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平衡的頭腦做出的判斷,而不是每次都推出法律。箴言和手冊催生模式化行為。所有模式化行為都會逐漸變得不容置疑,逐漸積聚毀滅的動量。
——達爾維·歐德雷翟
黎明前塔瑪拉尼出現在歐德雷翟在艾蒂奧的住處,帶來了前麵玻璃道的消息。
“過海後有六處道路受流沙影響,十分危險,有的甚至根本無法通行,都是很大的沙丘。”
歐德雷翟剛做完她的日常養生活動:簡單的香料之痛,然後是晨練,最後以冷水浴收尾。艾蒂奧的客房休息間隻有一張懸椅(他們知道她的喜好),她就坐在上麵等著斯特吉和早間報告。
塔瑪拉尼的臉在兩盞銀色懸浮球形燈的映射下顯得暗黃,但無疑顯露出了滿足感。你早該聽我的!
“備好撲翼飛機。”歐德雷翟說。
塔瑪拉尼悻悻地走了,顯然對大聖母的平淡反應頗為失望。
歐德雷翟召喚了斯特吉:“查看一下備用路線,了解一下海西端的道路信息。”
斯特吉急匆匆地走了,幾乎就和正回來的塔瑪拉尼撞了個滿懷。
“很遺憾,交通廳的人說無法立刻備好足夠的撲翼飛機。他們正重新定位東邊的五個社區。大概中午的時候才能給我們。”
“我們南邊的沙漠支脈那裏不是有觀測站嗎?”歐德雷翟問道。
“第一個障礙就是越過那裏。”塔瑪拉尼還是有點得意揚揚。
“讓撲翼飛機在那裏和我們會合,”歐德雷翟說,“我們早餐後立刻出發。”
“但是,達爾……”
“告訴克萊比你今天和我乘一輛。什麽事,斯特吉?”那位侍祭站在了塔瑪拉尼身後的門口處。
從塔瑪拉尼離開時聳動的雙肩,不難看出她並沒把新的座位安排當作對她的原諒。火上澆油!但塔瑪的行為很符合他們的需要。
“我們能到觀測站,”斯特吉說,表明了她聽到了剛才的對話,“會有些塵土飛揚,但沒什麽危險。”
“那就快些吃早餐。”
越接近沙漠,國家就越貧瘠。向南方前進的路上,歐德雷翟作了如此評價。
距離上次報告中沙漠邊緣一百公裏內,他們看到社區起營拔寨的痕跡,它們已全體搬離到更涼爽的高緯度地區。**的地基、拆除時被損毀且再難修複的牆壁、沿著地基層麵被切斷的管道。將這些管道都挖出來代價太大。不久,黃沙會將這一片狼藉徹底掩埋。
這裏沒有沙丘那種屏蔽場城牆,歐德雷翟觀察到了這一點,向斯特吉示意。不久的將來,聖殿居民將搬離到極地地區,采冰作為水源。
“是真的嗎,大聖母大人?”和塔瑪拉尼一起坐在後麵的一個人問道,“據說我們已經在製造香料開采設備?”
歐德雷翟在座位上轉過身。提問的是一位通信部成員,高級侍祭。一個年長的女人,通信部的重責已使她額頭布滿深深的皺紋,黝黑的皮膚和微眯的雙眼則是其長時間操控設備的結果。
“我們必須做好迎接沙蟲的準備。”歐德雷翟說。
“如果能出現的話。”塔瑪拉尼說道。
“你在沙漠上走過沒有,塔瑪?”歐德雷翟問。
“我以前在沙丘。”回答相當簡潔。
“但是你出去過嗎,到開闊的沙漠上?”
