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兒雙手舉著蓮花,愁眉苦臉地朝蹲在牆角點燃香料的文清使勁兒擠眼,要他趕緊過來換手,自己的手臂都要酸死了。
這孟婆子不知道中了什麽邪,本來文清和沫兒穿了披風想趁機嚇她一嚇,誰知道她突然犯病一般,嘟嘟囔囔說些陰森詭異的話,反倒將沫兒嚇得夠嗆。
今日早上,文清和沫兒指責孟婆子不成,反被說得啞口無言,想到小蘭以後還短不了受猥褻,兩人甚是氣憤。特別是沫兒,被三個壞小子言語調戲,哪裏能咽得下這口氣。兩人一合計,回到聞香榭裏,趁著婉娘和黃三未在家,偷了能夠隱身的披風,切了一點出血菌,從庫房房裏翻出了幾塊黃三用殘渣剩料做的驅蚊香,順手拿了兩支過年時剩下的煙火,偷偷潛回天炎山莊,守在小蘭身邊。
那三個小子好騙得很,還真以為是觀音顯靈,乖乖地跟著文清的香頭跳下了小山崖。今年蚊蠅爬蟲等又格外的多,要在野外待上一夜,足夠他三人受的了。不過文清還是太過慈悲,要依著沫兒的話,定引他們到一處高的懸崖上,不摔個半死也得摔斷腿,讓他們幾個長長記性去。
收拾了那三個壞小子,接下來自然就到了孟老婆子。沫兒討厭孟婆子比討厭那三個小子更甚,一直想找個更嚇人的法子,讓孟老婆子以後不敢再傷害小蘭。
可是觀音顯靈這法子隻能騙騙未經世事的小子們,想孟婆子這樣老奸巨猾不懼鬼神的,隻怕不好對付。兩人苦思冥想,也沒想出什麽新奇的點子,眼看天色不早,沫兒都困了,隻好倉促行動。
文清先從開著的窗子上點了一支端午節剩下的煙火,接著將驅蚊香點上。這種驅蚊香含有柏油和柑油,味道重,煙霧大,平時甚少用得上。兩人故意在屋裏屋外弄出一些響動,引得孟婆子起來,然後潛入裏屋。
兩人從聞香榭裏偷的最珍貴的東西,便是出血菌。出血菌是一種表麵雪白有彈性、上麵結滿紅色肉瘤的菌類,據說點燃後,聞到的人會產生幻覺。沫兒存心整治孟婆子,便想點在她的床頭,好讓她吸入多些。
剛才文清從外麵回來,路過一個即將半幹涸的小池塘,見裏麵有幾朵野生蓮花開得粉嫩,便掐了一朵給沫兒。沫兒很是喜歡,一直不舍得丟掉,打算過會兒裝觀音時變戲法嚇嚇孟老婆子。但如今一手拿著花一手去點出血菌不太方便,便將蓮花放在了桌子上,轉身去找文清要火折子,一想到剛才那三個小子被自己戲弄得團團轉,忍不住笑出了聲。
就這麽放了朵蓮花,孟老婆子竟然如同見鬼一般,還未來得及點燃出血菌,便開始神神叨叨,自言自語,一口一個“小蓮”地叫,表情一會兒狠毒一會兒和善,害得沫兒對著未燃的出血菌納悶不已。
剛開始沫兒舉著蓮花,是為了好玩,純粹想看看孟老婆子受驚嚇的表情。可是到了後來,兩人都被她的樣子給嚇住了,沫兒舉著蓮花,文清舉著驅蚊香,手臂酸軟也不敢放下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發癲。
孟婆子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屋頂,嘴巴一張一張喘著粗氣,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小蓮你放過我……我還沒找到我兒子……我不能死!”她直挺挺地跳了起來,雙手用力抓自己的脖子,直抓得鮮血淋漓。
沫兒拿著蓮花,往文清跟前湊了湊。孟老婆子卻看到,蓮花,不,小蓮在搖頭。
沫兒朝文清耳語道:“她是不是裝的?”
文清搖搖頭:“我看不像,裝的沒必要這麽狠吧?”他指指她的脖子。
孟婆子踮著腳,脖子朝前一探一探的,發出“呃”、“呃”的聲音,像是一隻被卡住了脖子的老母雞,眼珠子也慢慢突了出來,眼白變成了紅色。
文清丟掉手中的驅蚊香,一把扯去身上的披風,叫道:“她不是裝的!”捧起桌上的半碗冷茶,朝她的臉上潑去。
孟婆子頹然坐在**,翻起眼睛看了看文清,有氣無力道:“我兒子呢?”
