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汙穢的河流直接往下墜落地奔騰,所到之處,岩石像是豆腐一樣被快速腐蝕裂開。一條接近垂直,異常寬廣的河道,以狂暴恐怖的力量不斷往最深層的地底流去。

黃金車上的鮮花也一路飄揚落到河裏,黑暗的河水吞食了花朵,花吸取肥沃的死氣,從無數架骷髏架子上生長出嫩葉,又探出軟柔的花莖,從骷髏眼裏開出鮮豔的花來。

車輪飛速在洶湧的河水上前行。輪子上包裹柔軟的死亡黑霧,每次輻條旋轉,輪子沾水就有無數淒厲瘋狂的尖叫,從車底板傳上來。

這種幾乎能撕破耳膜,讓人產生應激反應,皮膚喳起來顫栗的鬼哭聲,讓泊瑟芬後背一陣陣微顫。這已經不是純粹的恐懼感,而是身體本能都開始排斥,這個奇異到超出想象的可怕環境。

比突然一腳踩空,掉入萬蛇交纏的毒蛇窟還讓人想炸毛。

她看到黑霧中,有類似極光般瑰麗的綠色火焰冒出來,照亮了車子四周,那無數沉浮在河裏的骨關節,長脊椎骨,大腿骨,還有張開下頜哢哢作響的頭蓋骨。

泊瑟芬一口驚喘愣是倒吞回去,她嚇到想哭不敢哭,隻能死咬著牙像是求救一樣抱著懷裏的水仙。因為被嚇到腦子空白,身體反而自動貼近唯一接近人形的劫掠者。

男人的懷抱滾熱得驚人,強壯有力的手臂像是巨蟒的軀體盤在她的腰上。他敏感察覺到少女不安分的動彈,手指無法控製按壓到她腰上的皮膚裏,加大拘束的力量。

泊瑟芬被他的指尖紮到肉裏,痛到以為對方要破肚掏腸子,立刻惡性循環地掙紮起來,身體不顧一切要傾斜出他危險的懷抱,躲避尖銳的疼痛。

哈迪斯早已沉寂石化的身體本能,被懷裏這團柔軟的馨香刺激到,每根頭發絲都在發出求偶的興奮感。

心髒束縛的箭上,源源不斷提供著□□的力量,讓俘獲者沉浸在一見鍾情的美酒裏,無法從溺死般的愛意中醒過來。

他喜歡她滿身花粉的香氣。

喜歡她恐懼卻濕潤的眼睛。

還喜歡她柔軟而正在顫栗的皮膚。

她每一聲發抖的呼吸聲,柔稚得讓他沸騰起來……她正在拚命推搡他的懷抱,又想要逃跑。

哈迪斯被愛神之力遮蓋的眼裏,出現一絲不悅的清醒。他藏在黑霧裏的臉從興奮到平靜的轉換快得可怕,像是酒醉突醒,看清楚自己的處境後,又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

他甚至有一瞬間,想要將這個對他不敬的小神靈給扔到河裏。久居地下的冥神都陰冷可怕,毫無憐憫之心,被冒犯了隻會以牙還牙報複回去。

哈迪斯更是冷酷不見半點柔軟之心,不管多淒慘的亡靈都無法讓他產生一絲觸動。

他的聲音輕而平,卻帶著久居上位的冷肅,語調像是特意訓練過般毫無情感起伏。

“地上的光明雖好,但是地底的財富礦藏也能照亮神的屋宇。我給你親手打造一張黃金的床榻,放在樓頂屬於你的房間裏,給你蓋上紫花螺染色的被子,你給我……編織衣服。”

最後一句話,對從未碰過心儀女神的冥王來說,過於生疏了。

如果娶妻,丈夫會親自給妻子打造床榻,而賢惠的妻子也會親手編織丈夫的衣物。

泊瑟芬隻覺得自己腰部一陣過一陣刺痛,黑霧的治療是延遲的,沒法立刻痛立刻恢複。她臉色發白,耳鳴頭暈,壓根聽不清楚這個凶殘的搶人犯嘮叨什麽玩意。

她忍無可忍,想要開口讓他鬆點力氣,結果呼吸還沒有喘勻,就聽到對方冷冰冰說:“一旦踏入黑暗的地底,就別想重回大地,你落到了比你強大的神靈手裏,無法抗拒命運的安排,不如享受命運女神給你饋贈。”

