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尋年少的時候就對左右手互搏存了不少想法, 當然是帶著遊戲係統穿越之前。
誰還沒個拎著樹杈當寶劍,手臂不塞進袖子當獨臂大俠的過去嘛,看著電視上的熱播劇, 中二病晚期地跟著念什麽“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表演一個亢龍有悔拍大樹,大概也是常有的。
至於老頑童那個教了郭靖又教了小龍女的一手畫方一手畫圓,更是一時風尚。
戚尋也不是沒試過。
可當武俠世界變成現實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 要讓一手畫圓一手畫方, 以習武之人靈台清明的狀態不算難,尤其是對戚尋這種修煉明玉功心法的人更是如此。
不過要讓左右手都出不同的招數, 就算有遊戲係統的輔助, 戚尋也明擺著做不到用左手出石破天茂, 右手出陰分陽曉——
即便這兩招都是隻靠著一隻手就能發出的單體攻擊。
想來老頑童是還有些別的竅門的。
全真派心法的一神守內, 一神遊外(*)固然是一個原因,戚尋總覺得還是得親自去見見才知道其中精妙。
【係統】【您已進入入夢副本精英·桃花島】
【係統】【俠士在副本中獲得收益可帶入主世界, 注意物品欄上限,可花費一定數量的銀兩解鎖。】
【係統】【是否召喚助戰角色?】
【否!】
這次不必拉工具人了, 戚尋自己心中已經有了成算。
她單幹!
副本名字是叫桃花島, 卻不代表戚尋會被直接丟到桃花島上。
她的落點在一處城鎮的暗巷之中。
戚尋從一家平民院落裏“借”了一套衣服, 留下了點散碎銀兩, 將身上的神水宮少宮主服飾塞進了物品欄後,這才堂而皇之地走上了街道。
並不需要多費太多功夫她便知道了此地乃是嘉興, 而現在正是五月末。
時隔多年,戚尋也不太確定桃花島上三道試題的招親之比到底在幾月了, 要她說出大概的年份還能勉強記得——
這幾年間她沒少將還記得的武俠小說信息寫在紙上, 藏在隨身包裹裏。
但真要細致到幾月, 她是真沒這個本事了。
誰也沒有這麽厲害的記憶力。
她琢磨了半天隻隱約記得醉仙樓比武之約定在夏季,不是七月十五就是八月十五,大概還是八月十五中秋的可能性要大一點。而郭靖應當是提前了一兩月前往桃花島領罰,不至錯過醉仙樓之約。
那麽如今這個五月底的時間想來也不是特別遠了。
參考此前那副本金鵬王朝的情況,戚尋估計這次應該距離郭靖登上桃花島還有那麽點時間才對,正方便玩家在這段時間內選擇陣營。
找到郭靖黃蓉也好,找到歐陽克歐陽鋒也罷,總得有一個打探消息和緩衝的餘地。
但她又不是真要正常通關副本!
反正等到三道試題的時候她能在場,按照其中一方陣型的boss擊敗流程走就行了。
既然目標是老頑童,她完全可以直奔桃花島!
都是自由副本了還按照消息提示走,那就沒意思了。
管郭靖黃蓉歐陽克做什麽。
當然在此之前她得做一些準備。
戚尋自認自己沒有郭靖這種與人相交的誠懇和感染力,能跟老頑童一見如故,當場結拜兄妹,所以她得取個巧。
這個取巧……她需要準備一些東西。
之前初來乍到,因為時代不同衣著不同,需要入鄉隨俗采購的衣服,她用自己的錢不心疼,現在為了過副本準備物資的大量開銷,還要掏她的庫存銀兩,這個就讓她不太甘心了。
反正這筆支出也不需要被係統認可是她的所有物——
劫富濟貧去!
