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加入神水宮的時候, 距離戚尋繼任神水宮宮主並沒有幾日。
這便是戚尋與杜夫人達成的協定。
在從杜夫人這裏得到一些與官府有關的便利的同時,這位以杜先生之稱在江湖上聞名的玉劍山莊莊主,出於對女兒的保護, 也希望新月是以神水宮宮主之徒的身份加入神水宮的。
戚尋不太在意這種小心思。
反正從交易的角度上來說,有杜夫人的幫助,從龜茲到明心山莊, 從明心山莊到渤海海口,從東營走海路到鬆江府以及其他沿海港口的整個商路, 其中的各種靠著戚尋自己弄不太明白的打點環節,基本上都有人替她解決得差不多了。
這實在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而從這個收徒性質本身的角度來說, 戚尋並未給出任何承諾,作為她的弟子在神水宮中就可以享受到什麽有別於他人的待遇, 更沒有承諾過身為神水宮宮主的弟子便能繼承宮主之位,反正還是得看表現。
至於第三的話, 新月的確是個挺讓戚尋有好感的姑娘。
她和杜先生給人的感覺有點像,隻是大約因為少了杜先生此前跟焦林的那一段失敗婚姻的影響, 也少了杜先生在人事沉浮之中的曆練, 氣質上要顯得清透一些。
雖然在外表看起來柔弱, 但想想新月是個什麽人, 這種“柔弱”大概還是要打個折扣的。
她看起來並不乏主見, 甚至有種讓人不難看出的堅韌勁兒。
若非如此,她大約也不會在原本剿滅史天王的計劃中,同意以玉劍公主為名嫁給史天王,來分辨七個人中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史天王。
而在如今的話——
“你是要把你帶動師門上下勤學苦練的作風,在你的弟子身上延續下去嗎?”宮南燕吐槽道。
因為水母陰姬提前將神水宮宮主的位置丟給了戚尋的緣故, 加上海上商路的拓展讓戚尋除了坐鎮神水宮, 還得多往沿海跑幾趟, 原本是協助她管理明心山莊的宮南燕一覺醒來接到了踏雲傳書,頭上就多了個代莊主的位置。
這也就算了。
年後水母陰姬往明心山莊走了一趟,與司徒靜談了很久,宮南燕大概能猜出會讓這對母女聊這麽久的話題是什麽,隻是有些奇怪為何會突然改變瞞著司徒靜的想法,將她的身世和盤托出。
宮南燕沒聽到這兩人具體說了些什麽,水母陰姬也顯然不會讓她聽到這些,她知道的隻是——
司徒靜似乎是哭過一場,將原本手頭上的工作移交給了別人,自己收拾了行裝準備出門。
宮南燕問及她出門的目的,司徒靜隻是含糊地表示她要去走訪一些地方替人贖罪。
在水母陰姬將她父親的真麵目盡數告知後,司徒靜自覺自己若還覺得那人配得上一個父親的名字,甚至懷有子女對父母的期待,那她便實在枉作一個人。
好在水母陰姬,不,應該說是母親又提到,雄娘子當年在她的一念之差下並未授首殞命,現在卻的確是已經死了,也正是死在明心山莊的附近,不必讓她麵對到底是弑父還是堅持正義的選擇。
別人或許不知道和黃魯直一並出現,死後麵目全非之人是什麽身份,水母陰姬曾經見過兩人一道闖入神水宮,更是以摯友身份相稱,又如何會猜不出來。
人到底是為了奪取無爭山莊中所藏名劍的薛笑人所殺,還是戚尋為了實現她當年那個犯我神水宮者當殺的誓言而殺的,在如今已經看開的水母陰姬這裏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不過在將雄娘子之死告訴司徒靜的時候,她還是隱藏去了其中戚尋可能做了些事情的猜測。
所以司徒靜現在選擇離開明心山莊,便隻是想去看看當年受到雄娘子禍害之人,她有沒有可能在暗中做出一些補償。
這件事是她與水母陰姬一道去做的。
