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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俄羅斯輪盤賭

父親是空軍的一名近地軌道宇航員,在家的時間很少。記得在變軌加速的第五年,在地球處於遠日點時,我們全家到海邊去過一次。運行到遠日點頂端那一天,是一個如同新年或聖誕節一樣的節日,因為這時地球距太陽最遠,人們都有一種虛幻的安全感。像以前到地麵上去一樣,我們必須穿上帶有核電池的全密封加熱服。外麵,地球發動機林立的刺目光柱是主要能看見的東西,地麵世界的其他部分都淹沒於光柱的強光中,也看不出變化。

我們乘飛行汽車飛了很長時間,到了光柱照不到的地方,到了能看見太陽的海邊。這時的太陽隻有一個棒球大小,一動不動地懸在天邊,它的光芒隻在自己的周圍映出了一圈晨曦似的亮影,天空呈暗暗的深藍色,星星仍清晰可見。舉目望去,哪有海呀,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原。在這封凍的大海上,有大群狂歡的人。焰火在暗藍色的空中綻放,冰凍海麵上的人們以一種反常的情緒狂歡著,到處都是喝醉了在冰上打滾兒的人,更多的人在聲嘶力竭地唱著不同的歌,都想用自己的聲音壓住別人。

在這個時代,人們在看四個世紀以前的電影和小說時都莫名其妙,他們不明白,前太陽時代的人怎麽會在不關生死的事情上傾注那麽多的感情。當看到男女主人公為愛情而痛苦或哭泣時,他們的驚奇是難以言表的。在這個時代,死亡的威脅和逃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除了當前太陽的狀態和地球的位置,沒有什麽能真正引起

他們的注意並打動他們了。這種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關注,漸漸從本質上改變了人類的心理狀態和精神生活,對於愛情這類東西,他們隻是用餘光瞥一下而已,就像賭徒在盯著輪盤的間隙抓住幾秒鍾喝口水一樣。

有一天,新聞報道海冰在融化,於是我們全家又到海邊去。地球正在通過火星軌道,按照這時太陽的光照量,地球的氣溫應該仍然是很低的,但由於地球發動機的影響,地麵的氣溫正適宜。能不穿加熱服或冷卻服去地麵,那感覺真令人愉快。地球發動機所在的這個半球天空還是那個樣子,但到達另一個半球時,真正感到了太陽的臨近:天空是明朗的純藍色,太陽在空中已同啟航前一樣明亮了。可我們從空中看到海冰並沒融化,還是一片白色的冰原。當我們失望地走出飛行汽車時,聽到驚天動地的隆隆聲,那聲音仿佛來自這顆星球的最深處,真像地球要爆炸一樣。

“這是大海的聲音!”爸爸說,“因為氣溫驟升,厚厚的冰層受熱不均勻,這很像陸地上的地震。”

突然,一聲雷霆般尖厲的巨響插進這低沉的隆隆聲中,我們後麵看海的人們歡呼起來。我看到海麵上裂開一道長縫,其開裂速度之快如同廣闊的冰原上突然出現的一道黑色的閃電。接著,在不斷的巨響中,這樣的裂縫一條接一條地在海冰上出現,海水從所有的裂縫中噴出,在冰原上形成一條條迅速擴散的急流……

回家的路上,我們看到荒蕪已久的大地上,野草在大片大片地鑽出地麵,各種花朵在怒放,嫩葉給枯死的森林披上綠裝……所有的生命都在抓緊時間煥發著活力。

隨著地球和太陽的距離越來越近,人們的心也一天天揪緊了。到地麵上來欣賞春色的人越來越少,大部分人都深深地躲進了地下城中,這不是為了躲避即將到來的酷熱、暴雨和颶風,而是躲避那隨著太陽越來越近的恐懼。有一天,在我睡下後,聽到媽媽低聲對爸爸說:“可能真的來不及了。”

爸爸說:“前四個近日點時也有這種謠言。”

“可這次是真的,我是從錢德勒博士夫人口中聽說的,她丈夫是航行委員會的那個天文學家,你們都知道他的。他親口告訴她已觀測到氦的聚集在加速。”

“你聽著,親愛的,我們必須抱有希望,這並不是因為希望真的存在,而是因為我們要做高貴的人。在前太陽時代,做一個高貴的人必須擁有金錢、權力或才能,而在今天,你隻需要擁有希望,希望是這個時代的黃金和寶石,不管活多長,我們都要擁有它!明天把這話告訴孩子。”

和所有的人一樣,我也隨著近日點的到來而心神不定。有一天放學後,我不知不覺走到了城市中心廣場,在廣場中央有噴泉的圓形水池邊呆立著,時而低頭看著藍瑩瑩的池水,時而抬頭望著廣場圓形穹頂上夢幻般的光波紋,那是池水反射上去的。這時,我看到了靈兒,她拿著一個小瓶子和一根小管兒,在吹肥皂泡。每吹出一串,她都呆呆地盯著空中飄浮的泡泡,看著它們一個個消失,然後再吹出一串……

“都這麽大了還幹這個,這好玩嗎?”我走過去問她。

靈兒見了我以後喜出望外:“我倆去旅行吧!”

