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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牙當然不是個佛。

而是個對屬下吝嗇出了境界,甚至堪稱pua大師的怪物。

從外表上來看,魏無牙也實在不是個會讓人看了覺得心中舒坦的人物。

他那雙死灰色的眼睛裏含著一縷擇人而噬的死灰色,這讓他唇角時而帶著的一縷笑意都變成了一種異常毒辣的模樣,仿佛是沾染了砒/霜的蜜糖。

起碼因為二十年前的一個承諾,現在需要魏無牙庇護於他,也正坐在他對麵的江別鶴,就不覺得魏無牙的笑是任何以示親近的手段。

隻可惜他現在的確需要這隻窩居在龜山山洞之中的老鼠的幫忙,來讓他渡過眼前的難關。

何況在江別鶴看來,自己實在是有跟魏無牙談條件談合作的底氣的。

當年的江別鶴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書童,是抱著圖謀主人家財產的目的才找上的十二星相,現在的江別鶴卻已經成為了江湖上算得上名號的高手。

十二星相是需要這種在白道上已然有了一定的領袖能力的搭檔的。

在江別鶴的注視下,魏無牙依然盤膝坐在他那輛亮銀色的特殊小車上,根本瞧不見他的兩條腿在什麽地方。

也因為這種古怪的造型,而讓人隱約覺得一種非人的距離感和威懾。

但他看起來老辣依舊,實際上卻不得不承認,他已經被江別鶴的話所說動,也意識到自己這些年來鑽研武學和機關的結合作戰,意圖打敗移花宮宮主,的確頗有提升之處,卻對江湖事的掌控能力大大削弱了。

然而正在此時,戚尋的聲音像是完全沒受到這山洞中層巒迂回的通道影響,就跟個炸雷一般在兩人的耳邊響了起來。

「神水宮戚尋,攜移花宮宮主邀月與神劍燕南天前來拜訪!」

「魏無牙何在!」

在驟然聽到這兩聲厲喝的時候,饒是魏無牙這兩年間越發覺得他可以再一次上移花宮求親,甚至就像他在這山洞中偷偷雕刻的石像一樣,會臣服在他的腳邊,他也很難不在此時忽然一個激靈地跳了起來。

不帶一點虛指,跟竄天猴一樣的那種跳。

邀月和燕南天這兩個名字任何一個單獨拿出來,放到這江湖上都是已經足夠讓人覺得畏懼的名字。

總有些江湖傳聞是並不會因為對方這些年來的蹤跡隱退而平息下去,隻會因為眾口相傳而成為一個越發不能被提及的名字。

邀月長年不出移花宮,燕南天甚至在二十年間都銷聲匿跡,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死在了哪個角落,也並不會有所例外。

更絕無人會有這樣的膽子,在明知道對方聲名的情況下做出什麽冒名頂替的舉動。

此刻戚尋這擲地有聲的兩句,在魏無牙聽來便不是扯虎皮拉大旗,而是真帶著這兩人殺進來了!

這個攜字用的可不要太靈性。

明擺著又在這句讓人神魂震懾的發言中還加上了一個信息量,燕南天和邀月已經是這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人物不錯了,但我神水宮戚尋才是此行的主導者。

「神水宮……戚尋是什麽人?」魏無牙朝著江別鶴問道。

他這會兒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重新在輪車上盤膝而坐,好在在他的對麵江別鶴的臉色可要

比他還差得太多了。

江別鶴本就是為了躲避燕南天才會求到魏無牙這裏來的。

可他前腳才到兩日,後腳燕南天就追了上來,還是與他慣來覺得並不可能有一絲一毫聯手可能的邀月一並出現的,這如何能不讓他覺得驚悚莫名。

他那張原本和魏無牙放在一起越發顯得相貌出眾氣度不凡的臉,現在也變成了一種青白交錯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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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牙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裏,確信自己的失態比起江別鶴的狀態來說還是好了不少。

「行了江琴,你還是說說這個神水宮的是什麽人吧。你既然是知道燕南天出現又說什麽你辦錯了差事要被人問責,才求到了我的頭上。外麵的事情你總應該是知道的。」

魏無牙腦子裏可沒有什麽因為消息閉塞而後悔的情緒。

他將下屬培養出了自視甚高的毛病,才讓他們在江上找上了戚尋的麻煩,被一出水中打撈老鼠的戲碼給一網打盡。

他又對丟了他的臉麵的下屬酷刑處置,讓這些人中即便有當探子看到了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也實在不敢報到他的麵前,直接自裁謝罪。

