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名這種東西, 學不會就是學不會,孫青霞反正是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的。
但這一串曾經從八無先生口中說出來給戚尋聽的名字,現在又被她複述出來一次的時候, 孫青霞又覺得,好像還真的是有哪裏不太對勁的樣子。
尤其是戚尋其實還沒說出來的那幾個化名, 也取得不是一般的不走心。
比如孫公虹。
孫青霞自己再次想起來都要沉默。
他也記不起來自己當時是怎麽想的了, 大概是他的朋友公孫揚眉和他亦師亦友的長輩長孫飛虹的名字拚在一起吧。
這會兒他又覺得自己的名字留在那裏也沒什麽問題了,比起那些個化名確實是本名聽起來要稍微正常一點。
何況反正這和他原本所在也並不是一個世界, 丟臉也丟不到哪裏去。
汴京中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的交手過後,孫青霞以火器相助金風細雨樓,抗衡六分半堂中出自江南霹靂堂的火器, 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而作為回報,也因為此刻處在皇位上的人並不是趙佶而是無情, 以刺殺天子的罪名被關押在天牢之中, 甚至得了個淒涼王稱號的長孫飛虹也成功被釋放了出來。
這便是孫青霞彼時同意替金風細雨樓做事的訴求。
而按照孫青霞的計劃, 他接下來該做的, 便是在京城裏還清欠著溫絲卷的人情之後前往山東神槍會,協助長孫飛虹奪回一貫堂堂主的身份。
當然在此期間,多年不見天日的長孫飛虹, 實際上還需要在溫絲卷的協助下, 化解他身上不能得見天日的奇毒。
也正是在這個緩衝過渡的時間,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眼前一黑。
等到從一種讓人覺得翻天覆地的暈眩感中緩過來的時候, 他就看到了麵前的戚尋, 和她身後依然仿佛是個背後靈的狄飛驚。
“……”等等, 這是個什麽情況?
說好的她要回去神水宮一趟呢?
孫青霞自認經曆過的大風大浪也不少了, 他更是個殺手做得店小二做得沒什麽身份扮演不得的人, 卻還真沒見過這樣能讓他忽然就換了個地方的陰招。
更讓人覺得可怕的無疑是, 他先前所在的時候明明是黑夜,甚至他都已經孤身返回了房中準備入睡的時候,此刻眼前卻是明晃晃的白天。
但他暫時也來不及想這個問題,他已經看到了麵前戚尋的特殊情況。
她原本隻有鬢邊的兩縷頭發是白色的,現在卻完全變成了素白一片,實在很難不讓孫青霞想到溫絲卷的情況。
溫絲卷連長孫飛虹這種病症都敢試一試醫治,卻治不了自己身上的未老先衰,孫青霞是知道的。
戚尋將神照經交給溫絲卷又不是在明麵上轉交的,何況這門武功並沒具現在外表上,讓他的發色由白轉黑,以至於孫青霞的認知中還是之前的消息。
現在驟然看到戚尋也出現了這樣的狀況……
孫青霞隻能猜測這就是溫蛇一脈的共同病症,而現在這個做妹妹的也並沒有逃過。
於是在聽到她說撈到了足夠的錢就能想辦法配置出對應的藥方,孫青霞也深信不疑。
越是奇特的病症也就越是需要反複嚐試去破解,這對應的開銷大一點實在可以理解。
至於為什麽他會被戚尋拉到別的世界,總之甩鍋給神水宮的神奇手段就是了。
“所以這就是八無先生四處開設店鋪的緣由嗎?”孫青霞當時又問了一句。