宮南燕不知道她們的行程,隻知道自己又少了個幫手,在給戚尋發出的回信中,對她們這種集體甩鍋把她當苦力冤大頭的行為進行了控訴。
戚尋的回信是:宮師姐在外還是有好處的,活潑多了。
宮南燕氣結。
得虧戚尋讓柳無眉尋找的江湖上為惡之人已經秘密送達了明心山莊,戚尋也隨即來到了此地,給一度為原隨雲所禍害瞎了雙眼的姑娘們換上了眼睛。
對這些原本便同織娘一般身世,本覺得失明後無所依靠的姑娘來說,讓她們重見光明的戚尋無疑對她們有再造之恩,而明心山莊也的確是個好去處。
宮南燕倒也不難看出,等這些姑娘與先前那一批一道培訓出來,足以成為她的幫手。
如今暫時選擇以明心山莊作為曆練之地的高亞男,和在抓人工作結束後得到了實踐機會的柳無眉,也都不失為分攤工作的對象,當然前者不能跟神水宮的牽扯太深就是了。
加上戚尋此前在關中結交下的人脈,在淩飛閣和朱藻等人自鬆江府回歸北方後,宮南燕與諸方勢力的溝通也實在算得上容易,她這種抱怨頂多也就是師姐師妹之間的俏皮話而已。
說新月這姑娘自從加入神水宮後屬實對自己要求嚴格,尤其是在戚尋的指導下開始修煉天水神功後,稱得上是步上了戚某人的後塵,也多少是一句玩笑話。
宮南燕現在已經想得很開了。
連有人在她麵前問及你們神水宮的人是不是拜師的頭一條要求就是水性出眾,或者雖然不一定能跟戚宮主一樣直接覆滅史天王勢力,你們在海上的戰鬥力是不是遠比陸地上出眾這種問題,她都已經接受得很良好了。
看戚尋對這個徒弟帶動的又一輪卷王風潮,很有一種不關我事的態度,宮南燕又忍不住調侃道:“你這個表麵看起來很有欺騙性的樣子,看起來是要傳承到你徒弟的身上了。”
“瞎說,”戚尋理直氣壯地回道,“我明明還是很表裏如一的,我的弟子也學得很真性情嘛。”
在一旁待著的柳伴風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戚尋給舉到了宮南燕的麵前。
大概就是獅子王裏狒狒把辛巴舉起來的那種舉。
宮南燕:“……?”
柳伴風:“……?”
這一大一小對視了一眼,確認自家師妹/師父好像在用一種雞同鴨講的方式岔開話題。
柳伴風翻過了年也不過就是六歲,先前在家裏被祖父和父母寵著,在拜師到戚尋的門下後也算得上是個對小孩子來說很健康的成長環境,甚至在她此前提到陰山幽靈群鬼的時候,還得到了自家師父支持的等她學成後親自參與剿滅的承諾,這能不養出個真性情的表現才怪。
“誰跟你說這個了……”宮南燕無語。“我說的是你那個弟子看起來是個柔弱的樣子,實際上性格挺適合在江湖上走動的,就跟你一樣。”
宮南燕可不會忘記,去年戚尋剛要離開神水宮的時候,她在鏡湖邊上見到對方時候的樣子。
若真按照外表的樣子看,戚尋的相貌是很有那麽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的,但真將她放出神水宮去,卻掀起的是何止波及到江湖一隅的狂瀾。
以至於宮南燕總有種感覺,作為戚尋二弟子的新月,或許遲早也會在她的師父之後,成為江湖上的風雲人物。
“那不是好事嗎?”戚尋將柳伴風放了下來,露出幾分打趣的神情,“不管是沙漠水龍卷還是海上潮生,遲早都會被新的江湖傳聞所替代,就算我今日說什麽以神水之名,行舟水上的敗類必被懲戒,這也頂了天去就是三五十年的警告而已,而我或許在此間至多不過留十多年的時間,也沒這個機會做出什麽更轟動的事情。新月若能繼承我的本事和位置,又有執掌神水宮的魄力和手腕,其實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柳伴風敏銳地留意到了戚尋話中的說辭,搶在宮南燕之前問道:“師父要上哪裏去?”