這便讓他一點都沒能得到江上的消息。

即便武漢的渡口或許會有人在閑聊之中收到這個消息,魏無牙卻以客人到訪的理由讓自己窩在了龜山洞穴的深處,也顯然沒這個可能聽到。

江別鶴當然知道的也不是最新的消息。

他是狼狽逃來的龜山,連他彼時就失蹤了的兒子都沒能顧得上找,這會兒知道的隻是在三湘發生的事情而已。

但三湘在短短數日之內發生的事情也不少,魏無牙朝著江別鶴看去,便發覺他的神情有異。

「看來你知道一點事情,到這個時候你若是不說出來,你是知道我做得出靠著山洞機關禦敵,將你交出去的事情的。」

江別鶴的臉色變了又變才說道:「門主何必懷疑我的誠心,隻是此中的事情有不少隻是出自我的推測,所以在想要如何跟門主來說而已。這件事——」

「得從我因為燕南天的出現求到了一位自稱能夠幫到我的銅麵人這裏說起。」

「當時作為交換條件,銅麵人會替我出手解決燕南天和江小魚,而作為交換條件,我需要替她將兩個人從湘潭鎮中引走,這兩個人似乎就是神水宮中的守靈人。」

「但神水宮已經有多年不現世了,甚至應該說除了出海的那一支之外,在中原已經沒有門人留下,我當時還在奇怪為何還有守靈人現世,可為了我的小命,我也隻能照做。」

「這件事做成了之後,我便又聽說銅麵人和另一人一道打上了白山君的地盤。」

江別鶴頓了頓才繼續說道:「十二星相之間近年來雖說不是過從甚密,但總也都算是聽您的指派才對,我當時就覺得不太對,隻可惜沒這個阻攔的本事。」

其實江別鶴彼時可沒這種替十二星相討公道的想法,他這人慣會當個利己主義,純粹是現在生怕魏無牙將他給撇下,而給自己扯了個冠冕堂皇的幌子而已。

魏無牙可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對此隻是發出了一聲冷笑而已。

江別鶴被他這一笑弄得有點尷尬,隻能硬著頭皮說了下去,「後來的事情在找上您的時候我就已經說了,我以為

自己見到的是燕南天,但其實隻是路仲遠假扮成的燕南天而已,但少了燕南天的這個威脅並不代表著我的日子好過了多少,那位銅麵人也實在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

「她雖然沒摘下過自己的麵具,我卻覺得她應當就是移花宮的邀月。也隻有邀月會對江小魚這樣在意,更隻有她有這個底氣說會對付燕南天。」

「不錯,」魏無牙沉著一張臉回道,「也隻有她會如此不將我們放在眼裏!」

就連他的登門求親都被當做是恥辱,更不必說是無緣無故打到那隻老虎的門前去。

要是邀月聽到他的這句想法,看到他雕刻出的那些個石像,隻怕真要氣出個好歹來。

魏無牙的腦回路實在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他甚至覺得自己靠著打家劫舍,便是這天下間最有本事的英雄人物,甚至還能享受到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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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左擁右抱的齊人之福。

但江別鶴有求於他,可不會表現出任何對他的鄙薄情緒來。「而現在這個燕南天……或許並非是……」

「你錯了。」魏無牙冷聲打斷了江別鶴的話,「你有沒有想過,邀月是什麽樣的性子?她如果已經知道了此燕南天並非是彼燕南天,就絕不會允許對方頂著燕南天的名頭,隻會讓對方剝了這個頂替的偽裝,從哪兒來滾哪兒去。所以這一定是真的燕南天。」

聽到魏無牙的這句話,江別鶴的臉色越發難看。

下一刻他又聽到了魏無牙說道:「而以邀月的性格她也是一向不喜歡屈居人下的,可見這位神水宮的,地位和本事還在她之上,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魏無牙不喜歡別人駁斥他的說法。

他表麵上是在問江別鶴,實際上隻是在說一個肯定的話而已,江別鶴也必須承認他說的的確不錯。

來人的武功在這一句讓人心神不定的聲響中,已經被彰顯得淋漓盡致了。

即便是江別鶴再如何想給對方找出什麽可能隻是用了巧勁的理由,也必須承認此人的武功隻怕並不在銅麵人之下。

這樣的人也實在沒有必要說什麽假話。

邀月來了,燕南天也來的是本尊而不是那個喬裝成了他樣子出現在湘潭的路仲遠,還有個更勝一籌的高手!