不……其實他多半是閑著無聊吧。
戚尋忍不住思考了一下。
可孫青霞這麽想無疑是對她來說有利的。
所以她幹脆春秋筆法地表達了兩句對他這個猜測的認可,更是用幾句話誤導了孫青霞相信,她為何要選擇利用特殊的手段抵達到另一個世界。
那完全是因為原本的世界在交錯林立的勢力之中要想得到這樣的利益收獲,要困難太多了。
孫青霞深以為然。
在從戚尋口中了解了一番這個世界的背景,又從她這裏知道了計劃後,他也更覺得這個說法說得通。
在他原本所在的世界中,他那把騰騰騰火器的研發讓他深入了山東神槍會的高層之中,也讓他親眼見到過有些人是如何為了那一點利益,而讓長孫飛虹被迫卸任。
他更知道放在他原本的世界中,絕不可能會出現什麽決戰紫禁之巔非但沒有人阻攔,反而隻會有人在京城裏開設賭局盤口的情況,因為諸葛神侯一定會肅清秩序。
何況孫青霞一想到戚尋若是賺夠了錢也找到了破解未老先衰的法子,到時候受益的還有八無先生,那他的人情債也就徹底還清了,更覺得確實該配合她撈一筆大的。
抱著這樣想法的孫青霞,誰看了不得說是一個合格的打工人。
大概是比楚留香還要合格的打工人。
戚尋都要思考一下孫青霞能當溫老某係列的男主角,是不是因為他還是屬於挺好忽悠的那一
類了……
不過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孫青霞雖然腦子裏沒有什麽美強慘的概念,但並不妨礙他在看到戚尋的時候大差不離想的就是這麽個詞。
現在暫時脫離開關於起名到底土不土的這個問題,他努力讓自己不要在看向她的白發的時候,露出什麽感慨的神情,隻是繼續問道:“戚姑娘下一步打算怎麽做?”
“我們去找西門吹雪。”戚尋回道。
戚尋原本還以為,她提前插手進了金鵬王朝事件中,提前解決了霍休後,並未遭到這個橫禍的獨孤一鶴還活著,身為獨孤一鶴的弟子孫秀青應該並沒有跟西門吹雪攪和在一起才對。
但從這紫禁之巔論劍的延期和近來京城中的流言來看,這段感情的萌芽發展好像並沒有被她弄出來的意外給影響到。
那麽這兩人大概除了孽緣也沒有別的話可以說的了。
所以這會兒西門吹雪的位置也好猜了。
戚尋已經帶著孫青霞找到了京城中的那家合芳齋。
這也正是西門吹雪在京城中暫時落腳的地方。
沒有人會想到西門吹雪會暫住在這樣的糕餅鋪子之後的院子裏。
四開間的門麵配合上寫有合芳齋三個大字的金字招牌,讓這家糕餅鋪子看起來實在很像是個合格的老字號。
而眾所周知,西門吹雪住在萬梅山莊,並不是京城戶口,他自然也就不該在京城裏有這樣一家糕餅鋪子。
“打進去?”孫青霞看著麵前人來人往的鋪子,出聲問道。
“當然是翻牆進去。”
雖然她們是來搞事的,但戚尋可沒打算打擾人家買糕餅的心情,直接從前麵的鋪子轟開通往後院的門,而是很幹脆地領著孫青霞繞了個路從後門跳了進去。
要不是戚尋現在手握無爭山莊的地皮,和上麵經曆了多年翻修擴建後更加景致秀麗的庭院,在踏入這京城裏的四合院的時候,她真的有點酸。
說好的練劍的都是窮鬼呢,為什麽你西門吹雪不一樣。
對了,還並不隻是西門吹雪一個,葉孤城甚至有島有城。
戚尋拍了拍真·窮鬼·劍客·孫青霞的肩膀以示安慰,得到了對方一個完全沒領會到的眼神。
她也沒跟孫青霞解釋,隻是徑直穿過了園中的石榴樹和桂樹,走過了此刻還隻有了幾簇早菊的花叢,走到了園中的六角亭前。
西門吹雪正在亭中,一並在亭中的還有他的夫人孫秀青。