沫兒也除去了披風,站在一旁警惕地望著她。文清幫她把臉上的茶水抹幹,皺眉道:“婆婆你累了,早點休息吧。”
孟婆子拉住文清,懇求道:“兒子,你今日請一日假,陪陪為娘,行不行?”
文清沒有掙脫,任由她拉著。孟婆子布滿血絲的眼睛慈愛地看著他,輕聲道:“你真的喜歡小蓮?”
文清不知道如何回答。孟婆子歎了口氣,突然神神秘秘道:“行,我今晚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去看看你喜歡的小蓮,是個怎麽樣的貨色。”她慈祥地笑起來,伸手摩挲著文清的臉。
文清不自然地躲避著。
沫兒手裏還拿著那朵蓮花,偶爾放在鼻子下嗅一下。孟婆子突然暴怒,劈手將蓮花奪了下來,丟到地麵上連踩了幾腳:“你有點出息行不行?一個小蓮,就迷得你神魂顛倒,還能做什麽大事?”
沫兒同文清麵麵相覷,都不敢出聲。
孟婆子抱住文清的肩頭,推著他往門口的方向看。
門口除了掛著的繡花簾子,什麽也沒有。孟婆子卻看得極為出神,像是前麵有人在表演一樣。
她探著身子看了片刻,嘴角挑起一絲得意的笑,陰惻惻道:“看到了沒?這就是你喜歡的小蓮!哼,一個人盡可夫的**。”
沫兒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孟老婆子猛地將臉湊近沫兒,咬牙切齒道:“吊死,吊死得好,這下我兒子斷了念想了。”伸出幹枯瘦長的手指,撿起已經被踩得七零八落的蓮花,惡狠狠地將花瓣全揪下來,緊緊攥在手心裏,直喘粗氣。
從她的隻言片語中,沫兒和文清了解了個八八九九。孟婆子的兒子喜歡上一個小蓮的姑娘,但孟婆子似乎很不喜歡,一直勸兒子離開她,似乎還帶了兒子去捉奸。小蓮受不了打擊,自縊身亡。
今晚懲治她的目的沒有達到,沫兒十分不甘,打眼色示意文清穿上披風,點燃出血菌。
文清扶著孟婆子躺下,敷衍道:“婆婆你休息吧。”
孟婆子咯咯笑了起來,揚灑著手中的花瓣,道:“我要開一間妓院,開一家妓院……”文清拍拍她的肩。她乖乖地躺下,昏黃的眼睛地疼愛地看著文清,拉住文清的衣角,小聲道:“兒子……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文清心裏一軟,握住她的手。
文清看著她閉上眼睛,慢慢抽出手,躡手躡腳正要走開,孟婆子突然睜開眼睛,罵道:“小蓮!你個小娼婦,兒子是我的,你不要想偷走他!”揮著巴掌朝著沫兒打來。
沫兒弄不清這孟婆子到底真的迷了心竅,還是裝出來的,因為周圍並沒有任何鬼影或者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時覺得比看到鬼影還要毛骨悚然,抓了披風扭頭就跑。文清遲疑了一下,跟著跑出,留下孟婆子在後麵哭得極其傷心。
兩人回到茶館旁的小院,仔細把門閂好。沫兒悶悶不樂道:“這刁老婆子,今晚不知發什麽瘋。”
文清剛才一時心軟,如今又開始憂心忡忡:“這婆婆麵慈心硬,不是個善茬,隻怕小蘭還會遭受……”一想起小蘭可能遭遇的事情,兩人又相顧無言。
文清端來一盆水,沫兒蹬掉鞋子,一邊洗腳一邊道:“還是趕緊告訴曾繡姑娘。她是小蘭唯一親人,由她出麵辭了孟婆子,啥事都沒了。”
文清點點頭,道:“小蘭上次受到驚嚇之後,情況總不見好。得要婉娘想個法子才行。”
裏屋隻有一張大床。文清脫了外衣,爬了上去,給了沫兒一個枕頭,道:“睡吧。”
沫兒站在床邊,支吾道:“兩個人一起……不舒服。”
文清覺得有些奇怪,道:“怎麽啦?以前我們不都是一起睡的?床這麽大。”
沫兒扭著身子,嘴巴撅了起來。文清哄道:“好好好,給你睡床,我睡床下,免得你掉下床摔著了。”將披風鋪在地上,笑道:“下麵還涼快些呢。”
沫兒想著孟婆子的詭異舉動,問道:“什麽叫野芋石腩?”
文清想了想,道:“地裏野生的石頭菌子?”
沫兒自作聰明道:“她說讓小蓮嚐嚐野芋石腩的滋味,可能是一種食物的別稱吧?和牛腩羊腩一樣的東西。不過這種食物肯定特別難吃。”
文清佩服道:“沫兒懂得真多。”兩人猜測了一會兒,又感歎著小蘭命運多舛,終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