江別鶴做了那樣多的虧心事,現在更覺得有一種層層而來的壓力朝著他襲來,讓他覺得自己腿腳發軟,恨不得找個地方坐下來。

他這會兒甚至覺得魏無牙坐著的輪椅實在是個好東西,剛才對方一蹦三尺高的驚嚇狀態他可不是沒有看到的,但現在對方就這麽穩穩當當地坐著,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什麽腿腳僵硬的走不動道的狀態。

那……那現在怎麽辦?

「你連背棄自己的主人這樣的事情,跟我們十二星相這種窮凶極惡之徒打交道做買賣的事情都敢做,居然現在也會露出這樣的惶恐表情。」魏無牙輕蔑地朝著他看了一眼。「你慌什麽!」

江別鶴怎麽能不慌。

他當然知道這既然是魏無牙苦心孤詣經營的老巢,那麽想必是會有什麽隻給自己留下的退路的。

魏無牙最特殊的地方在他是個侏儒,有些正常身形的人過不去的地方,他卻可以走。

哪怕他已經被來人擒獲,隻要他將此地所有對外的開口都給封鎖上,即便是邀月和燕南天都不得不暫時捏著鼻子讓他活著,直到交代出一條離開的路來。

可江別鶴如何能有魏無牙這樣的氣定神閑?

他是知道小魚兒在銅麵人手裏的。

現在若是燕南天本尊到了,說不定也已經將這個知道他這些年幹的好事,甚至出手搞了不少破壞的臭小子給救出來了。

在他離開湘潭的時候可是聽說了江小魚和路仲遠一道修酒樓的行動的,這兩人一旦有交流,必然知道他就是昔日的江琴!

到時候新仇舊恨隻有一起算的份!

害死父母的仇不共戴天,他又與這老鼠洞機關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必然隻有死路一條。

他現在隻能寄希望於魏無牙會將這些來犯到他頭上的人都給盡數解決了。

更讓江別鶴覺得魂飛膽喪的是,那句魏無牙何在的話甚至還沒有結束多久,他就已經聽到了又一句響徹整個山洞的聲音,「冀人燕南天在此,魏無牙和江琴何在!」

「少用你這些個沒本事的老鼠門徒前來攔路,真有膽子便與我一戰!」

這聲音時隔多年他也絕不可能忘記!

這就是燕南天!

江別鶴恨不得跟著魏無牙驅策的那些老鼠學會鑽洞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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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南天這句厲聲的喝問之中,他這次可要比先前看到路仲遠的時候,還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也正是在這種對比之中,他才真切的意識到,看到路仲遠假扮的燕南天時候的恐懼,和現在他所感覺到的腦子都要短路的狀態,還是完全沒法比的。

在他幾乎要停滯的思緒中,他忽然聽到魏無牙用依然鎮定的語氣說道,「我們不是沒法子對付他們的,你我聯手,分而破之就是了。」

擊敗邀月,擊敗燕南天,擊敗敢說是攜二人而來的戚尋,甚至是擊敗這三人都看起來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可江別鶴又陡然想到,魏無牙畢竟是十二星相之首,這又是他占據了主場優勢的地方。

那三人一起上,或許的確是絕無給人任何機會的平推碾壓,可若是在這洞穴交錯的老鼠洞內,將他們分開隔絕到不同的地方,而後一個個擊敗或許是真的有可能實現的。

江別鶴的目光停在了魏無牙的手上,在他始終像是攥緊了拳頭一樣的手上,隱約露出了一點淬毒的烏光,讓人覺得他的手好像跟他的鐵皮機關椅一樣完成了某種特殊的武裝。

而這樣的人二十年鋒芒不出,是不是正等著今日揚眉吐氣呢?