“隻去過奇恩附近的幾個小型積沙區。”
“那是兩碼事。”簡短的回答應該回以同樣簡短的反駁。
“其他記憶告訴我需要知道什麽。”這句是對那位侍祭的回答。
“那是兩碼事,塔瑪。你必須親自體驗才能知道。在沙丘上,沙蟲隨時可能出現,把你吞入腹中,那種感覺異常奇妙。”
“我聽說過你對沙丘……的利用。”
利用。不是“體驗”。利用。非常精準地表達了她的譴責之意。正是塔瑪的風格。“和貝爾仿佛就像是一個模子扒下來的。”有人會這麽說。
“在那種沙漠上行走會改變一個人,塔瑪。其他記憶會更清晰。從弗雷曼先祖那裏抓取靈光一現的經曆固然很好,但親身體驗一下像弗雷曼人般行走在那片沙漠上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哪怕隻是幾小時也好。”
“我享受不了。”
塔瑪太過大膽了,車裏每個人都見過她處於下風。人們是會風言風語的。
火上澆油,一點沒錯!
不過現在更容易解釋她將在議會上傾向於什阿娜(如果她適合的話)了。
觀測站是一塊熔製的大片矽石,顏色淺綠,質地光滑如玻璃,中間還有熱氣泡穿過。歐德雷翟站在它經過熔製的邊緣,注意到她腳下的草地已無法向前延伸,結成了塊狀,這片小山坡曾經綠草如茵,如今山腳的斜坡已經開始被沙地侵占。沙漠的魔爪貪婪地向前延伸,在這些不速之客的邊緣有新的鹽生灌木叢(由什阿娜的人種植而成,歐德雷翟的一個隨行人員說),形成了一麵不經意的灰屏障。這是沒有硝煙的戰爭。一場葉綠素支撐的生命對抗沙子的後方保衛戰。
她右邊,一座低矮的沙丘在觀測所之上隆起。歐德雷翟揮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跟隨,她自己爬上了小沙丘,這片遮擋視線的沙堆後,就是她記憶中的沙漠。
這就是我們的造物。
沒有生物存在的跡象。她沒有回頭看那些植物,它們正麵對沙丘的入侵作最後的絕望掙紮。她把目光聚焦在遠處的地平線。能看到邊界沙漠的居民。在那片幹燥的空闊地帶,任何移動的東西都是潛在的危險。
她返回到其他人身邊後,盯著觀測站的光滑表麵看了一陣。
那位年長的通信侍祭走過來,給歐德雷翟帶來了檔案堂的請求。
歐德雷翟掃視了一眼。內容簡潔,無法忽視。這些話中所說的變化並非突然發生。他們要求增加地麵設施。這不是由意外的暴風雨突然而至帶來的,而是來自大聖母的決定。
昨天?我昨天才決定逐步淘汰大海嗎?
她把報告遞回給通信侍祭,目光越過她,投向了光滑的沙地表麵。
“批準請求。”然後,“我看到那裏的建築都消失了,讓人傷心。”
侍祭聳了聳肩。她竟然聳了聳肩!歐德雷翟有種想打她的衝動。(那豈不是會讓不安的情緒在姐妹會中轟鳴而過?)
歐德雷翟轉身背對那個女人。
我又能對她說什麽?我們在這片土地上的時間是年齡最長的姐妹一生的五倍。這位卻在這兒聳肩。
然而……根據某些標準,她知道姐妹會的建設才勉強算成熟。合成玻璃和塑鋼適於保持建築物和其環境間的有序聯係。用土地和記憶來固定。除了人類的奇思妙想,鄉鎮和城市沒那麽容易向其他力量屈服。
另一種自然力量。
尊重年齡的概念很奇怪,她判定。人類生而有之。老霸撒在勒尼烏斯談起家人時,她見過這種感情。
“我們覺得保持我母親的裝飾比較妥當。”
連續性。這些感覺也會隨著死靈的複活一起回歸嗎?
