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見,你是故意挑選的這把刀嗎?”
雷電散好奇的詢問,映見坦率地搖了搖頭:“當然不是,如果我能辨別出來哪把是好刀的話。我一定特別樂意完成齋宮阿姨的囑托,好好坑他一筆的。”
“那用這把刀的話……會不會出事?”
“也不會啦。”映見揉了揉少年的頭,“這把刀並非什麽好刀,但也不差就是了。何況等我回去的時候說不定就有新刀了,我並不想浪費寶刀在我的手上。”
“為什麽?”
“名刀大多有靈,武士也常常以自身配刀為榮。刀應該也一樣吧?”映見微微抬頭思索道,“如果它覺得和我很合拍,但我卻放棄了使用它。多少有些不太厚道。”
雷電散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不過他也很快的理解了。
“就比如巴爾大人製造出了我,我是有靈的,所以就不能單純將我作為器物來使用了,對嗎?”
映見聽到雷電散的理解,腳下一頓。
“你這個舉一反三……說對也對,但總歸有些奇怪。”映見想了半天沒想出個合適的話來道出心中的莫名感,“總歸,你總不能把自己和器物相比吧?”
“在我剛有意識之時,我是這麽認為的。”
“那現在呢?”
“作為人偶,我應當將自己與人類相比。”少年將右手按在胸前,道,“作為造物,也要竭盡所能成為巴爾大人最為滿意的存在。”
“不錯嘛~”映見欣慰極了,有種吾家弟弟初長成的快樂。
“還有呢。”雷電散看著映見,道,“作為映見的朋友,我也要努力達到愛人的標準才是。”
映見:“……你這個坎就是過不去了是吧?”
“我是認真的。”
“好,好,那你繼續加油吧。”映見抬手指向不遠處的村落,“那裏應該就是紺田村了,走吧。”
少年有些不滿映見的肉眼可見的敷衍,但映見已經朝前走去,他也隻能快步跟了上去。
來到了村落裏麵,他們倆人很快被吸引了村民的目光,正當映見準備找個人問一下的時候,有人率先先詢問了。
“請問你們是……?”
開口的是一位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的女子,女子發現這兩個完全陌生的麵孔,看他們穿著打扮簡單,但料子卻不是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恐怕是怠慢了,便問道:“請問二位來這裏是有什麽事嗎?”
“我們是路過的冒險家,看到了協會上掛著的委托便接了下來,想要調查近來在影向山發生的那件事。”映見微微頷首,客氣道,“您知道從影向山活著回來的那位現在在哪兒嗎?”
“那位是我的丈夫。”女子抬手輕輕拭去眼角的淚,道,“感謝你們願意接下這件委托……但這件事可能並不是你們能夠解決的,之前去的那位冒險家至今還沒有回來。你們還是回去吧。”
映見看向有些拘謹的雷電散,不作聲的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你覺得我們該怎麽辦?”
雷電散一怔,意識到映見是想讓他說話,猶豫了一下,同女子道:“我們是奉將軍大人之命前來調查的,請您放心。”
‘這的確是簡單粗暴的給予對方信心的方法——雖然和她想象掰扯有些不一樣就是了。’映見並沒有阻止他這樣說。
‘不過這樣一來……這件事情就一定要完成了。不然會有損媽媽的威望的。’映見想。
果然,女子聽到雷電散這樣說,眼睛微微睜大,就連在一旁圍觀的村民聽到了這句話,也紛紛激動了起來。
“是將軍大人派來的人!”
“將軍大人眷顧,這件事一定會被解決的……天佑紺田村!”
女子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情,才行禮道:“大禦所大人眷顧……兩位這邊請。”
雖然早知雷電將軍的威名,但設身處地體驗到普通老百姓對本國神明的愛戴之情,映見還是不由有些感慨。直到路上,耳邊傳來少年壓小的聲音。
“映見,你是有意讓我說的嗎?”
映見想了一下才知道他說的是剛剛那事,於是她點了點頭。
“既然暫時沒法幫我打架,幫我說說話總是可以的吧?”
當然,她真正的目的並不是這個,還是想讓少年和別人多交流一些而已。
過往的一個月時間,他雖然也和人類有過交流,但並不是很多。剛剛她在和女子對話的時候,明顯感受到了少年的拘謹,於是便理所當然讓他多溝通些了。
“嗯。”少年點了點頭,紫眸彎了彎,“隻要能幫上你的忙就好。”
“到了,兩位。”
隨著前麵帶路的女子停了下來,映見向一旁看去,是一所不大的木屋。
“我的丈夫自從回來之後,直到如今都神誌不清……無論問他什麽,除卻隻是重複那幾句話外,他都不願回答。”女子說這話時聲音有些嘶啞和疲憊,“有勞你們了。”
“放心吧。”雷電散道,“交給我們就好。”
來到了床榻前,男人雙目無神,聽到了動靜後,朝他們看了一眼,便又低下頭來,一聲不吭。
“丈夫……他們是將軍大人派來的人。”女子輕聲道,“他們一定可以解決這件事的,還請你知道的都告訴他們,好嗎?”