江別鶴倒是沒覺得自己可以能幫上什麽忙,但他自認若是需要他來補個刀的話,他一定不會拒絕的。

這種心情的大起大落實在很像是坐過山車,好在現在正到了頂峰的時候,江別鶴看魏無牙便不覺得對方是個侏儒且麵目可憎了,反而覺得對方實在是這天下間頭一份的聰明人。

又若非是有邀月曾經有擊敗過魏無牙的先例,她們可不會如此放肆地闖入此地,給了他們出手的機會。

「不錯,不錯!」江別鶴忽然抬高了音調,臉上露出了幾分躊躇滿誌的情態來,「請門主動手隔開這些人吧,若需要江某做個誘餌,在下也是甘願去做的。」

當然若是遇到生命危險的情況,他反正是會毫

不猶豫地反水求一條生路的。

「那你跟我來吧。」魏無牙轉動了兩下輪車,準備開始給這些闖入山洞之中的來客製造一點麻煩。

可正在此時,他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這次並不是隔絕著那樣遠的距離,靠著內功的發力而出聲,反而是在近到不過十來步的地方響起,「兩位說夠了嗎?」

魏無牙後背一僵,整個人都仿佛是個機械一樣朝著身後一幀幀地轉了過去,便正看到一個藍衣的少女靠著牆壁,朝著他投來了似笑非笑的一眼。

而這個人是什麽身份已經並不必說了!

他方才還聽到過她的聲音,正是自稱神水宮戚尋的那位。

她是如何在忽然之間就出現在此地的!

魏無牙聳然一驚。

他的老鼠洞中安置了多少機關,他的弟子都不清楚,在這樣一個處處危機的地方,哪怕是邀月和燕南天也畢竟不過是個肉體凡胎,隻怕也得一步步小心提防地走過來。

這也正是為何他敢跟江別鶴先用了點時間問清楚情況,又製定下針對來人的方針。

可不過是這樣一點時間,她是怎麽闖入進來的!

魏無牙死死地盯著對方,目光中透露出幾分不可置信來。

但戚尋可不會告訴魏無牙,他的老鼠洞再怎麽地圖盤根錯節,交錯迂回,甚至還是個3D模式的大迷宮,都改變不了兩件事。

第一就是他和江別鶴都是紅名,在先前她和邀月等人途徑魏無牙給弟子挖掘的房間坑洞,又將他的手下給清理掉了一批後,現在在這老鼠洞中還活躍著的魏無牙門下,可沒一個是敢兩人聚集在一處,還不想著趕緊逃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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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這洞府的主人能有這樣的閑情逸致。

當然說這是閑情逸致大概是有點不恰當的,這應該說這是魏無牙作為地頭蛇的迷之自信。

而第二就是,要破解這個已經在小地圖上顯示出的迷宮確實是還要費點力氣不錯,有那麽多雙眼睛看著,戚尋大概是沒法把此地的地圖畫出來來個一筆畫,魏無牙大概率也不會是個坐以待斃之人,會等著她做完這件事,可這件事是有捷徑可走的。

這山洞之中的任何一條道都有可能在這二十年間被魏無牙設置下陷阱,作為送對手歸天的有力武器,可有一種道路上不會有。

正是那種隻能容納侏儒,還是學了

縮骨功的那種侏儒行走的通道。

這也是魏無牙給自己開辟的在這老鼠洞裏來回走動的通道。

若隻是一般的小通道,還有可能是為了供給這山洞之中的老鼠穿行遊樂的通道,可如果魏無牙看似是挖老鼠洞,實際上也並沒改變奢侈的風格,也裝飾了特殊的美玉,還設置了路燈的山洞呢。

在這樣一條供給他在山洞之中神出鬼沒地監督弟子的動向,滿足他的掌控欲,甚至是能夠讓他在山洞中的其他路徑上的斷龍石落下的時候,還能夠安然從山腹之中離開的路上,絕不會有任何的陷阱。

別看戚尋上來就是一句先聲奪人,看起來要跟對方剛正麵的樣子,但實際上,能來一個天降打擊,她反正是不會介意這麽做的。

所以在燕南天和邀月繼續往前,而燕南天發出了第二聲昭示存在感的話的時候,她早已經用上了先前在擊殺九幽神君時候掉落的縮骨功,以及那種名為身幻光影的特殊遁術,以身化輕紗的方式鑽入了魏無牙自以為絕不會有第二個人可以走的道路道路。

更是在江別鶴自以為可以與魏無牙打出一個完美的配合,與他一起將邀月和燕南天永遠留在此地的時候,他忽然體會到了一把什麽叫做從天堂掉到地獄之中。

忽然出現在此地的戚尋簡直像是在證明,魏無牙賴以自得的老鼠洞到底是個何等容易被攻破的地方。

戚尋其實也完全沒打算跟魏無牙廢話。

她確實是跟邀月問過,有沒有體會過食水斷絕的感覺,卻並沒打算設置在此地。

就跟南方人對某種黑色生物深惡痛絕一樣,老鼠大概率也不會讓戚尋覺得有多喜歡

既然隻是要滿足生機斷絕,來路去路封鎖的情況,為什麽不自己去準備一個這樣的環境,而要借著魏無牙這個養了老鼠當口糧的地方來達成這個目的?