“旅行?去哪?”

“當然是地麵啦!”她揮手在空中劃了一下,用手腕上的計算機甩出一幅全息景象,顯示出一個落日下的海灘。微風吹拂著棕櫚樹,一道道白浪,金黃的沙灘上有一對對的情侶,他們在鋪滿碎金的海麵前呈一對對黑色的剪影。“這是夢娜和大剛發回來的,他倆現在還滿世界轉呢,他們說外麵現在還不太熱,外麵可好呢,我們去吧!”

“他們因為曠課剛被學校開除了。”

“哼,你根本不是怕這個,你是怕太陽!”

“你不怕嗎?別忘了你因為怕太陽還看過精神病醫生呢。”

“可我現在不一樣了,我受到了啟示!你看,”靈兒用小管兒吹出了一串肥皂泡,“盯著它看!”她用手指著一個肥皂泡說。

我盯著那個泡泡,看到它表麵上光和色的狂瀾,那狂瀾以人的感覺無法把握的複雜和精細在湧動,好像那個泡泡知道自己生命的長度,瘋狂地把自己浩如煙海的記憶中無數的夢幻和傳奇向世界演繹。很快,光和色的狂瀾在一次無聲的爆炸中消失了,我看到了一小片似有似無的水汽,這水汽也隻存在了半秒鍾,然後什麽都沒有了,好像什麽都沒有存在過。

“看到了嗎?地球就是宇宙中的一個小水泡,啪一下,什麽都沒了,有什麽好怕的呢?”

“不是這樣的,據計算,在氦閃發生時,地球被完全蒸發掉至少需要一百個小時。”

“這就是最可怕之處了!”靈兒大叫起來,“我們在這地下500米,就像餡餅裏的肉餡一樣,先給慢慢烤熟了,再蒸發掉!”

一陣冷戰傳遍我的全身。

“但在地麵就不一樣了,那裏的一切瞬間被蒸發,地麵上的人就像那泡泡一樣,啪一下……所以,氦閃時還是在地麵上為好。”

不知為什麽,我沒同她去,她就同阿東去了,我以後再也沒見到他們。

氦閃並沒有發生,地球高速掠過了近日點,第六次向遠日點升去,人們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由於地球自轉已停止,在太陽軌道的這一麵,亞洲大陸上的地球發動機正對它的運行方向,所以在通過近日點前都停了下來,隻是偶爾做一些調整姿態的運行,我們這兒處於寧靜而漫長的黑夜之中。美洲大陸上的發動機則全功率運行,那裏成了火箭噴口的護圈。由於太陽這時也處於西半球,那兒的高溫更是可怕,草木生煙。

地球的變軌加速就這樣年複一年地進行著。每當地球向遠日點升去時,人們的心也隨著地球與太陽距離的日益拉長而放鬆;而當它在新的一年向太陽跌去時,人們的心一天天緊縮起來。每次到達近日點,社會上就謠言四起,說太陽氦閃就要在這時發生了;直到地球再次升向遠日點,人們的恐懼才隨著天空中漸漸變小的太陽平息下來,但又在醞釀著下一次的恐懼……人類的精神像在**著一個宇宙秋千,更恰當地說,在經曆著一場宇宙俄羅斯輪盤賭:升上遠日點和跌向太陽的過程是在轉動彈倉,掠過近日點時則是扣動扳機!每扣一次時的神經比上一次更緊張,我就是在這種交替的恐懼中度過了自己的少年時代。其實仔細想想,即使在遠日點,地球也未脫離太陽氦閃的威力圈,如果那時太陽爆發,地球不是被氣化而是被慢慢液化,那種結果還真不如在近日點。

1.我們和太陽的距離

地球開始駛離,生活仍將繼續。後太陽時代的啟航階段,頭頂著一個可能會隨時爆炸的巨型核彈,人們的心情就隨著地球圍著太陽繞圈畫的那一個個越來越扁的橢圓,被劃分成了歡樂和恐懼的兩極。人們在遠日點穿上厚厚的防護服到海邊狂歡度假,在近日點躲進深深的地下惶惶不可終日,在不遠不近、溫度適宜的日子裏冒出頭來,和新生的野草一起享受短暫的溫暖和平靜。和太陽的距離主宰了人們的喜怒哀樂,甚至淘汰了人類社會一些“多餘”的事物。在全人類的生存隨時受到威脅的世界裏,愛情逐漸消失了。

2.近日點和遠日點的切換是四季形成的原因嗎?

小說裏,逃跑的地球繞著太陽做橢圓運動,於是地球上有了比前太陽時代更加分明的四季。離太陽近的時候,是燒毀一切的酷暑,離太陽遠的時候,是冰封一切的寒冬。我們知道,地球圍繞著地軸旋轉,於是有了白天和黑夜;地球圍繞

著太陽旋轉,於是有了春夏秋冬。地球公轉的軌道並不是一個嚴格的正圓,而是一個略微扁一點的橢圓形。那麽,很容易就可以推測出,現在地球上的四季也應該是因為和太陽的距離不同而造成的吧?

