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公司在開發區，最普通不過的寫字樓，地方不大，人手不多，但每年經手的賬目，以及利潤，卻是誰都猜不到的大數字。和附近的外貿公司一樣，這家公司也掛著外貿和科技的牌子，經常跑市場的人都知道，一般這樣的公司什麽生意都做。
做的是掛羊頭賣狗肉的生意，薪水卻不見得有多高，還總有黑社會的人來公司，所以常有員工辭職。總不能讓老板娘自己去當接線員，也不能讓老板親自跑業務，總得有人打電話，有人管帳目，大大小小事情都需要人去做，所以他們公司門口常年貼著招聘廣告。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星期連一個應聘的都沒有，僅存的十幾個員工忙得焦頭爛額，老板娘急得要發飆，報紙上天天說到處都是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可人都跑哪去了。
周五的下午，忽然來了兩個來應聘的。一個三十多歲叫黎鋼，一個二十出頭叫範文，都是男的。盡管天熱，範文還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正襟危坐，一看就是剛畢業的大學生。黎鋼則有過工作經驗，顯然老成得多。
眼下是用人之際，黃老板親自把關，其實隻要有人上門，他來者不拒全都錄用，在他手裏人也是貨，貨也是貨，隻有質量價格不同，一樣都可以賣錢。
黃老板看了看個人資料，黎鋼做過十年銷售，曾經待過的公司長長一溜，特長那一欄寫著，善於與人打交道，討賬，銷售，公關，樣樣皆長。黃老板看完資料，再一看黎鋼本人，笑容可掬，滿麵春風，一看就是老油子，為了錢什麽事都幹的出的人。這種人可以利用，也最膽小怕事，利用完了，可以揉一揉像用過的衛生紙一樣扔掉。
再一看範文，原來是學設計的，因為畢業的學校牌子不硬，畢業後一直沒找到像樣的工作，當所謂的自由職業者。自由職業的潛台詞就是朝不保夕，有上頓沒下頓，正缺錢。挺好，窮得太久的人，為了錢什麽事都幹的出。再一打量，這小子緊張得像隨時可能崩潰，不停地扶著眼鏡。
眼下經濟不景氣，珠三角和長三角大部分外貿公司和外貿工廠的日子都不好過，能找到一份薪水還過得去的工作不容易，黃老板對大環境還是了解的。
“二位的資料我看過了，感覺都還不錯，要麽有經驗，要麽有幹勁，很好。不瞞二位，我們公司做的生意，需要非常活躍思維，需要敢於挑戰現實，敢於嚐試的人。接下來，我們來試著進行一次頭腦風暴，你們換個角度想想，開啟你們最大的想象力，說說什麽生意最賺錢。”黃老板把腳擱在大班桌上，大手一揮補充道：“可以隨便說，合不合法都無所謂，隻是說說而已，最重要的是回報率高。”
這番話有些讓人意外，大概是從未遇到過這樣的要求，兩位求職者都楞了。黃老板抬起手腕，頻頻看表，暗示時間並不多。
“我年紀大，我先說吧。”黎鋼清清嗓子，挺直了背，開始講了起來。
黎鋼覺得回報率最高的，是聞名於世的尼日利亞騙局[1]，也就是俗稱419的電子郵件詐騙騙局。
這種騙局的做法是大量發布電子郵件，首先說有一大筆巨款需要轉賬，然後承諾受害者隻要先付一筆律師費或者會計費之類的手續費，就能或得數量可觀的傭金。之所以叫尼日利亞騙局，是因為此類郵件在全世界都很流行，騙子通常盜用尼日利亞政府或者官員的名義，甚至會寫明官員的姓名，然後精心偽造有關文件提高說服力，通常是尼日利亞中央銀行，尼日利亞國家石油公司，或者聯邦司法部之類的，做戲做全套的騙子還會蓋上偽造的官方印鑒。
“在美國，這種八十年代留有的老騙術至今還能騙倒不少新移民，不過我想咱們要是在國內這麽幹的話，可以用這個模式，換個辦法。比方說，某高官潛逃國外，但是有大筆黑金在國內賬戶上取不出來，希望找一個普通人的合法賬戶把這筆錢轉出國，事成之後提供總金額兩成作為傭金。應會有不少人相信，而且願意支付周轉款項的保證金。”黎鋼說起來頭頭是道，眉飛色舞，範文急於表現，剛想接著說點什麽的時候，他又接著說了起來：“要不，還可以買賣二手物品，比方說，二手寶馬隻賣個五六萬，首先得吸引買家注意。然後在網上跟人家東西價錢低，是因為賣家相當忙，沒時間提供看車服務，可以免費試駕一周，完全滿意了再付款。通常來說，這種條件買家都會很樂意，這時就可以要求他提供幾千萬把塊作為保證金，在交車錢先存進指定的支付寶裏。萬一對車不滿意，可以申請退款。當然不是真的支付寶，是家把網頁做得跟支付寶一樣的私人網站，錢一打進來其實就進了賬戶，但是看起來很像是真的支付寶，還有等待確認付款。付了錢，車是沒有的，錢也沒有了，過一陣子就把網站關掉。”
