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水淹營寨這種事情也是要講究技術含量的。

如何讓這出水德不興的景象是給周芷若暗中造勢, 卻還不到太過引人注目的狀態,可不是一道水龍卷過去就完事的情況。

戚尋在這方麵絕對是很專業的,她沒著急動手, 而是在周芷若的營寨裏休息了一晚。

等醒來之後便知道,周芷若的確是個行動派,在昨日被戚尋點撥走出了誤區後,今日一早便找上了常遇春。

周芷若如今已經對自己的目的有數, 更知道自己比起反攻和掠奪地盤之外,最要緊的還是穩住戰果發展後方。

也正因為如此,她能完全將認周子旺這位起義失敗之人為父說得毫無猶豫之意,更將其中的利益要害之處都剖析分明, 常遇春便顯然要茫然得多了。

忽然得知這麽個消息,饒是常遇春與周芷若如今差不多也合作了有一年了, 知道這位周掌門的本事絕不能以她的外貌呈現出的狀態來度量,也不由心中一驚。

周芷若沒逼迫他當即給出一個答複,但常遇春走出主帳的時候,朝著日頭初升的天色望了眼, 總有種自己還沒睡醒的錯覺。

可正如戚尋給周芷若分析的那樣,常遇春細想之下又覺得自己似乎沒有拒絕的必要。

周子旺在江西折騰出的起義,以民間起義的規模來看的確不小,但距離今日到底也有將近十年了, 彼時的威懾力和號召力到如今所剩無幾。

或許對周子旺還懷有這樣深厚情感的, 也隻有常遇春了。

他在往蝶穀求醫之時始終難以忘記, 正是因為他對小主公看護不利, 才會讓對方在元兵的手中死去。

他也始終難以忘記周王在被元兵俘獲之後犧牲的場麵。

若是周芷若願意認下周子旺後裔的身份, 延續對方的香火, 而作為交易籌碼則是希望得到一部分周子旺昔日的號召力, 能讓她在對敵元軍的時候更有站得住腳的理由——

常遇春又不知道周芷若圖謀不小,還真覺得其中的確有可行之處!

或許是因為人時常會想起對他而言印象最深刻之事的那段時間。

當日漢水江上,周姑娘對身中寒毒的張無忌有一飯之恩,在常遇春看來便怎麽都有一層和明教之間的正向關聯。

隻不過人到底是會變的。

比如說周芷若將溫柔許以家國,便早沒了此前的所謂柔情。

這也實打實是一場交易。

“常遇春現在沒有立刻同意,但我看他離同意也不遠了。”戚尋進入營帳的時候正與常遇春打了個照麵,便在見到周芷若的時候說道。

暫時放一放,讓對方的想法發酵,反而更顯得周芷若在此事上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企圖,隻不過是真覺得這個身份在對上王保保的時候更加有利而已。

她對人心原本就敏銳的體察,在此時發揮到這種地方,在馭下的話術上有所體現,更讓戚尋對她高看了幾分。

“說起來,少宮主有想好另一件事如何做了嗎?”周芷若問道。

戚尋說自己能水淹營寨,周芷若是從無懷疑的。

畢竟她連將人拉到別的時空的操作都做得出來,那麽明知道操縱江水其實也是一件怎麽聽都有點不合常理的事情,本著對戚尋的信任,周芷若也沒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她隻是想聽聽戚尋昨夜說的操作時機而已。

其中大約還有些需要她來配合的,將其中的利益給最大化。

“有點想法,我想勞駕芷若做兩件事,第一件事,請入襄陽城中替我尋一副畫像,我有些用處,另一件事,在王保保到來之時,請在擊敗他後放他過河。”

周芷若沒問這三擒三縱是否會引發後患。

王保保敗得越多,又有後方的孛羅帖木兒激化矛盾,隻會讓對方繼續這召集人馬,收斂物資,又來給她送貨的行為而已,就算沒有戚尋的計劃,周芷若也是要將人放掉的。

現在頂多就是再需要拿一幅畫而已。

周芷若:“少宮主……”