或許是因為並沒有背負上師父死後便不顧峨眉派興衰、嫁給了西門吹雪這樣的罵名,原本性情就偏向明利爽快的孫秀青看起來眉眼間還有一種明朗的神情。
決戰在即的憂愁在她的臉上很難找到蹤跡,大抵是因為西門吹雪並非沒有跟她提到不能取勝隻有死亡的結局這件事,那麽她此刻也並不想為了這個結果而傷懷。
何況她現在身懷有孕,也並不適合太過激烈的情緒起伏。
至於西門吹雪——
戚尋上一回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沒有見過他,也無法對比出他在成婚前後的差異,隻能大概感覺得出來,比起江湖傳聞所說的冷淡如冰的狀態,他身上現在是有人性的。
也大概正是因為這樣,在發覺自己的地盤被人闖入後,西門吹雪並沒有當即拔劍,而是不動聲色地擋在了孫秀青的前麵。
“閣下好靈通的消息。”西門吹雪冷聲說道。
有合芳齋這層掩護在,出於糕餅甜食和西門吹雪之間的違和,哪怕以陸小鳳的好人緣,更有大智大通這樣的消息渠道,都沒能找到他的下落,卻沒想到還是被人給找上了門來。
隻是這人好像並不像是其他想要找到他的人一樣,目的是從他這裏知道他到底有沒有麵對葉孤城取勝的底氣。
她的目光在他握劍的手上停駐了片刻,而後落到了他背後的劍上,這才開口說道:“我聽說過你的劍,也聽說了你和葉孤城約定的決戰。”
“姑娘有話不妨直說。”西門吹雪說道。
“做學問的人和習練劍術的人是差不多的,朝聞道夕死可矣,是不是這個道理?”戚尋問道。
西門吹雪:“不錯。”
“能與白雲城主交手一戰的機會,西門莊主不想錯過,我的朋友也並不想錯過。”
戚尋的這句話讓西門吹雪的眉峰微微蹙了蹙,卻並沒有打斷她繼續說下去的話茬。
“這世上最頂尖的劍客最怕的就是沒有合適的對手,葉城主和西門莊主一戰勢必以其中一方的死亡而告終,活下的來的那一個要麽取勝不易也留下了什麽影響劍術的傷勢,要麽真正從中得到了劍道突破的契機,卻也已經到了下一個層次。”
“巧得很,我這位朋友也正在修習劍術的瓶頸期,所以——”
“西門莊主,你們介不介意多一個人論劍?”
“……”比劍這種東西也是可以隨便加一個人的嗎?
西門吹雪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大概不是他不正常就是對方不正常。
可偏偏戚尋坦然地迎向了他的目光,而站在她身邊的孫青霞連被人拽到了別的世界的情況都體驗到了,又哪裏還會覺得被人扣上了個什麽“劍術發展到了瓶頸期”的帽子,會是什麽問題。
“西門莊主若是覺得我的朋友不夠這個資格,大可以試試他的本事,若是將他一劍殺了,正好我還在這裏可以當個收屍的。”
戚尋可不是隨便做出的這個決定。
她對孫青霞的劍法有信心。
以縱劍三十三式聞名的孫青霞,最適合在絕對開敞的環境下作戰,他就連用劍的法門都是“劍劍向天開式,不然也得朝天收式”(*),也被稱為朝天一劍。
戚尋初遇孫青霞之時,在崩大碗的茶攤內與孫青霞交手的一戰,完全是占了他出劍空間局促,又不敢損毀茶攤的便宜,絕不代表孫青霞的劍法不夠強。
孫青霞能在脫離神槍會後抵住了神槍會的連番追殺,與南麵王鬥,與叫天王爭,更是在原著中本應該成為戚少商繼任金風細雨樓後對上天下第七、羅睡覺以及六分半堂的一個重要助力,何況還生活在說英雄這種比之陸小鳳世界更加高武的世界內,他的劍絕不輸於西門吹雪。
畢竟是她兄長的朋友,戚尋並沒打算讓孫青霞送死。
“西門莊主怎麽看?”