何況有燕南天和史揚天在此,有移花宮兩位宮主在此,還有她新收的小徒弟,她合該在此時表演一把神兵天降,將魏無牙的殞命變成又一個怒刷神水宮影響力的事件。

而不是在往後旁人的談資中會出現這樣奇怪的話,什麽死而複生的神水宮宮主也不過如此,居然會被關在魏無牙的機關密道內。

逼格這種東西掉了就不好刷了。

已經深諳如何提升神水宮聲望的戚尋對此格外有經驗。

比起戚尋的輕鬆,魏無牙的後背已經冒出了一層冷汗。

誰若是上一刻還在說要將對手分而破之,下一刻這個被提到的人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麵前,甚至還是以一種神鬼莫測的速度,誰大概都不會覺得有多欣慰的。

更讓魏無牙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從死亡線上走過了一遭的是,他也在戚尋出現的時候陡然意識到了,若非是她出聲提醒,他甚至都沒發現此地多了個人,隻怕是要等到殺招與他近在咫尺了才會反應過來。

這如何能讓他不覺得恐懼。

但他又忽然反應過來了一件事,「隻有你一個人到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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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戚尋的後頭,可沒有人跟在她的後麵出現,顯然也隻有她能這麽離譜地走這條路直接抵達老巢。

魏無牙緊緊捏著的拳頭忽然一鬆,在這張古怪的麵容上忽然閃過了猙獰的笑意,「江琴,這算不算也是某種意義上的逐個擊破?隻不過是要換個地點而已。」

魏無牙絕不願意承認是自己在山洞的布局上存在什麽漏洞,與其如此,還不如說成是對方直接撞到了他的手裏,所以現在也合該要被他和江別鶴聯手給永遠留在此地。

他親自上過移花宮見過邀月憐星,也與她們兩人交過手,如何會看不出戚尋修煉的是什麽功法,更知道不能用她的外表狀態來判斷她的本事,可魏無牙對自己的本事也同樣有數!

在戚尋依然唇角帶著笑意回了句「一個人又如何」的時候,魏無牙忽然身化烏光朝著戚尋急掠而來。

而在這一動中,動的甚至並不隻是魏無牙,還有被他駕馭著的那具特殊的輪車。

他是個侏儒不錯,卻不是個雙腿殘疾之人。

所以事實上他若隻是想讓自己看起來高一點完全可以弄個高腳凳弄個高蹺之類

的,而不必盤膝坐在輪車之上。

那輪車實際上比起代步工具,更像是魏無牙的武器。

在他掠出之時,他的十指忽然從原本蜷縮的狀態伸開,每一根短小的手指上在展開的一瞬都彈出了一根根的尖刺。

這些淬毒的尖刺看起來便像是一把把的小劍,而那輛速度絲毫不比魏無牙慢上多少的輪車,一個橫拐而出,乍看起來像是給魏無牙給踢出去的,可實際上並非如此——

那更像是一種在發動之時就可以繞著回環軌跡而行動的機關。

而正當戚尋的注意力按理來說已經完全被魏無牙所吸引,尤其是被他指尖彈出的短劍此刻淩空掃來的劍氣所吸引的時候,拐到了戚尋身後的那輛輪車中忽然無聲無息地開啟了一道黝黑深邃的機關卡槽,其中三支淬毒的烏骨箭忽然飛射而出。

前有魏無牙江別鶴,後有輪車機關,甚至在牆麵上也探出了一個特殊的發射裝置的情況,她卻隻是抬了抬眉頭,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意。