泊瑟芬覺得自己總結翻譯能力太好也是個錯誤,這話的意思不就是你打不過我的,所以躺平享受我的毒打吧。

聽了隻想自插雙耳,她看了那麽集的今日說法,愣是想不起有比他還理直氣壯的犯罪分子。

哈迪斯見到她安份點,以為自己的話產生安撫效果。他一興奮,手指忍不住更用力扣著她的腰,另一隻手也拉緊韁繩,想加快回地下的速度。

突然啪一聲,一大把水仙劈頭蓋臉砸到他那張萬年石臉上,泊瑟芬又痛又怕對他展開攻擊。他的指尖快要扣出她幾塊肉來了,劇痛跟恐懼交織在一起會讓人產生暴走的瘋狂。

她打完之後,對方明顯動作停頓住,連黑馬嘶鳴的聲音都安靜下去。

黑霧裏,男人的臉在鬼火的陰綠中若隱若現。他眼裏的熱情如同退潮般,露出裏麵荒蕪的森冷死氣。而他臂環上安靜垂頭的金色小蛇,嗖地抬頭,紅色的眼滿是讓人害怕的攻擊欲。

仿佛剛才所有的愛意隻是錯覺,毫無感情的神祇心裏隻有殘忍報複欲,誰觸碰到半點逆鱗,就要將對方撕成碎片。

哈迪斯冷酷的心性暫時壓製住愛意,無動於衷看著的她,手臂上的蛇已經緩緩滑動而下,張開黑曜石的毒牙,接觸到她柔軟芬芳的手腕,想要咬住把複仇的毒火注入到她身體裏。

毒辣的刑罰是她瀆神的後果。

泊瑟芬就算看到他瞪她,也沒法理解對方的殺氣,人在被無法忍受疼痛折磨的時候,根本沒空深度思考自己的處境,她手指一顫,落到他的手臂上。

蛇牙一頓,沒有咬到她的手腕,隻能繼續往下滑,也跟盤在哈迪斯的手上,繼續啊一下張開嘴。

“痛……”

少女的聲音微不可聞,在黑暗中幾近祈求地響起。

蛇一下就僵硬住,隻覺得這聲投降的抱怨,比任何亡靈的祈求都要來的虔誠,溫柔。

泊瑟芬的手指一用力,推了推他發熱的手臂,“你太用力,鬆一下手,我不跑了。”

生澀的語言讓她的舌頭依舊處於打結的邊緣,連憤怒都沒讓讓語速變快,反而因為字句之間無法流暢連接,產生一種接近討饒的委屈。

不止金蛇僵硬,連戴著金蛇臂環的神祇也渾身僵硬。他本來強撐著的凶殘冷酷,被她柔軟的聲音,一點點化為春水,又像是有什麽在陌生至極的情緒,在箭尖傷口裏破殼而出。

連□□都被掩蓋過去,隻剩下不顧一切想要臣服在她的膝下的衝動。

愛神的箭不止有操控本能衝動的巨大力量,更可怕的是,還有能放大對所愛之人的各種柔軟情緒。

哈迪斯隻覺得腦子裏都是對方可愛的紅眼睛,她主動接觸的手指,還有她藏在舌尖,又飛出嘴唇的美麗話語。

泊瑟芬覺得歹徒的表情有點凶殘,而且眼神怪得讓人起雞皮疙瘩。她不帶什麽希望地開口:“……鬆一下。”

