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太激動了一點?”
喬琰負手朝著田氏塢堡又看了眼,確認對方並無出堡查看堡前之人死活的意思,這才朝著原本預計會合的方向走去。
她這話一出,係統便陡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是表現得太過頭了些。
這怎麽想都有些微妙。
它連忙給自己找補道:【我話是這麽說沒錯,你也不要太驕傲,這田氏裏到底是沒有個能人,倘若真遇上那些個有本事的謀士,此法也未必奏效,算起來我其實——】
【其實就是給你增加一點信心而已。】
對!就是這樣!
謀士係統068為了維持住自己的格調理直氣壯地想著。
它總不能說自己在通過係統考核的時候,在新手培訓關卡重考了三回,還是靠著外援過的,若非如此也不會想出在身份選擇上方便抱大腿的主意。
也正因為如此,才會因為宿主格外主動且出挑的表現而大覺欣慰。
喬琰聽完隻笑了笑。
雖然明知對方一時得意忘形,卻也沒打算揭穿它,誰讓這氣氛組還挺可愛的。
這對孤身一人處在這漢末時代的她來說,無疑可以算是一種另類的安慰和陪伴。
“你說的不錯,這隻能算是小試牛刀而已。”
這也隻是她邁出的第一步。
這邊一人一係統的交談說不出的和諧,那邊佯裝逃命的梁仲寧,和自塢堡內而來的追兵也同樣挺“和諧”的。
梁仲寧此刻心如擂鼓。
不全然是因為後方的追兵中,那有虎獸之威的典韋眼看著就要衝上前來,用那雙戟將他給砍了。
更是因為他誠然正在將人一步步帶往坑裏,隻覺心中驚喜萬分。
嚴喬還當真沒有騙他!
這正是她那騙開塢堡大門計劃落成之時。
躺在塢堡下裝死的,是白日裏篩選出的體格欠佳,跑速稍慢的,而跟隨他撤退的卻都是精兵強將。
當然其中不免有矮個子裏拔高個子的嫌疑。
可這些黃巾軍與那塢堡中的守衛相比,怎麽說都多了生死之搏的經曆,更有在他看來,可算是意圖掀翻大漢蒼天的意誌。
若是一方在塢堡之中一方在塢堡之外的對峙,他們或許會處在下風,同在塢堡之外就大有不同了。
已有提前布置的情況下,他若還不能勝下這場,他便將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寫算了!
而相似的是,追蹤在他後麵的那些,同樣覺得己方勝券在握。
信息差的不對等,讓這些人在開塢堡門追擊之時,根本沒意識到他們並未成功以兩輪精準的射箭將人射倒,路過的也不是一片黃巾軍的屍體。
就連眼見對方朝著遠處的樹林子方向遁逃,也沒能讓他們生出過多的警惕心來。
他們隻知道自己正是前來收割這戰果的!
若非那田大公子被田家二爺安排在了塢堡後側的防禦上,這會兒大約也要跟來。
不過現在,這隊出城來追擊黃巾軍窮寇的人,在典韋的帶領下,也頗有威風凜凜之態。
典韋一力當先,揚戟而前,朝著落在最後一人的後背劈去,帶起了一陣獵獵風聲,前方之人幾乎來不及閃躲,就已經被砍倒在地。
有此一遭,前方的黃巾幾乎在一瞬之間就慌亂了起來。
在他們奔行數百步、倉促逃入林中之前,整個隊伍就已經像是為猛獸驅逐一般,潰散得不成樣子。
為躲避典韋勢不可擋的雙戟,以及隨同他而來的塢堡守衛軍的刀鋒,這些黃巾賊寇活像是撞上了障礙物一般分作兩股,甚至還有就地一滾分散開來的,隻為勉強從戟下留下了一條小命。
一有了掩體,他們便飛快躲藏去了灌木之後,奪路而逃。
田氏塢堡一方的青壯當即毫不給這些人麵子地笑出了聲。
他們更是清楚地看到,隨著這些人逃命之中的隊形散開,那跑在最前頭的黃巾渠帥梁仲寧的身影,也清晰地呈現在了他們麵前。
這白日裏還囂張異常的渠帥,現在可沒有了此前的氣勢。
他哪裏顧得上自家手下的安危,而是獨個兒騎上了他那匹坐騎。
可惜這匹馬早在上一次前來襲擊塢堡的時候就受了傷,又不知道是不是在往返一行的路上又出了什麽意外,那匹馬此刻行動之間,怎麽看怎麽有些一瘸一拐,分明速度也不比他們奔跑的速度快上多少。
這就更顯得掛在馬上逃竄的梁仲寧說不出的滑稽。
典韋此前既已應允了田家二爺,必定要追趕上去取了梁仲寧的性命,現下眼見黃巾四散露出了目標,目標又無力飛馬逃竄,自然知道是他行動的時候。
他當即大喝一聲,左手的重戟宛若流星追月,自他的手中甩了出去,直取梁仲寧的後心。
而他本人更是三步並作兩步地追趕了上去。
梁仲寧倒也不算是個庸才。
身後襲來的破空之聲,和陡然生發出的危機感,讓他下意識地貼伏在了馬背上,那鐵戟便緊貼著他的後背一摜而過。
他不由呼吸一滯。
但凡他的反應慢上一點,他就要被這一下給奪去性命了!
