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陽殿,這座偏殿雖處於皇宮之中,卻並非金雕玉飾、富麗堂皇之地。
此處原本是當今天子還身為監國太子時會見朝臣所用,天子登基後依舊沿用這座偏殿來處理需要會見外臣的政事。
今日的小朝會,除開天子外,六部尚書、三省令、幾位近臣、幾位在朝的高品級將軍、幾位國公都在場。
天子入殿。
眾臣子起身深深作揖。
天子落座上位。
眾臣子才入席而坐,案幾上筆墨紙硯齊備,還有各自帶來的折子等待陳奏。
上首的天子發話:“有事啟奏,今日事多,朕不耐聽廢話。”
奏報的順序一向按照事項的地理方位、輕重緩急來。
戶部管尚書起身執禮陳奏,全然不敢有一句廢話:“陛下,江浙行省海右道、建康道、閩海道多縣受颶風影響,多地發洪,大水過境又損傷農田,引發疫病。”
天子道:“巡撫範大人已經奉命前去賑災,農事一項看各地上報的損失,大水過境的縣免田稅一年,疫病流行的縣免丁稅三年,其餘看報損,戶部上個折子,部分縣減哪些稅幾成。”
戶部管尚書恭敬應下,又道:“杭州等地此次損耗較小,此前商議過的賑災救病的物資,與封村封城的旨意抵達時,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各地的丁口損失此次都未超出預期,主要損失還在田糧、布帛等。”
天子沉默了一會兒,道:“錢糧物資不必回返,就地用於民便是。吏部往下通知各縣各道,把人給朝廷安頓妥當,別再如先帝時期那樣,動不動就出現大批流民引發反叛動亂。幹得不好就唯他是問!”
吏部劉尚書起身奉命,後落座。
禮部尚書傅宗書暗自哀歎已然客死回鄉途中的年邁蔡京,深深忌憚當今天子,慶幸跟著欽差巡撫去下麵的上一科新狀元郎顧惜朝是自己人,想來能夠為自己這方收個尾,抹去一些不該被外人知曉的髒汙。
天子又道:“朕已令預告颶風洪水的人上京來,禮部將其安置在……驛館,不、國子監吧。令欽天監的大人去與之結識交流一番。”
禮部傅宗書傅尚書起身奉命,問道:“聖上可有嘉獎、賜命予之?”倘若有,禮部總得提前做好相應的預備。
天子擺擺手,無所謂道:“如何給江南義士們封賞嘉獎的小問題,就留給大朝會的諸卿聊吧。”
禮部傅尚書臉上的褶子皮輕微**了一下,應是坐下。
此事至此,暫告一段落。
戶部管尚書行禮後落座,等待其他同僚的陳奏。
刑部宋尚書起身,這回說的自然是另一件事:“稟奏陛下,此前東海蝙蝠島一事已畢,無爭山莊原家上下除首惡原隨雲外盡數伏誅。經過刑訊審問,得知另一夥海上勢力隱形人乃是來自南海的無名島,暫時難以查清無名島具體方位。”
天子閉了閉眼:“南海……”白雲城……
兵部孫尚書起身執禮道:“陛下,東海的蝙蝠島既然空出來了,是否在其上駐兵建營,以蝙蝠島為中心,梳理整飭東海亂象?”
這提議一出,戶部管尚書的神經立即繃緊,騰的起身就大聲反對。
開玩笑!
北地的軍事開支還少了嗎?今年江浙行省又受了災。還有大半年呢,哪有餘錢給你們兵部往海中小島上駐兵?
天子連忙安撫差點就要衝出來的管尚書,免得他又和孫尚書廝打成一團。
天子道:“東海那個島,已經不叫蝙蝠島了。朕已有安排,不費那麽多人力物力,不必愁兵丁糧餉。”
戶部管尚書惡狠狠地瞪了兵部老匹夫一眼,才氣呼呼地甩袖坐下。
老被瞪的兵部孫尚書早就習以為常,不痛不癢。既然陛下已有決斷,他便安心落座了。
天子示意刑部宋尚書也坐下:“至於無名島,繼續審訊。若有需要,可派遣六扇門之人探查。”
“唯。”宋尚書落座。
兵部孫尚書再次起身,這次不是提議了:“陛下,滇南此前亂事已然平定。”
天子:“鬧的什麽?”