戚尋摸了摸她的腦袋,把近來生出了點愛漂亮的心思,把頭發打理得格外細致的小姑娘嚇得趕緊捂住了自己的發型,“當然是去看更加廣闊的世界去。武道境界是很奇妙的東西,你若是想看到傳說之中的麒麟,捉到跟師父現在的那隻白老虎坐騎差不多的大家夥,見到此間不同的風土人情,就先把武功練好了。”
柳伴風小聲嘀咕:“師父放的誘餌越來越過分了。”
之前還隻是平定陰山群鬼之亂,證明自己比祖父要厲害,現在連其他大白老虎和麒麟都加上了。
戚尋一點沒覺得跟小孩子提這種話題有什麽問題,柳伴風自己也沒有因為這些話生出什麽好高騖遠的想法,頂多就是真給自己又加了一層目標而已。
戚尋又補充了一句:“何況你是大師姐,這些話跟你說了也沒事對不對?”
宮南燕又有點想吐槽了,“不是我說,你真的不覺得十六七歲的新月管六歲的伴風叫師姐這個畫麵很奇怪嗎?”
果然當師父的畫風奇奇怪怪,門下的弟子團隊看起來也怪怪的。
戚尋小聲回道:“你要非這麽說的話,新月其實還不該叫二弟子,應該是三弟子或者四弟子,怎麽也跳不到伴風的前麵去。”
戚尋是按照表露出收徒意願的時間來算的,柳伴風自然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個,而後便是她在絕代雙驕世界收下的史蜀雲。
新月到底應該排在三還是四,取決於那個南北朝的小姑娘未來那個和戚尋有師徒緣分的女兒,到底應不應該被列入其中。
但宮南燕並沒見過史蜀雲,也沒見過戚尋那個甚至在此時還沒出生的弟子,顯然沒法理解她這話中的意思。
不過讓她忙得焦頭爛額的事情多得很,這話頂多就是在閑談的時候稍有提及罷了,也沒非要尋根究底的意思。
在明心山莊中需要戚尋這個領頭人過問的事情,都在這趟下午茶的時間裏得到了解答後,宮南燕便暫時放過了她這個秘密實在很多的師妹。
戚尋又過問了一番柳伴風的武功進度後,找上了曲無容。
曲無容依然有種沉默卻讓人覺得異常可靠的氣場,若非如此,戚尋也不會放心將護送這些彼時瞎了眼的姑娘的責任交托給她。
但在戚尋找上她的時候,這大約並不是戚尋的錯覺,她的神情中有幾分難以掩飾的負罪感。
“我想我應該沒有可怕到讓人覺得不能有話直說?”戚尋偏過頭來朝著曲無容看了一眼。
因為石觀音造成的毀容狀態,曲無容依然以白紗覆麵,甚至連眼睛也包裹在其中,隻能從隱約窺見的眸光猜測出她此時的心情。
她遲疑著尚未開口,戚尋已經搶先一步開了口,“你想退出神水宮是不是?”