在她抬眸而笑的當口,一把幽暗碧綠的小劍忽然被她反手擲出。

這把在江小魚的描述中實在是有一個讓人覺得不祥的來曆,已經在邀月的手中保留了不知道多少個年頭的碧血照丹青,在戚尋前來找魏無牙的時候,被邀月塞給了她充當臨時的武器。

而此刻,這把裹挾著劍氣餘波的短劍,憑借著本身的鋒銳和劍氣,幹脆利落地擊斷了那三支讓人本該防不勝防的毒箭,甚至在將這攻勢阻斷後餘威不減地將那架輪車給整個釘上斜飛了出去。

一尺七寸的短劍正好穿透了椅背,將輪車直接釘在了牆上,也正好堵住了那一處機關發射的出口。

魏無牙給自己選擇的輪車,自然是這天下少有的堅固材質所打造的,可惜邀月手中的碧血照丹青當真不愧是一把天下神兵。

但要說這把輪車的特性一點都沒有被發揮出來,倒也並非如此,它這會兒便正成了個機關□□不可能穿透屏障的堵塞之物。

魏無牙來勢洶洶的一擊,本以為必然穩占上風,甚至看到戚尋還輕飄飄地往後一退,更讓他覺得指尖利刃可以在這挺身而前的搶攻中命中對手,卻看到的是對方這行雲流水,仿佛頭顱後麵還長了一雙眼睛的一擊。

這一劍淩空的回轉、釘飛輪車所用的怒屈金虹劍氣,魏無牙可從未在江湖上聽過,而他同樣沒在江湖上聽過見過的,

正是戚尋指尖回扣,仿佛也同樣是變掌為爪的一擊。

九陰真經之中的九陰神爪,一直被戚尋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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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那些個劍招武學的後頭。

但在看到魏無牙的指尖十把短刺,看起來很有點練歪了的九陰白骨爪風味的來襲的時候,戚尋的惡趣味就忍不住要發作了,幹脆以曾經演示給柳伴風看過而九陰神爪來應招。

魏無牙的利爪帶毒,戚尋靠著山字經完成的毒心脈三經融合,可未必就是什麽不帶毒的玩意!

她伸手而出的指尖,仿佛是被明玉功化作了剔透的寒冰,甚至有種詭異的透明之感。

九陰真經上的武功本就是浩然正道,哪怕是被曲解和速成之法都給弄歪了的九陰神爪,在另一重神照經煌煌正道的助力下,也很難不說在一個照麵之間就已經足夠被人看出實乃是玄門正宗的武功。

可戚尋的這一抓不僅極盡銳利,更是不遜色於對方的毒招!

正在魏無牙本覺得自己的後手雖然被人打亂,但隻要指上利刃擦破對方一點油皮,就足以讓人致命的當口,她的指風以讓人覺得快到極致的速度已經直掠到了他的眼前。

就仿佛先前擲出的那一把劍完全沒有幹擾到她的出招進度一般。

在她的指尖和精鐵利刃撞上的時候,魏無牙覺得自己好像並不是砍中了什麽肌膚筋骨,而是撞上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城牆。

精鐵斷折粉碎之聲傳入耳中的同時,他的眼前更是驟然閃過了一道道炫光如電的寒芒,連帶著揚起的飛袖一樣,帶著一種讓人不敢直視的神光。

他這會兒倒是要慶幸自己人生得矮小,也便足夠靈活了。

在這受到對方驚人的反震力的時候,他迅疾地在空中一個騰挪後撤,飛速地朝著他來時的方向撤退了回去。

他險些忘記了自己的座椅現在正釘在那機關的通道口上,可不能用來讓他重新坐回去,好在有江別鶴扶了他一把才讓他站穩了身形。

可這甫一站穩,他便意識到,自己何止是這指尖平日裏收攏的精鐵小劍,被人在一擊之下給打碎了,她看起來無害的指尖,早已在猝不及防之間將一種夾帶著毒功的氣勁衝著他的指尖打入了進來!