“昨日我就想糾正你了,現在應該是戚宮主,不是少宮主。”

周芷若聞言愣了愣,又在臉上不由流露出幾分為她而發的喜色來,“好,戚宮主想要一幅什麽畫,我這就讓人去找。”

戚尋俯首在她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個字。

周芷若的神情微有詫異,卻在意識到戚尋要做的是何事後了然一笑。“請戚宮主等我的好消息吧。”

若是錯過這一把推力,她想達成自己的目標,勢必走在一條荊棘叢生的路上。

所以她絕不會錯過這個天賜良機。

也絕不會輸掉對陣王保保的這一戰!

甚至在王保保卷土重來的這一戰之前,她便已經從常遇春那裏聽到了另一個好消息,對方已經同意協助她成為周子旺之女,以昔年袁州起義的周王後裔的身份行事。

如果說周芷若這邊稱得上是順風順水,時運所鍾,那麽王保保這邊就是諸事不順了。

先前的萬安寺之變和元大都皇廷那把火,已經讓這個前二十年都稱得上是天之驕子的年輕人,本還算得上膨脹的自信心都給打擊得差不多了。

他是很想找回這份自信心和自尊心的。

如今他本該在父親這位天下兵馬大元帥的指揮下,率軍直撲荊州,**將這什麽峨眉派掌門領著的隊伍給打散。

可偏偏前有整軍備戰得完全超過他預期的起義軍,後有孛羅帖木兒這家夥沒少給他找麻煩,讓他說是焦頭爛額也不為過。

他更是在這第三次發兵之前收到了妹妹趙敏的書信,問及他是否當真在其中應付周轉得開,若情況不妥,倒是不如讓她來接替這個位置。

王保保的自尊心絕不容許他後退。

但周芷若先後兩次的戰果,奪走的並不隻是從他這裏獲得的物資,也讓他麾下的士兵對這支漢人隊伍產生了一種本能地恐懼。

這顯然是一種無形中的影響。

這第三次出征,他們順遂地涉漢水而過,非但沒有如王保保所預想的那樣,讓這些混雜了兩次戰敗殘部的隊伍增長信心,反而讓他們越發表現出了一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狀態。

王保保含怒斬殺了兩人,這才讓隊伍稍有軍容整肅的模樣,也繼續快速朝著前方推進。

然後他便掉進了周芷若與常遇春聯手布置的陷阱之中。

刀兵相接之中,王保保難以理解,為何這些其實還看起來是多年間營養不良的影響下,還顯得過分瘦弱的漢人,在提刀而來的時候居然能表現出這樣的戰鬥力和士氣。

這位周掌門更是完全不像是他們漢人口中合該相夫教子的女人,而分明是個讓人為之膽寒的殺神!

兵刃一寸短一寸險的經驗在馬上作戰的戰場上尤其清楚,但即便周芷若並不像是王保保一樣用槍,反而執著的是一把劍,也並不能改變當這劍是倚天劍的時候,在臨陣殺敵中所表現出的無人可擋的狀態。

誰若看到自己手中的刀兵在倚天劍下如同脆紙一樣輕易斷折,更看到對方盔甲之下的麵容上,凜冽如寒霜的神色將五官中的柔和徹底淹沒的樣子,大概都很難保持足夠的冷靜。

這一片敗軍被殺亂了陣型後倉皇逃離,任憑王保保如何聲嘶力竭地強調雙方在人數上的差距,都無法挽回頹敗之勢。

王保保麵色灰敗地看著周芷若撥馬駐足,似乎沒有對他們趕盡殺絕的意思,卻隻從這個舉動中讀出了對他的輕視之意來。

但偏偏古代的交戰中,士氣一旦潰散,他這個中軍主將也沒拿出一個可以扭轉乾坤的法子來,除了退兵他毫無選擇!

