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炤三人跟著來人一路,走到城外一處風浪喧囂之地。
繞出遮擋視線的嶙峋枯石,便見到一座小小的亭子,坐落於此處最高的地方。
那人沒有再跟上,隻讓陸炤三人自己上去亭子裏。
三人進入小亭子,卻沒有看到預想中的白雲城主。
疑惑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一個白麵微須的人上到小亭子來。
他實在通身上下都很白。
他的臉很白,是一種白玉般晶瑩澤潤的顏色。他的眼睛並不是漆黑的,但卻亮得可怕,就像是兩顆寒星。他漆黑的頭發上,戴著頂檀香木座的珠冠,身上的衣服也潔白如雪。他走得很慢,走上來的時候,就像是君王走入了他的宮廷,又像是天上的飛仙,降臨人間。
這樣的人出現在這裏,必然就是他們要找的葉孤城無疑。
三人中最是活躍愛交朋友的的社交恐怖分子陸小鳳先迎上去自我介紹:“閣下可是白雲城主?我是陸小鳳……”
“你就是陸小鳳?”葉孤城開口隻一句冷冷的提問。
正當陸小鳳點頭承認並想再說點什麽介紹一下兩位朋友時,他視線裏就看見劍光一閃。
這是何等輝煌、迅急的一道劍光!
在這一瞬間,耳邊喧囂嘈雜的風浪聲似乎都已離陸小鳳遠去。
他好似從這片濕熱的天地裏剝離出來。僅僅一個瞬息之間,他整個人都已在劍氣的籠罩之下。
那股刺入骨髓的冷意,比萬梅山莊埋酒的雪還要透徹冰涼。
世上有誰能擔保自己一定能抵擋這一劍?
或許有人,但陸小鳳此刻卻肯定自己無法抵擋這驚天的一劍。
花滿樓似乎感知到那突如其來的毫無殺意的殺氣,可他與陸炤都在陸小鳳身後,他無法插入到葉孤城與陸小鳳兩人中間攔下這一劍。
而陸炤的視線被陸小鳳的身軀所遮擋,並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隻是見走上前迎接的陸小鳳忽然身形暴退,退的時候胸膛幾乎就要被劍鋒追上。
陸炤眼睜睜看見,劍鋒追上的一刹那,本該被刺中的胸膛竟然陷落下去。
劍鋒瞬間刺空。
執劍者是葉孤城,如他這樣的武林高手,對自己出手的每一分力量都算得恰到好處,絕不會留有餘地,也絕不會浪費。
該遞到哪個位置的劍鋒,必然不會偏移得多一分、少一毫。
然而此刻,令人萬萬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個人竟然能變薄,薄得好像胸膛貼上自己的背脊了一般。
但這隻不過一瞬間的落空罷了,劍鋒倘若再往前一送,那個已經變薄的人難道還能再逃開一次嗎?
就在這個空檔的時刻,陸小鳳終於出手。
他似乎隻是伸出兩根手指,往胸前一戳,竟赫然夾住那道劍鋒!
一往無前的劍光,勢頭頓時停滯住親眼看見這一幕的人,如何不驚歎於他應對的靈機與巧妙。
執劍之人沒有再對劍施加力道。
陸炤衝上來的時候,就聽他道:“靈犀一指?”
“白雲城主的‘天外飛仙’果然名不虛傳!”陸小鳳的手指還夾著葉孤城的劍鋒。
葉孤城冷哼一聲,突然反手奪回劍鋒,隻聽一聲輕響,劍已入鞘。
“你接得住木道人一劍,也接得住我這一劍,如他所言,你這手法確是天下無雙的絕技。”
但能從陸小鳳兩指劍奪回劍鋒的人,他也是第一個。
陸炤驚得五髒六腑都快從嗓子眼擠出來了,這時候也還是聽不懂兩人是否有什麽“弦外之音”。
“你們這是幹嘛呢!”
陸小鳳順手攬住阿炤兄弟,給葉孤城介紹道:“這位就是昭安伯,江湖人稱鬥篷生的陸炤兄弟。”
“花家,花滿樓。”花滿樓的臉色淡淡,似乎被這突然的一出搞得心情不太美妙。
葉孤城並不把方才那出當回事,越過三人走到麵朝大海的方向,背對白雲城負手而立。腥濕的海風穿透小亭子的柱子欄杆,卷動冷白的衣擺。
“你們來此,所為何?”
陸炤現在對葉孤城的好印象大大降低,可是天子交代的任務事關重大,不得不用心。
於是陸炤取出天子給的大盒子,打開盒子,找出一張紙遞過去:“天子有言。”
背對著的人聞言身形一頓,緩緩轉過身來,定定看陸炤一眼,而後視線落在那張紙上。
他不知想了些什麽,好一會兒才伸手接過那張紙。
紙上寫了一些字,陸炤也看過,但是看上去真的就隻是一張練字的紙而已。
葉孤城的目光在那張練字的紙上瀏覽時,卻時不時停住,臉色似乎也逐漸發生些許改變。
喑啞的聲音突兀響起:“他知道平南王做的那些事,那為何……”
在場的人裏,隻有陸炤大概知道葉孤城所說的平南王所做之事。
他對原著中平南王與葉孤城聯合起來謀逆一案那隻能說有個大概的印象。
畢竟當時大家對這部分的關注點,大多都集中在葉孤城與西門吹雪那一場巔峰對決,旁的隻算提供對決契機的背景信息罷了。
陸炤回想起天子鼓勵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咳,聖上自然無所不知。平南王區區亂臣賊子,不必擔心!”
