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絲寶在一個夢裏驚醒。夢裏她在與邱好**,淋漓歡暢,她滿足地仰臉看他,從他的眼睛中看到雙頰緋紅的自己,幸福且性福的女人。邱好是立在床邊的,她隻能看到他結實瘦削的上半身,隻能觸摸到他手臂上**的肌肉,堅實有力,每一寸肌膚都帶著入侵性。她陶醉在被他入侵之中,在入侵中她徒勞地呻吟。如果夢在此刻醒來,便是兩腿間的一團溫濕,心裏的一陣可供回味的暗悸,她可以嬌羞地打通他的電話,告訴他,她在春之夢中思念著他。可是,夢真是無理,不按她追尋的美好形式結束,**不能讓她醒來,她想醒也不能。
傅絲寶將被子拉過頭頂,臉還是紅的,不是因為春夢羞紅了雙頰,而是因為他的話——他,怎麽可以在夢中說出那樣的話?
他的表情比她還要痛苦,那句話仿佛在他心裏已盤桓很久,像躲在繭中的蛾子,暗處的掙紮她看不見,但是破繭的一刹那,他解脫了,她嚇著了。
邱好說:“你,為什麽一直要假裝**呢?”
傅絲寶在夢裏木木地張著嘴,仿佛嘴裏含著糖塊,因為倒吸一口冷氣,糖塊衝進了她的咽喉,她感覺如鯁在喉的不快,感覺窒息的痛苦,她說不出話,她在自己的沉默中醒來,遍身汗,羞忿得臉紅心跳。
你,為什麽一直要假裝**?
你,傅絲寶,確定明白什麽是真正的**嗎?
這兩個問題實在是太棘手,讓她連起床、穿衣、開車時都不能專注。
她的白色帕薩特在道路上行走得恍惚,交警將她攔下,她看著女交警暗黃平庸的臉,忽然想起電視裏常播的那個廣告——交警問駕車的女人:“能告訴我為什麽你的皮膚這樣年輕嗎?”她的臉上浮出一絲笑意,她也有問題,與女人的皮膚一樣揪心勞神的問題,屬於女人自己的隱秘問題。她想問:“能告訴我你與丈夫或男友的**可有**?能告訴我什麽是真正的**嗎?”她咬住自己的嘴唇,聽任交警檢查她的行駛證與駕照,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她害怕她一張嘴,那隻蛾子便會飛出來,盤桓在她心暗處伺機破繭的蛾子。
交警提醒她注意車速,揮手放行。她慢慢地踩動油門,鬆開離合器,不肯換擋,在汽車因低擋高油門發出的呻吟中向公司方向開去。泊車時,她忽然想,對邱好而言,她的呻吟是否就是那低擋高速時所出的難耐的聲音?是否他渴望換高擋,那隻需加一點點油門便能輕鬆提速的伴侶?
她開始懷念少年時的戀情,隻管情,不顧性,生活便簡單好多。
當她進公司時,正好看到廣告創意人員向製作人員口沫橫飛地講創意,他揮著手,由低向高的手勢,他說:“創意的**便在這裏……”
傅絲寶煩躁地閉閉眼,從他們身邊經過,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將自己鎖在一個聽不見**的空間。
電話響。邱好的聲音。
他習慣每天早晨上班時給她一個電話問候心情。他們喜歡這種生活方式——要天天想念卻不要天天見麵,要在同一個城市卻不要有共同的房間。
有時候見麵並不能讓兩顆心貼近,有些話隻有在電話裏才能說得坦然。
邱好覺察出傅絲寶的沮喪,溫柔地詢問:“怎麽了?上班的路上不順心?”
那隻蛾子又在咬繭了。她咬死自己的下唇,不想說話。
“絲寶!”
他的聲音是削尖的鉛筆,輕易便將繭捅破,蛾子從空隙中露頭,她說:“你對我們的性事,可滿意?”