好在在此等緊繃的心情中,他倒是還未忘記觀察周遭,也就未曾錯過一旁樹上他提前做好的標記,知道這已到了他們的反擊之處。
他回身朝著身後望去。
在這伏倒起身的動作裏,他與典韋之間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甚至好像能讓他看清對方臉上的殺氣,這很難不讓他握住韁繩的手心沁出了一層冷汗。
勝敗在此一舉!
他擰身回頭,策馬按照記住的坑洞之間路徑踏了過去。
典韋不疑有他,也跟了上去。
方才梁仲寧回身之間,典韋看到的隻是對方難以遏製的幾分恐懼,又哪裏會想到,這黃巾渠帥此時孤家寡人的逃亡姿態,竟然隻是一個誘餌。
而那些先前負責挖掘坑洞的人,雖沒有挖掘出通往塢堡之下地道的本事,但隻是需要將這些陷阱挖掘得又深又寬,卻顯然沒什麽問題。
這些人裏有耕種好手,也有打獵為生之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喬琰給他們安排的活計還得算是對了門路。
於是此刻這挖出的坑便迎來了它們正式的體驗者。
典韋隻顧著前方奔逃的梁仲寧,一時之間難免疏忽腳下。
何況這條路在他此前被田氏請來協助之時走過。
他記得此地雖有那麽一小片林子,卻實在堪稱道路平順。
然而他跟著梁仲寧的行路軌跡,運氣不錯地避開了前兩處坑洞,卻到底沒能躲過第三處。
正在他伸手去拽那匹瘸腿馬的馬尾之時,這馬兒忽然騰躍而起,躲開了他的手。
他當即收勢不及前傾而去。
若是前方是平地倒也罷了,偏偏——
那是個足可以容納他橫撲而入的坑洞。
夜色裏,一聲異常沉悶的聲響傳了出來。
正是典韋摔進了足有兩丈有餘深度的坑洞發出的動靜。
在本就是疾跑的狀態下,他更是順著慣性一頭撞在了坑洞的內壁上。
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十數個裝滿沙土的袋子已朝著他砸了下來。
這個深度的土坑本就很難讓他一躍而出,更何況是一堆重物朝著他砸了下來。
這沙土袋上又旋即有別的重量壓了上來。
像是有人看沙土袋不夠,幹脆用自身的重量壓了過來。
饒是典韋有力能扛鼎的氣力,在此等不利於發力的狀態下也著實難以使上勁來,反而因為這些個重量壓在身上,隻感覺到一陣胸悶。
他更是聽到,那土坑之外分明傳來了一陣兵器交鋒之聲。
“欺人太甚!”典韋含怒出聲,雙臂上撐試圖支撐起這重量,卻隻覺上頭又壓了兩個人的重量。
這或許能用技不如人來解釋,也的確是他在即將成功解決黃巾賊寇的勝利當前少了謹慎,可這壓根不給他正麵交鋒機會的壓製,實在讓人憋屈!