如今的南宋朝廷是個什麽情況,且不說看過射雕英雄傳的人,了解點曆史的都知道。
戚尋在嘉興城中晃了一圈,便打聽到了不少閑談間提及的對嘉興地方官員的評判,從中選出了她的動手目標。
第二天她身邊的包袱裏就多了一筆銀兩,當然這筆銀兩被她以指力碾掉了上麵的標記,又分割成了散碎銀子。
其中的一部分緊接著又被她在城中不同地方兌開成銅板,分去了貧戶家中,剩下的,便是她籌備上桃花島所用的東西的開銷了。
做完這個資金的籌備工作後,她先去了城中的工坊。
一個外來的姑娘頂著一張陌生的麵容出現在工坊這種地方總是太醒目了些,戚尋幹脆換了一身男裝,那張異常漂亮的臉被亞洲三大邪術之一稍微勾勒得蒼白暗淡了幾分,讓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個長年蝸居在房中的書生。
還是一個研究五行術數上了頭的書生。
對戚尋要他們打造的東西,這些木工師傅也沒覺得有什麽奇怪之處,總歸這個衣著不算光鮮,卻也還算體麵的書生,給錢還是給夠了的。
隻是要說
這個讀書人簡直就是吃飽了飯沒事做,將經費花在這上麵還不如多買兩本書。
“他”更是借用了一間房間,將在城外砍伐的毛竹帶了一截回來,自己在那裏打磨拋光,甚至來找他們要了一份顏料。
“小公子這做的是什麽東西?”看她在給毛竹竹片上漆,在一旁替她削竹簽的老師傅不由問道。
戚尋隻是神秘地搖了搖頭,“在給一個人做禮物罷了,不值一提。”
既然她不願說,當打工人的老師傅自然也沒有問詢下去的必要。
如今的人力實在是個廉價工,在戚尋給出的工錢合理且多提了幾分的情況下,這些師傅自然是沒有消極怠工的。
不過等到東西都準備妥當,也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被偷了銀兩的嘉興府衙師爺,顯然沒這個本事,從貧戶的銅板和戚尋支付出去的碎銀子上,找到自己的錢財曾經留存痕跡的。
戚尋卻已經又購置了一批幹糧,和那些材料一道打了個不小的包裹,扛著出城去了。
隻在城門前的小攤上,她又來了興致在一個麵具攤前停留了一會兒,挑選了一張紅狐狸的麵具。
她所行的方向是舟山。
沿海一帶的人情風物都與現代迥然有別。
戚尋隻來過江浙沿海兩三次,一次是鼇江口的南麂列島,一次是舟山普陀,也正是這兩次出海讓她想起來同在江浙海上的桃花島,總算還從記憶裏搜刮出了點印象來,記得要先往舟山來。
在舟山港口,她就算不問都能猜到,黃藥師這種略帶邪性的行事作風,想來是在當地造成的威脅很大的,甚至有桃花島外四十裏不要擅自行船的說法。
果然在她提到了自己打算購買一艘小船,去海上采風的計劃後,賣給她二手小破船的老板提到了這一點。
“您也看到了,我就是個沒什麽本事的讀書人,自然是遇到危險的地方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戚尋佯裝歎了口氣,“老板您是個實在人,總得告訴我桃花島在哪個方向我才好避開,您看我不如一出海就往反方向走,再怎麽認不得路也不會撞過去了。”
看戚尋又打算掏錢再購買一份海圖,他還有一筆收益進賬,老板也沒有瞞著她的意思。
“你看這裏,”他指了指地圖上,“在這個位置,叫畸頭洋的地方開始,往南走,那一片海島的風景不差,也絕不會行到桃花島的地盤上。”
懂了,往北走!