邱好愣了一下,四下看看,一上班就和女友電話聊性,讓他有些不安。
他局促地問:“你怎麽會問這個?”
“你對我,滿意嗎?”
邱好倉促地笑,有些意外,感覺電話那端的女人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
傅絲寶一直是含蓄的女人。含蓄,甚至有些過分乖巧。他與她每每聊到性事,類如“要”還是“不要”的問題她都不肯直麵回答,總是將頭埋進他頸後,抱著他,不易覺察地“嗯”一聲,隨他去判斷她給還是不給。性完後,她在他懷裏,安靜沉默,不似有的女人性後如經典回顧,每一個動作,每一次進球,都要回味評述。
含蓄的傅絲寶在電話那端追問:“你對我,滿意嗎?”
邱好卻想到了與這個問題無關的情景。
那天,他逼問絲寶可有**。
絲寶臉紅,將問題回推給他:“你不知道嗎?”
“問你呢。”
她通紅著臉,吃力地重重點了幾下頭表示回答。
邱好滿足地笑,興奮地追問她**來到時是什麽感覺。
傅絲寶將臉藏進頭發裏,甕聲甕氣地說:“你看不出來嗎?”
“不許反問我,我要聽你說。”
“很快樂,渾身無力,顫抖,嗯……還有……我描述不出。”她講話時的神情真是可憐,仿佛回答這樣的問題還不如在她身上捅一刀來得輕鬆。
邱好有些憂慮,他想,傅絲寶真的知道什麽是**嗎?為什麽她所描述的與別的女人向他描述的並不相同?他不敢將這個問題拋出,害怕刺傷她乖巧柔軟的心髒,而且,她能否明白什麽是真正的**對他並不是很重要。他能肯定她愛他,這便夠了,關於性,早有流行歌曲唱出女人心聲:“你快樂所以我快樂!”
“你為什麽不說話?”傅絲寶音調一變,銳器在玻璃上劃過的聲音。
他有些迷惘了,腦中忽然有個念頭閃過——難道,她不滿意他,或者是她發現了更能讓她滿意的男人。
念頭一閃便牢牢抓住了他的腦。他想,一定是這樣吧,她一向喜歡將問題推給對方,這次一定也不例外,所以她會喋喋追問他是否滿意。
“喂,邱好!”傅絲寶有些急了。
“晚上我去你那兒,我們見麵再說。”邱好匆忙收了線,倒不是僅是因為絲寶今天奇怪的問題讓他不安,而是他忽然想到秘書有可能會在外麵拿著分機偷聽。
他看不見遠處傅絲寶的表情,她拿著發出盲音的電話聽筒,表情木訥。她在想:一定是這樣了,他不滿意,所以他難以回答。
女人一向善於聯想,她開始想他與她遲遲不結婚也一定是因為他們沒有和諧的性事,忘記了幾個月前自己還在向他強調,如果她想要婚姻了,便是她想要一個孩子了,而現在公司的情況根本不允許她專職生養。
白色的蠟燭,餐桌上放著外賣送來的熱騰騰的鐵盤比薩。傅絲寶已經洗過澡,不動聲色地換上了新買的深紫色內衣。她不無傷感地看著白色蠟燭滴下的白色的燭淚。她想她真是失敗,做女人這樣久,還不明白什麽是真正的**。這是最後的晚餐了,她要向過去告別,她要在今天尋找那一直被她忽略的感覺。
邱好感覺今天的傅絲寶很奇怪。當他解開她的外衣看到那一抹妖媚的紫色時,他的手遲疑了一下。她什麽時候換了品味?穿米色胸圍的傅絲寶才是傅絲寶,而這具穿紫色胸圍的身體,她要麽是屬於另一個女人,要麽便是屬於另一個男人。
這樣想,他居然激動起來。臆想給了他新鮮的刺激。
可是他不能持久。換了任何一個男人可能都不會持久——她的身體僵硬,表情怪異,眼睛閃著探索鑽研的光。她不像是在**,而是做試驗。關於身體機能探究的試驗。
“絲寶,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嗎?”他徒勞地坐在她身邊,後背給她,不肯給她正麵。
身後的女人不聲響,空氣中響著細碎的抽泣。他扭過頭,看見她優在枕頭上哭。