聽到“將軍大人”四個字的時候,男人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端著茶杯的手也開始微微的發抖。頭也低的更深了。
“丈夫……”
“您先出去吧。”映見看向女子,“這裏就交給我們好了。”
女子擔憂的看了男人一眼,點了點頭,離開了這裏,帶上了門。雷電散偏頭看向映見,眼中有些疑惑。
‘好像,映見的心情不是很好。’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你叫什麽名字。”
“小、小船輝……”
“這不是挺清醒的嗎?”映見搬了個椅子坐著,雙手扣在膝蓋上,繼續問道,“那麽,在影向山又發生了什麽呢?”
“影向山……那、那個流浪武士,把阿佑殺了!然後,然後……然後我逃走了,他一直追著我……我……”
“既然將軍大人將這份任務委托於我,則我在此則代表著將軍大人的顏麵。”映見道,“若是對將軍大人不敬,那可是剖腹也無從贖罪的大惡。”
男人的手明顯抖的更厲害了,就在這時,映見感到自己的肩膀被輕輕壓了壓,她抬頭,看到的便是少年不忍的神情。
“映見……我……”
“阿散,這世上也不光隻有善人……”映見本想在這方麵和他說道說道,但看到他難過的模樣,已經到嗓子眼的話卻說不出口了,最終她歎了口氣,柔聲道,“你先出去吧,這裏交給我就好。”
“……我不要。”
“欸?”
“沒事的,這也是學習。”少年道,“反正你做的事是不會有錯的,對吧?”
“嗯。”明白了少年的意思,映見無奈一笑。而後她將男人手中的茶杯接了過來,放在了桌子上。
“一個人究竟有沒有在說謊是很容易看出來的,先生。”映見靜靜地看著深深低下頭的男人,道,“眼神,語調,心跳,乃至呼吸——我不知道你在隱瞞著什麽。但你對那位死去的人應當是懷著愧疚之心吧。”
隨著小船輝的呼吸急促起來,映見攤手道:“不然你大可以不裝瘋作傻,隻要裝作那是平常武士試刀殺人就好。甚至你也可以說那是魔物所殺,無論什麽都和你無關,不是嗎?”
“不、不是的……”
“既然你對死去的那位都有抱有著敬畏之心,那我想,如果你知道了有冒險家因為你含糊不清的說辭,為了查詢所謂的真相而死去——你應該會更難過吧?”
謊言的氣息逐漸散去,隨之傳來的是濃鬱到粘稠的悲傷。
“怎麽會這樣……我,我沒想害死他……”小船輝痛苦地抱住了頭,睜大的眼睛中已然滿是紅血絲,淚水從那裏麵爭前恐後地冒了出來,“我、我不知道……明明那個刀徒先發現的是我,明明我離他最近,為什麽殺的人偏偏是他不是我呢……”
這信息量未免有些大了。映見眉頭微斂:“你冷靜一下。”
“刀徒手中的那把刀我再清楚不過。”小船輝恍惚道,“那把刀是我家自古皆傳的名刀,雖然自我太爺爺起就已經不見了,但我絕對不會認錯。”
“你是說,那試刀的刀徒用的是你家傳的名刀?還偏偏不攻擊你……是你家的人?”
“不、不是!”小船輝的聲音提高了些,語氣很是激動,“絕對不是,那刀法我從未見過,我也根本不認得他。小船家絕對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混人!”
“好,好,你先別激動。”映見道,“你還有別的話要說嗎?”
“已經全部交代了……”
映見疑惑道:“那你瞞著的理由就是你不想撒謊這事和自己無關,因為不想莫名其妙的讓小船家的名號受辱就是了?”
“是……”
“哦,那冒險家的死和你沒什麽關係了,反正你就算把這事告訴他沒什麽頭緒,就像現在的我一樣。你心理壓力也別太大。”映見拍了拍他的肩,安撫了句,
“至少影向山那事你沒騙人是吧?剩下的交給我來就好,如果再有人想來這兒領任務,你就想辦法讓他走就行。反正他們去了也有可能會死,你提前讓他們別去,那就是另一種程度上的就這一名勝造七級浮屠,是個贖罪的好辦法吧?”
“嗯……啥?”
“放心吧,要是連將軍大人的親信都不能相信,那就有些麻煩了。”映見站起身來,擺了擺手,“先走啦。”
沒等小船輝反應過來,映見便已經合上了門。看向了神色有些複雜的雷電散。
映見笑:“怎麽樣?有沒有什麽收獲?”
“有也有,沒有也沒有,就是感覺……”少年道,“人類真是複雜啊。”
“是吧。”映見攤手,“人類的智慧就體現在‘複雜’這一點上,你以前所接觸的大部分是對你有善意的人,可換了個環境就不能一概而論了。”
“嗯。”雷電散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我覺得你很好懂,是因為你不複雜嗎?”
“當然是因為我不會騙你嘛……等等,你不會是在說我沒有智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