戚尋得到了指路,低調地乘舟出了海。
這幾日也正是海上風平浪靜的時候,如她這般有出海尋訪海上景色長長見識的,雖說不多,卻也並不隻她一個,自然算不得起眼。
不過像她這樣獨自出行的倒是不多。
選擇桃花島副本自然還有個原因是她這神水宮弟子,天水神功傍身之下,無論是在海上行舟,還是真出了什麽意外需要遁逃,戚尋都自認自己的優勢不小。
術業有專攻,神水宮就是專業玩水。
可惜她大概是沒到水淹桃花島的本事。
戚尋行船的速度已算不慢,但到了畸頭洋已經是大半日之後,再往北行,又過了一日有餘,才看到了在係統界麵上的提示。
【係統】【您已進入桃花島副本範圍。】
這種時候還是要誇一句係統靠譜的,先前的找地方找方向需要她自己判斷,等真到了附近又不必她花費心思了。
總不能指望她是個大航海家,能靠著旁人的隻言片語從茫茫海上找到桃花島的所在。
小舟行得很快,戚尋順著小地圖上指路的方向又行了半日,便能遠遠看到桃花島的輪廓了。
時過五月,已不是桃花島上的桃花花季,但以戚尋的目力所及,在天邊隱現的輪廓處,依然是一片紅綠黃粉的繁花野樹,端的是十足的好看。
顯然桃花島上並不隻種著桃花,而這位隱居島上的五絕奇人,在侍弄花樹上也很有一番本事。
到了地方,戚尋卻沒急著上島。
她要做一件大事。
有遊戲係統的地圖在,加上在神水宮中藏書的翻閱,對五行術數陣法雜學,戚尋並不算是一無所知,要憑借著過人的輕功找到老頑童所在之處,不驚動島上的主人,其實算不上太難。
但難就難在她不是去找老頑童打個卡就完事的,她是去學左右手互搏的武功的。
學武最要緊的還是清淨。
起碼在她上島後的幾日內,她並不希望被黃藥師打斷她的進修進度。
老頑童都被黃藥師在島上禁錮了十五年了,等到了郭靖上島的時候還在嚐試將他逼出山洞來,用的正是他那玉簫吹奏的《碧海潮生曲》,可見這位黃島主是當真沒有少關注老頑童。
那便不是戚尋想要的狀態了。
她可不樂意自己學個武功還被人盯著,甚至有可能被丟出桃花島去。
所以她打算給黃島主找點事情,起碼能留出幾天的清靜日子。
這也正是為何她此前要先在嘉興城
中做這一番準備。
海上無風無浪,戚尋坐在船頭靜靜地等到日頭下沉,星鬥天懸,才驅策著小船朝著桃花島所在的方向行去。
星月之光下,桃花島上的花樹呈現出一片嶙峋黢黑的剪影,莫名有些奇詭之感。
島上更無人聲,仿佛白日裏遠望所見的彤雲紛彩都已經消沉了下去。
戚尋倒不覺得這有什麽可怕的。
她的目的明確的很。
她此番登島一共帶來了三件禮物,其中一件就是給黃藥師的。
要讓黃藥師在起碼七天之內分不出心神去關注周伯通的情況,自然要投其所好。
這位黃島主精通奇門遁甲之術,桃花島的花木種植就是一出大陣,戚尋送上的禮物也正是一組陣法。
她自己琢磨的陣法沒這種本事,可誰讓她背靠神水宮,更是水母陰姬的關門弟子。
三十多年前,夜帝日後並稱江湖之時,夜帝這個風流種子意圖登常春島求見日後,剛上得常春島,就被海岸上布下的大周天絕神陣給攔截了下來。
從此被囚於常春島對岸的海上石窟之中,一關就是十多年。
彼時的大周天絕神陣尚且並不夠完善,既需要常春島上百餘高手一道出手,還需占了夜帝不適應海上風浪的環境,本就是實力折損情況的便宜。
但三十年後,從大旗門棄婦到武林第一人的日後,在陣法上的造詣日深,這大周天絕神陣也日趨完善,也成了一出以陣籌林木可化作的陣法。
而以日後與水母陰姬之間的交情,或者說是師徒之情,足以讓這份完善之後的陣法手稿出現在神水宮中,被戚尋靠著肝帝的自覺給默背了下來。
夜帝此人和黃藥師是有些相似的,同樣是天縱奇才,除了武功,在雜學門道上多有建樹,大概不同點隻在於夜帝風流之名天下皆知。
大周天絕神陣能困得住過目不忘,雜學精通的夜帝,也自然能讓黃藥師研究上幾日。
這便是她留給自己的學習時間!