“不,”曲無容回答得很果斷,“若非宮主我無法得知石觀音雖養育我長大,卻也其實是害死我父母的元凶,更若非宮主,石觀音隻怕還在沙漠之中逞凶,無人能讓她得到應有的報應,我欠宮主的命和人情,必然以餘生相報。”
“那麽一點紅呢?”戚尋笑了笑,以閑談一般的口吻問道。
先前中原一點紅因為誤會曲無容將人送回明心山莊之事,是什麽人口拐帶的惡事,便出手試圖救人,在跟曲無容的交手中得知了原委,協助她一並將人送來此地。
薛笑人死在無爭山莊,又被戚尋找上了薛家莊問責,那個殺手組織自然也就從此不複存在。
中原一點紅在從明心山莊往薛家莊去了一趟拜祭,算是全了這一段師徒緣分後,並沒有繼續做他的殺手買賣,反而重新返回了明心山莊。
宮南燕在寫給戚尋的信中便提及過,她但凡還長了一雙眼睛就不會看不出來中原一點紅到底是為誰而來的。
算起來這也不失為一種緣分。
中原一點紅這個人並不是那種會在意表麵皮相的人,他將自己的喜惡也表現得尤其鮮明。
曲無容不是個木頭,在察覺到中原一點紅的好感後她便解下了自己的麵紗,試圖以那張魔鬼一樣的麵容將人給嚇走,結果隻是得到了這位殺手先生用格外平靜而讓人覺得有信服力的口吻說的一句“你很美”。
在這種直白而坦率的感情麵前,一度在石觀音門下隻學會了隱藏自己情緒的曲無容實在很難不被對方所打動。
但若她此時仍舊在石林洞府,在石觀音的手底下,是選擇中原一點紅還是那位師父,並不是一個很難決斷的事情。
難就難在,曲無容很清楚戚尋並不隻是將她當做一個被掠來又勸降的手下,還將她當做一個真正的人。
那同樣是一種讓她漸漸打開心扉的情感糾葛。
“我會讓他盡快離開的。”曲無容咬緊了牙關,做出了回答。
“何必做這種選擇。神水宮上下都是女子不錯,但我何時說過要讓她們都做沒有尋常人情感的聖女?”
曲無容錯愕地看過來,便對上了戚尋含著笑意的目光。
“你從未聽過神水宮中有女弟子成親的消息,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此前神水宮在江湖上的傳聞本就不多,加上我師父創建神水宮,收容這些姑娘其實也不過是二十餘年的時間。但若在我手裏,神水宮是個滅絕人性的地方,那這到底是對這些走投無路之人的救贖,還是一種錯誤的保護呢?”
“神水宮門下若是當真有了真心相待之人,卻要遏製住自己的情感,不得不與對方分別,那神水宮與那些先前迫害她們不得自由之人又有什麽區別?”
曲無容張了張口似乎有話想說,但看戚尋還未說完,便將話又吞了回去,聽到她繼續說道:“不過有些事還是需要限製的,比如說若是讓神水宮上下可以隨意將心上人帶進來的話,便難免容易造成混亂,甚至讓人覺得,神水宮往後在江湖上的位置是靠著門下弟子的聯姻得來的。”
戚尋是很認真地考慮過這種問題的。
借著此番海上剿匪的事情,神水宮成功在江湖上徹底打響了招牌,也姑且可以說是達成了擴招的目的。
但隨後呢?
神水宮不是移花宮,以戚尋的性格也絕做不出讓門下隻能不能隨便發笑,表露自己的情感這樣的限製。
若要讓神水宮的傳承起碼在三四代宮主的更迭中不至斷絕,她就得規範出一個良好的秩序來。
若是門下之人本就有婚約的如何辦?若是有人是因為受了情傷才加入的神水宮,並不想看到宮中姐妹帶著戀人前來如何辦?若是有人是刻意接近神水宮門下,圖謀天一神水以及天水神功又如何辦?
