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抓住了文清的腳踝。文清蹲下身一看,竟然是戒色。他趴在地上奄奄一息,隻微弱地叫了聲文清哥哥,便昏迷了過去。
婉娘打亮火折,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道:“不礙事,應該是餓的。”
文清心疼不已,嘴裏道:“戒色你撐住,我這就背你出去。”剛把戒色放在背上,隻聽哢哢幾聲,伴隨著沫兒的尖叫,石門合上了。
這石門同牆壁結合得甚是緊密,不留一絲縫隙,且隻能從外開合,兩人推了幾次都無法打開。
文清大急,大聲叫道:“沫兒!沫兒!”但房間隔音效果極好,隻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房間裏嗡嗡回響,卻聽不到外麵一點聲息。
文清頓時滿頭大汗,顫抖著聲音道:“沫兒他……他會不會遭遇不測了?”
婉娘卻毫不驚慌,道:“慌什麽,沒事的。”趁著火折子,悠閑地查看起了房間。這是個土牢,自然不會有什麽東西可看。地麵上一塊木板,上麵鋪著些稻草,旁邊放著一個破舊的蒲團,一個牆角放了一雙碗筷,其他的便什麽也沒有了。
婉娘將稻草卷起,細細地在床板上、地麵上摸索了片刻,撿起一塊什麽東西,順手塞進衣袖。文清背著戒色,早已心急如焚,唯恐沫兒一個人在外麵出什麽意外,不住敲打石門,希望沫兒能給個回應。
正急得恨不得以頭撞牆,隻聽轟隆一聲,門慢慢開了,沫兒滿臉通紅,在門口跳著叫道:“婉娘!文清!”
婉娘等不敢多留,忙出了房間。文清放下戒色,一把抱住沫兒的肩膀:“你沒事吧?擔心死我了!”
沫兒掙脫了去,道:“我沒事,我還擔心你們呢。那個按鈕又高,石門又重,我夠不著也使不到力,所以才費了些工夫……不過,剛才我撿了這個!”果然沫兒手裏還拿著個紙人,光頭、袈裟,儼然畫成個和尚模樣。
文清慶幸道:“幸虧你在外麵,要是我們三個都被關在裏麵,那可真不知道怎麽好了。”說完嘿嘿一笑,道:“不過隻要我們幾個不分開,我什麽都不怕。”
沫兒轉身去看戒色,小聲道:“話真多。”文清傻笑起來,湊過去研究起紙人來。
兩人聊天的工夫,婉娘去了另外兩個房間查看。沫兒又道:“戒色怎麽會在這裏?”無意中一抬頭,見一個狹長的影子出現在入口的台階上。
躲避已經來不及了,兩人怔怔地看著。來人瘦高,香疤光頭,正是靜域寺的主持圓卓方丈。
圓卓慢慢地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警惕地四周張望,迎麵看到文清沫兒,陰沉著臉道:“你們怎麽進來的?”未等文清答話,一眼看到地上焦黑的蟲子屍體,臉色大變,快步衝向最裏麵一個房間。
沫兒同文清對視了一眼,站著一動不動。
圓卓點亮火折子,發出一聲低呼,自然是看到房間裏一地死蛇的慘狀。他彎下了腰,狠狠地朝著牆壁上捶了幾拳,轉身吼道:“這是誰幹的?”一雙眼睛在微弱的燈光下精光四射,幾乎噴出火來。
文清瞪著他。沫兒鼓起勇氣,口齒清晰道:“我們還想問你呢!這些蛇和蟲子,是怎麽回事?”
圓卓一陣風地過來,一把掐住沫兒的脖子,咬牙切齒道:“你這個妖孽,我不該存憐憫之心,讓你活在世上……”沫兒生平最聽不得“妖孽”二字,不顧自己呼吸困難,伸手朝著圓卓臉上一陣亂抓。轉眼之言,圓卓被沫兒抓得滿臉血道子。
文清自然也沒閑著,奮力去扳他的手指。圓卓不得已鬆開了手,但仍破口大罵。文清不會罵人,憋了好久才喝道:“你一個得道的高僧,犯口戒,養惡物,就不怕下阿鼻地獄嗎?”
圓卓啞然,瞪了兩人良久,方才恨恨地說了一句:“你們壞了我的大事了!”
文清憎惡道:“大事?養盅蟲害人嗎?”沫兒忍住咳嗽,趁機問道:“你養這些東西,到底做什麽?戒色說你是為圓通大師養蛇,他人呢?”
圓卓“呸”地一聲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他這舉動,實在同高僧的身份不符,沫兒厭煩得很,冷笑道:“你是用障眼法騙了戒色那傻小子幫你做事吧?哼,要不是我們毀了你這個蛇盅,明日裏還不知道害多少人呢!”說著,他晃著手中撿到的紙人。
圓卓指關節握得哢哢直響,隻是瞪視著他們,說不出話來。而沫兒留心觀看,見他的左手拇指指甲正中有塊米粒大的黑斑,瞬間明白,叫道:“你就是那個……
袁天師!”
圓卓看著滿地的蟲子,五官扭曲,不知是難過還是憤怒,配上剛被沫兒抓的血痕,看起來極其猙獰,一字一頓道:“你們這些自作聰明的蠢貨!老衲是袁天師?哈哈……”
正在此時,隨著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還有幾個人咋咋呼呼的吆喝聲,老四帶著四個捕快闖了進來,迅速將圓卓圍了起來。圓卓可能沒想到驚動官府,頓時愣住,要出口的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文清驚喜道:“四叔,你怎麽來啦?”