這就是我的同類生活的地方。
“我的同類”是說血肉相連的祖先,這使它披上了一層奇怪的古老外衣。
看看我們厄崔迪在卡拉丹堅持了多久,恢複古堡,打磨用古木深深雕刻而成的工藝品。即便雇用一整支團隊,都要讓這個吱吱作響的老地方維持在堪堪能用的狀態。
但那些維護的人並不認為自己的工作毫無意義。他們勞作時自有一種優越感,在打磨那些木製品時幾乎是在愛撫它們。
“古老。和厄崔迪一起很久了。”
人們和他們的文物。她感覺工具仿佛是自己有生命的一部分。
“我的情況更好些,因為我手裏握著大權……因為這根火焰長矛能為我獵肉……因為這禦寒的避難所……因為這石窖儲藏冬天的食物……因為這艘快艇……這艘巨大的遠洋巨輪……這艘金屬和陶瓷的飛船載我到太空……”
那些最早進入太空的人類冒險家——他們很少懷疑這趟航行會延伸到哪裏。在那些古老的年代,他們是多麽孤獨!充有維持生命氣體的小小膠囊,由原始的傳輸通信係統連接著笨重、煩瑣的數據源。獨自一人,孤獨無助。除了生存,任何其他的事都不太可能做到。保持空氣清新。確保飲用水可用。積極鍛煉防止失重造成的身體虛弱。保持積極的狀態。健康的身心。不過,健康的心到底是什麽?
“大聖母?”
又是那個該死的通信侍祭!
“什麽事?”
“貝隆達說立刻告訴您,有一位巴塞爾的信使到了。她說來了陌生人,把所有聖母都帶走了。”
歐德雷翟急速轉過身:“這是她全部的信息?”
“不是,大聖母。那些陌生人是受一個女人的命令。信使說她的外表看著像尊母,但是沒穿她們那種袍子。”
“多吉拉那邊沒什麽消息嗎,其他人呢?”
“大聖母,他們沒什麽機會發信息。那位信使是位一階侍祭。她是乘小型無艦,按照多吉拉的明確指示來的。”
“告訴貝爾千萬不能讓那個侍祭離開。她帶來了危險信息。我回去的時候有話要帶給信使。必須是一位聖母。你有嗎?”
“當然,大聖母。”對歐德雷翟懷疑式的詢問頗感受傷。
開始了!歐德雷翟勉強控製著自己的興奮之情。
他們已經吞下了誘餌。現在……他們已經上當了嗎?
多吉拉如此依賴一位侍祭是很危險的。但她了解多吉拉,這位侍祭一定極其可靠,即便被抓也會寧死不屈。我必須見見這位侍祭。她也許已經可以進行香料之痛了。也許這就是多吉拉給我的信息。就像她一樣。
當然,貝爾會暴跳如雷。依靠一位懲罰站的人太愚蠢了!
歐德雷翟召喚了一隊通信小組:“建立與貝隆達的聯係。”
便攜投影儀不如固定裝置那麽清晰,但還是能看出貝爾和她周圍的環境。
坐在我的桌子後,就好像那就是她的位置一樣。好極了!
歐德雷翟根本沒給貝隆達一點機會爆發,直接說道:“判定一下那位侍祭是不是準備好進行香料之痛了。”
“她準備好了。”眾神在下!這樣的回答對貝爾來說夠簡潔的。
“那就做。她也許可以做我們的信使。”
“已經是了。”
“她足智多謀嗎?”
“非常聰明。”
貝爾到底是經曆了什麽鬼事情?她的表現極端怪異。一點不像平時的她。一定是鄧肯!
“對了,貝爾,我希望檔案堂能與鄧肯建立直接聯係。”
“今早已經做過了。”
果然如此。與鄧肯的接觸已經開始生效了。
“看見什阿娜以後我再和你談。”
“告訴塔瑪她是對的。”
“什麽事是對的?”
“這麽說就行。”
“很好。我必須說,貝爾,你處理得讓我十分滿意。”
“你那麽對待我之後,我怎麽還能失敗呢?”
她們斷開連線的時候,貝隆達還在微笑著。歐德雷翟轉過身,發現塔瑪拉尼就站在她身後。
“什麽事是對的,塔瑪?”