戚尋這話實在讓西門吹雪很難說出個拒絕的理由。
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若是孫青霞的實力能配得上和西門吹雪的交手,這一次隻是個資格的確認,真正的決戰還是在九月十五。
他拖延決戰時間其實是為了安頓妻子的計劃,並不受到影響。
而如果孫青霞的實力配不上,那麽他大可以將他斬殺在此地,正如戚尋所說,她會替他收屍的。
這年頭這麽有覺悟的江湖人實在是不多了。
西門吹雪並不覺得孫青霞在此時的挑戰是為了暗算他。
這個與他年歲相仿的劍客眉眼間壓不住的鋒芒銳意,更有一種絕不為世俗所壓製的桀驁,這樣的人絕不屑於去用什麽下流手段。
這種人是很適合作為對手的,尤其是劍道進境上的對手。
戚尋會選擇孫青霞作為助戰正是這個緣由。
他完全可以靠著自己的形象,增加一個說服西門吹雪的理由。
“我好像沒有拒絕的必要。”西門吹雪並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結太久。
比起他本已經做好準備被人旁敲側擊試探的情況,戚尋和孫青霞這種直接攤牌來說的情況,無疑要更對他的胃口。
在說完這個好字後,西門吹雪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這把樣式古樸的烏鞘長劍在鏗然出鞘的時候,發出了一聲輕鳴。
劍風帶起的寒意像是將這夏末的最後一點暑熱都給清除了。
“此劍乃天下利器,劍長三尺七寸,淨重七斤十二兩。”(*)
換成葉孤城或者是任何一個按照此間規矩交手的劍客,這會兒就應該說一句“好劍”了,但孫青霞並不是一個正常人,他隻是頷首回道:“尚可。”
而作為回應他自然也是要介紹一下自己的劍的。
“此劍名為朝天,劍長七尺三寸……”
孫青霞說到這裏的時候忽然覺得這兩把劍的長度差別有點大,一個三尺七寸一個七尺三寸,聽上去尤其像是在找茬的。
但現在兩把劍都指向了自己的對手,又誰都看得出來,他所說的長度並非作偽。
“西門莊主,請了。”孫青霞懶得在這種事情上給自己找不自在,意識到這一點後他隻是將背後的焦尾琴朝著戚尋拋了過來,免得打擾到他的出招。
朝天□□劍這把過長的劍,在他手中分明也和短劍並無什麽區別。
而這開闊的花園之中更沒有任何的東西對他來說是障礙物。
劍光如電,更快抵達西門吹雪身前的卻還是他的飛縱劍氣!
西門吹雪目光一亮,“好劍!”
不僅是好劍,也好一個劍客!
戚尋很是慶幸西門吹雪並不在意自己的花園被人破壞。
孫青霞最具有破壞力的武器“騰騰騰”現在正在她的手中,卻也並不影響此刻他此刻劍行如風,這極具破壞力和穿透力的飛縱劍氣,求的正是一個劍在天涯的孑然決絕。
西門吹雪的劍同樣快,卻絕沒有孫青霞這種在本質上要更接近瘋狂的劍勢。
這六角小亭正靠近著一側的院牆,孫青霞的劍氣一出便不會收回,這一劍掃開,將草木滌**開還是其次,劍風無聲,卻當即就將圍牆給擊開了一個口子。
西門吹雪的合芳齋本就開在鬧市之中,若是先前正還有一種大隱隱於市的好處,此刻院牆坍圮,卻當即讓路過的行人認出了這交手雙方中的其中一方,正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在這裏!”不知道是誰忽然喊了一聲,引來了更多人。
但這一長一更長的劍光映照著日影璨然,從倒塌下
來一片的院牆縫隙中穿出,幾乎將想湊上來圍觀的看客給劈開,又嚇得圍攏而來的武林人士隻敢遠遠圍觀。
春華樓和合芳齋並不在京城的一個方向。
戚尋領著孫青霞在春華樓下了賭注的事情還並沒有傳到此地,這些人隻覺得西門吹雪的劍法確實名不虛傳,他所謂的不敢一戰的傳聞更大抵是個不能當真的消息。
隻是,這個正在與他交手的人是誰?