問題還是不少的。
事實上神水宮本身的神秘光環其實也是對這些托庇門下的姑娘們的保護,所以這個度到底在哪裏,是一個戚尋如今身為神水宮掌舵之人必須解決的問題。
也正好遇上了曲無容和一點紅的情況,正好用來劃出個規章製度來。
“我想再分出一個特殊的部門。”戚尋勾了勾手,示意曲無容與她繼續邊走邊說。
每次走在明心山莊內的時候,戚尋便不自覺有種好心情。
大概是一想到這地方等同於白給,讓她直接躋身為有房一族,戚尋便覺得很是滿足。
而原家這三百年間在此地的經營,為了讓此地形成一種外人看來也頗為與世無爭的氣度,在山石林木的布局中自有一派隱奢風味,怎麽看都讓人在置身其中的時候,不難有一份自在舒暢的情緒。
曲無容更是個很好的聽眾。
她跟在戚尋身邊走過山中的林蔭道,腳下的節奏穩健而沉靜,像是先前因為提到中原一點紅而稍有失態的人並不是她。
“衡陽的神水宮我是絕不允許有男子踏足的,此地等同於是神水宮的核心部門,貯藏在神水宮中的天一神水在此地,神水宮宮主的閉關之地也在這裏,此地必須保持絕對的清淨。”
“明心山莊作為神水宮輸送弟子的過渡場所,實際上也不適合過分對外開放,否則難免讓風氣的肅清變得不那麽容易,這裏原本是無爭山莊的地盤,倒是很適合我達成這個目的的,此地不容踏足冒犯的規則在無爭山莊轉為明心山莊後,也理所當然可以保留下來。”
“但是神水宮不是聖女宮,這一點上我的想法沒有改變過。所以我想再成立一支特殊的隊伍,這支隊伍中包括出來曆練的神水宮弟子,有成親意願的弟子,有娶了神水宮門人後自願加入神水宮麾下的男子。”
“這支隊伍可以擔負起神水宮產業的經營,安保,與龜茲之間的商路看護之類的責任。”
戚尋說到這裏頓住了腳步,曲無容在她的目光再次看向自己的時候,無端生出了幾分緊張的情緒。
她一直是個很聰明的姑娘,也絕不會聽不出戚尋這話中的意思分明就是有讓她擔負這一重任的意思。
“你覺得將這個部門建在何處合適?”戚尋問道。
“……萊州府或者登州府。”曲無容想了想給出了這個答案。
這個答案跟戚尋所想的差不多。
神水宮本部在衡陽,明心山莊在太原,出於守望相助的原則,這個第二處外事部門必定在東部。
表麵上來說好像應當放在鬆江府這種江南地界的港口,正好在與海上縱橫的豹姬麾下聯絡上有其優勢,但事實上並不那麽合適。
戚尋和萬福萬壽園之間的合作,是建立在神水宮和萬福萬壽園在特定情形下能做到互補的前提下的,若是在江南建設勢力,多少會在人脈和人手招攬上存在衝突。
遠香近臭的道理戚尋還是明白的。
既然如此,不如將地方選在山東。
一來借助黃河水道,和明心山莊之間的聯係並不像是想象中的那麽薄弱,在兩處外事部門的聯係間,還可以趁機整頓黃河水上的江湖勢力,且絕不會跟掌控長江水路的神龍幫形成衝突。
二來,濟南府天官廟是如今的丐幫總壇,嶗山境內是朱藻的別宮所在,兩處地方都距離此地不遠,可以借力也可以合作,又或者形成一種良性循環的競爭。
三來,在渤海借港口與海上勢力聯絡,正合這外事部門的目的。
“你既然選得對地方,我便不擔心你做不成這件事。”被戚尋如此鄭重其事地交托了一件事,曲無容雖然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卻也下意識地應了下來。
等到帶著戚尋整理出的物資奔赴萊州府的時候,看到中原一點紅自覺地以此前當殺手時候的本事,替她訓練起了看護商隊的人手,教導他們如何有效率地對招,曲無容終於反應過來何處不對了。
算起來中原一點紅是沒有虧欠戚尋的人情的,甚至他的師父還是死在戚尋的手裏,但現在——
在這個儼然看到了讓曲無容自由戀愛希望的安排下,明顯還是太過實心眼的殺手先生,成功讓自己混成了個壯勞力。
曲無容:“……”
還能怎麽辦?夫妻兩個一並給戚尋打工吧。
曲無容和一點紅雖還未成親,但這種靈魂伴侶的緣分,既然沒隨著戚尋改變了劇情而發生更改,反而以另一種方式發覺了對方與自己之間的契合,那以未來夫妻這種身份來定義他們之間的關係好像也沒什麽問題。
戚尋倒是沒這麽周扒皮。
她盤算著等到曲無容成婚的時候,她便請織娘和她的小姐妹們送給曲無容一件最美的嫁衣。
而美麗的嫁衣自然也該有一張不再需要躲躲藏藏的臉來匹配。
神照經的修複能力放在體內經脈的接續,未老先衰症狀的醫治,以及像是那種換臉手術上格外對症,但對曲無容的麵容這種情況,卻稍有些不匹配。
這也並不是一門足以稱得上是魔法的武功。
但這問題不大,戚尋盤算著往風雲副本走一趟,看看更高武的世界中有沒有什麽破解之法。
再加上,在她攜帶溫絲卷來到神水宮所在的世界之時,就已經驗證了極樂玄冰在搖人過來的時候能卡出的bug操作。
這個世界的兩位神醫張簡齋和王雨軒在見到秋靈素的時候便表示過無法醫治,想來曲無容的情況也差不多。但戚尋別的不說,認識的神醫還是不少的。
溫絲卷姑且算半個,誰讓他在毒的功夫上更高。蘇櫻和萬春流這種卻是實實在在的醫藥功夫更深了。
大不了便來個神醫會診!
