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眼睜睜看著老四一家三口融為膿水,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文清抱著文因,更是悲喜交加,激動萬分。

星星不知何時躲藏了起來,天色越加昏暗,隻剩四個院子的燈籠亮著,發出微弱的光。一陣清風吹來,帶來一股涼意,婉娘突然道:“沫兒,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真身麽?”

沫兒不知如何回答,扭捏了下道:“我知道。”

婉娘並不看他,微微笑道:“我是洛水的金色鯉魚,曾十二次越過龍門。”

沫兒小聲驚呼道:“那豈不是……成龍了?”文清和黃三卻毫無訝異之色,神態極其自然。

婉娘未置可否,凝視著黑暗的夜空,眼神悠遠而深邃。安靜了片刻,突然道:“回去吧。三哥,聞香榭的生意以後就靠你了。文清照顧好你爹和沫兒。沫兒大了,以後不要再扮男孩子了。”

今晚一直忙亂,誰也沒顧上想沫兒的性別問題,見婉娘貿然提起,文清和沫兒都紅了臉。

黃三和文清分別背起元鎮真人和文因,沫兒在一旁幫忙,幾人簇擁著朝巷子口走去。走出街心,沫兒發覺婉娘還站在原地。

沫兒縮了縮脖子,回頭叫道:“快點走啊。子時都快過了。”

婉娘站著不動。黃三若有若無地歎了口氣,拉著沫兒的胳膊道:“我們走吧。”

沫兒心底突然升起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掙脫黃三的胳膊,跑回去拉婉娘:“你怎麽了?累了麽?”

婉娘笑了一下,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沫兒堅決地道:“我等著你。”文清也放下文因,走了回來。

黃三無奈地看著婉娘。婉娘看著沫兒固執的小臉,笑道:“這倆小子,真是沒辦法。”

黃三嘶啞道:“婉娘必須留下來。老四動了清風巷的風水,傷到洛陽城的根本。”當年易青按照太極八卦之法布置了這個清風巷,采用的是道家正途,沒想到老四竟然將此處搞得烏煙瘴氣,利用各種邪術拘人魂魄,殘害非人,因此,此地表麵看起來風清水柔,其實陰氣早已侵蝕至深,成為洛陽風水布局的一大毒瘤。

沫兒結結巴巴道:“那會……怎麽樣?”

黃三道:“不散盡此間陰穢之氣,隻怕將來洛陽地脈盡斷,民不聊生。具體會發生什麽尚不可知,但鐵定不會是好事。”

這麽說,婉娘要留下來,就是處理這個事情了。沫兒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文清紅了眼圈,呆呆發愣。

婉娘微笑道:“沫兒,你不是一直在想,你娘教你的小曲兒最後幾句嗎?我告訴你罷,最後四句是:‘桃麵融玉屏,立秋掩倉皇。誰解洛城怨?金鯉自擔當。’”

沫兒默默咂摸著這四句詩,遲疑道:“這個,是讖語嗎?”

婉娘簡明扼要道:“易青可堪輿未來之事。你的異能也是得自他的遺傳。”當年易青擱不住老四請求,幫他布置了這個清風巷,卻隱隱發覺這個風水有難以破解的隱患,但無法調整。易青天賦異稟,可預測身後之事,經反複推算,終於大致了解此中端倪。他便根據推算結果,編了兒歌教予羅怡,羅怡又教了沫兒,並特意在兒歌中加了關於風水局位置的提示歌訣。

在他們遷離洛陽之前,婉娘曾就製香之技上門求教羅怡,無意間曾聽到易青吟誦,因對最後一句出現“金鯉”二字甚為敏感驚訝,所以留心記了後麵幾句,隻是一直不知是何意思,直到那天聽到沫兒講起,才明白這是一曲包含提示的讖語。

婉娘笑道:“你看,你爹爹早在十多年前,便預測了此事的發生,我自然責無旁貸。”她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淡定從容,卻讓文清和沫兒更加難受,兩人都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婉娘飄然轉身,擺手道:“三哥快點走吧,子時將過,再晚就來不及啦。”沫兒哽咽道:“你什麽時候才能回家?”

婉娘調皮一笑,道:“等你能做出倦尋芳,我就回家。”一陣狂風刮來,枝葉亂飛。黃三不敢耽擱,拉起哽咽難言的沫兒和文清跳出街心。朦朧的淚眼中,沫兒見婉娘裙裾飄飛,形單影隻,哭著叫道:“你等著,我一定跟著三哥好好學,做好了倦尋芳,接你回家!”

燈籠驟然熄滅,清風巷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隻聽周圍風聲鶴唳,一片鬼哭狼嚎之聲。沫兒心如刀絞,卻隱隱聽到婉娘清麗的吟誦聲:

清風藏深意,

古巷留餘香。

蟲豸擾洛城,

蠐水何驚忙。

聞香迎寒露,

靜心罷晚妝。

風在何處?風在旗梢。土在何處?土在獸腳。

入在何處?入在午馬。出在何處?出在鼠腰。

桃麵融玉屏。

立秋掩倉皇。

誰解洛城怨?

金鯉自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