“你對我不滿意!”她用了陳述句語氣。
這話在邱好聽來便成了另一種含義,是她對他不滿意,這次他的表現這樣不好,所以她更有理由哭泣,更有理由不滿意。
他不知道說什麽好,默默地穿衣。她一直在哭,哭聲在他關上門的那一刹那變得尖銳淒利。
小小的爭吵不足以毀滅根深葉茂的兩人關係。他們還愛著對方。所以妥協就來得便捷容易。但是這次又與往次不同。一堵有過破裂的木板牆,不管他們在破裂處釘上多少釘子夯上多少木條,哪怕再在破損處掛上一幅風景畫,都不能改變破裂本身。性原來是他們最無間的東西,現在卻成了最大的障礙。他與她,在**時都兢兢業業,處處小心地觀察對方的感覺。
於是,她真的不再知道什麽叫快樂,什麽叫**。她的呻吟越來越假,假得連自己都感覺炸耳。
於是,他真的在她身上得不到快樂,隻有生理**,短暫的,轉瞬即逝,接下來便是在她刻意呻吟聲中無法自拔地沮喪。
他們越來越少在一起過夜。約會的時間改在中午,一起午餐,在午後的陽光下一邊感謝不用經曆讓人難堪的性事,一邊聊天。隻有在這個時候,他們才感覺對方的存在,或是感覺自己存在於對方。
邱好有了新的女友,他知道他並不愛她,但是他喜歡與她**時的感覺。
傅絲寶在街邊看到咖啡廳落地玻璃窗後親昵的兩人時,並沒有感覺特別沮喪。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她這樣想。她淡定地走進咖啡廳。走到他們麵前,自然地微笑,說了一聲:“嗨!”
邱好呆住了。隻有那女人,毫不知情,露出討好的笑容。她以為傅絲寶是邱好的某個同事,她露出笑容的同時便下了決心要將傅絲寶拉攏。她要入侵邱好的生活,與他的每個朋友每個同事都交好。
“你吃晚飯了嗎?”邱好這樣說,臉色有些窘迫。
“吃過了。你放在我那兒的一些東西,什麽時候拿走?”她問。
女人警覺起來。像隻看到鳥落窗台的貓,表情忽然專注略帶猙獰。
“拿走?”邱好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他沒有想過與傅絲寶分手,傅絲寶已是他的一個習慣,雖然有些不舒服,卻不能構成割舍的理由。
“你要是沒有時間,讓你女友去拿也行。”傅絲寶對女人露出善意的微笑。女人在她的笑容裏讀出了羨慕,她得意地看著邱好,感覺這樣優秀的男人值得所有女人露出豔羨的表情。她不知道,傅絲寶羨慕的人是她,她一定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她一定能讓邱好滿足。
還是邱好自己去的傅絲寶家。
白色的蠟燭。餐桌上放著三文治。
以前的傅絲寶是一塊比薩,餡在外麵撒著,一目了然。現在的傅絲寶便是一塊三文治了,各個角度看,內容都不一樣。他讀不懂她,更找不到與她溝通的橋梁。他除了無奈地看著她,聽命她結束關係的安排,別無它法。
傅絲寶將他的牙刷睡衣等日常用品裝進袋子裏,在將袋子交給他的時候,她忽然失控了。她起初的平靜不過是自欺的假象,她以為她能坦然接受,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他馬上要從她的世界撤退,這個事實還是讓她受不了。
她抱著自己哭。坐在餐桌邊。頭發垂在那三文治旁。
他想伸手去抱她。他有什麽資格去抱她呢?他背叛了她,他被她趕出了自己世界的中心,他沒有資格再去伸手。他猶豫著。手裏的袋子簌簌地響。
最終,他歎著氣,轉身開門。
傅絲寶忽然站起來,紅腫著眼睛抱住他的後背,她說:“你連多留一會兒也不肯?”