孫青霞銳意正盛的劍招讓他看起來還要顯得更強勢一些,隻不過兩方本就是抱著點到即止的想法交手,自然算不上是殊死一搏。
可即便如此,也並不是什麽人都能和西門吹雪打成這個局麵的。
圍觀的人又緊跟著看到,在劍光突熾的相對中,他忽然和西門吹雪默契地同時收招急退,各自將劍收回了劍鞘之中。
這分明是一個暫時以平手休戰的信號。
“你確實有這個資格。”西門吹雪的麵容依然平靜,但大概隻有同為習練劍術之人,又站在了他對麵的戚尋和孫青霞看得出來,他其實要比方才多一點喜色。
“西門莊主的意思是……”
“若無別的阻攔,我在紫禁之巔等你。”西門吹雪給出了他的回複。
“很好,那麽回見了。”戚尋留下了一句先前在春華樓中留下過的話,領著孫青霞從被破壞了的院牆處堂而皇之地走了出來,更是與在院外圍攏了個圈的好事者打了個照麵。
以孫青霞方才出招的習性,大概沒有人會這麽想不開阻攔他的路。
而這些讓開了一條道的人,就這麽目送著這白發藍衣的少女,和身邊的雪衣劍客消失在了道路盡頭。
等到他們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西門吹雪這會兒也已已經不在此地了,不知道帶著他的那位夫人去了何處。
“方才那位是…?”
“京城裏問問,一定知道,這樣的人可不會是無名之輩!”
春華樓賭局中新增的那個名字很快就被人跟這個雪衣劍客對上了號。
萬梅山莊莊主跟這位名字很土的劍客孫青霞戰平的消息,也因為紫禁之巔的決戰實在是京城中武林人士關注的頭等大事,幾乎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一並傳出的消息自然就是那句,西門吹雪同意讓孫青霞加入此戰。
他又不是葉孤城,在這場決戰中並沒有附加什麽政治意義,隻覺得這是個讓劍道有所突破的好契機。
而孫青霞也用實力證明了自己確實有這個本事成為他的對手。
所以他又何必拒絕這樣一個以縱劍三十三式的橫空之劍,仿佛意圖擊破前方劍道障礙的人。
西門吹雪雖然冷漠寡言,卻並非是一個看不清人脾性的人,孫青霞此人悍不畏死的特點在交手的短短數十招內已經體現得淋漓盡致。
哪怕兩人都沒有出動全力,西門吹雪也已經認定,這確實是一個合格的紫禁之巔一戰的參與者。
“西門吹雪沒有放水吧?”陸小鳳見到李燕北的時候就聽到他問出了這個問題。
陸小鳳覺得他這個朋友也實在是很有意思。
前幾日押葉孤城獲勝的人越來越多,他愣是一點都沒表現出一點憂慮來,還能照舊按照原本的作息散步。
現在又冒出來了個參與者,他卻開始犯愁了。
李燕北若是知道陸小鳳的這個想法,大概也隻會說,誰讓他的直覺隻是覺得葉孤城會輸,又不是西門吹雪會贏,那萬一剛好贏的就是這個新加入的人呢。
這可實在是個說不準的事情。
不過現在押注孫青霞取勝的人依然隻有戚尋一個。
盤口的規矩是押注了多少,就在四大恒錢莊這個見證之處存入多少銀兩,戚尋除了這不太按照規矩來做事,甩到了新畫出的圓盤上的紋銀之外,也往這錢莊內存入了三十萬兩作為真正意義上的下注資本。
除了杜桐軒和李燕北這種拿著身家性命下注的,對絕大多數其他人來說,三十萬兩已經是一筆不菲的賭資了,更是對自己所看中之人信心不小的意思。
不過想歸這麽想,暫時還沒有人敢跟風而已。
“你看西門吹雪是會給人放水的性格嗎?”陸小鳳搖頭回答了李燕北的這個問題。
李燕北也不是不知道這一點。
但西門吹雪居然會在拖延決戰時間的情況下,忽然與人交手,又認可另一個對手的實力,還是讓李燕北覺得事情在完全朝著他沒想到的方向,跟個脫韁的野馬一樣狂奔。
所以他還是難免強詞奪理了一下,“你看孫青霞,孫秀青的名字,可難保這個年輕人是不是西門吹雪的小舅子,西門吹雪若是要給自己的小舅子造個勢,也不是沒這個可能是不是?”