“他與平南王對我所做,對白雲城所做,又有何差別?”葉孤城重重拂袖,冷冷道。
他們對你做什麽了?
陸炤縮縮脖子,但是腦袋空空的他哪裏猜得到具體都做了什麽“壞事”。
此時,花滿樓伸出援手:“飛仙島孤懸海外,白雲城想來十分依賴海上往來如織的商船?”
在葉孤城愈發冰冷的視線中,花滿樓麵不改色心不跳,接著道:“平南王封地就在武朝至南邊域,不知與葉城主是否把酒言歡過?”
平南王用事關飛仙島海上商路的封鎖威脅白雲城主葉孤城?
陸炤偷瞄葉孤城的神情。
隻見他神情晦暗,嘴唇抿緊,額際青筋直跳。
突然想到他方才所說。
難道天子也用飛仙島的商船往來威脅他?
陸炤回憶一番記憶裏言笑晏晏的天子,看起來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怎麽也不像那種會使陰暗脅迫招數的老陰比啊……
“他要我做什麽?”他終於還是隱忍下來,妥協與否已經不是他說了算的。
“謀反!”
“什麽東西?”
經過一番掰扯,在花滿樓與陸小鳳的幫助下,陸炤解釋清楚了天子的想法。
天子希望,葉孤城歸順後先不要著急,還是可以與平南王虛與委蛇一番。而後呢,深入謀逆亂黨中去,把那些心思不好的貨色全都引出來。這樣一來,方便他最後抓個現行,一網打盡。
葉孤城默然。
他突然道:“平南王要求有一場舉世矚目的決鬥,吸引京城中人,影響京城布防。”
陸炤第一反應就是原著裏葉孤城與西門吹雪那場紫禁之巔的對決。
可是在紫禁之巔對決,腳踩大朝會的正殿頂上,就是把朝廷的臉麵放腳底下踩啊……
天子恐怕不會同意這麽離譜的事情吧?
而且約戰的人選,也是一個問題。
西門吹雪在原著中雖然已經是頂尖高手,且一直被認為有潛力成為天下前幾位高手之一。
但是他卻是在金鵬王朝案件中殺了峨眉劍派掌門獨孤一鶴後,才在名聲上一躍到天下前幾位高手的程度。而實力,便是在紫禁之巔一戰成全葉孤城的求死後,他才突破到木道人此等天下前幾位高手的程度。
而如今的西門吹雪,要如何在綜武俠世界下的一眾天才劍客中脫穎而出,成為葉孤城心心念念盼著決鬥的一生之對手呢?
要不換別人?燕南天的名聲大,劍法也高超,還是剛正淳善的正派人物;薛衣人是老一輩裏劍法超絕的劍客了,和木道人一個層次,但是這兩人不夠正,萬一動點歪心思,對天子的安危也是個隱患;阿飛、阿飛可能還沒出生……宮九等人要麽是反派,要麽在江湖中流傳的名聲還不夠響亮。
“要夠格與我對決劍術,也得是你們放得下心的正道劍客。你們可有合宜的人選?”葉孤城的視線落到陸小鳳身上,“我記得你有個朋友也用劍,是叫西門吹雪?他劍法如何?”
陸小鳳勉強笑道:“不錯,還不錯。”
葉孤城道:“他劍下可有什麽值得一提的人物……石觀音是不是死在他劍下的?”
石觀音不是去東瀛了嗎?
陸炤突然反應過來,石觀音之死在江湖中流傳得更廣,而石觀音還活著的真相反而沒幾個人清楚。
葉孤城對陸炤道:“那便他吧。約在中秋,先定在京城附近的荊紫山巔。你既然有個鬥篷生的名號,那便擔待起為西門吹雪揚名的要務,這樣我與他的對決才會足夠盛大,足夠吸引人。後續倘若要改些,中秋過後,天子誕辰,等我隨平南王進京,看看平南王與天子的都什麽意見。”
陸小鳳苦笑道:“約戰中秋,你這是不打算讓人心安過節了。”
本該大團圓的中秋佳節,卻要麵臨友人攸關生死的決鬥,這節日是鐵定要泡湯了。
別說抽空去湖州赴臥雲樓主人的約吃月餅了,隻怕中秋前後那段時間都別想睡個安穩覺。
葉孤城答應做打入謀反勢力的暗樁了,陸炤南海此行的目的就算是達成了。
他去與平南王勾勾搭搭了。
而陸炤三人則先行返回杭州,告知西門吹雪這份邀約。
一回生,二回熟。
熟門熟路一路大輕功、水路、陸路官道北上到達杭州。
過去時間不長,杭州此地卻已然煥發生機。
回到昭安伯府的陸炤推開蘇夢枕與狄飛驚的小院,發現在場的除了西門吹雪、程靈素等麵熟的醫者,還不知從哪裏冒出一對亂發狗糧的夫妻檔。
一聽名字,胡青牛、王難姑。
好家夥,醫仙毒仙二人組是從哪薅來的?
程靈素程醫者:“這裏的醫術流派確實多,有時候群策群力,對醫治效果有著莫大的啟發與幫助。兩位小公子的病情都逐漸控製住了。”
西門吹雪整理好自己負責的那部分醫案與資料,提劍就往京城去。
神醫當夠了,他要回歸到劍客的身份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