電視裏正播放著一段新聞,某私募基金有兩千五百萬的巨款被人以融資名義卷走。事發後,基金董事長追究責任,找到銀行,因為這筆款根本沒經過他的手,也沒經過董事會批準。可銀行方麵卻有足夠的證據表明,一切都合乎程序,當日來辦理轉賬手續的人是董事長的女婿。最後查來查去,負責的董事長女婿已經於幾天前車禍身亡,而那個準入巨款的帳號裏早已空無一文,據查,那根本就是個私人賬戶,而且開戶人早已出國定居,開戶用的身份證應該是偷來或者撿來的。

劉桂友身穿黑色皮夾克,石墨藍牛仔褲的卷發男子,坐在路邊的小店裏,無聊地看著新聞,報以冷笑。他正在等著剛點的小菜,同時也等著人。

他盯著門外的街,忍不住又一次地掏出手機看看時間,看看是餛飩先到還是人先到。菜上齊了,人還沒到。劉桂友等到菜都冷了,才一粒粒地開始扒飯,可就算是這樣磨時間,直到飯菜全都吃完,人還是沒到。最後那一大碗湯都冷透了,他的心也涼了。

抱著最後試一試的心態,劉桂友打了那通爛熟於心的私人號碼。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無情的電子合成女聲冷冷地說。直到這時他才明白,那個守時的女人,那個答應給他四百五十萬的女人,永遠都不會出現了。

這些天來,他為自己設計的美好未來,去北京定居,然後買房買車的計劃在他走出這家小店的瞬間化作泡影。就在剛才吃飯的時候,他不是沒想過,這個樂樂會不會是騙子,甚至她的名字,是否也是假的。可這些天來,樂樂鞍前馬後地幫忙,讓他不敢相信她會騙自己。人對於美好事物的期望,總是源於本能,有時候這願望太美好,以至於會人為地忽略掉許多事情。比如說,從一開始樂樂就告訴過他,她身邊的那些人全都是騙子,跟騙子在一起的人,肯定也是騙子。是他選擇信任她,信任一個才認識幾天的女人。

哼,如今的女人沒幾個好東西。劉桂友狠狠地朝著地上吐了口濃痰,仿佛要把心中的鬱結意給吐出來,四百多萬,說沒就沒了,人家那可是慈善拍賣會,還有電視台作證的,不論拿到哪兒去說都有道理。這可真是把他連皮帶肉和血吞了,連根骨頭都不吐。好在現在恢複了自由身,跟汪家的關係也算斷得幹淨,從今往後,他是真的要重新來過了,隻不過,是從零開始,身上隻有離開汪家時帶走的一點點積蓄,不過劉桂友有信心,憑他的個人能力,這筆錢應該夠他買一張去北京的火車票,也夠他在彈盡糧絕前找到工作。

劉桂友把手插在褲袋裏,新換的隱形眼鏡讓他視線清晰,他可以走得很快,他已經迫不及待奔向全新的未來,為了這一天,他已經攢了許久的力量。

與此同時,就在劉桂友即將離開的這座城市,相距隻有十條街的別墅裏,芬姐正聽孫龍繪聲繪色地講述他們怎麽假扮成網絡公司的人,大搖大擺走進劉桂友的辦公室,把他騙了個底朝天的過程。

“現在他一分錢也沒得到,不會找我們麻煩嗎?這對他不公平吧。”芬姐雖然開心,但還是不忘這最後剩下的一個活口。

“不會,如果我沒猜錯,他已經在離開的路上了。雖然現在他的真實身份是個死人,但他還是很怕被汪家的人和舊同事們認出來。”司徒穎很肯定。

“對那個毛小子來說,能用這麽一個機會換來自由身,還換來一個教訓也是很值當的。至少從今往後再跟女人打交道,他會多留個心眼。”孫龍瞟一眼司徒穎,眼神中不乏欽佩。

“拍賣會很成功,從昨天開始公司已經接到許多拍品鑒定的預約了,兩千五百萬全都進了我的賬戶,我很滿意,這五百萬就歸你們了,辛苦辛苦。”芬姐大方地簽了張支票,她不想太得罪陸鍾。

“謝謝芬姐,沒事的話,我們想先送師父去醫院,他老人家不能再拖了。”陸鍾接過支票,卻沒有半點笑顏。

“去吧去吧,要不要孫龍送送?”芬姐揮了揮手,沒有絲毫再要強留的意思。

“不麻煩了,我們坐自己的車。”陸鍾說完,馬上回房扶師父下床,讓他老人家坐上輪椅。單子凱和梁融在旁邊幫忙,三個人把師父給抬下樓,安頓上車。司徒穎和曾潔在後麵帶著行李,一行人迅速地離開了芬姐的地盤。