孫秀青離開峨眉嫁給西門吹雪的事情,雖然江湖上沒有傳開,但李燕北這種敢把三十個公館連帶六十萬兩銀子押注下去的人,自然是什麽情況都要打聽清楚的。
“這種話你敢當著西門吹雪的麵問嗎?”陸小鳳好笑地
問道。
“……”李燕北頂著一雙帶著血絲和黑眼圈的眼睛,沉默地跟陸小鳳來了個對視。
他不敢。
西門吹雪一年出門殺四個人的名額今年還沒用完。
他李燕北十年前就能在京城裏站穩腳跟,雖然不跟杜桐軒一樣做些缺德買賣,但手上總還是有點見不得光的生意的。
去跟西門吹雪求證孫青霞是不是他的小舅子,昨日合芳齋一戰有沒有放水,無異於是直接送上門跟西門吹雪說你可以開砍我了。
“算了,不問了。”李燕北躺回了自己的搖椅上。
他糾結這個問題糾結久了才沒能入睡,現在被陸小鳳這麽直白地戳破他的希冀,他的困意後知後覺地湧現了上來。
“說起來我還沒到真完蛋的時候,隻有西門吹雪同意這事可不作數。”
“如果西門吹雪都認可的對手,葉孤城大概也會承認的。”陸小鳳毫不猶豫地又給了李燕北致命一擊。
“我說的可不是葉孤城。”李燕北合上了眼睛,抱著最後一點期待覺得自己還能勉強睡個回籠覺,“我說的是當今天子。”
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約戰紫禁之巔,其實等同於是對皇權的挑釁。
但這位少年天子似乎也並不希望兩位當世頂尖劍客的對決落空,竟然通過大內的四大高手隱晦地透露出自己並不太在意讓出這個地方,但前提是他們並不能來太多的人。(*)
瀟湘劍客魏子雲,大漠神鷹屠方,富貴神劍殷羨,摘星手丁敖,這大內高手F4,在擒拿霍休又前來捉拿上官飛燕的行動中跟陸小鳳有了點交情,透露出了這個信息。
如今這個限製人前來的具體規則還沒有透露,但從陸小鳳這裏得到了消息的李燕北覺得,那大概不會是一個容易的篩選。
大內禁軍並非不能靠著人海戰術解決當今的頂尖高手,可人一多他們就難免容易控製不住局麵。
若是這個時候還多出來了一個不知道底細的高手,對他們而言可未必是一個能夠接受的情況。
即便大內四高手中有兩個是劍客,他們也確實想見到天下劍客名家的巔峰對決,但若是維持不住局麵,影響到了當今天子的安危,對他們來說卻是要掉腦袋的要命事情。
比劍還有別的機會看,命卻隻有一條,沒人會在這樣的衡量中做出錯誤的選擇。
李燕北覺得他還可以苟。
萬一天子不讓他來紫禁之巔比,那就算是得到了西門吹雪的首肯也沒用。
這個想要通過第三個選擇通吃的買賣,可不是這麽好做的。
當然就算是李燕北也得承認,若是戚尋真的靠著自己的本事在其中殺出了一條血路,讓孫青霞真正變成了這紫禁之巔決戰中的一員,又當真同時贏下了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她要兩方通吃,也並非不是沒這個立場。
隻不過她要解決的問題還是太多了。
尤其是他說到的當今天子。
戚尋其實也是這麽覺得的。
所以她在找完了西門吹雪之後,就帶著孫青霞找皇帝去了。
她一向是個很高效的人。
戚尋也並沒忘記對她來說的四年半之前,對此地來說的半年之前,她是曾經來找過這位小皇帝的。
甚至為了掩蓋自己當時武力值並不怎麽拿得出手的情況,來了一出偽裝神仙的戲碼。
但這次她並不打算這麽做。
至於會不會被人察覺到其中的聯係——
四年半前的戚尋去裝神仙了,跟我四年半之後的戚尋有什麽關係?
