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工業資本”是傳統資本主義的主要表現形式,那麽“金融資本”已經成為現代資本主義的本質性特征。由信息技術和網絡技術革命、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和為國際金融壟斷資本服務的國際金融貨幣體係共同建構的國際金融壟斷資本主義,是資本主義在全球化時代的表現形式。金融資本主義是資本主體形而上學發展到極致所必然導致的結果。
19世紀60—70年代,西方自由資本主義發展到了頂點,壟斷開始萌芽。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伴隨工業高速發展和經濟危機的循環,生產和資本日益集中,壟斷得到廣泛發展,普及到一切工業部門,並趁勢與銀行資本結合,由此,金融資本主義得以形成。金融資本通過工商業的長期貸款、投資,以及股票和債券的買賣,操控整個工商業,成了整個經濟生活的基礎。此外,銀行與產業的關係也更加密切,金融資本成為銀行資本和產業資本的結合,最終金融資本將取得對整個社會經濟活動的控製。因此,這一時期的金融資本是指銀行資本和工業資本相互滲透、融合而形成的一種最高形態的壟斷資本。在這一階段,金融資本的最大特點就是:金融資本與產業資本的結合,兩者之間構成了一種雙向依賴的關係。金融資本需要通過對實體經濟的投資獲得資本的增殖,同時工業生產也需要金融資本的投入和支持,從而實現產業資本的增殖,進而實現社會的擴大再生產。
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西方國家開始產生“資產證券化”浪潮。當今的金融資本已經脫離了產業資本而獨立出來。金融資本不僅已與產業經濟脫離,而且像衍生金融工具更是符號的符號,更是離實體經濟十萬八千裏。金融資本似乎已變成一根法力無比的魔杖,銀行在發放債務的同時創造出大量原本不存在的錢,它可以使一些私募基金和炒家一夜之間暴富,也可以使股市在一天裏“千股跌停,總市值蒸發”。它在自身神奇增長的同時,還攪起一股股經濟泡沫從而形成泡沫經濟,製造出一個個聳人聽聞的金融危機。現在西方的銀行家們,早已開始盤活“沉睡的資產”和透支“未來的資產”。隨著金融資本的進一步發展,雖然實體經濟還是依賴於金融經濟,但金融經濟可以脫離和獨立實體經濟而運作。這是一種單向度的依賴,即實體經濟依賴於金融經濟,但後者卻不必依賴於前者。簡言之,金融經濟和實體經濟之間的關係已經由一種雙向度的依賴轉變為一種單向度的依賴關係。並且,這一時期金融資本還有一個非常明顯的變化,就是轉入了消費領域。
在成為當今資本主義的絕對核心和本質特征之後,當代金融資本主義明顯出現三大趨勢。第一,金融資本挾持了政府,甚至整個經濟。金融資本,例如華爾街的金融機構,往往是“大到不能倒”,其邏輯是,“我倒下了,也要把你(整個經濟)拉倒,你如果還想活下去,你首先必須把我救活”。因為上麵提到的單向度依賴的緣故,一旦金融業被救活,它根本沒有意向來挽救實體經濟,拉動實體經濟的發展。相反,金融業還是根據自己的邏輯發展。除了威脅政府,金融資本實際上也早已經開始操控政府決策。例如,西方國家早就有征收金融交易稅的思想,意在遏製過度投機的金融交易,但始終沒有成為現實。在某種意義上講,金融資本控製了整個政治生活、經濟生活和社會生活。第二,當代金融業迫使世界上所有一切“貨幣化”或者“商品化”,不管有形的還是無形的,物質的還是非物質的。這也是金融資本固有的資本本性所決定的。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宣稱資本主義“使人和人之間除了**裸的利害關係,除了冷酷無情的‘現金交易’,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係了”①。金融資本把人與人之間的這種物化關係放大到了極致,從而也把“資本拜物教”放大到了極致。第三,金融資本越來越獨立化和抽象化。當代金融業不為實體經濟服務,而是用貨幣炒作貨幣,眾多的金融衍生品使金融資本的自身獨立增殖成為可能。同時,金融資本使用大量的高科技,是高度計算機化的行業,這也使得貨幣的炒作表現為符號或數字的遊戲。