戚尋趁夜登桃花島,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將船停靠在了桃花島的碼頭上後,她便將船艙中在嘉興城中打造出的陣籌扛了出來。
而後她一點不帶猶豫地對著靠岸一塊的樹伸出了魔爪。
等到天色將明的時候,戚尋才終於落下了最後一棵樹的挪移動作。
她抹了把倉促趕工之下,額頭上冒出的汗珠,飛快地架船在有人巡視到這片區域之前,離開了桃花島。
直到她在附近的島嶼落腳,海上紅日才徹底浮現出了水麵,在海麵上投落了一片粼粼金光。
現在就看黃藥師的反應了。
太湖歸雲莊上,與愛女重逢又分別,與郭靖定下了島上之約後返回桃花島,黃藥師等的可不是郭靖回來,而是愛女回到桃花島上,父女重敘天倫之樂。
眼看約定的日期將近,黃藥師起得也比尋常要早一些。
這位蕭疏軒舉,湛然若神的桃花島主推門而出,正見初夏的海風過境,門前花樹搖落,正是一片繁盛之景。
誰若生活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中,恐怕都很難有一個壞心情,更有一種淩絕於世外的飄逸。
然而正在此時,他卻看見島上的啞奴忽然神色倉皇地從林間小徑穿過,奔到了他的麵前,朝著碼頭的方向指去,似乎有話要說。
可啞奴說不得話,又比劃不出引發他驚慌的緣由。
黃藥師的眉頭微斂,隻能順著他指向的方向掠去,去看個究竟。
桃花島上的五行大轉陣勢都出自黃藥師的手筆,在奇門陣法之中穿行,他這青衣帶風,依然有種說不出的自在輕巧,不過須臾他便已經到了桃花島的邊緣。
在發覺前方的異常的時候,他忽然頓住了腳步。
無怪啞奴會驚慌。
桃花島一向以來都無人膽敢擅自闖入。
可現在,在他前方的兩棵桃樹上,各自掛著一條長宣,紙上龍飛鳳舞地寫著數個大字。
——分明就是有人在光明正大地宣告著自己登上了島。
四年的時間,在水母陰姬以“我門下弟子如何能寫不好幾個字”這樣的理由強壓下練好字,戚尋的書法和四年前已經截然不同。
黃藥師看到的也就自然不是一□□刨字,而是兩列很有一番氣度的大字。
在其中一條上寫著“晚輩聞黃島主聲名不遠萬裏來訪,以大周天絕神陣敬上。”
另一條上寫著“暫居海島不入貴地,待島主破陣後晚輩自來。”
水母陰姬的武功睥睨天下,收集的字帖再怎麽看起來內容平心靜氣,也難免有幾分清高自傲之態,戚尋跟著學了個全,這兩句話寫的看起來要多囂張有多囂張。
黃藥師向來不重禮法,甚至能稱得上是個狂生,都不免覺得這個左一句“晚輩”右一句“晚輩”的後生,屬實是比他還狂。
但此人……還當真有些狂妄的資本!
能將桃花島大陣在一夜之間靠著
暴力手段挖掉了一個角,把另一套陣法給填進來,絕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黃藥師獨居桃花島,鑽研五行生克,陰陽八卦之術,又怎麽會不在一個照麵之間看出來,這名為大周天絕神陣的陣法,還當真不是什麽普通的陣勢。
饒是他能從桃花島的其他方向退到海灘之上,繞著這一夜成型的陣法走上一圈,看清整個外圍的情況,他也自認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在撞入陣法之中的第一時間,從這迷陣之中走出來。
日後習武之餘鑽研完善的陣法,也確實不是什麽俗物。
黃藥師算是遇上了對手。
他收起了樹上的兩行字,又仿佛臉色一沉,仿佛想到了什麽一般朝著桃花島的一處奔去。
那裏正是他的亡妻馮蘅的墓室。
桃花島被人闖入,他自然要擔心馮蘅安眠之處有沒有被人打擾。
好在此地並未有任何的異樣。
鬆了一口氣後,他又往周伯通的所在走了一趟,也並未發現有人前來的蹤跡。
黃藥師又怎麽會想到,戚尋這看起來光明正大以陣法遞上拜帖的舉動,在第一天是不帶什麽目的性,第二天就未必了。
現在她在另一處海島上逍遙。