再說了,她帶來助戰的也不是楚留香而是孫青霞,就連她自己的衣服都從神水宮入室弟子的衣著變成了神水宮少宮主的,這就又多了兩個可以拒不承認的理由了。
而不能繼續按照神仙中人去拉關係的還有一個原因是,有此前無情的好感度達到40跳出來的這個係統提示看,戚尋如果要在【紫禁之巔】副本世界建立錨點,就要刷朱棠的好感度。
而這種情況下,她就不能是個仙,而更應該是個能對這位心中有數的皇帝有所助力的人。
對仙人的敬畏,戚尋已經在上一次副本中看到了結果。
朱棠感謝她提供的消息,甚至會提出什麽替她塑金身供奉果品香火的回報,卻不會漲什麽好感度。
好在就算不用放煙花搞出什麽有悖常理的東西,以戚尋和孫青霞的本事,要想不驚動大內禁軍和那些個皇室供奉高手,也並沒有什麽問題。
戚尋慢條斯理地頂著周遭的視線,在酒樓裏點了一桌酒菜,就著羊角蔥小炒核桃肉和小割燒鵝的下酒菜小酌了兩杯。
孫青霞也是個不太在意周圍目光的,又接受到的是戚尋這吃飽喝足了才好辦事的目光,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從容。
在試圖從他們這裏得到消息的人看來,這兩位便當真是心態奇穩,甚至到了穩操勝券的地步。
但到了夜間,所有人都失去了他們兩人行蹤的消息。
因為他們已經悄然入了禁宮。
戚尋上一次來到此地的時候是初春,現在則是夏末秋初,宮殿上黃金霜銀的琉璃瓦依然還是她上一次見到時候的樣子。
幾個副本溜達過去,元代的皇宮見過,宋代的皇宮也見過之後,戚尋覺得還是自己眼前看到的這一片更符合她的審美一點。
她領著孫青霞無聲無息地落在了南書房中。
明明守衛著南書房的魏子雲自認可以拍著胸脯保證,絕不會放一隻蒼蠅進屋中打擾朱棠的批閱奏折,卻沒想到還是漏掉了這兩位。
屋中隻有朱棠一個人。
這個在勤政方麵顯然還是很有自信的小皇帝,雖然有了端掉青衣樓和霍休的產業後填補了國庫,依然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操心。
這世上的政令總不是說有錢就能夠成功推行下去的,當然錢也沒有人會覺得夠用,所以當他沉浸在麵前的奏折中的時候,並沒有留意到自己的麵前忽然多出了兩個人。
直到他忽然覺得眼前的燈燭被陰影給擋住了一點光亮的時候,他才下意識地抬起頭來,落入眼簾的兩個不速之客險些讓他嚇了一跳。
因為戚尋發色的特殊,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看向了她,更是敏銳地留意到了她的相貌和半年前的小仙女之間的相似。
不……或許隻是巧合而已。
一來戚尋並沒有搞出什麽出現之時自帶特效的大場麵,二來這世上從來隻有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情況,從沒聽過地上半年天上五六年這種倒過來的。
在想通這一點後,朱棠又先將這個懷疑給收了回去。
他並不是個容易讓自己失去風度儀態的皇帝。
即便現在麵前的兩個人明擺著都是江湖人士,再怎麽背著的琴都不能掩飾他的劍比人都要高的情況,更大約這兩人若是奔著行刺的想法,足以在他發出呼救聲音叫來大內護衛之前,先將他給解決了,他也並沒有露出任何失態的表情來。
“兩位何故不請自來?”
朱棠平靜地放下了手中的朱筆,開口問道。
孫青霞本以為戚尋會跟找上西門吹雪一樣,堂而皇之地說出自己前來的緣由,從這個小皇帝這裏得到一條允許他們在紫禁之巔比武論劍的金口玉言,可事實上戚尋並不打算這麽做。
這種首肯是不該出自天子之口的。
他可以透露一點想法給底下的人知道他這種放寬規矩的想法,但不能直白地說出來。
否則俠以武犯禁就會成為一個擺在明麵上的東西,甚至讓人覺得他這個天子實在好欺負。
所以戚尋不是來要這個許可的,她是來交朋友的。
她回道:“我聽說皇宮裏的菜肴和民間不太一樣,有個話本子上說,有一道讓人一嚐難忘的菜肴叫做鴛鴦五珍膾,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這樣的一道菜?”
“……”朱棠一時語塞。
你這個闖入皇宮的理由,非常不按套路來啊……
但朱棠也不是一般人,他沉思了片刻後回道:“既然有這個名字,便可以有這樣一道菜。”
戚尋拊掌笑道:“那麽,請您給個定價吧。”
她靠搶別人來付(賄)這(賂)個(小)菜(皇)錢(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