“艾達荷和什阿娜之間可以挖掘的東西比我們懷疑的還要多。就是這件事。”塔瑪拉尼靠近了歐德雷翟,壓低聲音說,“在發現他們那點秘密之前,不要讓她坐上我的位置。”
“我知道你能看出我的意圖,塔瑪,不過……真那麽明顯嗎?”
“有些事確實很明顯,達爾。”
“幸好你是我們的朋友,我很幸運。”
“你還有其他支持者。監理們投票的時候,是你的創造力為你贏得了選票。你的一位擁護者說‘令人鼓舞’。”
“那你應該知道,在我做出令人鼓舞的決定之前,會先把什阿娜放在火上烤透的。“
“好極了。”
歐德雷翟示意通信組將投影儀拿走,然後走到光滑區域邊緣等待著。
創造性的想象力。
她知道她同僚的複雜感覺。
創造力!
使權力根深蒂固永遠是危險的。永遠會伴隨著意想不到的新事物。新事物會摧毀對權威的掌控。即使是貝尼·傑瑟裏特,在對待創造力上也心懷疑慮。若一艘船的龍骨保持平穩,就會有人受到鼓動,把劃船的人調走。這就是多吉拉所受懲戒背後的因素。麻煩的是有創造力的人通常喜歡與世隔絕。他們稱之為隱私。把多吉拉找出來頗費了番力氣。
一定要好好的,多吉拉。成為我們用過的最好的誘餌吧。
這時撲翼飛機到了——共十六架,飛行員們平日已經竭盡全力,現在又要執行額外任務,因此不太高興。撤離整個社區!
歐德雷翟情緒不佳,她看著撲翼飛機降落到堅硬的玻璃化表麵,兩翼風扇折回到側莢艙中——每艘飛機看起來都像是隻睡著了的昆蟲。
瘋狂的機器人以自己的形象設計出的昆蟲。
起飛以後,斯特吉又坐在了歐德雷翟身邊,問道:“我們會看到沙蟲嗎?”
“有可能。不過目前還沒有相關報告。”
斯特吉坐了回去,有點失望,但是沒法把話題轉移到另一個問題上。歐德雷翟想,事實有時很令人不安,而她們把極高的期望投在了這場進化賭博上。
否則為什麽要摧毀聖殿上我們所愛的一切?
意識並流插入的是很久前一幅標誌的畫麵,一道窄窄的入口上方呈拱形,通向一棟粉色磚結構建築:“不可治愈類疾病專門醫院。”
這就是姐妹會所在之處嗎?還是她們忍受了太多失敗?其他記憶的侵入一定有其自身目的。
失敗?
歐德雷翟把它搜了出來:如果它來臨,我們必須把默貝拉當作是姐妹。不是說這位被俘的尊母是無法治愈的失敗。她與其他人畢竟截然不同,而且接受深度訓練的時候年齡已經很大了。
身邊的人多麽安靜,每個人都看著窗外風卷沙移的場景——沙堤有時會化成幹澀的鱗紋。正午剛過,斜斜的日光投下,周圍的景致化成了光影的世界。塵土飛揚,模糊了前方的地平線。
歐德雷翟蜷著身子在座位上睡著了。我早就看過這些。我是沙丘的幸存者。
飛機準備降落,在什阿娜的沙漠觀測站上空盤旋,機身的顛簸把她驚醒了。
沙漠觀測中樞。我們又來了。還沒真正給它取個名字……和我們給這顆星球起的名字一樣隨意。聖殿!這算什麽名字?沙漠觀測中樞!這是描述,不是名字。臨時順嘴說出的字而已。
降落的時候,她看到了自己想法的證明。臨時住處的感覺被所有連接處那斯巴達式的粗暴放大了。任何連接處都沒有柔化,沒有緩和的弧形過渡。這個連到這裏,那個連到那裏。所有地方都由可移動的連接器連接。
降落的過程很顛簸,飛行員這樣解釋:“抵達目的地,旅行愉快。”