她自打穿越到這個異世以來,還沒吃過海魚。
黃藥師發現那陣法和“拜帖”的時候,她在用天水神功抓魚。
黃藥師在排查島上的潛在危險的時候,她在給魚開膛破肚,搭起烤魚的支架。
黃藥師開始研究這大周天絕神陣的時候,她安穩地坐了下來享用一頓……
算了,好像算不得美食。
反正是比不過快網張三烤的那個魚。
戚尋有點鬱悶自己的野外生存本事好像並沒有自己想象得這麽強。
但轉念一想,等到她正式登島的時候,總得仗著自己的臉能吃飯,去嚐嚐黃蓉的什麽二十四橋明月夜、玉笛誰家聽落梅、歲寒三友什麽的。
哎,會燒菜的姑娘都是寶藏。
她不一樣,她是吃貨。
戚尋歎了口氣,把魚扔了,認命地繼續啃起了幹糧。
等到這一日入夜後她便換回了神水宮的服飾,朝著桃花島踏浪而去。
而這一次她行動的目標,正是老頑童。
感謝係統自動導航,在小地圖的npc尋路幫助下,戚尋找到老頑童所在的山洞並不算難。
隻不過……
係統你的導航其實可以不用這麽智能。
戚尋一臉麻木地看著小地圖上居然還標注出了“周伯通的山洞”“周伯通的廁所”、“周伯通假裝上廁所實際上出來放風之處”就覺得腦瓜子疼。
也得虧黃藥師行事雖邪,卻不占老頑童的這點便宜,趁著他方便的時候進洞搶奪九陰真經。
至於周伯通這人更屬實是個人才。
不過反正她也不是來跟周伯通討論他是怎麽做到,在黃藥師的妻子馮蘅過世之後能有本事說出“你死了夫人,正好專心練功,恭喜恭喜(*)”這種話來的。
更不是跟他探討他是怎麽做到跟晚輩結義也說的跟吃飯喝水一樣容易的。
她隻是為了雙手互搏的武功。
所以周伯通這人的情商低不低,跟瑛姑之間的感情糾葛,跟她都沒有太大的關係。
周伯通此刻正窩在那山洞之中。
他十五年如一日地守著那藏在洞中的九陰真經,即便是晚上他也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覺。
誰知道黃老邪這個人會不會哪一天等不及了,就本著反正身在桃花島上,也無人知道他的承諾的想法,幹脆衝進來直接動手搶了。
周伯通自認自己人是不那麽正經,卻實在是個重承諾的人。
師兄讓他不修煉九陰真經的武功他就不練,師兄讓他守好九陰真經,不要落到奸人手裏,他就得守好這東西。
若是有人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一定會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個野人。
多年間罕有打理的機會讓他的頭發變得蓬亂垂地,長眉長須更是遮蓋住了自己的鼻子嘴巴,隻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之中生光。
正在此時,他忽然聽到外麵多了一道呼吸聲。
這人顯然不是黃老邪。
黃老邪這個人每次出來必定要昭示出十足的存在感,怎麽會是這樣輕飄飄地出現在外邊。
這更不會是島上來送飯的啞奴。
這些啞奴聽聞都是被黃老邪抓來的惡人,被他廢了武功弄得又聾又啞,在桃花島上隻能聽從他的吩咐,但要周伯通說,連跟人話都不說人生實在是少了不少樂趣。
而這些人每次來送飯菜都是來去匆匆,更不會在洞外駐留。
何況現在是半夜。
他有心想要出去看看,又擔心這其實是黃老邪搞出來的陰招,就為了將他騙出山洞來,幹脆繼續窩在那裏,以他這玄門正宗的內功心法壓製心中的浮躁之氣。
然而正在這時,一塊石頭丟進了洞
內。
“好奇心害死貓,不能動不能動。”老頑童嘀咕道。
下一刻,一朵花被丟了進來。
“……”這花招怎麽這麽像是個惡作劇的小孩。
老頑童還是打算不動,可他緊跟著就看到了一條蛇被丟了進來。
“!!”他當即跳了起來。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蛇,怎麽還有一條蛇會被丟進來的!