“走!”王保保冷聲喝道。

再怎麽覺得此時屈辱也得先保住有生力量。

在鳴金收兵的聲響中,他又忽然聽到了一聲裹挾內力的高喝:“三擒三縱的禮數已到,下一次再見,周芷若定將閣下人頭掛在襄陽城頭。”

明明對方才是臨時拚湊出的草台班子,王保保就是莫名有種自己是個蠻荒入侵之人的錯覺。

他隻能嘴硬地給自己挽尊:“女人就是容易優柔寡斷,連縱虎歸山的道理都不懂。”

他已經盤算好了,下一次務必要帶上絕不給對方逞凶機會的人馬,更是要以一場將敵軍徹底撕碎的勝利,來洗刷自己身上的恥辱。

然而正當他整頓軍馬重過漢水,幾乎已經看到了漢水岸邊駐紮著的軍營的時候,他忽然看到自己身邊的副手回頭望了一眼,神情中露出了十萬分的驚恐來。

方才退兵之時,周芷若遙遙以倚天劍寒鋒所指,都沒讓這位頗有經驗的副官露出恐懼來,可在此地他卻有了此等的表現。

王保保心頭一跳,本能預感不妙地回身望去,也正見到了讓他為之震悚的一幕。

先前還平靜的漢水水勢忽而拔高出了怒浪翻卷之勢,更是在一瞬間將落在了後方的數十人都卷入了江中。

與他一道前來中原,尤其是荊州一路的軍士,幾乎都是會水的。

可他眼見在天災麵前,所謂的精通鳧水就好像是一個笑話!

這些落入水中的人仿佛落進的不是漢水江中,而分明是個絕難掙脫的泥淖之地,也就像是一堆落水即沉的石塊一樣,根本沒有任何一點浮起來的跡象。

這已經足夠讓王保保感覺到一種更加失控的恐懼。

但這還未完,他緊跟著便看到,這江水之中像是還未吃飽的怒浪在一瞬間又拔高了數丈。

洶然奪命的水波遮蓋住了日光,又在浪潮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升騰到最高處的時候忽然倒卷而下。

那甚至不是一處卷起的浪花,更不是一片拍上了岸邊的浪潮。

王保保的雙耳中幾乎都要被一種奇怪的轟鳴聲給充斥。

那是整條漢水江流在怒吼嘶鳴,更在水浪橫行衝進了他這敗軍殘將的隊伍中後,展現出了完全有別於尋常江流的破壞力。

不過是一瞬而已啊……

當王保保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被副手拽著硬生生往前衝出了一段,也正好錯過了這怒潮最為洶湧的一段,可他那些個呆愣在天罰麵前的下屬便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又有相當一部分已經不在他的視線當中的,或許正跟先前那些落在了隊尾的一樣,被江流吞吃了下去,也或許他們跟剩下的那些一樣,連帶著營帳一並,在此時都陷入了一片洪波之中,沉浮在衝毀的營地裏。

“少帥……你看那裏!”

眼睛很尖的副手忽然朝著一個方向指去。

在這忽然展現出雷霆之怒的江水之上,驟然升騰出了一片古怪的霧氣,而在霧氣最為濃鬱之處,這條根本不像是尋常江流狀態的江上,裂開了一條詭異的口子,就像是水波被什麽人伸手給撕裂成了兩半。

王保保哆嗦著唇,看到這裂口中慢慢浮現出了一個人影。

不像那些還在水波中掙紮的人,也不像是那些已經沉入江底的人,這道人影在濃霧中現身水上後便穩穩當當地踩踏在了江麵上。

就仿佛那不是一條才做出了水淹營地的舉動,也現在還在翻湧怒浪的江流,而是一片結實的平地。

以王保保的認知來說,這便絕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事情!

而更讓他心驚的是,對方的黃衫飄揚在風中,五官在霧氣之中顯得有些模糊,卻分明讓他相隔這樣遠的距離,也能感覺到一種讓人心悸的可怕氣勢。

正在他試圖讓自己不要管這江中異象,幹脆自己先行逃命的時候,他又看到對方抬了抬手。

先前倒卷上岸的江浪又一次被高高拋起,而後像一場暴雨一般砸了下來。

暴雨如注。

上一刻還在覺得自己將要從水波中脫身的元兵,下一刻所要麵對的就是比落入江流中更加可怕的打擊。

水能有多大的威力?