不過現在要說這些還早。
曲無容實在是個很記恩的好姑娘,在償還戚尋的人情和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可以達成兩全結局的情況下,她在做出一番成就給戚尋看看上的事業心簡直空前旺盛。
戚尋覺得,一點紅要想讓曲無容正式同意嫁給他,可能……可能還得再等等吧。
唯一對此事再度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控訴的,大概就是宮南燕了,誰讓戚尋來一趟明心山莊,又給弄走了一個好用的協助對象。
再加上戚尋在此年紀繼承了神水宮宮主之位,對枯梅大師多少有點刺激作用,在半個月後將高亞男也召了回去。
宮南燕看著自己手頭又多一份的工作,忍不住朝著戚尋投來了一個幽怨的目光。
“師姐別慌,再過幾年伴風就可以幫你了。”戚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你聽聽你這說的是人話嗎?她才六歲啊!”宮南燕已經無力吐槽了。
她甚至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想法,如果她這會兒給自己找個擋箭牌男友,她是不是能立刻脫離苦海,直接被打包投遞到曲無容那裏去,還能直接去當個更輕鬆些的二把手。
但宮南燕想了想又打消了這種想法,既然沒這個心思幹嘛給自己找不痛快。
也就是戚尋這種厚臉皮才能在這個時候理直氣壯地回道:“那甘羅不還在十二歲就官拜上卿嗎?”
“師妹,這話你敢對你徒弟說嗎?”
頂著宮南燕的死亡視線,戚尋慢吞吞地回道:“這就是當大師姐的人要擔負起的責任呐。”
“……”這話聽起來像是有兩重含義。
不過這話誰也沒跟柳伴風說,小孩子還是要享受一下小孩子的待遇的,總不能這麽早就加入被戚尋壓榨的隊列。
在將明心山莊的事情都安頓好後,戚尋正式開始將神水寶典傳授給柳伴風。
不過半個月後宮南燕就看到柳伴風一個人坐在池塘邊上,跟小池塘裏的水較勁了。
“你師父呢?”宮南燕有種不妙的預感。
“師父說讓我循序漸進,先掌握第一層,她回去神水宮了。”柳伴風看著宮南燕仿佛想跟自家師父拚一場的臉色,把師父說的“她回去神水宮躺平”給吞掉了後兩個字。
她怕說出來會讓宮南燕師伯直接炸毛。
“炸毛”這個詞還是戚尋教給她的。
柳伴風對戚尋那隻大白老虎坐騎格外地感興趣,大概就是小朋友擼貓的那種感興趣。
有戚尋鎮壓在那裏,大白老虎依然敢怒不敢言,隻能任由戚尋把柳伴風抱到了虎背上,扒拉著它的腦袋。
跟戚某人一個樣,作為大弟子的柳伴風對大白老虎腦袋和脖頸這一圈最為蓬鬆的毛發不是一般的感興趣,也正因為如此,這一圈毛直接炸了起來。
生動形象地詮釋了何為炸毛。
戚尋不僅不心疼她的小倒黴蛋坐騎,還跟柳伴風形容,豹姬將軍的那頭黑豹子就不會有這樣的麻煩,畢竟那身毛皮油光水亮的,還是短毛,根本不存在什麽炸開的情況。
柳伴風覺得,宮南燕師伯現在的情況就很像是當時被她欺壓到了頭頂的大白老虎。
不過戚尋其實沒有直接返回神水宮。
她先往大沙漠去了一趟。
去的不是龜茲,也不是石觀音曾經的那個石林洞府,而是西方星宿海極樂宮,換句話說,她是去找張碧奇孫不老夫婦的。