他就算看不到外間的情況,也能猜得出,此刻中計的絕不止他一人,他領來的那些人,必然也已經落入了黃巾賊的陷阱之中。
而從壓在他上頭的沙袋和人都沒被搬開的情況,他也能猜到,此時還是黃巾賊占據了上風。
怕還是一邊倒的那種。
否則早該有人來試圖將他救出,靠著他的勇武之力來打開局麵。
事實上也跟典韋所猜測的差不多。
這林中的坑洞隻是用來坑他的,陷阱卻不止這一種。
先前被他驅趕四散的黃巾兵卒,在散入林間後又很快聚攏成了隊伍。
隨著他們的動作,黢黑夜色裏,一道道形同絆馬索的長繩被拉拽了起來,還有二十來個並未與梁仲寧一道前往塢堡的兵卒早早爬到了樹上,身上各自帶著一袋泥土。
幾乎正在典韋落入坑中的同一時間,樹上的揚沙和地上的絆人長繩都一齊發了動,目標正是那些跟在典韋後頭的人。
摔倒的摔倒,迷眼的迷眼。
下一刻,刀劍槍戟又從四周襲來。
換成是濮陽城中的正規守軍在這個被埋伏的位置上,隻怕都難以當即反應過來應戰,更何況是據險而守尚可,真在平地作戰就欠缺配合的塢堡衛隊。
更讓他們難免慌亂的是,作為領頭“大將”的典韋在此時已然掉入了敵方陷阱生死不知。
偏偏梁仲寧這會兒也有些急智,當即高喊了一句“典韋已死”。
典韋氣得夠嗆,奈何聲音被層層阻隔,壓根無法成功傳出去。
而那砍殺之聲並未過多久便平息了下去。
到底是哪一方取得了勝利,可說是不言而喻。
等到喬琰來到這林中的時候,梁仲寧顯然已經很好地執行了她所說的“不能放走任何一個塢堡追兵”的指令。
這些人死的死傷的傷,隻要是還有口氣在的,別管是不是傷到沒有了行動能力,都被他給捆了起來。
尤其是典韋。
梁仲寧帶著的繩索不少,喬琰問過他攜帶這些的用意,這人倒也坦誠,回說自己是為了獲勝之後搬運糧食方便,現在卻正好在捆人的時候派上了用場。
她先前遠望便覺魁梧威風的壯漢,先是被重壓壓暈了過去,又被裹纏上了不知多少道繩索,看起來活像是一捆貨物。
梁仲寧還覺得不夠,又往這麻繩上潑了不少水,令其勒得更緊了些。
“……渠帥辦事實在穩妥。”喬琰看著這個場麵有點想笑。
但梁仲寧此舉也算恰當。
喬琰的確是對典韋這等悍將猛士很覺見獵心喜,卻不代表在目前兩方尚處敵對之時,要給他脫身的機會。
不過顯然,對典韋有想法的可不止喬琰一個。
梁仲寧得勝之下,早忘記了在方才充當誘餌之時,險些被典韋一戟甩出給擊殺在當場的事情。
他沒將人直接弄死,而是費勁地從坑裏撈出來後捆好,一來是出自喬琰先前的安排,二來嘛……
“此真猛士也!”梁仲寧感慨道,“也不知此番將他擒獲有無機會將他收歸麾下。”
夜色晦暗,梁仲寧又沒生得一雙探照燈一般的眼睛,如何能看到喬琰臉上一閃而過的無語。
他已經繼續說了下去,“我等於兗州占據勝局已成定論,想來這位陳留壯士該當知道如何抉擇。”
梁仲寧實在很難不對這員猛將有想法。
他要想在與卜己和張伯這兩位渠帥的較量裏占據到上風,無非就是比戰績和比人手。
比戰績?
朝廷的先頭部隊還被波才渠帥阻攔在長社,隻論兗州境內功城的戰績,三人壓根分不出個上下來。
比人手?
還有什麽能比一個勇冠三軍的大將在手有說服力?
典韋可實在是他見過的最有勇武之力的人了。
若是能夠收服……
“渠帥還是先拿下田氏塢堡再說。”喬琰打斷了他的美夢。“此時不宜耽擱,請渠帥盡快按計劃行事。”
“是極是極。”梁仲寧點了點頭。
收服猛將還是未知數,田氏塢堡內的食物存糧卻是能實打實拿到手的東西。
有些事情之後再說也不遲。
他拍了拍手,先前在林中藏匿,未曾在塢堡之下冒頭的一個壯漢便走了出來。
此人加入黃巾軍前從事的是屠戶的行當,算起來在外形上也很有喬琰對屠戶的普遍認知所該有的特征。
這會兒這人換上了在將典韋捆起來之前,從他身上剝下來的衣裳,勉強在身形上可以說有些相似了。
但這依靠強橫實力所表現出的氣場,卻顯然不是能輕易喬裝出來的。
好在……氣質不夠可以道具來湊。
喬琰伸手一指,指向了梁仲寧的方向,對著那個假典韋說道:“你把他扛著,當做戰利品。”
這家夥今日在田氏塢堡之外叫罵了這麽久,就算再如何黑燈瞎火,田氏族人也必然認得出他。
有這個標誌性戰利品,何愁喬裝潛入之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