流動的漢水在先前王保保渡河的時候,還一度被他說是和漢人一樣溫吞柔和,但當這些從漢水中拋起高浪又落下的水流再一次砸入人群的時候,卻仿佛是化作了數千道水箭貫穿而來。

水浪著地也隻不過是短短一瞬間的事情而已。

但王保保分明看到,這些最溫柔的東西以最尖銳的姿態穿透了他麾下將士的胸膛,當水落著地又平靜下來,這一片上岸的水流分明已經變成了紅色。

那正是血的顏色!

依然在江麵上仿佛一道幻影存在的黃衫女子,神情不喜不悲,隻是用一雙犀利的眼睛看向了王保保。

在這種神魔難辨的可怕手段麵前,王保保幾乎當即就站不穩要摔倒在了地上。

他挪動著自己已經要僵硬的兩條腿往後退了一步,這才反應過來,那片血水已經浸濕了他的鞋子。

水上的女子對他的這番失態看在眼中,卻好像因為要留著他的性命將這一幕宣揚出去,並沒有用先前那些非人的手段繼續乘勝追擊,隻是看著他在此時終於徹底嚇破了膽,而後憑借著本能狂奔而逃。

看著對方狼狽逃竄,已經徹底沒有了汝陽王之子風範的背影,她再度揮了揮手,將岸邊的水流重新卷回了江中。

王保保模糊地聽到一道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三戰已三縱,荊襄不可犯。”

他哪裏來得及細思其中再次將他這個三戰三敗的戰績拖出來鞭屍的話,他隻知道——

他若再跑得慢一點,他便真的要死了!

他更是聽到,在那水浪掀起的時候便已經不疾不徐追到了漢水岸邊的起義軍,發出了一片對他的嘲笑和慶祝勝利的歡呼聲。

人的確是對水火無情自有一番恐懼的,可若是這水隻對敵人而作,火隻對敵人而燒,又有什麽好覺得恐懼的。

他們方才還難免有些心情緊繃的,可在看到元軍營地被徹底摧毀,隻留下了主副將苟活後,這漢水又分明已經重新平複了下來,毫無反過來對他們這些荊襄起義軍動手的意思。

這水麵之上衣袂翩躚的女子轉回頭的時候,更是麵容中自有一種安定人心的柔和。

在周芷若與常遇春率領的隊伍中,忽然發出了一道有些不那麽確定的聲音,“黃幫主……這是不是黃幫主!”

不過沉寂了須臾又有另一人小聲回道:“好像真的是……”

“什麽好像?”他邊上的人一把拍在了他的頭上,“我是襄陽人,我家裏有黃幫主和郭大俠的畫像,就是這樣的。”

哪個黃幫主?自然是昔日為保衛荊襄,與郭靖一道血戰襄陽,最終殉城的黃蓉黃幫主!

戚尋曾經在桃花島副本中與她有過幾日相交的緣分,但在隨後切入萬安寺副本的時候,射雕英雄傳和神雕俠侶的時間線已經全部走完,黃蓉依然選擇了郭靖,同樣選擇了那個以身報國的結局——

即便是戚尋也沒有這個顛倒時間改換結局的能力。

每當她想起這一段,也不免對黃蓉心存敬意。

她本可以做個古靈精怪不問世事的桃花島中仙,卻選擇了置身塵世之中讓自己轟轟烈烈地過一回,更是永遠留在了襄陽百姓的心中。

戚尋讓周芷若去找的那副畫,正是在襄陽城中故土重建的百姓那裏珍藏的黃蓉的畫卷,而現在她便是易容成了黃蓉的樣子,換上了臨時趕製出的黃衣,以類似湘君之靈的方式現身。

交戰至今已到黃昏的殘陽落在漢水之上,也照在戚尋所扮演的黃蓉身上。

她看向起義軍的眼神和看向元軍時候的樣子迥然有別,更是在看向周芷若的時候,從眸光中流露出了一派分明的笑意。

“你做得很好,荊襄英靈將與你同在。”

