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太陽落山了,婉娘拿了個花囊,拉沫兒和文清去後園摘花。

從沫兒來到現在,總看到後園裏的龍吐珠紅紅白白一片,開得花團錦簇,婉娘卻從不讓碰,就讓花兒自開自謝,沫兒一直覺得很可惜。哪知今天卻是來采龍吐珠的。

這“龍吐珠”已經開過多茬,好多花的花瓣已經枯萎,隻剩下當時從花瓣中伸出來的火紅珠子,隱藏在濃密的花叢下。

文清戴了手套,伸手去摘頂上開著的紅花。婉娘喝道:“別動!這花碰不得的!”

文清嚇了一跳,舉起手道:“我戴了手套了。”

婉娘道:“這龍吐珠的花,男人是摸不得的,戴了手套也不行。”

沫兒奇道:“為什麽?摸了會怎麽樣?難道有毒,是不是像上次一樣,會讓人鼻青臉腫?女人摸了就沒事嗎?”

婉娘板著臉道:“話癆!問什麽問!快點摘!”說著把上麵的花藤和葉子撥開——原來要摘的竟然是花朵凋謝之後剩下的幹癟紅珠子。

婉娘按住花藤,沫兒撐著花囊,文清飛快地將一顆顆紅珠子摘下來丟進囊中。沫兒低頭看那些紅珠子,好奇道:“這些珠子都癟了,怎麽不在花開的時候采呢?”

這時卻見花囊中每個被采下來的珠子裏都爬出一條黑色的小蟲子來,米粒大小,烏黑鋥亮,身上長滿了細毛,一會兒工夫,袋子底部就黑壓壓一片,交纏在一起。

沫兒不害怕小蟲子,卻看得頭皮發麻,大叫一聲:“要死了,全都長了蟲子,快爬出來了!”趕快捂緊口袋。

婉娘接過口袋,抖了幾下,打開仔細看了看,滿意地說道:“不錯,今年的焚心蟲成色挺好。”抬頭對文清道:“夠了!走吧。剩下的留到秋罷再摘。”

回到中堂,婉娘吩咐文清拿出一小罐兒清油來,將袋子裏的焚心蟲抖到油裏去,然後將蓋子蓋了。

文清道:“做什麽?要拿來炒了吃嗎?”

婉娘笑道:“好小子,你要是不怕,我就炒了給你吃。”

文清的頭搖得跟撥浪鼓兒似的。

沫兒皺著鼻子道:“啊呀,太惡心了。這些龍吐珠的花兒開得挺好看,怎麽花心裏個個都長蟲子?”

婉娘笑道:“傻瓜,不知道了吧?這龍吐珠裏的蟲子可不是後天生的,而是隨著花一起長出來的,這蟲卵就包在花骨朵裏。等花開了,珠子長成了,太陽一曬,蟲卵就在珠子裏麵吃著果肉自己長大。”

沫兒奇道:“誰把蟲卵放進去的?”

婉娘道:“蟲子每年自己產卵在龍吐珠的花樹上,龍吐珠給蟲子提供食物,蟲子幫助龍吐珠授粉——因為我從沒見過龍吐珠附近出現過蝴蝶蜜蜂——就像兩個相依為命的人一樣相互幫助,互生互利。”

沫兒驚訝道:“這怎麽像合夥做生意的呢!”又問:“龍吐珠的花有毒嗎?為什麽男人不能摸?”

婉娘道:“蟲子在花瓣未落之前,會散發出一種氣體,這種氣味會……”說到這裏突然閉口,又板起臉道:“總之就是對男人不好。”

沫兒看她變了臉色,哼了一聲,道:“既然都已經生了蟲子了,你還不趕緊把所有的珠子都采了?要等到秋罷,蟲子可別都跑了吧。”

婉娘道:“這個你放心,隻要你不摘下來,蟲子是不會從珠子裏出來的,頂多死在裏麵。”

沫兒想了一會兒,皺眉道:“用這些小蟲子做香粉,做出來該不是什麽好東西罷?”

婉娘笑道:“這可是你那位和藹的老夫人要的。”

沫兒道:“她說要送給新來的小妾,難道會對小妾不利?”

婉娘掩口笑道:“這個對女人沒有壞處的。”

沫兒長出了一口氣:“那就好,我看老夫人這麽和善,不像是心存惡意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婉娘將泡在清油裏的小蟲子撈了出來,讓黃三放在一個小砂鍋裏慢慢炒熟了。

沫兒大叫:“文清,快點來,婉娘真的把蟲子炒了給你吃呢。”

文清嗬嗬笑道:“你騙人!”卻也跑了過來看黃三炒蟲子。

蟲子充其量隻有一大把。黃三用了小火慢慢地翻炒,等旁邊計時的沙漏流完,才熄了火,端出去放在太陽底下暴曬,並安排沫兒頂著一個大荷葉,在旁邊不停翻動。

過了一刻工夫,婉娘笑著叫道:“荷葉童子,端了蟲子回來吧。”

沫兒滿頭大汗端了蟲子回到廚房。低頭一看,卻見蟲子不知什麽時候變了顏色,像一顆顆幹涸凝結的小血塊,卻比血塊的顏色要鮮豔很多,殷紅殷紅的,身上的細毛、腹部的足和頭部的口器也不見了,看上去就像一把紅色的稻米。

婉娘端詳著蟲子,嘖嘖道:“成色可真不錯。”遂叫黃三搬來石臼細細地研碎,放到一個小燉盅裏,又加了少量的水攪拌了,放進籠屜裏蒸了半個時辰。

沫兒在旁邊道:“就這你還說簡單?”

婉娘說:“香粉如人,各有各的性格,這種隻放焚心蟲和薔薇露就行,還不簡單?複雜的你還沒見過呢!”

黃三將蒸好的焚心蟲水按照程序淘了幾次,最終澄出一碗清澈的紅色**,婉娘拿出以前做好的薔薇花露,兌在一起攪勻了,又拿出一個縫衣針,刺破自己右手中指擠了三點血進去。

沫兒驚道:“你做什麽?不會想用巫術害人吧?那位老夫人買花露,你擠自己的血放進去做什麽?”

婉娘用一支碧玉簪子細細地攪了,置換到一個白色的小瓶子裏,這才歪著頭笑道:“你擔心我會害你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啊?哼,小傻瓜,這人世間可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得多,指不定誰害誰呢。”

沫兒氣鼓鼓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