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星銳他們坐進包廂時演出正好開始,主持人上台說了幾句開場白,深藍色的幕布在觀眾的熱烈掌聲中徐徐升起。那些鶯鶯燕燕的歌舞,變態的反串秀,除了演員笑大家都不笑的相聲小品,早就讓大家審美疲勞,而這位據說在拉斯維加斯當台柱子的魔術師可就不同了,聽說每次的表演都不重樣,很讓人耳目一新。

悠揚的排簫聲響起,很快有了古琴的和鳴,舒緩的曲調讓人聯想起高山流水。追光燈亮起,圓形的光影中出現了一位玉樹臨風的長衫書生,他背後是一麵青磚砌出來的牆,身邊有一張明式畫案,上麵擺著筆墨紙硯幾樣東西,畫案旁邊有一個魚盆,除此之外別無他物。書生先是晃著腦袋吟誦著詩詞,念著念著就累了,把頭往桌上一伏,像是睡著了,手邊還攤著沒有合上的書。

沒有旁白,字幕在舞台後麵的幕布上出現了:

我曾經是一個普通人,工作辛苦收入不高,沒有女朋友,也買不起房子。半年前的一天我遭遇了一場車禍,住院的日子裏,我和一位同間病房的病人成了朋友。他是個擁有魔法的魔術師,很富有,沒有親戚朋友。有一天他說自己命不久矣,希望死後將靈魂附在我身上,讓我成為魔術師。為了答謝我,他將把房子送給我住。我以為這隻是個玩笑,就答應了。沒想到,當天晚上他真的去世了,我的病情也忽然惡化,陷入了昏迷。三天後,當我再次蘇醒,一切都不一樣了。我的病奇跡般地好了,每當夜晚來臨,我就會失去對身體的控製,成為另一個人……

字幕漸漸淡去,觀眾的目光重新聚集書生身上。音樂漸漸變了,變得有些詭異,燈光也黯淡了不少,藍幽幽的,看起來就像一輪銀月透過窗戶照在書生身上。

他,醒了,一雙眼睛迷茫懵懂,似乎從他的角度看起來,整個觀眾席全都是一片黑色,沒有人存在。

他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把袖子高高地挽了起來,走到背後的牆邊。似乎是嫌光線太暗,他用毛筆蘸滿墨汁在牆上畫了一盞油燈,然後掏出火折子,對著畫好的燈芯一點,神奇的事發生了——那麵青磚居然就著了,一點綠豆大的燭火搖來搖去。也許是還嫌暗,他一口氣吹滅了燈火,又用毛筆在那個畫出來的油燈上修改了一番,將油燈畫大了,燈芯也改粗了,然後用手指一捏那個燈頭,燈火重新亮起,光線明顯亮了許多。

書生的一切動作都被攝像機錄下,轉投在舞台一側的超大顯示屏上,那牆的確是青磚,他的袖子高高挽起的,根本不可能藏有東西。不少部分觀眾在台下發出了驚歎聲,但是沒人說話,生怕打斷了這精彩的表演。

書生似乎並沒聽到台下的聲音,依然自顧自地表演著。有了亮光,他在台上東走走西望望,似乎發現了周圍有什麽東西存在。他眉頭一擰,伸手在空中畫了個符,然後念念有詞地走了幾步,雙手憑空一抓,兩隻手臂因為用力而青筋畢露,像是真的抓住了什麽看不見的東西。他快步來到畫案前,對著兩張白紙,左右手各自一拍,一個血紅的巴掌印瞬間出現在其中一張紙上。

書生不屑地哼了一聲,把帶血印的白紙揉了揉,像是扔掉什麽汙糟東西一樣,隨手扔進畫案旁的魚盆中。魚盆裏有兩尾金魚,白紙落到盆中飽吸水分很快就變成了軟軟的一坨。書生對著魚盆捏了個手印,又憑空畫了個符,手指朝魚盆一指,那血手印慢慢融進了水中,不過幾秒鍾竟然完全消失了,而水色居然沒有任何變化,清澈依舊。

另一張白紙上貌似什麽都沒有,隻見書生對著紙畫符念咒,拈起紙在牆上的燈火上炙烤,紙上很快出現了焦痕,焦黃的麵積不斷擴大,最後形成了一個頭戴尖尖的高帽子,舌頭有一尺來長的無常鬼形象,在火光的映照中栩栩如生,隨即那張紙在火焰中化為灰燼。

台下的驚呼聲比之前更大了,大屏幕上清清楚楚顯示,那隻是兩張普通的白色宣紙,連一個墨點都沒有。

捉完鬼,書生的心情好多了,搖頭晃腦地在舞台上走來走去,似乎在考慮怎麽玩才好。他微微地弓著背像個老夫子,大概走了兩三個來回,用手一拍腦袋,像是想起了什麽來,趕緊走到畫案前,大筆一揮,刷刷刷地幾筆下來,一副《墨荷青蓮圖》就躍然紙上。蓮花亭亭玉立,荷葉落落大方,頗有大寫意的韻味。他把畫用手提起來,認真地看了兩眼,滿意地露出了微笑,然後猛地撕起了畫來,一下,兩下,三下,台下觀眾都能清楚地聽到紙張撕裂時的聲音,很快畫就變成了一堆碎紙片。書生把裝毛筆的筆筒清空,把已經變成碎片的《墨荷青蓮圖》塞進去,做完這些,他又在身上到處摸索著什麽,口袋都翻遍了,最後找出一粒小小的丸子。

這回,書生飄飄然地走下台,笑眯眯地把手中的丸子遞給台下的觀眾,示意他們檢查一番,攝像機也尾隨其後,大屏幕播放著特寫。

前排的幾位觀眾一一傳看了那粒小丸子,原來是顆蓮子,最普通不過的幹蓮子,細心的觀眾還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確認沒有異樣。繞了一個大圈子後,這顆粒蓮子回到了書生手中。

書生回到台上,雙手對著那堆墨跡未幹的碎紙片打了個響指,紙片就應聲著了,紅色的火苗很快就躥了起來,書生念念有詞,左手結了個手印,右手把蓮子投入火中,然後一把脫下了長衫,露出裏麵一套白色的襯衣和西褲來。他並不靠近筆筒,而是繞著畫案走起了禹步,唇舌微動默念著什麽。

奇跡再次發生。幾秒鍾後,火焰中忽然伸展出一支荷箭,荷箭上頂著一朵嫩生生的荷苞,紅色的花瓣包裹著,嬌豔欲滴,就好似剛才畫中的模樣。在炙熱的火焰中,那朵荷苞居然一下子就開了,水紅色的花瓣足足有好幾層,居然還是重瓣荷花。

整個過程中,書生距離荷花至少一米遠,他的手絕不可能碰到,台下的觀眾驚歎不已,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奇跡。就在花瓣全都打開的瞬間,書生一個箭步向前,把荷花連杆折斷,拿在了手中。他走到舞台前沿,目光在觀眾席上到處搜索,似乎想找出一個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