她的身形在霧氣中越□□緲,這一句話卻並不顯得虛無,而是咬字清晰地足以讓任何人都聽得清楚。

世人多信鬼神之說,那麽血戰襄陽的義士成為漢水之中的守護者,也對三擒三縱足了漢人禮數的元軍實行鐵血打擊,好像也並不是一件不能理解的事情。

這也更合乎這百年來漢人對死難的同胞所懷揣著的美好期待。

黃衣女子又露出了個豁然的笑容,從江麵上再一次分開的裂口中沉了下去,就仿佛是從未出現一般。

但這場麵卻顯然足以讓在場的任何一人記住,並將其以口口相傳的方式傳播出去。

誰會懷疑這件事和周芷若有關呢?

她連讓人去收集城中百姓留著的郭靖黃蓉畫像,都隻派出了峨眉中最為穩重的靜玄師姐,更是做得十分小心。

而戚尋做到的這些事情,縱然真有人覺得周芷若在其中做了些事情,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這已實在不是靠著人力和裝神弄鬼的本事就能夠達成的事情。

狼狽而逃,直到奔出了一日一夜才因為精疲力竭停下的王保保更不會相信,這與他的對手有什麽關聯。

他頂多就是覺得自己實在沒能選擇一個合適的動兵地點。

大概要不是先前答失八都魯在襄陽鬧事,也不會將已成為漢水之靈的黃蓉給召喚出了,給了他的隊伍這奪命一擊。

這一次他是真不想管自己到底還能不能靠著重新收攏起兵馬,仗著人數來達成勝利的目的了,更不想管這樣回去會不會遭到孛羅帖木兒的嘲笑了,他隻想盡快回到父親的身邊,寧可當個打雜的也絕不做個領軍之人。

他更要讓父親當心的是,漢水之怒都到了這個地步,那麽黃河呢?

他們就該離水越遠越好!

至於這樣會不會讓他們在作戰之中束手束腳,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比起元兵這邊,周芷若就實在該說很舒坦了。

戚尋說要給她製造出個輿論助力又不讓她處在風口浪尖的位置上,實在不是一句隨便亂說的話而已。

若是讓人覺得她這位周將軍有操縱江流之能,得到此等天降助力,將王保保這支人馬剿滅在了此地,或許能在一時之間讓她風頭無兩,更能招徠更多此地的流民,可從長遠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

但如今的情況不過是,她三次擊退王保保,在襄陽殉城的黃女俠英靈現身漢水之上,給了元兵以痛擊,是漢人抗擊元兵的意誌因為她們興兵此地而做出了這樣的支援。

“黃蓉”在對她說了那句“你很好”的話後方才消失,更是對周芷若此前所為的支持。

起碼在荊襄的土地上,暫時不會有人的聲望比周芷若更高了。

但放眼天下來說,這又還不能算一種會讓人懷疑她有謀奪天下之心,又有上蒼助力的狀態。

這可再安全不過了。

“戚宮主的尺度拿捏得實在是……恰到好處。”體會到這一番表演後效果的周芷若對戚尋很難不露出感激的目光。

她也不得不說,有這出勝利和戰果,在讓她走得越發穩健的同時,又更堅定了她要一步步走向高處的信心。

遲早有一天她會不必介意自己背後的庇佑,是否以更為壯大的方式呈現,也遲早有一天,她對上的會並不隻是汝陽王之子,而是那位天下兵馬大元帥本人。

戚尋也相信她確實會有這麽一天的。

現在隻是在給未來鋪上夯實的地基而已。

有了出兵的名分和人望,有了更為縹緲的神靈助力,再依靠著周芷若本身的實力和那些構成她武裝的東西,戚尋自覺自己可以暫時先功成身退了。

反正因為周芷若這個錨點的存在,她可以不定期地切入這個世界來排除那些個幹擾因素。

“我等著你登上那個位置的那一天。”戚尋在離開之前與周芷若說道。

這話她說的還是很真心誠意的。

她可沒忘記她某個未來徒弟和如今已被宋唐所掌握的那片土地之間的聯係,既然那極有可能是女帝命格,在她身懷和氏璧的情況下被她提早窺見,那麽不如先看看一位女帝是如何從亂世之中崛起的,也好在以後教導的時候不會純屬理論知識瞎掰。