“你很聰明嘛，我喜歡！”黃老板麵露喜色，沒想到這人這麽對自己的胃口，簡直就是老天爺送他上門的，滿意得連連點頭。
“謝謝您的讚賞，我在麵試前，對公司做過了解，知道你們的業務範圍內有網絡和信息這兩類，所以就借題發揮了。”黎鋼對黃老板報以討好的微笑。
“我，我也說一個吧，是我親身經曆的事，騙子很可惡，不過也很有效。”範文再次推了推他的眼睛，很斯文地說了起來：“其實就是在國內最著名的購物網站開兩家網店，東西都比別人便宜，然後谘詢的人特多，然後客服就設成自動答複，說生意太好忙不過來，讓買家去加個QQ客服。加上那個QQ客服後，對方會給出一個其他網站的鏈接，說在搞活動，免費包郵什麽的，然後就拍了，再然後就給那個網站的支付寶付錢，奇怪的是，第一次付出去，錢居然沒到賬。然後客服就說了，剛才是網絡故障，卡了，要再付一次。當時我也不知怎麽回事，反正就是覺得便宜，然後乖乖付款了，人家說卡我也信，真的付了兩次。好在那次我買的東西便宜，隻損失了幾百塊。”
“嗯，這也算電子商務嘛。不錯，是個好辦法，不過你是學設計的，這個跟你專業沒什麽關係啊。”黃老板似乎不是很滿意。
“其實我一直有個很偉大的理想，就是沒辦法實現，今天……我就借著這個機會大膽地說一次吧。”範文似乎又推了推眼鏡，似乎最後下定了決心，深吸一口氣，這才開始講了起來。
範文說，藝術品行當的水很深，因為售價高昂，所以回報率也相當地高。他舉了個例子，法國有個高級木器流派，叫做盧瓦爾派。
一個叫安德烈邁費爾的法國人，曾經是十九世紀末的水彩畫家，他很喜歡古典家具，辦了家小家具廠，專門仿製具有貴族審美氣息的古典家具，銷路很好。後來，他索性自己做了個流派，並且說這個流派已經不幸地消失了，他要做一些這個高仿品出售。因為原件已經不在了，所以高仿品也賣得很貴。他找到一些文藝負心時期的久紙張，然後在上麵畫了些造型精美的家具，標誌性的地方在於所有這些家具都有船和城堡圖案做裝飾。有了圖還隻是第一步，他還特意專門出了一本精裝書《盧瓦爾流派》，書中杜撰出一位莫須有的大師哈蒂，還為這位大師編造了出身和經曆，以及代表標誌的來曆。那時候經濟不太景氣，安德烈就用廉價的木材精工細作，做出款式新穎精美，看起來很上檔次的家具。結果訂單大增，市場反應好評如潮，價錢也隨之水漲船高。
“我的想法是，名牌並不是天生的，也許咱們可以杜撰出一位國外的設計大師，然後收購些外貿廠廉價成衣加以改造，並不用投入太多金錢，您也知道那些壓倉貨有多便宜，不少真絲麵料的也隻要幾十塊而已。隻要投入廣告，然後再在米蘭或者意大利之類遙遠的地方注冊一個商標，就可以在網店銷售。”範文到底是幹設計的，看得出他內心依然想繼續搞設計。
“這個不太好，來錢太慢，做生意講究周轉，現金流來得越快越好。”黃老板對範文似乎沒多大興趣，“黎鋼先生，請你先去隔壁的秘書辦公室，稍微等我一下，我想再跟你談一下待遇問題，然後我們可以盡快簽合同。”
黃老板顯然急於拍板，黎鋼對此很滿意，起身笑笑，安慰地拍拍身邊的範文，擺出前輩的架勢，得意地先離開了。
“請您相信，我是可以幫您賺到錢的，無論您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隻要能賞口飯吃。”範文顯然不想失去這次機會，掙紮著表白。
“那好，我再給你個機會，看看你的能力。公司需要的是智慧型的人才，要有足夠靈活的頭腦，還要有超強的執行力，有敢於挑戰的勇者心態。給你一個特別任務，現在的電腦需要升級，但是我不想花這筆錢，你有沒有辦法在今天下去之前，不花一分錢幫我弄到十台高配置的主機呢？如果能辦到，我給你月薪三萬，下周一就來上班，正式簽合同。”黃老板精明一笑，不置可否地看著這個小夥子。他算盤打得精，無論這家夥能不能通過考驗，對他來說都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好，我試試。”範文咬咬牙，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