她在說什麽?他疑惑地轉回頭。她的嘴唇撲了上來,不允許他去思考。
他們**了。這次她沒有去想**這回事,她隻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這個念頭讓她像一隻擰緊了的毛巾,絞成一團,不停滴水。他這次也沒有去想她是否對他滿意這回事,他隻知道他以後無權碰她了。這個念頭刺激得他像臨上刑場的犯人,眼前的酒水要拚力飲光。
他們從來沒有這樣專注投入地**。
傅絲寶看見破繭的蛾在空中歡快地拍打翅膀。
性事之後。兩人都癱鬆著。濕了水的麵條般。
他們第一次這樣和諧,他們最後一次這樣和諧。
傅絲寶想:我終於知道了什麽是**,他卻要離開我了。
邱好想:我以前以為與絲寶永遠不能有美好的性事真是愚蠢透頂。
傅絲寶想:如果他說不走,我會和他一起忘記那個女人。
邱好想:如果她讓我留下,我不會走。
傅絲寶想:他還愛我嗎?
邱好想:她還肯讓我愛嗎?
……
他們想了太多,多得以至於他們無暇開口。
這便是故事的全部了。
這其實也是男人與女人的全部,愛情的全部。
少女、田鼠及槍擊事件
“你愛不愛我?”
“愛!”**的男人大汗淋漓中擠出關於愛的謊言——不是喬米偏激,而是經過各種徒有虛名的愛情之後,她已明白:別相信**的諾言,那個隻和身體有關,與心毫無關聯。
“有多愛?”
他扭過頭去,用更激烈的動作來回應她的問題。
他討厭喬米無休無止地追問,他說隻有在**的時候她才可愛,因為那個時候,她忙著呻吟,顧不上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可是,喬米不想呻吟了,因為她一張開口想呼喊的是另一個男人的名字:老北。
老北是她止疼的毒品,不注射心會疼死,注射後會被毒死。但是那又怎麽樣呢,既然攤開左右手,都是一個死字,還不如讓她在如仙的感覺中癲狂而命終。
一樣的問題,她也問過老北。
“你愛不愛我?”
“愛!”
“有多愛?”
“你殺人,我收屍!”
喬米會在這句話中將自己推上死亡的**,然後鬆軟成被抓住七寸抖鬆了筋骨的蛇。
身上的男人不再動作,他看著像他器官一樣安靜而且沮喪的喬米,有些無措。這個表情是很正常的——沒有男人在麵對玉體橫陳時自己仍軟弱的器官若無其事,也沒有男人在麵對自己賣力的表演之下仍無動於衷的女人能若無其事。
喬米從枕頭下摸出一把閃著藍黑色光芒的手槍。冰冷的槍口在空氣中像一個巨大的終止符,比他慌張的眼睛更有力度。
她再從枕頭下摸出一盒煙,一人一支。他顫抖著,手指和那個不再強悍的器官一樣軟弱,甚至比不上一根紙包的香煙堅挺、無所畏懼。
“事後煙!”喬米微笑。他在她的笑容裏幹澀地咧開嘴。喬米知道,他從來沒有吸過用槍指著腦門的事後煙。
槍口平端著,從他的額頭移到他的嘴。它蠢蠢欲動,仿佛想衝出喬米的手,直接插入他的嘴中,發出最亢奮的叫喊,將核心射入他的身體裏,然後炸開,讓紅色的喜液將床單浸染。
喬米還是微笑,指頭輕輕地扣動扳機,聽著“啪”的聲響,看到男人仰麵倒在了**。
沒有血,沒有謀殺,沒有死亡事件。
隻有點燃的煙,滾燙的槍口,懦弱的男人,失望的女人。
老北將這支槍留給喬米。他說:“你是一個很會保護自己的女人,但是不代表你能應付各種突如其來的危險。”
他說,如果有男人侵犯她,就讓那個男人靠近點,再靠近點,直到他貼到她的臉再從枕頭後拿出這支槍。槍口對準他的眼睛,飛快地扣動扳機,讓槍口噴出的火焰灼傷他的眼。
是的,它不是槍,隻是一枚長得像槍的打火機。
可是,僅僅是一枚長得像槍的打火機,也能將那些剛剛還生龍活虎的男人嚇得暈眩。
喬米看著淡藍色的煙霧升騰在空中,眯著眼將槍一本正經地指著被嚇得躺在一邊半死不活的男人,嘴裏模擬出槍的聲音:“啪!”