然而等到他從一瞬的驚慌中緩過神來,甚至一腳踩了上去,卻發覺這並不是一條真蛇,而是一條假蛇,還是一條用竹片拚接而成的假蛇,隻要一踩就碎了個徹底。
隻是因為洞中的光線太過漆黑,才讓他產生了一個錯誤的判斷。
“我說你是不是過分了,丟什麽東西不好丟條假蛇,嚇人很好玩嗎?”老頑童直接蹦到了山洞的出口位置,打著絕不再往外多邁出一步,卻一定要將這個混蛋罵個狗血噴頭的算盤,朝著那道清淺的呼吸方向看了過去。
但他看見的並不是個惡作劇的小孩,而是個被他視為洪水猛獸的姑娘。
身著白衣身披藍紗的少女斜靠在花枝之上,輕得仿佛隻是花枝上的一片飛花,隨著花枝一道在夏風吹拂中輕晃,卻一點壓彎花枝的重量都沒有。
她方才往山洞裏丟過來的假蛇,在她的手上還繞著一條,明明是個翩然若仙的打扮,卻硬生生因為這條假蛇而多出了幾分奇詭。
而在她的臉上戴著一張狐狸麵具,遮蓋住了她的上半張臉。
她似笑非笑地朝著老頑童看過來,舉了舉手上的另一條假蛇。
在這個動作中老頑童覺得她笑起來的唇角弧度,簡直跟她戴著的那個狐狸麵具格外的相襯,即便下一刻她就將手中的蛇給捏了個粉碎,也並不能改變他的這種想法。
反正這個丟蛇進來的小姑娘,肯定是沒有那個給他送酒的小姑娘來得可愛的。
“你是什麽人?”老頑童氣得胡子抖了抖。
打不過黃老邪被困在桃花島也就算了,怎麽現在連個小姑娘都能欺負他了?
“開個玩笑而已,若不這樣你怎麽會出山洞?”戚尋問道。
“我想出來的時候自然就出來了。”老頑童理直氣壯地說道。
“那我可等不了這麽久,我路過而已,若是得不到一個答案便離開了。”
戚尋麵具下的眉眼一彎。
跟老頑童這種人打交道可不能真按照正經的談話方式來說,這種過時不候的說法才更有吊人胃口、讓他往圈套裏鑽的能耐。
果然他伸手撥開了幾乎垂在臉上的亂發,露出了臉來,生出了幾分興致地問道:“你想問什麽?”
戚尋的指尖按著花枝,仿佛正是借著這個力道淩空而起,這種散漫輕巧的姿態,倒是絲毫不在全真教登壓崖頂如履平地的輕功之下了。
老頑童尋思著也難怪她能有這樣的底氣,不驚動黃老邪就闖入桃花島來,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的門下,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本事。
有本事的人搞點惡作劇倒是不讓人討厭,畢竟老頑童自己也是這麽個性子。
“你有沒有興趣與我做個交易?”
樹梢上的狐麵少女將手中的東西朝著老頑童丟了過去,“我教你一樣本事讓你對付黃島主,你也教一樣你覺得對等、又可以教給我的本事給我,你看怎麽樣?”
戚尋想的很周到。
能對付黃藥師碧海潮生曲的本事,怎麽都該用老頑童手裏最拿得出手的東西來交換了。
但戚尋不打算入全真教,全真教的內功當不得交換籌碼,九陰真經既然老頑童都不打算給黃藥師,落到一度被打斷了雙腿的地步也不例外,自然也不能換,剩下的就隻有一個七十二路空明拳和左右手互搏了。
到時候隻要談條件的時候稍加引導就行。
老頑童將她丟出來的東西接在了手中,有點沒想明白她丟出來的是什麽東西。
和那條假蛇一樣,這東西也是用竹片做的。
正是戚尋帶上桃花島來的第三件禮物。
這幾片上了紅漆的竹片一邊是四片短的,一邊是兩片長的,各自用一段繩索係在一起,隻是最簡單的竹片而已,其中並沒有藏有什麽玄機。
“做交易是可以。不過,就靠這個能對付黃老邪?”
戚尋麵具之下的眼睛裏也閃過了一絲笑意,“不錯,就靠這個。”
若是老頑童是個現代人,不,或者說但凡他生在“數來寶”行當誕生的明朝初年之後,他就應該知道他現在手裏的東西是什麽。
那是一對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