“金融資本意味著資本的統一化。以前被分開的產業資本、商業資本和銀行資本等,現在被置於產業和銀行的支配者通過緊密的個人聯合而結成的金融貴族的共同領導之下。”②但這僅僅是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外在的經濟現象,事情並非如此簡單。金融資本之所以能夠成為當代資本主義的本質性特征,是因為當代人類一切問題的根源都來自於金融資本。我們知道,無論從規模還是從性質來說,當代金融資本主義已經和昔日的金融資本主義全然不同。昔日的金融資本主義是和實體經濟(製造業等)聯係在一起的,是為後者服務的,金融就是要為實體經濟融資。但在今天的金融資本主義那裏,金融不再是為實體經濟融資,而是更多地為自身“融資”,用錢來套取更多的錢。如今的許多投資銀行家是沒有國家概念、沒有道德底線也無所謂社會責任的人。金融資本主義已經不再需要傳統意義上的“勤勞和努力”等美德了。它的“美德"是"機會主義”。
當代資本主義的經濟危機已經和金融資本緊密地聯係在一起,或者說就是金融資本所導致的危機。當代資本主義金融危機就是發生在信貸機構、投資銀行、房地產商、貸款人與投資者之間多重利益鏈條下的隱蔽性危機。這個鏈條的源頭是作為信貸機構的銀行讓不具有資格的申請者獲得了信貸,信貸機構將這個存在信貸泡沫的抵押貸款經過處理賣給投資銀行,而投資銀行對次級抵押貸款進行證券化處理,層層打包成高風險抵押憑證之後再賣給投資者。當泡沫與風險累積到一定程度時,利益鏈條斷裂,危機鏈條就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勢不可擋。換句話說,這些金融衍生品本身就是“有毒的”,而在利益的驅使下,這種“有毒性”被有意掩蓋了。在危機發生前,信貸機構、投資機構、房地產商等在處理這些高風險金融創新產品時具有隱蔽性、偽裝性和欺騙性,使廣大普通投資者已經無法辨認出這些金融產品的真假、優劣與好壞。其實,美國華爾街的這些金融大鱷、投資大鱷們自己是十分清楚他們銷售的虛擬金融產品是垃圾產品,但是這些垃圾金融產品必須銷售出去。因為隻有這些金融垃圾產品銷售出去了,他們才能實現“虛擬剝削”,這些垃圾金融產品隻不過是他們獲得真實利潤的工具。
在工業資本主義時期,金融資本主要投入的是生產領域,而現在金融資本開始轉向消費領域。金融資本轉向消費領域意味著群眾有限的消費能力得到提升。今天消費不起可以用明天的錢、未來的錢,消費者可以透支、借貸,從而放大自己的消費量。因此,金融資本使人的消費能力得到空前的膨脹,從而適應了資本主義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暫時解決了馬克思所謂的資本主義危機的根源:群眾的貧窮和他們的消費受到限製與資本主義生產竭力發展生產力之間的矛盾。消費能力的增強雖然解決了生產過剩的危機,但同時也使經濟虛擬化、泡沫化,最終導致大規模的金融危機。歸根到底,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矛盾——社會生產可無限擴展的趨勢同廣大勞動者有支付能力的需求相對不足依舊規定著金融資本主義。因此,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經濟危機根源的揭示不僅適用於生產過剩的危機,而且同樣是對金融資本主義時代經濟危機根源的揭示。
金融資本本身並不創造剩餘價值,貨幣循環或貨幣炒作之所以能夠產生更多的貨幣,全靠投機詐騙、高杠杆運作。這種高杠杆運作的投機詐騙能帶來超乎尋常的高額回報,給極具冒險性的資本以強烈刺激,不惜以高於自身資產數倍、數十倍、數百倍的銀行貸款去購買金融資產、股票債券及其他形形色色的金融衍生品。而資本的本性就是追求利潤的最大化。在市場這隻“看不見的手”的推動下,什麽利潤率高,資本就會向什麽領域流動。金融領域、資本市場雖然風險大,但存在著通過高杠杆操作、通過投機獲取高額回報的機遇,於是吸引具有冒險天性的資本紛紛向金融領域、資本市場集中,使金融壟斷資本迅速擴張、膨脹,並開始了由“圈地”(辦實體企業)向直接“圈錢”的蛻變。“信息技術和網絡技術的發明與廣泛應用,既大幅提高了社會生產力,同時又為國際金融壟斷資本的全球擴張,以及金融與資本市場的虛擬化和病態膨脹提供了技術支撐;新自由主義則成為國際金融壟斷資本向全球擴張及其製度安排的理論依據;當代國際金融貨幣體係為美英國際金融壟斷資本全球擴張提供了最重要的杠杆或平台。這三者的媾和,成為拉動美國為代表的發達資本主義由國家壟斷向國際金融資本壟斷過渡的‘三駕馬車’。”①正是在這“三駕馬車”的拉動下,以金融資本為標誌的發達資本主義社會的經濟得以高度發展,但同時背後隱藏著巨大的經濟危機。更重要的是,它造成了金融資本主義時代人的全麵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