越是在**之後,她越想念老北。
老北是炸藥,她是火焰。兩個人遇在一起,非死即傷。但是不遇到一起,兩個人都失去了自己的意義,炸藥永遠不能被點燃,火焰永遠溫吞地去附和平靜的香煙。
老北講過一個故事:“一個叫貝絲的小鎮少女愛上了一個來自異鄉的男人簡。他們相愛,結婚,雖然鎮上的人們說所有的異鄉人都是騙子混蛋。婚禮時,他們**,在沒有人的洗手間。貝絲撩起裙子的時候,她瞪大了好奇的眼睛問簡:“我該怎麽做?”那時的她,真是一個純潔而又可愛的姑娘。婚禮之後是蜜月,他們盡情地享受著對方的身體,仿佛在冥冥之中感覺到,這種快感很短暫。回小鎮的時候,出了車禍。他們都活著,貝絲隻是皮外傷,而簡卻全身癱瘓。貝絲悉心地照料著簡,卻與小鎮的很多男人**,每天晚上回到家裏,再將這些性的故事告訴簡。”
喬米被這個故事吸引,破天荒地沒有打斷他的話,好讓他一口氣將故事講完。
“這就是結局?”可是老北半晌不再說話,隻是悶聲吸煙,喬米隻好發問。
老北將懷裏的喬米抱緊,將燃了一半的煙放進她的嘴裏:“吸煙!”
喬米從他懷裏跳了起來。一件一件扔掉自己的衣服,像殘忍的小孩子將花瓣一瓣一瓣地撕掉,隻留下**的花蕊在空氣中顫抖。
她說:“你為什麽會認為女人都是這般無恥?是不是因為我對你身體的著迷讓你以為我是個欲望強烈人盡可夫的女人?你看著——我的身體每一個部分都是你的。你聽著——我不是貝絲,我愛你,而不是單單著迷於肉欲。”
老北將花蕊握在手中,仿佛牢牢地握著,再一鬆手,便是像變魔術一般可以從手中長出完整的花朵。他將頭埋在她平整的小腹上,牢牢地握住她的腰,力氣之大,仿佛要將它應聲折斷。
喬米聽著從自己小腹傳來的歎息,委屈得快要流下淚來。
這一刻,她想殺死老北。這個她全心全意愛著的男人,為什麽要用不信任將她的心刺傷,再慢慢地撒上鹽。
現在的喬米與很多男人**。
因為老北走了,帶著一個姿色平淡的女人,隻說了:“我帶她上路”,便從此將喬米忘記在這座城市裏。
喜歡流浪的人都會在心裏暗自希冀下一站會更美好吧,他們永遠不會知足,不會停留,因為還有更美的風景在等他們去鑒定,還有更多的女人等他們去給予溫暖。
所以,喬米看著他們遠去,除了渾身顫抖,沒有別的言語。
一年了。走掉老北的房間還是原來的房間,就像沒有星星的夜晚還是夜晚。隻有喬米知道那種難忍的滋味,思念、憎恨,還有欲望。這些感覺交織成小蟲子,咬噬著她的身體和心髒,讓她沒有一日能安。
她幻想老北是簡,將枕頭放在床邊,對它說話,撫摸著它:“你是癱瘓的老北。”
她不是貝絲,她不會讓別的男人碰她的身體。
因為她對老北不但有欲望,還有愛,所以她要對失去生機的老北負責,守著這個枕頭,便是守著無數個有愛人的夜晚。
可是,夜越守越長,思念越久越混亂。她在回憶中已經不能再清楚地記起老北的臉,她隻記得老北的背影——背影是用來刺痛她的眼,讓它流淚的。