老四見到地下蟲子,吃了一驚,顧不上回答,飛快地指揮道:“先綁回去審問!來個人把這小和尚背出去。仔細搜查,不要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小心那些毒蟲!”兩個捕快上前扭住了圓卓的手臂,圓卓奮力掙紮,叫道:“放開我!放開我!”老四厲聲喝道:“身為圓字輩高僧、靜域寺主持,竟然做出如此禍害百姓之事!真是天地不容!”圓卓卻不思悔改,怒目而視。
老四打量著地上的狼藉景象,心有餘悸道:“這些東西,都是你們殺死的?”
沫兒得意地哼了一聲。老四嘖嘖有聲,又是詫異又是佩服。婉娘這從房間中走出來,撫胸道:“嚇死我了,幸虧老四來得及時。”
老四大聲笑道:“我說呢,就憑他兩個小家夥……原來你也在。”
已經被扭送上台階的圓卓聞聲,猛然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老四,嘴巴**,艱難道:“你……你……”被捕快推搡著走了。
老四道:“府衙老早就接到報案,說是圓卓使用邪術,飼養什麽龍神,禍亂百姓,所以我們這段日子一直注意著他的動向。今晚剛好我當值,見他半夜三更才鬼鬼祟祟的回來,就跟著他摸了進來,沒想到你們在這裏。”皺眉看著地上的蟲子屍體,道:“這就是龍神?”
沫兒一努嘴巴:“頂頭房間裏,自己看去。”
老四看了一圈回來,抹汗道:“真嚇人。也幸虧婉娘在,要不然貿然進來,還真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婉娘關切道:“找到玉屏了沒?”
老四頓時泄了氣,低聲道:“還是沒一點消息。”
婉娘道:“唉,你也多保重。”
老四紅了眼圈,黯然道:“是,我知道,我要好好活著,隻要她還在人世,我一定找到她。若是她……不在了,我也一定給她報仇。”
沫兒見人多勢眾,膽量大了起來,拉著文清去看那些死蛇。兩人小心翼翼,來到頂頭房間探頭一看,裏麵竟然空空如也,除了僵直的蟲子屍體,一口口的黑鍋,以及地麵上拖著長長痕跡的黏液,滿地的死蛇竟然不翼而飛。
沫兒放聲大叫:“死蛇呢?死蛇呢?”
婉娘回道:“大驚小怪,蛇融入地麵了。”沫兒驚訝萬分。
四人一起走出土丘。老四回頭看了看,納悶道:“圓卓在這裏養蟲子和蛇,到底是做什麽用的?”
婉娘道:“製作盅蟲。”老四瞠目道:“什麽盅蟲?蠱蟲我倒聽說過一些。”
婉娘道:“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這種法術原本在苗疆使用,後來傳到中原,總之是利用毒物害人。可是這圓卓與何人有深仇大恨,要如此大費周章製作盅蟲呢?”
老四歎道:“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看到清風便想明月,有了權勢還想名利的,大有人在。”
兩人感慨了一番。婉娘交待道:“你審問時留意下,圓卓有皇家背景,同新昌公主私交甚好,肯定與年初的鬼塚案和玉屏失蹤有些關係,至少他也是知道內情的。玉屏的下落,也要從他身上著落才行。”
老四頓時悲憤,將拳頭握得哢哢直響:“這家夥可害苦我了!要是真就是他,我可饒不了他!”
沫兒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叫了起來:“不對,圓卓是佛門高僧,袁天師是道家高手,怎麽會是一個人?”
婉娘道:“傻瓜,你不懂。”
老四神態凝重起來,道:“不瞞婉娘,近來城中佛道兩派紛爭十分厲害,這圓卓明裏雖是佛門身份,看這土丘的布置,隻怕他暗中習道多年了。”
婉娘歎道:“這圓卓要不是心懷不軌,這樣融合兩家之長,倒不失一個佛道融合的好辦法。”
佛道紛爭由來已久,明裏相安無事,暗裏誰也不服誰。除了圓德等有道高僧看得透徹,能做到胸懷天下,包攬萬物,大多信徒皆以自己為正途,提起對方所修之道輕則不屑一顧,重則排斥異己,各揭彼短,以揚己善,極盡對罵之能事,甚至還有挑撥信眾去對方寺院道觀鬧事的。今年尤甚,老四近期已經處置好幾起佛道紛爭事件了。
婉娘突然想起老四經常巡邏,對附近頗為熟悉,又問道:“老四可知道這是誰家的院子?這些土丘是誰建的?”
老四攏起手,踮起腳尖向四周觀察了一番,道:“這兒應該是薛家的院子,原本葬著他家幾個老祖宗,後來發跡後另看了一塊風水寶地將祖墳遷出,薛老爺見幾個墳丘保存良好,就改造了下,作為消暑之地。不過後來到底覺得不祥,就廢棄不用了。”
婉娘點頭道:“哦,怪不得,我說誰家無事建造這麽個東西,房子不房子,地下室不地下室的。”
老四道:“我當年在薛家做家奴,這些事情略知一二。”又道:“圓卓靜修的小院與這地方一牆之隔,不知怎麽竟然被他利用起來,真是作孽。”
四人探討無果,照樣從地洞中穿出,各自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