“要不要跟去看看?”二樓的窗邊,芬姐看著剛剛離去的商務車,有些擔心,老頭子的確是不行了,這兩天她一直擔心他會死在這裏。

“不必,錢到手就是真的,讓他們去,我們的生意才剛剛開始。”孫龍的眼中閃出一絲狡黠的光。

“芬姐,芬姐。”何小寶站得遠遠地,說話前敲了敲門:“我跟你說個事,剛接到我家裏的電話,我爸爸病危了,我得回去一趟,想跟您請個假。”

“那你就去一趟吧,快去快回啊,這裏還有好多事呢。”芬姐回過頭,不滿地瞥一眼老實巴交的何小寶。

“是,我一定盡快趕回來。”何小寶都不敢直視芬姐,低著頭看著腳尖,使勁點頭。

就在何小寶離開的這天傍晚,全國最紅的一個論壇上,有一則火爆的帖子因為人氣太旺,被管理員置頂。帖子的名字是:扒皮帖,看當紅女英雄的真麵目。

文中沒有點名,卻貼著零零碎碎的幾段視頻。看得出來,視頻是手機拍攝的,拍攝者假裝打電話,說了些什麽,鏡頭有些晃,不過不難辨別,畫麵中的美女正是最近人氣爆紅的慈善基金發起人,剛剛才成功地組織了一場慈善拍賣會的芬姐。

那些視頻中斷斷續續的話連續起來,不難發現一個秘密,原來綁走兩位可憐環衛工人小孩的綁匪,正是跟芬姐交往甚密的一個光頭。帖子的最後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光頭男人的側麵,雖然隻看得到小小的一部分,但那赤紅糾結的疤痕卻讓人觸目驚心。

這個帖子一石激起千層浪,引起了網民們的熱烈關注,很快就有人挖出了芬姐名下拍賣公司前不久還涉嫌假拍的醜聞。另外還有人挖出這個光頭疤麵男是個臭名昭著的人販子。

當天晚上,芬姐正準備出發去電視台參加節目的錄製時,忽然接到了一通導演助理打來的電話,通知她錄製時間有所調整,再另行通知。那位助理的口吻很不客氣,這可讓芬姐大惑不解,平時電視台那幫人都對她客客氣氣,今天怎麽會變成這樣?節目是直播的,不可能改時間,要改也隻能是改嘉賓,莫非自己被人給頂了?不可能啊,現在正是她人氣最旺盛的時候,沒理由被人頂。

芬姐最後把電話打到了那個對她做個專訪的女記者手裏,結果人家讓她自己上網,搜搜自己的名字。芬姐照辦,但她馬上被那則擁有數十萬點擊量的帖子給嚇壞了,完蛋了,這一定是陸鍾搞的鬼,那些鏡頭隻有他有可能拍得到。視頻中他自己的聲音做了處理,她的聲音卻相當逼真。這可怎麽辦?

芬姐馬上叫來孫龍,孫龍首先反映就是趕緊查賬,無論如何要搶在警方介入之前先把賬上的錢轉走,有了錢,就不怕沒機會東山再起。

可一登陸網上銀行,芬姐和孫龍都驚呆了,賬戶上隻剩下兩塊錢。公司原本就有幾百萬周轉款,加上拍賣款和司徒穎搞來的兩千萬總共三千多萬,現在卻真的隻剩下兩塊錢了。芬姐兩腿一軟,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孫龍氣得臉都紅了,把牙齒咬得咯咯響,可他還是想不出賬戶上的錢是怎麽被轉走的。

現在,就算他們開上飛機追出去,也找不到陸鍾他們了。

就在同一時間,陸鍾他們已經登上了新換的車,奔馳在離開這座城市的高速公路上。還有半個小時到達杭州,他們會把老韓送去杭州治療肺癌最好的半山腫瘤醫院。

車內空氣不太好,老韓咳個不停,這段日子持續的低燒和高燒接連不斷,聽著他艱難地喘氣和急促的咳嗽,陸鍾真有些擔心師父會把肺都給咳出來。車上多了個何小寶,與此同時,大家的賬上也多出了三千多萬,可誰都笑不出來,也沒人說話。

“你們再哭喪著臉,我可就真要死了。”老韓好不容易平複了咳嗽,閉著眼睛吐出這麽一句。

就這一句,讓正在開車的單子凱差點急刹車。跟他同樣反映劇烈的還有車內的其他人。

“幹爹!您好了?”

“師父,您這是怎麽了?”

“師父,您什麽時候好的?”

“老前輩……”

“您老……”

司徒穎,梁融,單子凱,曾潔,何小寶,每一個人都因老韓說的那句正常無比的話瞪大了眼。唯獨陸鍾沒有說話,他已經隱約猜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