腰要斷了,腸子估計也要內出血。

她邊說邊推了這隻鐵製品一樣的手臂,沾了一些潮濕水汽的手指,碰到他炙熱的皮膚,微涼的觸感像是通行證般,一下就讓腰上的力道鬆懈了下去。

泊瑟芬一開始沒有反應,腰麻了,甚至連一尾金色的蛇輕滑過她的疼痛的傷處,留下金粉的痕跡也毫無所知。

金蛇又竄回哈迪斯的手臂上,自動盤起來垂著頭,冰冷的寶石眼倒影著少女蒼白的側臉,發出柔和的光芒。

泊瑟芬轉瞬被按入一個充滿黑霧的熾熱懷抱裏,死亡的氣息鑽入她的身體裏,緩和著她腰部的疼痛。

然後她聽到黑馬嘶鳴,車輪加快往下飛奔的悶響,而這些雜音中最有存在感的是耳邊強烈的心跳聲。

車子碾壓過白骨,亡靈剛要爬起來尖叫,哈迪斯驟然從黑霧裏抽出黑鞭,殘忍地抽過去。

骨頭跟鮮花紛飛起來,鬼魂的怨氣也被立刻抽散開,四周一下就安靜了。

然後他就察覺到,窩在他懷裏的女孩不再驚顫,她頭發上的鮮花也一路蔓延到他身軀上開放,一朵花開在臂環的蛇軀上。

把自己的神力覆到別的神身上,是一種非常失禮而帶著攻擊力的舉動。

哈迪斯卻麵無表情地任由鮮花開在他身上,抱著她的手也逐漸放緩了力量,像是捧著一朵從未碰過的花。先用指尖碰到她的後背,確定花瓣沒有碎,又輕貼上手指,最終是用手掌按住她的身體,不讓她落到車子外去。

黑暗的分支河流已經接觸到阿刻戎主河,冥府的路也清晰起來。

哈迪斯的眼神穿過成群蒼白的影子,無數交叉如迷宮一樣的小道,洶湧的亡靈之河,最終落到緊閉的冥府青銅大門上。

那裏麵有他的宮殿,辦公的王座廳,還有無數亡靈名單的泥板。

卻從來沒有一個滿身鮮花,會用紅紅的眼睛祈求著看他的少女。織機都落灰在織機房裏,連鬼魂都不願去觸碰那麽古老的東西。

車輪飛馳得太急,又一群白骨發出淒慘的叫聲,哈迪斯發現身上的花朵輕卷了一下瓣邊,好像是懷裏的少女在輕顫。

哈迪斯忍不住拉了拉韁繩,第一次放緩了馬蹄的速度,黑暗中,她的呼吸放緩了些。

幾朵鮮花啪地開在他拉馬的手背上,蒼白的手指,纏繞著脆綠色的嫩葉跟纖細的蔓莖,死亡第一次有了生機的色彩。

哈迪斯遲疑了下,沒有摧毀這幾朵冒犯他的花,然後讓向來極速的戰車,放緩、再放緩地順著河流往下走。

而泊瑟芬被這種嬰兒籃般搖晃的速度,晃到眼暈。她懷裏的水仙花被碾碎了不少,汁液流出來。

花朵的清新夾雜著潮濕的冰冷氣息。她的唇挨著新鮮的水仙花莖葉,花汁直接糊了她一嘴。一種陌生的麻痹感刺激著她的唇皮,逐漸的她陷入到深沉的睡夢裏。

水仙花的汁液有讓靈魂昏迷的魔力,是助眠的神藥。

哈迪斯突然聽到懷裏傳來輕微平穩的呼吸聲,他的手指輕穿過她大片的長發,無數擁擠的花朵落下,露出她沉睡的臉孔。

他麵無表情看了她許久,才拉緩戰車的速度,讓本來就慢的車子雪上加霜,慢得跟馬瘸腿車少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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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花不知道會不會昏迷,隻是因為查過水仙這玩意為什麽是冥王的本命花,結果查不到什麽資料,不意外冥王本來就丫的沒有存在感(……),隻查到了一段可能不準確的資料,是關於水仙花植物名字無法用古希臘語解釋,老普林尼解釋了這個名字的前半部分。來自詞根Ν??ρκι,“昏迷 ”。,後綴-ισσο??的形式不是希臘語。

所以我就瞎扯二設這花能讓人睡覺吧。

——完全不需要看的資料百科

更新很晚,如果有等更的小夥伴千萬不要等,我隻有晚上的時間能安靜坐下來寫文,加上寫文速度特別慢,基本上都要寫到最後都要淩晨一兩點。如果當天沒有請假,隔天早上醒來看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