魏無牙的臉色沉了下去。

在他的手指上,一層有若實質的毒氣就這麽浮現了出來,甚至好像是還要壓過他給自己的武器所淬煉的劇毒一般,在朝著他的掌心蔓延而來,不過須臾的時間就已經蔓延到了手腕的位置。

魏無牙的確最擅長的地方在機關,但有蘇櫻這個養女,魏無牙顯然不可能在這方麵的造詣差到哪裏去。

他更是平日裏沒少以身試毒,按理來說絕大多數的劇毒都不可能再對他起到任何的作用。

可偏偏這種毒就像是完全不按照尋常劇毒的發揮效用方式一樣,依然在以一種蠻橫的方式滲透進來

魏無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更是懷疑,哪怕自己當機立斷地砍掉了自己的胳臂,是不是也並不能阻止它的肆虐。

何況戚尋正在他的身前,隨時可以發動下一招。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先一步遭到她的後手攻擊的並不是他,而是江別鶴。

這位江南大俠在發覺魏無牙用毒不成,反而被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時候,已經下意識地想要將他甩開,生怕自己也被沾染上了劇毒。

但他又旋即意識到或許這對他來說也是個大好機會。

比如說他此刻距離魏無牙這樣近,完全可以趁機將袖中的劍捅進魏無牙的身體中,以他在江湖上的身份,就算說自己是被魏無牙抓來的,想來也是有人會相信的。

戚尋畢竟不是江小魚也不是燕南天,難保沒有可以讓他利用的地方。

然而他袖中的劍還未出鞘,就已經感覺到自己飛了起來。

遲來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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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胸口被勁風掃中而產生的,仿佛要被四分五裂一樣的疼痛,跟後背撞上了此地的石壁,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撞上了何處的箭鏃尖端的尖銳劇痛,同時爆發了開來。

他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直接暈了過去。

江別鶴慣來都可以靠著自己這張嘴的瞎說八道來蒙

混過關,江玉郎更是得到了他的真傳,這父子二人大概是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遇到這樣的對手。

她根本沒打算給他們的惡人毒計有任何發揮的餘地,就已經暴力地把他打暈了過去。

當然戚尋看江別鶴不順眼還有另一個原因。

站在江別鶴身前,甚至多蒙對方拉了他一把才沒倒地的魏無牙或許沒有看到,戚尋又怎麽會沒看到江別鶴在此時試圖做出的舉動。

她欣賞的搶人頭舉動頂多就是雷媚那種,可不是江別鶴這種跟她並非是同一個陣營,居然還想來跟她搶功的。

誰知道這樣一來魏無牙這個通關十二星相副本的守關oss還能不能算是戚尋的擊殺!

在這種情況下,江別鶴除了找打便隻是找打!

但江別鶴忽然先一步遭了殃,魏無牙也實在不能說是好到了哪裏去。

被戚尋以從九幽神君、石觀音、歐陽鋒等人處得到的升級版毒經和山字經聯手發出的這一記毒爪,在他不過是瞬息的猶豫之中,已經化作了一道讓他半邊胳膊連帶著半邊身子都好像不能動彈的禁錮枷鎖。

魏無牙死灰色的眼睛裏在這一瞬被一抹光亮所映亮,可在這道劍光迫近的時候,他所自恃的機關之術隻剩下了一種選擇。

他以一隻還能動的手,朝著其中一方牆壁上彈指打出了一道氣勁。

在這一瞬間,他做出的反應並不是反擊,而是逃命!

他腳下的地麵忽然裂開,讓他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朝著下方掉了下去。

他也自信底下的地下水流和複雜的環境足以讓他尋找到一個逃生的機會。

然而他剛掉下去便忽然聽到了一聲充滿了嘲諷意味的笑聲。

他等來的也並不是這位闖入老巢的襲擊者跟著他一道跳下來,而是——

一道噴湧而出的水流,將他又給衝了上來。

這實在是他絕沒想到過的待遇。

「……」現在魏無牙的樣子可要比之前還要狼狽得多了。

他之前說要分而擊破的雄心壯誌在此時早已經算是**然無存了。

毒性纏繞上身那種讓他覺得撕裂一樣的痛楚,在他從來隻用這種花招對付不聽話的弟子的情況下,忽然變成作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實在很難不讓他覺得自己像是遭到了什麽報應,而有種被心理作用放大的折磨