自然還是先有個例子最好。

當然在這會兒她也派不上什麽用場,還是先返回神水宮算了。

不過不像是上一次眼見戚尋消失在武當山下那處渡口的時候,周芷若在心中多少還有些對未來的不確定,隻是因為有個人告訴她,她們之間還有一個未盡的約定需要兌現,這才讓她有了提升實力的目標。

這一次,在她看著戚尋消失的背影之時,眉眼間已經不複憂思之色,又旋即露出了一個真切的笑容。

她會成功的。

利用戚尋給她的這個階梯一步步走上去。

至於戚尋那一邊——

她說是說的先回神水宮,免得在元末的世界中待的時間太長,又對時間概念有點模糊,實際上也沒在神水宮待多久。

也不過是又教導了新月兩個月,她自己也被徒弟卷起來支棱著消化掉了一部分殘存的邪帝舍利力量後,她又因為這很有勞碌命自覺的坐不住,幹脆跑去開副本去了。

當然戚尋覺得這個好像不應該叫做勞碌命,應該叫做喜新厭舊……吧?

想想南北朝已經平定,宋遼宋金之戰已經結束,元末的世界她又才弄出了個大場麵,戚尋就有點想去探索新世界觀的想法。

何況她先前便想著要去給曲無容尋找醫治麵容的靈藥,也為那位病症難愈的金風細雨樓樓主找一個根治之法,對麒麟血澆灌出的血菩提以及龍元鳳血有點蠢蠢欲動的心思。

如果說先前她還覺得【拜劍山莊】副本所在的風雲世界太過玄幻,不是先前還在武林一流高手範圍內的她能吃得消的,那麽現在隨著她自己的實力進一步提高,也得被丟到“非人哉”的範疇內,她便覺得自己可以去試一試了。

何況她還沒見過麒麟和龍呢!

坐騎大白老虎和她手腕上的小蛇如果能說話的話,大概會很想說,這應該才是戚尋打算去這個副本的真正緣由。

但反正它們又不能對此提出什麽反對意見,戚尋才不管這個!

【係統】【購買入夢副本門票,扣除銀兩10000兩】

【係統】【您已選擇進入入夢副本拜劍山莊,檢測到當前世界沒有入夢副本存檔,副本正常開啟。】

【係統】【根據俠士在副本中可滯留時間,調整投放時間和地點。】

【係統】【您已進入副本拜劍山莊世界,是否召喚助戰人物?】

【否】

戚尋沒選擇召喚助戰角色,但並不代表她不帶人。

在她落定後便握住了身旁姑娘的手,將卡bug專用道具極樂玄冰給抽了出來。

“宮主,我們這是……”

“我們在一個很神奇的世界。”戚尋對著她擺出了個鄭重其事的表情,讓織娘,也就是被戚尋改名為戚琰的姑娘,也連帶著被她這種緊張的狀態所感染,擺出了一副格外慎重的樣子。

戚尋旋即繼續說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托付給你去做。”

“宮主若有吩咐,屬下萬死……”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戚尋給打斷了,“沒有那麽誇張,就是需要你幫個忙而已。”

就跟此前扮演石觀音的時候請她幫了個忙一樣,她需要戚琰替她弄一個道具。

不過戚尋沒打算跟步驚雲一樣心大,因為無雙劍斷折而應拜劍山莊之約前來的時候,居然還帶著於楚楚。

她領著戚琰一路喬裝改扮,在抵達拜劍山莊周遭後便尋了個僻靜的住所讓她暫時落腳,並沒有讓她一並犯險的意思。

戚尋則趁著夜色上了門。

她需要去做個驗證!驗證她不僅能在此間給自己尋一個護身符,也能提前將人逼出來的計劃,是不是當真有可能成功!