可是,欲望越壓越烈,忠貞卻越想越荒誕。她在回憶中已經不能再清楚地記起那些肉與靈**的快樂,她隻記得老北的擁抱——擁抱是用來禁錮她的身體,讓它失去自由的。
她終於開始恨枕頭,開始安慰自己:走掉的男人畢竟是走掉的男人,而枕頭畢竟隻是一個枕頭。
枕頭找回了枕頭應有的職能,枕頭上也有了不是老北的男人。
女人常常無法自救,便希望能有新的愛人將她拖出舊愛情的泥濘。
可是,一枚像槍的打火機也能嚇掉膽的男人,帶得走她麽?越掙紮,越陷得深;越對比,越愛得死心塌地。而因為有了肉體的不忠,她開始淡忘老北對自己的背叛。
有錯的反而成她了。喬米在每次**後都會痛苦地想:如果他回來,我將如何麵對他?然後恨不得那個像槍的火機成為真正的槍,這樣就可以在他出現在她的麵前時,將扳機對準自己,忽然怒放如玫瑰,讓他不會知道真相,永遠記下她的絢爛。
**的男人蘇醒過來,他看著喬米,驚魂未定啼笑皆非:“剛剛,你嚇著我了。”
喬米將他的衣服拎起來,扔給他,請他離開。和一個男人**和與一個男人睡覺是兩個概念。她無法在一個有著陌生鼻息的男人身邊睡得心安,而且,她不想讓別的人聽見她在夢中的呼喊。
男人緩慢地穿衣,動作有些不甘。電話鈴聲急促地響起,像深夜的火警,嚇得他們都一顫。
喬米輕輕地喂了一聲。
裏麵傳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希望你能過來,老北想見你最後一麵。”
放下電話,她跳下床,抓住穿衣的男人的手,從沒有過的慌張,近乎哀求著:“請你,送我到××醫院。”
醫院的病房裏。
喬米在她曾經健壯的男人臉上看到死神的吻痕。她忘記了一切的恨與愛,隻是疼惜地抱著他的頭,淚如泉湧:“怎麽會這樣?為什麽不告訴我?”
那個被老北帶走的姿色平淡的女人此刻穿著一身白色的護士服。她有些哽咽:“他發現自己是癌症晚期時,便請我陪他一起去看你。他說我什麽話都不用說,隻需要站在他身邊,挽著他胳膊。這樣,你才不會阻攔。這一年治療期間,他一直不曾忘記你,我想叫你來,但是他說一定要等到最後的那一天。”
老北忽然睜開了眼睛,蠟黃色的臉上因為看見了喬米泛出了一片潮紅。
喬米想要說什麽,他卻像平時一樣霸道地示意她閉上嘴,因為他有話要講。
“還記得貝絲和簡的故事嗎?”
喬米點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你知道貝絲為什麽要那樣做?”
喬米沒有了恨他的力氣,卻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因為貝絲的心裏沒有愛,隻有原始的欲望。”他的希望之燈在慢慢黯淡,此刻,讓喬米說任何話她都無所謂——隻要讓老北開心。
老北卻微笑著搖頭,身上的藥管隨著他細微的動作也擺動了一下,那個女人緊張地去扶,害怕針頭會動。
他說:“因為愛!”
“因為愛?”