“幾個嶺地村落與幾個南疆營寨鬧了點矛盾。”
天子從鼻腔裏“嗯”了聲,表示知曉,既然不是什麽大事,朝廷暫時也顧不上,便就此作罷。
兵部孫尚書剛落座,禮部傅尚書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張望過再無南地大事有奏,當即起身,高聲表現道:“啟稟聖上!龜茲國反叛已然平定,使節團不負聖上所望,安定了西域。西域諸小國在聖上的天威之下惶惶自省,不敢再生亂事……”
這就是廢話一堆了。
天子忍著不耐煩勾起嘴角,打斷道:“傅大人。”
傅尚書的聲音瞬間卡頓,磕磕絆絆地表達了西域各國曖昧的態度。
西域的商道還是沒能掌握到朝廷手中,因著西域各國在西方魔教的影響下,哪怕隻是鬆散串聯,也是實實在在的結盟,使得朝廷往西域的插手變得舉步維艱。
龜茲國也隻是商道上一顆稍稍大一點的明珠罷了,卻並無可能主宰其餘小國的意願偏向。
兵部孫尚書冷哼一聲。
蕞爾小國,不過是仗著朝廷而今的兵將精力都壓在北地,趁機作亂罷了。
“西方魔教……”坐在角落的諸葛神侯皺起眉頭。
天子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輕聲喃喃:“又是,武林。”
“禮部還有什麽事,一並稟了吧。”
傅尚書額上浮出的薄汗根本不敢去擦拭,恭敬執禮,再不敢多廢話什麽,言簡意賅敘述了六扇門此前上報的金鵬王一案。
金鵬王朝的王室已經族滅,隻剩下旁支的一個小女孩,暫時無人教養,禮部請問聖上旨意,是否考慮給封個縣君什麽的;
金鵬王朝的三位老臣中,珠光寶氣閣閻鐵珊性命無虞,蘇醒後主動聯絡朝廷獻上大半資財以求“庇護”,這須得戶部前往交接;
峨眉劍派的獨孤一鶴也以個人身份向朝廷低頭,說是已經卸下峨眉派要職,任憑朝廷處置;
隻有青衣樓天下第一富霍休已死,財物不知去向,與其合作最後身死者上官飛燕,疑似另一個江湖組織紅鞋子的人。
縣君什麽的,天子直接忽視過去,封爵封賞都是要錢的,戶部兢兢業業打算盤的管大人已經很不容易了,還是能省則省,少給國庫增加可有可無的不必要開支吧。
至於珠光寶氣閣上交的資財,或許可以讓管大人難得開心兩天。
角落裏的一人突然起身,竟是甚少出言的諸葛神侯。他此番站出來,是要為六扇門撈一個劍術高超的獨孤一鶴回來。
天子自然應允了。
最後的青衣樓和紅鞋子……
諸葛神侯執禮道:“江湖上是有那麽一個神秘的勢力,此前隻查到女子組成的紅鞋子、出家人組成的白襪子,照此可推測,這個神秘勢力必然還有更為上層的組織,或許是黑帶子一類相似的稱呼。”
天子漠然點頭:“此事就交與六扇門了,還請諸葛大人多上心。”
傅尚書眼看天子有些心不在焉,連忙把最後一件要事說出來:“聖上,關於今秋科舉一事的籌備……”
天子抬抬眼皮,道:“今科就讓受災的江浙行省連著毗鄰兩省歇息一年吧。以示朝廷體恤,各自安置好家中,再來科考便是。”
丟下一個驚天動地的震撼發言,不等某些東南出身的朝臣綠著臉出聲反對,天子便拍板,小朝會散朝。
東海。
楚楚可憐的王姑娘嬌嬌怯怯地一番言語,明明說的都是些陰陽怪氣的話語,麵上卻是一副被人欺負了的虛偽作態,氣得對麵那姑娘簡直都快哭出來。
那姑娘最後再看邊上漠然無言的風雅文士一眼,咬著貝齒,再也忍不住委屈羞恥,一跺腳,轉身離去。
可惡,人模狗樣,居然喜歡穿女裝的男人,什麽惡心的癖好,臭男人!
“嘖,人家小姑娘跑走,你怎麽也不追上去哄哄的?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王憐花故意不用能夠以假亂真的擬聲,卻要捏著喉嚨用一種矯揉造作的嗓音說話,直把黃藥師聽得汗毛倒豎。
王憐花故意身著似真似假的女裝,騙走了又一個對黃藥師芳心亂許的姑娘,以搞亂黃藥師喜好女裝男子的惡名威脅黃藥師的仕途。
可黃藥師卻黑著臉還是不肯放他走:“天子有命,像千麵公子這樣的禍害,要麽遠走中原之外,要麽歸順朝廷,別想繼續搞事。王公子還是老實點吧,回去就把你交接到神侯府。”
王憐花跳腳,反駁自己明明什麽都來不及做,每次都沒能玩到期望的,姓黃的不能張口就來隨意汙人清白。
黃藥師不再聽他瞎叨叨,把人看牢的同時,籌備好所需物資,打算啟程去往蝙蝠島,為天子占據這塊“無主之地”,並以此島嶼作為基點,梳理整飭東海各方勢力。
天子曾言,蝙蝠島不再是暗無天日的蝙蝠島了,從今往後需要一個嶄新的名字,而這座島嶼的新名字就由他黃藥師來取。
王憐花看著不斷往大船上搬運的一棵棵桃樹,挑眉:“你要這麽多樹做什麽?開果園吃桃子?莫非——你屬猴子的?”
黃藥師哼了聲:“陣法。”
王憐花眼睛一亮:“奇門遁甲。我也要玩!”
京城,這座數朝的首都,千年之古城,而今依舊繁榮。
街頭巷尾,茶館酒肆,三教九流,王公貴族,上至公卿,下至平庶,而今都在傳一個消息。
聽說了嗎?
那個傳說中上能預知天災、下可遍曉隱秘的鬥篷生,他就要上京來了!
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