歐德雷翟立刻趕去一直為她準備好的房間,並召來了什阿娜。臨時住所:另一個帶小硬板床的斯巴達式隔間。這次有兩張椅子。朝西有一扇窗正對沙漠。這些房間典型的臨時設置讓她很惱火。這裏任何東西都可以在幾小時內拆散運走。她在隔壁盥洗室洗了臉,洗去這一路風塵。在撲翼飛機上,她睡在狹窄的空間內,身體已經有些吃不消。
洗了臉,她感覺神清氣爽,走到一扇窗邊,感謝建築工把這座塔豎了起來:共十層,這是第九層。什阿娜住在頂層,要做這建築的名字所描述的事情,頂層是個有利位置。
趁著等什阿娜過來,歐德雷翟做了必要的準備。
放空思想。拋卻先入為主的想法。
什阿娜到這裏時的第一印象必須用純淨的眼睛才能觀察。耳朵不能有會聽到某些特定聲音的準備。鼻子不能期待記憶中的氣味。
是我選了她。我,她的啟蒙導師,更容易犯錯。
歐德雷翟聽到門口傳來了響聲,她轉過身,是斯特吉。
“什阿娜剛從沙漠返回,是和她的人一起回來的。她請大聖母在上麵的房間和她會麵,那裏更舒適。”
歐德雷翟點了點頭。
什阿娜位於頂層的住所在邊邊角角仍然有那種預製房間的感覺。沙漠前的一間臨時避難所。這是間大屋子,比客人隔間大五六倍,不過這既是睡覺的臥室,又是工作室。兩側都有窗戶——西邊和北邊。歐德雷翟對這種功能性和非功能性的結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什阿娜設法讓她的房間能反映她自己。標準的貝尼·傑瑟裏特小**鋪著亮橙色和茶褐色相間的床單。房間一端的牆壁上用白底黑線條畫著一隻沙蟲,最前麵是沙蟲的頭,一顆顆晶牙**著,占滿了整麵牆。什阿娜親手畫了這幅畫,她靠著其他記憶和她在沙丘上的童年指引著她的手。
什阿娜沒有嚐試用更具野心的手法去渲染——比如全彩——而且設置的沙漠環境也很傳統,這些都說明了一些問題。隻有沙蟲和它身下暗示的沙子,前景裏有個小小的穿長袍的人類。
是她自己?
令人欽佩的克製,以及一種對她為什麽在這裏的持續的提醒。一種對大自然的深刻印象。
自然從不製造糟糕的藝術?
這個說法太可笑,無法接受。
我們說的“自然”到底指的是什麽?
她品嚐過自然荒野的殘暴:脆弱的樹木看起來就像是蘸了錯誤的綠色色素,被拋棄在凍土帶邊緣,幹癟成醜陋的劣質仿品。令人厭惡。很難想象這樣的樹木存在的意義。還有盲蟲。黏糊糊的黃色皮膚。又哪有藝術可言?那是在通往別處的進化旅途中的臨時歇腳點。人類的幹預就一直都做得更藝術嗎?豬蝓!貝尼·特萊拉同樣製造了惡心的東西。
欣賞著什阿娜的畫作,歐德雷翟覺得有些組合與人類的某些特定感觀很不合。作為食物,豬蝓是美味佳肴。醜陋的組合觸及了早期體驗。體驗會做出偏頗的判斷。
壞事!
我們認定的藝術多數都迎合了人們對於安慰的渴望。不要冒犯我!我知道我能接受什麽。
這幅畫又如何安慰了什阿娜呢?
沙蟲:盲目的力量守衛著隱藏的財富。帶有神秘之美的藝術。
據報告稱,什阿娜拿她的任務開玩笑:“我是也許從來都不會重現的沙蟲的牧羊人。”
即使那些沙蟲真的出現,任何一條都要多年之後才有可能長到她畫中所示的大小。沙蟲前那小小的身影是她發出的聲音嗎?