以金靈芝的本事要去拿到那有延年益壽功效的玉蟠桃不太容易,要不然她也不會在原本的劇情發展裏在見到楚留香的時候問詢他有沒有這個偷盜的本事,誰讓孫不老對自己的容貌異常看重,在跟丈夫張碧奇一並從軒轅野的手裏奪得了極樂宮宮主的位置後,便將玉蟠桃給嚴防死守。
可戚尋不一樣啊。
神水宮宮主親自駕到,縱然星宿海不是真的有海,此地也沒有讓戚尋的天水神功施展的機會,但光是海上縱水之能便已經足夠讓人看出她到底有多少本事了。
軒轅野可以跟他們夫妻打賭,讓他們有鑽空子取勝的機會,但戚尋這種實力麵前任何花招顯然都沒什麽用。
與其去跟對方玩手段,反而可能會將人給得罪了,那還不如幹脆一點將玉蟠桃給送出去算了。
雖說玉蟠桃十三年才結果七枚,但也架不住這兩人到底已經占據了極樂宮二三十年,這東西也顯然不是按照吃水果的頻率來吃的,還真有那麽點存貨。
也好在,戚尋隻要了五枚而已。
不……這已經足夠孫不老感覺自己要心絞痛了。
“送走這個災星總歸是個好事吧……”夫妻兩個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慶幸的意味。
戚尋把這五枚玉蟠桃分得明明白白的。
她自己自然是不必的,以她如今的武道境界,加上明玉功的效果,再加上邪帝舍利的元精這東西本身就有的延壽作用,玉蟠桃的這點效果,說白了她其實還挺看不上的。
當然這話如果讓別人聽到可能是要自閉的。
戚尋離開了星宿海便將這五枚玉蟠桃分別讓人送了出去。
一份送去給了日後娘娘,一份給了水母陰姬,一份送去了江南,由金靈芝轉贈給金老太太,一份她先暫時留在手裏,盤算著若是可以入藥的話留給曲無容,最後的一份被她讓人送去給了宮南燕。
隨同這枚玉蟠桃抵達明心山莊的還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多生氣老得快,提前給師姐預防預防。”
宮南燕哭笑不得。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應該說,多謝師妹還專程往星宿海跑了一趟,以示對她的記掛,還是應該說師妹的確很有當領袖的本事,在打一棒槌和給一甜棗的操作上做得尤其純熟。
想想自己還在幫著戚尋教育柳伴風,幹脆將玉蟠桃一分為二,分了半個給這小姑娘。
托著半個玉蟠桃的柳伴風陷入了沉默,“宮師伯,我能理解你在教我好東西要跟人分享的道理,但是師父走之前跟我說過,這東西是用來駐顏的。我覺得我可能沒有駐顏的必要。”
柳·今年隻有六歲·伴風仰著頭看向了宮南燕。
宮南燕繃著個淡定的臉把那半個桃子又拿了回來。
她發誓她隻是被師妹氣糊塗了,絕對不是真的腦子不好使了。
戚尋可不知道明心山莊裏吃個桃子還能搞出個你推我讓的,她從沙漠中出來,便直接轉道神水宮了。
前後也不過是一年的時間,在過嶽陽的時候戚尋便發覺此地的丐幫弟子少了不少,大約是因為南宮靈的事情出了之後,任慈在從丐幫中遴選接任人選的同時,也有意將丐幫的勢力收攏。