的確,太陽輻射的強度會隨著太陽和地球距離的變遠而降低,並且和距離的平方成反比。比如,把南瓜挖空,在中心放上一個燈泡,假設南瓜是個標準的圓球,按照球體表麵積的計算公式,南瓜表麵離中心的距離每增加一倍,接受到的燈泡輻射能量的強度就會減弱到原來的四分之一。但是,離太陽的距離卻不是地球四季分明的原因。

如果你曾經在寒暑假環球旅行過,就可能會知道,每年的1月份,地球的北半球是冬天,南半球是夏天,而這個時候,地球運行的位置在離太陽最近的地方。每年7月份,地球來到了遠日點,這個時候地球北半球是夏天,南半球變成了冬天。這是怎麽回事?難道不應該近日點的時候是夏天,遠日點的時候是冬天嗎?為什麽會跟我們的直覺不一樣呢?

季節的變化本質上是氣溫的變化。我們來看看與太陽距離的差異對地球的溫度變化能產生多大的影響。在近日點,地球和太陽的距離是14710萬公裏,在遠日點的距離則是15210萬公裏,二者相差約 500萬公裏。這點距離隻占地日平均距離的3.3%左右。這個差距帶來的輻照能量的差異隻有大概7%,對地球大氣溫度的影響非常小。在這種情況下,僅僅依靠圍著太陽繞圈兒是不會產生四季的。

3.是什麽造就了四季?

如果和離太陽的遠近無關,四季又是怎麽產生的呢?

再次拿出地球儀轉動一下,你會看到,地球並不是垂直地“站”著,而是“斜躺”著自轉的。正是這個傾斜的角度,讓地球有了四季。

等一等,我們說的“垂直”到底是什麽意思呢?在宇宙空間中,難道還能分出上下左右嗎?實際上,“垂直”是針對地球圍繞太陽公轉的軌道平麵來說的,就是繞圈的橢圓形成的那個平麵,我們把它叫作“黃道麵”。從地球儀上可以看到,地球的赤道平麵(經過地心並且與地球自轉的軸線垂直的麵)總是和黃道麵保持著一個大約23度的夾角。這個夾角就是“黃赤交角”。

看演唱會的時候,黑暗中頂棚上一束燈光直射到舞台上,形成的光斑是一個正圓。如果燈筒轉動方向,變換角度,斜射下來的光斑會形成一個比正圓更大的橢圓。在同樣的一段時間內,燈光照射的總熱量是不變的,所以正圓裏的演員會覺得比橢圓裏的演員更熱。燈光越斜,橢圓越大,被照射的地方溫度就越低。地球也是同樣的道理,有了“黃赤交角”,地球在繞著太陽公轉的時候,就像是燈光固定不動,舞台開始旋轉,變換角度,這樣陽光射入的角度就會隨著公轉位置的不同而發生變化,溫度也會隨之發生變化。陽光直射的地方氣溫更高,陽光斜射的地方溫度更低。而地球的舞台更大,橢圓和正圓麵積的差異也會大得多,可以達到數倍以上,足以形成非常明顯的溫差了。

溫度是決定季節的主要因素。於是,太陽光直射的地方溫度最高,是夏季;斜射的地方根據斜射角度的不同而被分為不同的季節。當然,隻有陽光直射和斜射的差別,地球上的季節還不會輪流變換,隻有當地球斜著身子繞太陽公轉起來的時候,一年中不同的時候太陽照射地球上每個區域的角度才會不停地變化,一年四季才得以更替。

除了太陽光射入的角度導致的光斑麵積變化會左右季節的變化,還有一雙隱藏的手也會操控氣溫,放大陽光射入的角度對溫度的影響,這雙手就是地球的大氣層。大氣層是一種可以將陽光散射出去的物質,就像地球的外套一樣,在陽光射入的時候能夠阻擋一部分光到達靠近地麵的位置,避免地球的皮膚被太陽暴曬。而當陽光斜射的時候,在大氣層中經過的距離比直射的時候更長,有時甚至可以達到直射的很多倍,所以一路上丟失的能量也就更多。有了大氣層,直射與斜射產生的溫度差異就更大了。於是,四季更加分明了。

如果地球站著公轉,不再有傾角,那麽地球上任何一個地方陽光射入的角度都不會變化,四季將會消失。

農業種植大多是季節性植物,小麥、土豆、玉米等人類的主要農作物更喜歡在寒冷的地方生長,季節消失會讓現代大規模的種植農業成為不可能。

失去傾角後,太陽的直射點將永遠正對赤道,赤道附近會更熱,兩極周圍會更冷。人類和動植物很難在持續的冬天中生存,會更多地聚集到熱帶附近。熱帶生物種類豐富,溫暖潮濕的環境是蚊蟲和疾病滋生的良好土壤。失去冬天的庇護,人類將麵臨非常嚴重的以昆蟲為媒介的疾病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