“這情景終將出現。”
房間裏彌漫著美琅脂的氣味,比一般聖母房間裏的氣味更濃些。歐德雷翟的目光在屋內的家具間巡視著:椅子、工作台、球形燈的照明——所有東西都放置到能發揮它最大優勢的地方。不過那個角落裏堆著的、形狀奇特的黑色合成玻璃製品是什麽?又是什阿娜的作品?
這些房間很適合什阿娜,歐德雷翟想。除了這幅追溯她出身的畫,幾乎沒什麽別的東西,但任何一扇窗外的景色可能都來自沙丘深處幹旱地帶的達累斯巴拉特。
門口傳來輕輕的沙沙聲,驚動了歐德雷翟。她轉過身,看到了什阿娜站在那裏。她在站到大聖母麵前之前打量了一圈房間,仿佛害羞一般。
行動即語言:“她確實如約來了我房間。很好。有的人可能會對我的邀請漫不經心。”
歐德雷翟早已就緒的感官因什阿娜的出現蠢蠢欲動。史上最年輕的聖母。人們經常會覺得她是安安靜靜的小什阿娜。她並不總是很安靜,也並不小,但是已經打上的標簽很難再摘掉。她也根本不膽怯,但會安靜得就像一隻在田邊等著農夫離開的老鼠。農夫一走,老鼠就會衝出來收走掉落的穀物。
什阿娜完全進到了房間裏,在離歐德雷翟不到一步的距離停了下來:“我們分開太久了,大聖母。”
歐德雷翟的第一印象是種很奇怪的混亂組合。
公正坦誠卻又內斂不露?(坦率又隱秘?)
什阿娜靜靜地站在那裏,準備傾聽。
這位賽歐娜·厄崔迪的後裔在貝尼·傑瑟裏特的表皮之下形成了一張有趣的臉孔。來自姐妹會和厄崔迪基因的塑造,她顯得很成熟。果敢決斷的標誌性特征。那位纖細柔弱、皮膚黝黑、一頭陽光曝曬下特有的亮棕色頭發的孤兒已經變成了穩重的聖母。如今她長期在戶外,皮膚依然黝黑,頭發依然是那副長期受陽光照射的樣子。不過,隻有這雙眼睛——帶著鋼鐵般質感的全藍色眼睛,仿佛在說:“我已經經受過了香料之痛。”
我在她身上感覺到的是什麽?
什阿娜看到了歐德雷翟臉上的表情(貝尼·傑瑟裏特式的天真!),她知道這是她一直害怕的對峙。
除了我的真相,沒有什麽可辯護的,我希望她能在我全部坦白之前停下來!
歐德雷翟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她以前的學生,展開了每一絲感知。
恐懼!我感知到的是什麽?她開口時的什麽事情?
什阿娜沉穩的聲音已經被塑造成有力的工具,這是歐德雷翟在她們第一次會麵時預期到了的。什阿娜的本性(如果弗雷曼人有本性的話!)已經經過了約束與重新指引。心底占據一切的報複心已經撫平。愛恨的力量被牢牢地控製。
為什麽我的印象是她想擁抱我?
歐德雷翟突然感到很脆弱。
我曾經將這個女人納入我的保護。現在再也不可能完全把她剔除在外了。
塔瑪拉尼的判斷出現在她腦海裏:“她是那種很自我的人。還記得聖母施萬虞嗎?和那位一樣,但更自我。什阿娜知道她的未來向哪兒走。我們必須小心看著她。厄崔迪血脈,你知道的。”
“我也是厄崔迪,塔瑪。”
“別以為我們忘記過這一點!你以為我們會袖手旁觀,任憑大聖母自己選擇如何繁殖?我們的忍耐是有限的,達爾。”
“說實話,我早該來見你,什阿娜。”
歐德雷翟的語調讓什阿娜很警惕。她突然露出姐妹會稱為“貝式寧靜”的表情,整個宇宙也許沒有比這更寧靜的了,它就像一麵徹底的麵具,完全遮擋住背後發生的一切。這不僅是道屏障,這就是虛無。這張麵具上出現任何東西都是過錯。這種行為本身就是種背叛。什阿娜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回以笑聲。
“我知道你會來打探的!關於我和鄧肯那套手語的事,對吧?”求求你,大聖母!接這茬兒吧。
“請你和盤托出,什阿娜。”
“如果尊母來襲,他希望能有人去救他。”
“就這些?”她是覺得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嗎?