拜劍山莊傍山而建。

但跟戚尋此前見過的薛家莊大不相同,整座山絕無隱居幽境之感,從望之便覺氣勢驚人的登山階梯,到厚重且足有七人高的大門,再到寬闊的峰頂在夜空中燒紅了半邊天穹的劍池所在,都分明是一種雄渾的風格。

就是拜劍山莊的上一任莊主顯然是倒黴了一點。

劍魔偶遇彼時尚未嫁給莊主的傲夫人,在彼時已經有妻有子的情況下追逐傲夫人而去,苦尋無果後回家殺了自己的妻子。

他那兒子與自己決裂並聲稱遲早有一天要為母親複仇,也絕不認這個父親,卻被劍魔在臉上刻下了“劍魔之子”四個字,從此以半邊鐵麵示人。

而等劍魔再次見到傲夫人的時候赫然得知她已經成了別人的妻子,還有了個兒子,便含怒之下中道攔截殺了傲莊主。

現任拜劍山莊莊主傲天幾乎也在彼時喪命,若非傲夫人以命威脅,隻怕保不住這個兒子。

傲夫人苦心等待傲天長成,在劍魔的教授下成為一名功力不低的劍客,又等著拜劍山莊數代鑄劍所成的絕世好劍,終於有機會在聚集劍貪、劍嗔、劍癡三毒血的情形下,使得此劍大成,她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若是傲天能奪得此劍,未嚐不能擊敗劍魔為父報仇。

而在此之前,劍魔便是她將三毒血的所有者召集而來的絕佳工具人。

劍貪為劍魔的同門師兄弟,為劍魔所殺的夫人一度也是劍貪的心上人,但他修劍貪而無情,得了劍魔饋贈的寶劍便將心上人讓出,又因為習劍而貧,改貪字為貧字,也號劍貧。

劍癡斷浪由劍魔領著傲天親自堵截在了路上。

劍嗔步驚雲,倒是恰好因為無雙劍斷折,在拜劍山莊的人找來之時,果斷答應了這個請求。

但傲夫人深知,若無劍魔出手,要想取得這三人之血流入劍池核心中,促使絕世好劍劍成,幾乎絕無可能。

不過戚尋現在不是來欣賞這感情糾葛的。

她也並未踏足拜劍山莊的莊園之內,而是直奔後山的劍池而去。

煌煌烈焰能將天空映亮,越是靠近劍池,也就越能感覺到那種灼火燎天的驚人熱度。

戚尋身輕如燕地落在了淩空的鐵鏈之上,因為周身內勁的收斂沒有驚起任何一點動靜,也就自然沒有驚起拜劍山莊內的鑄劍師鍾眉和那兩位劍奴的注意力。

她雖用劍,卻絕非劍魔劍貪那種外放的劍氣,甚至沒引動這周遭的寶劍共鳴。

拜劍山莊不愧為拜劍山莊。

劍池也不愧是劍池。

數百上千把的寶劍像是廢棄品一樣被丟棄在環繞劍池凹坑的山坡之上,在月光與火光的映照下顯出明滅不定的凜冽來。

事實上要說這些劍是廢棄品也的確沒錯。

拜劍山莊數代心血都在那一把絕世好劍的劍胚之上,為成功以奇石鑄劍,各種鑄劍可用的稀奇材料都被這些鑄劍師給搜羅到了手中,又作為了先遣的試驗品。

現在周圍的劍零落於此,鋪成了烘托另一把劍出世的道路,卻也再無走出拜劍山莊的機會。

而在這一片廢棄的寶劍中間,巨大的圓盤之下正是燃燒了不知道多久的洪爐熾火,從圓盤中心的空洞之處透出驚人的火光,在空洞之上,一把數人高的巨大雕像被四方巨鎖栓係,這才懸吊在這裏。

戚尋不動聲色地順著高處的鎖鏈前行,當站定在了那把巨劍之上的時候,更強烈的高溫從劍身和劍下的圓洞中傳出,若非她在明玉功上的造詣驚人,隻怕也得覺得這高溫灼熱得不那麽好受。