而現在還有淋漓的水流從他的頭發上流下來,讓他看起來像是一隻從水裏剛被打撈上來的灰皮老鼠。

魏無牙死死地咬著牙。

在他舌尖抵住的這個毒囊裏藏著的,正是跟他的弟子一樣尊奉「無牙門下士,可殺不可辱」一樣的劇毒,隻要咬下去,他當即就能夠魂歸九泉。

可魏無牙覺得自己即便要自裁,也不能是在這樣狼狽的姿態下。

他起碼得坐回到自己的那個椅子上去。

在這種死也要死得體麵的想法中,他忽然仰頭朝著戚尋的方向看了過來。

這張猙獰而皺縮的臉,在窮途末路的絕境之中更加顯得有些可怖,不過鬼片看多了,戚尋反正是沒覺得對方有什麽嚇人的,甚至覺得魏無牙其實應該跟九幽神君交流交流的,比如——

大家都是屬於長得不好看的一類,能不能想點辦法不要這麽傷害別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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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魏無牙為禍江湖,十二星相概括來說就是個強盜組織,戚尋可不覺得有必要給他什麽改過自新的機會。

係統判定的當殺的副本oss,也的確沒有存活在世上造成更多禍事的必要性。

不過在擊殺魏無牙之前,戚尋朝著他看去,又說出了一句無疑能夠對魏無牙造成重磅打擊的話,「看來你長年住在這老鼠洞裏,不但眼神不太好了,就連耳朵也不太好用了,我明明已經說了我出自神水宮,你居然還敢往水裏躲,這可讓我說你什麽好。」

魏無牙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在地麵上染上星星點點的痕跡,可他卻陡然意識到此刻濺落在地上的並不是他咳出來的血,而是從他的脖頸上飛濺而出的鮮血。

戚尋指尖打出的劍氣已經橫亙他的脖子而過,將這位十二星相中的子鼠給擊殺在了此地。

讓戚尋不太意外的是,在魏無牙死亡的時候,除了彈出來的副本oss擊殺之外,果然還有對無牙門勢力覆滅的優先收繳權利和招攬權利。

不過後者就不必了,畢竟戚尋也不太想要養一群吃老鼠的手下。

收繳倒是很有用。

魏無牙這個人是很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的,在一座龜山之中都挖成這個樣子了,要藏匿財寶又怎麽可能隻放在這個地方,在他的擊殺掉落中還有幾張藏寶圖,也同樣屬於可以被收繳的範圍。

這明明是個為了提升明玉功而開的副本,現在卻看起來還能有不少發財的收獲。

血賺不虧!

戚尋剛看到這裏,又陡然看到了掉落中幾個不太正常的東西。

【魏無牙珍藏的邀月雕像*20】【魏無牙珍藏的憐星雕像*20】【魏無牙的養鼠秘方】【老鼠的一百種吃法】【訓導弟子手冊】……

「……?」講道理,魏無牙和九幽神君醜得不分伯仲,為什麽掉落能有這樣大的差別。

甚至戚尋都不能昧著良心說一句魏無牙看起來很長的掉落也能算是多才多藝。

他路子這是走偏了啊!

難怪隻會教導下屬如何在敵人麵前自殺。

戚尋一邊吐槽一邊廢掉了還在暈厥狀態的江別鶴的武功。

在拔出了碧血照丹青後,先將江別鶴給丟到了這輪車之上,又把魏無牙的屍體也給丟了上去,便拖著他們往外走了。

燕南天和邀月還在順著這老鼠洞中的道路,按照戚尋大概指示的方向往前走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陣輪車的聲音。

他們本以為是魏無牙終於忍不住在外敵入侵的時候選擇現身出來,卻看到先一步在前方的玉璧藏燈的甬道中走出來的,赫然是完全沒一點好像跟人動手痕跡的戚尋。

魏無牙的那具輪車的啟動方式,戚尋有過跟朱停打交道的經驗,並不會摸索不出,

現在這個載著一死一傷兩人的輪車並不需要她上手拖拽,就跟在她的身邊,像極了一個稱職的背景板。

雖然這年頭並沒有走T台這種說法,但戚尋此刻的狀態實在是很有那麽點意思了。

從邀月的角度看來,她看到的便是這周遭玉璧生光的光暈,都盡數落在了這個緩步而來的藍衣少女身上。

在她眉眼間的意興神飛之色,仿佛是忽然撥開了一層迷霧一般,更有一種拂塵而出的銳氣,就好像是忽然從失憶的蒙昧之中徹底掙脫出來了。

以至於此地明明沒有日光,隻有一種人造之輝,卻讓她越是走到近處,越有種光華籠罩之感。

她好像更恢複了不少……邀月暗自琢磨著。

果然下一刻便聽到她說道:「大宮主,方才我好像又想起了一些事……」

「可有興趣陪我往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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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舊址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