“還有。他想要我給他一些關於我們的意圖的信息……還有我們做了什麽來麵對尊母的威脅。”
“你怎麽告訴他的?”
“我能說的都說了。”實話實說是我唯一的武器。我必須轉移她的注意力!
“你想要做他的靠山,什阿娜?
“是!”
“我也是。”
“塔瑪和貝爾不是?”
“我的線人告訴我貝爾現在很容忍他。”
“貝爾?容忍?”
“你錯看她了,什阿娜。這是你的瑕疵。”她在隱藏什麽。你做了什麽,什阿娜?
“什阿娜,你覺得你能和貝爾一起共事嗎?”
“你擔心,是因為我開她的玩笑了?”和貝爾共事?她是什麽意思?不是要讓貝爾去領導那個該死的護使團計劃吧!
歐德雷翟的嘴角微微向上**了一下。又一個惡作劇?會是這樣嗎?
什阿娜是中樞餐廳的主要閑聊話題。她拿**聖母(尤其是貝爾)開玩笑的故事,以及細節詳盡的對**的描述,加上默貝拉對尊母的介紹,兩者的比較比食物還更有料。歐德雷翟兩天前才聽說了最新的故事片段。“她說,‘我用的是讓他舉止失禮術。對那些自以為能騙過你的男人非常有效。’”
“開玩笑?你是在開玩笑嗎,什阿娜?”
“正確的用詞應該是:抵抗自然傾向去重新塑造。”話一出口,什阿娜就知道她犯了個錯誤。
歐德雷翟感覺到了不尋常的寧靜,這是種警告。重新塑造?她的目光轉向了角落裏那堆樣子奇怪的黑色物體。她集中精神盯著看了一下,這讓她很驚訝。它能使人的目光沉醉。她繼續不停地探測連貫性,有什麽在與她對話。沒有任何回應,甚至是她去試探她的極限的時候也是如此。原來這是它的目的!
“它被稱為‘虛無’。”什阿娜說道。
“是你的?”什阿娜,千萬不要是你做的。做了這個的人去了我無法追隨的地方。
“是我在上周的某個晚上做的。”
黑色合成玻璃是你唯一重新塑造的東西嗎?“總體來說算是很驚豔的技藝。”
“具體技藝就不行了?”
“你有一件事我不太滿意,什阿娜。你讓有些姐妹心生警惕。”還有我。你的心裏還有一片我們從未找到的蠻荒之地。鄧肯告訴我們搜索的厄崔迪基因標誌。他們給你什麽了?
“讓我的一些姐妹心生警醒?”
“回想起你是通過香料之痛的人中史上最年輕的那個,這點尤其讓她們警醒。”
“或是讓她們厭惡。”
“你不就是厭惡本體嗎?”
“大聖母!”在教學之外,她從來沒有故意傷害過我。
“你通過香料之痛的考驗完全是出於叛逆之心。”
“您難道不該說是我違背了成熟的建議嗎?”幽默有時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普萊斯特,什阿娜的侍祭助理,來到門口,在門邊牆上急匆匆地輕聲敲了幾下,看到已經引起了她們的注意才停手。“您說等搜索隊一回來就立刻告訴您。”
“他們報告什麽了?”
什阿娜的聲音裏是不是透著種解脫?