當然收攏歸收攏,如今到底不是被金不換、左公龍這些敗類將丐幫徹底瓦解,在內鬥中進一步敗落下去的時候,也並不是後來在上官金虹的手中,金錢幫崛起逐漸取代丐幫地位的時候,丐幫的這個舉動更像是在三湘地界上對神水宮做出的退讓。
說來也是挺巧,在戚尋途徑此地的時候在酒樓中用了頓飯,正好聽到此地酒樓中的說書先生,響應在座江湖人士的要求,講一講關於神水宮的趣聞。
此前柳無眉替戚尋前來送信的時候,戚尋還隻是折騰出了沙漠水龍卷之事,這裏的人也頂多是提及衡陽山中的白衣仙女,和水母陰姬以及弟子的移山填海之能,現在有了戚宮主覆海的操作,能瞎掰的就更多了。
什麽嶽陽樓下曾經有過什麽個邪靈鬼魅,白衣仙女讓洞庭湖水生波將其鎮壓了下去。
什麽衡陽山中有水脈仙靈之氣,水母陰姬此前選擇此地的時候淩空一劍挖出了個山穀,也就是後來神水宮的位置。
什麽水母陰姬收下戚尋這個徒弟的時候,三湘之地的水文景象都有異常反應。
還是因為龍淵君這個稱號,才讓這些人打消了叫她海王或者龍王打算的戚尋一邊喝茶,一邊差點腳趾摳出了一座城堡。
直到她回到神水宮中,看到與她離開之前並無什麽變化的靈山秀水之景,她才感覺自己回到了正常的地方。
按照她此時的輕功,其實要想直接翻山而過,從山崖頂上跳下去也問題不大,但戚尋還挺享受這個和此前一樣的入宮過程的。
她從山穀裏的湖邊叢草裏拖出了一葉小舟,坐在船頭操縱著小舟的兩山之間狹窄的水道穿行而過,直到眼前景象豁然開朗,正是如今這個春末時節的山花盛開,青竹滴翠的神水宮。
此時又正是黃昏,神水宮中一片倦鳥歸巢的彩雀紛飛,景致鮮活場麵,戚尋幹脆放開了對小舟的控製,任由這小船隨著緩緩流向鏡湖的水波前行,讓她再欣賞一會兒這片讓人心境清明的自然聲響。
也恰在這個時候,戚尋忽然看到那片掩映在林木之間的樓閣間,一道有點眼熟的白衣身影,從其中一處院落中飛快地竄了出來,朝著另一側山坡的方向掠去。
戚尋還沒來得及喊一個站住,那姑娘倒是先瞧見她了,一個淩空急轉便收住了腳步,直接朝著她的方向衝了過來。
這姑娘站定的時候倒是一副大家閨秀的做派了,不是新月又是哪個。
戚尋看了看她手中抱著的盒子,“你這是在做什麽?”
以防戚尋覺得她在不務正業,新月連忙解釋道:“師父之前留給我的功法要訣我都有背熟練熟的,隻是還沒能練出操縱水勢的本事……”
“我知道。我是說你這跑來跑去的做什麽?”
戚尋對天水神功的進展還是很有數的。
她自己是個典型的外掛分子,都足足用了四年的時間才到天水神功的四層,給隨後的境界攀升打下基礎,新月雖然天賦不差,但戚尋也沒有說要強迫對方快速成材的意思。
該是什麽進度就是什麽進度,反正她的時間還多得很。
新月聞言咬了咬下唇,臉上泛起了一層不好意思的羞赧,“我聽說師父在神水宮中學藝的時候,每日要替師姐們做十件事,在跑腿的時候練功,我自知天賦不如師父,也猜不透師父的用意,就幹脆照做了。”
戚尋:“……”
“師父,我做錯了嗎?”新月問道。
不……也不能說她做錯了。
但問題是,戚尋也不能跟她說,她隻是在跑門派聲望日常啊!
“你……算了,你隨意吧。”徒弟如此上進,打擊對方積極性的事情她可不能做。
戚尋望了望天。
就讓這個成為神水宮的未解之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