“是的。是簡讓她這樣做的。”
“為什麽?”喬米越來越糊塗,求助地看向那個女人,她不知道此刻的老北是否思維正常。那個女人卻是一聲歎息,走出房間。
老北的手吃力地覆在她手上,像往常一樣聲音洪亮,他說:“簡說,他想聽貝絲和別人**的故事,這有利於他身體的恢複。其實他本來是想讓貝絲另外再找一個男人,至少是可以和貝絲**的男人。簡是那樣地愛著貝絲,他想讓貝絲過上相對幸福的生活。”
“啊!”喬米無語。
“但簡低估了貝絲對自己的愛。貝絲和別的男人做完愛後都會嘔吐和哭泣,卻每晚都會將這些故事講給簡聽。”
“簡好了嗎?”喬米的眼淚大滴大滴地砸了下來。
“簡好了,貝絲卻死了。死得很不光彩,因為性病,上帝也不會收容她。”老北的眼睛一樣溫濕了。
“為什麽那天不告訴我故事的結局?”喬米的指甲深深地陷進老北的肉裏,她近乎顛狂。
“我要你幸福,不要你做貝絲!”老北說完這句話後,便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陷在**,不停地喘息,眼睛茫然。
喬米忽然站了起來,掀開老北的被子,解開他的衣服,將頭深埋進去。她很久沒有為他用嘴**,她幾乎忘記了應該如何動作。不是吮吸,吮吸會將他體內最後一絲生氣吸走;不是吐吞,吐吞會將他體內最後一絲能量放幹。她隻是含著,感覺它在她嘴裏慢慢堅硬起來,哪怕是一點點的堅硬都讓她亢奮——不是來自肉體,而是隻有這樣,她才能把握他的生命,才能感覺到他還在身邊。
“你愛我嗎?”老北說。
“愛!”喬米含混著,因為嘴裏填充著他的生命而吐字不清。
“有多愛?”
“你殺人,我收屍!”喬米繼續含混著說,忽然感覺不吉,而鬆開了嘴。
老北的器官在空氣中慢慢軟了下來,像天微亮時越縮越小的星星。他最後一次衝喬米微笑:“幫我收屍!”
喬米換了房間。房間裏有一個新的男人。男人愛她,她仿佛也是愛著他的。因為他們很投入地**,因為她每晚在睡前都會給他講故事——男人如果聽不到她的故事,哪怕再累再乏,也會失眠。
她將自己從書本上看的和聽來的故事都講完了,為了讓男人睡著,她開始亂編:
“從前有一隻雌貓頭鷹,她喜歡在夜裏工作,白天睡覺。一隻雄鷹愛上她,他擔心貓頭鷹會因為日夜顛倒而傷身體,便多次勸她夜晚睡覺白天工作。貓頭鷹說:‘我也想夜晚睡覺,可是田鼠在夜晚出來啊,我得在夜晚維持田野治安。’雄鷹便放下架子,親自到田鼠洞邊與田鼠對話:‘請你們以後白天出來。因為我不想讓我的愛人因為晝夜顛倒而身體不好。隻要你們答應,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答應!’他以為田鼠會與他講條件,甚至準備好了以後每天給田鼠們送些食物來交換。但是田鼠首領卻不加思索地答應了。”
“為什麽會答應?”男人奇怪地問。
“雄鷹當時也是這樣奇怪地問,田鼠首領隻回答了他幾個字:因為愛情!”喬米被自己編的故事弄得感動起來,抱緊身邊的男人,有流淚的衝動。男人沉默著,沒有問是因為田鼠也愛上了貓頭鷹,還是因為田鼠被雄鷹與貓頭鷹的愛情感動。
兩個人手緊緊相握著,房間裏飄**著腎上腺激素和愛情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為什麽不睡?”
“因為愛情!”
喬米歎息一聲,將自己縮在男人懷裏:“再聽我講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吧——一個叫貝絲的小鎮少女愛上了一個來自異鄉的男人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