“八隊想讓您親自看看他們的掃描結果。”
“他們總想讓我自己去看!”
什阿娜故作沮喪地說:“您想和我一起去看看掃描結果嗎,大聖母?”
“我在這裏等你。”
“不會很久的。”
他們走出門後,歐德雷翟走到西窗:這裏視野開闊,穿過房頂,能看到新沙漠的邊界。這裏是座小沙丘。正值日暮時分,幹澀的熱浪讓她很難不想起沙丘星來。
什阿娜在隱藏著什麽?
一位年輕人,剛剛成人的樣子,稚氣未脫,正在旁邊的屋頂**享受著日光浴,臉朝上躺在一張海綠色的墊子上,臉上蓋著一條金色的毛巾。他金色的皮膚給人溫暖陽光般的感覺,與毛巾和毛發的顏色很相配。一陣微風吹過,毛巾的一角微微抖動,終於掀了起來。一隻懶洋洋的手抬了起來,壓了壓毛巾。
他怎麽這麽清閑?夜班工人?也許是。
人們倡導不要無所事事,這簡直算是炫耀了。歐德雷翟自顧自地微笑起來。人人都可能會認為他是個夜班工人,從而原諒他。也許正是這點讓他有恃無恐。這點小花招隻要不被知情的人看到就依然能玩下去。
我不會過問的。智慧應該得到回報。而且,畢竟他可能的確是夜班工人。
她抬起目光。這裏形成了新的模式:異域情調的落日。一抹狹長的橘色劃過地平線,就在太陽剛剛落下的地方隆起。橘色上方則是銀藍色,就在頭頂上,已經逐漸變深。她在沙丘上多次見過這樣的場景。她沒興趣去研究是什麽氣象原理。不如讓眼睛吸收這場轉瞬即逝的美景;在橘色消失後迅速降臨的黑暗中,最好讓耳朵和皮膚去感受那夜幕籠罩大地時的瞬間寧靜。
模模糊糊地,她看到年輕人拾起墊子和毛巾,消失在通風設備後。
她身後的走廊內響起一陣跑步的聲音。什阿娜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地進了房間:“他們在我們東北方向三十公裏的地方發現了一塊香料堆!不大但是很密實!”
歐德雷翟想都沒敢想過:“會不會是風團聚集?”
“不大可能。我派人全天候盯著那邊的。”什阿娜向歐德雷翟旁邊的窗戶掃了一眼。她看見特萊博了。有這個可能。
“我之前問過你,什阿娜,是否能和貝爾共事。這個問題很重要。塔瑪年事漸高,很快就需要有人取代她的工作。當然,需要經過投票程序。”
“我?”這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你是我的首選。”現在更急迫了。我需要你離我更近,近到我能一直觀察你。
“可是我以為……我是說,護使團計劃……”
“那個計劃可以暫時先放下。而且還必須有個能駕馭沙蟲的人……如果那塊香料堆如我們所期待的話。”
“哦?對……我們中有幾個人,但是沒人能……你不想讓我先試試沙蟲是不是還對我有回應嗎?”
“在議會工作和這應該不衝突。”
“我……你也能看出來,我完全沒想到這件事。”
“按我看可以說是震驚了。告訴我,什阿娜,這些天你真正的興趣是什麽?”
還在試探。特萊博,我現在就需要你!“確保沙漠長勢良好。”事實!“當然,還有我的**。你看到隔壁房頂那個年輕人了嗎?他叫特萊博,是鄧肯派來讓我打磨技巧的新人。”
即便在歐德雷翟離去後,什阿娜還在想為什麽那些詞激起了那麽多歡樂。不過,大聖母的注意力終於被轉移了。
甚至都不需要她浪費備用計劃——事實:“我們在討論我銘刻特格,並以此恢複霸撒的記憶的可能性。”
徹底的坦白被避免了。大聖母不知道我已經有辦法激活我們的無艦監獄,拆除貝隆達在裏麵設置的地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