跟在鍾眉身邊的守劍奴冷胭似有所覺地抬起了頭,卻隻看到這被火光映照通紅的劍身,顯露出近乎猙獰的樣子,並沒有什麽異常。

想想按照拜劍山莊的計劃,為絕世好劍造勢,將那些人引來此地也並非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事情,若是尋常人更不可能逃脫她的守衛,便收回了目光。

她又如何會想到,拜劍山莊中還真來了個並不在計劃之中的不速之客,而這位客人此時甚至不在那把巨劍之上,而在巨劍之下的怒焰之中。

栓係在了那把半沉入坑洞之中的巨劍末端,以鍾眉和冷胭的視角並看不到的百丈含光綾,維持住了戚尋掛在下方的狀態。

周遭烈火灼灼,卻被戚尋從袖中瓶裏甩出的天一神水在她周身形成的屏障所阻攔,連帶著身上的衣衫也沒被迸濺的火星點著。

戚尋的目光在四麵的血色中搜尋,便發現了那把藏匿在其中顯得異常醒目的劍胚。

她反複看了對方許久,確認自己已經記清楚了這把劍的形製和紋飾後,這才轉而將目光落在了其他地方。

比如說看看那塊巨大的圓形蓋板上的凸起,是否能讓她在目前的支撐出現問題後借力,再比如說看看在這深深的火坑之下,是否還有落腳之處。

確認自己的觀察並無遺漏後,戚尋這才從這煉劍爐中鑽了出來,依然與她來時無人察覺的狀態一般,離開了這劍池。

為了這絕世好劍現世從而重振拜劍山莊的威名,在她從山上朝著山中的拜劍山莊看去的時候,正見到一片燈火通明。

隻可惜劍魔此時大概率去攔斷浪去了,並不在莊中,讓戚尋也無從比較對方和她之間的實力。

好在如今的時間線中,手持火麟劍的斷浪,剛得了麒麟臂卻還未得到絕世好劍認可的步驚雲,剛得到了火麒麟的友誼也得了血菩提的聶風,都還不曾得到龍元助力,達到後來除非砍了頭,不然死了也能複生的狀態,戚尋怎麽想怎麽覺得,自己的贏麵還是很大的。

何況她根本沒打算走尋常路!

戚尋踏入她暫時落腳的院子的時候,被她請來的重要助戰還未入睡,顯然是在擔心她這位神水宮宮主在一個陌生且危險的環境中,會出現什麽意外,好在戚尋安然回來,也讓她安心了幾分。

而後她便看見戚尋像是變戲法一般弄出了一堆看著便價值不菲的布料,又摸出了一張紙,以寥寥數筆在紙上勾勒出了個圖樣。

“若是我需要你以此圖樣為元素,製作出一件衣衫,需要幾日工夫?”戚尋指著那張繪製了絕世好劍劍胚圖樣的紙,和地上的那堆布料問道。

若要找個裁縫,戚尋也不是找不出來,但要在知道了絕世好劍的樣子後還能為她保守秘密的卻一定找不出來,在當今天下會勢力如此龐大的情形下,戚尋若不打算滅口那裁縫,自然還是帶自己人最好。

這便是她靠著卡bug的方式將人帶來的用意。

“三日。”戚琰翻著布料,在目光投向那劍形圖樣的時候,在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估量。

“那就好,還來得及。”

東瀛無神絕宮覬覦中原,化名為帝釋天的徐福飲鳳血後活到如今,劍聖無名昔年為十派圍殺依然瀟灑遁去,天下會中雄霸依然坐鎮……

在能夠確定自己有足夠的實力對上這些人前,比起做一個前來奪劍,仿佛毫無身世背景的人,她不如選一個更有意思的身份!

三毒之血入劍池,將絕世好劍徹底鑄成,那若這塊女媧奇石打造的名劍更有本事一點,直接化為了人形,豈不妙哉!

她去當那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