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下馬的騎兵不如雞

金鐵吾帶領的特種分隊在襲擊了河穀裏的日軍留守部隊後,迅速撤到了東邊不遠處的山林裏。士兵們望著放在地上的三具屍體,默默流淚,這都是他們曾經朝夕相處的兄弟,早上下山時還有說有笑地開著玩笑,如今短短十分鍾一場戰鬥便陰陽兩隔。

他們中的大多數還是第一次經曆真正的戰鬥,看到戰爭的殘酷,好幾個士兵還緊緊摟著槍,沉浸在剛才緊張的戰鬥環境中不能自拔。連衛生員給他們包紮傷口都弄得一驚一乍的。

“樹根,你路熟帶著一班和這三個弟兄的遺體先走,把傷員也帶上,在蝙蝠洞等我,路上記得做好標記。”金鐵吾用胳膊杵了杵坐在身邊的樹根低聲說。

“趁著鬼子還沒追上來,我們一起走吧。”樹根起身勸道。

“你腦袋是樹根做的呀!正因為鬼子還沒追上來,我才不能走,我們要給采購組留出足夠的時間來買東西。我們走了,鬼子回去了,在路上和采購組遭遇了怎麽辦?服從命令,快走!”金鐵吾敲了敲樹根的腦袋解釋道。

樹根疼得咧了一下嘴,“哎,我這就帶他們走。”

樹根帶著遺體和傷員剛離開,山坡下的公路上就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鬼子的巡邏隊追來了,七八十個騎兵,個個挎著三二式馬刀,背著短小的四四式步騎槍,為首的是一名少佐。

看到路邊掉落著一隻黑色的布鞋,為首的騎兵少佐勒住了馬韁,跳下馬來,士兵們也紛紛下馬布成警戒隊形。

撿到的布鞋上沾滿了血,地上滴落的點點血跡順著山坡向上而去,消失在樹叢中。日軍少佐扔掉了布鞋,命令一名傳令兵回去報告情況,請求支援,一個小隊留下看守馬匹,他親自帶領一個四十人小隊下馬步行追擊。

騎兵少佐不顧一名中尉參謀地形不熟不能孤軍深入需要原地等待援兵的建議,執意要帶隊親自消滅這一小支中國潰兵,為平川騎兵聯隊立下入華後的第一功。他一揮指揮刀,帶著三名軍官,三十名士兵一頭闖進了茫茫林海之中。

沒多久,山上的樹林中就響起了稀疏的槍聲,驚飛了的鳥群在公路上鬼子騎兵們的頭上來回盤旋。中尉參謀心中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在連續三次響起零星的槍聲後,一陣密集的爆炸聲和輕機槍、衝鋒槍的嘶吼聲傳來,短短幾分鍾,山林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中尉參謀是留守小隊裏唯一的軍官,他阻止了要進入山林增援的日軍士兵們,直到負責封鎖的另外兩個騎兵小隊的到來,才集中了一百多人,小心翼翼成戰鬥隊形搜索前進。

他們在密林中零零散散陸續發現了十多具士兵的屍體,直到他們深入到一處林木稀疏的凹地,看到了令他們終生難忘的一幕。三十來具日軍的屍體呈衝鋒狀密集地倒臥在一片被染紅的緩坡上,其中有四名軍官,分別是他們的騎兵少佐大隊長,大尉中隊長,兩名中尉小隊長,卻沒有發現一具中國士兵的屍體。

看情況他們是被中國士兵逐漸吸引到這個預設的伏擊圈內,遭到包圍和突襲的,他們為他們的驕狂和魯莽付出了代價。中尉瞪著血紅的眼睛,默默摘下了軍帽。

晚霞夕照,殘陽如血,一隊騎兵垂頭喪氣地走進了廟寺鎮,有幾十匹戰馬似乎知道這或許是最後一次和它們的主人在一起,低著頭邁著沉痛的步伐,馬背上馱著的是主人的屍體。

已經得知消息的聯隊長平川大佐就站在鎮口,手拄著指揮刀,等待他的士兵們歸來。這是平川騎兵聯隊入華後的第一仗,沒有創造輝煌也就罷了,竟然以如此的慘敗收場,這是平川萬萬不能接受的。

看著眼前馱著屍體的戰馬一匹匹走過,平川彎下腰,為他心中所謂的帝國勇士鞠躬致敬,並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消滅這支中國軍隊,為他們複仇。

天色已黑,寒風呼嘯,鐵掌山無名峰上的搜尋不得不停止。山腰空地處唯一的一頂帳篷內,內心焦急萬分的井上一泓再一次嚴厲地斥責了特高課無線電偵測組的組長小野少佐,如果明天再找不到信號器,就讓他脫下軍裝獨自下山步行回海城找軍法處報到。小野帶著一臉慘白,唯唯諾諾退出了帳篷,聽到裏麵“噗通”一聲,井上一泓一腳蹬倒了濾波偵測器。

深夜,071倉庫內一片漆黑,金鐵吾帶著特戰分隊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警衛連駐地,嶽明倫焦急地迎上前來。

“采購組回來了嗎?”這是金鐵吾第一個關心的問題。

“回來了。”嶽明倫答道。

“這幫小子跑得還真快,東西都買回來了吧?”聽到采購組已經回來,金鐵吾心中輕鬆了一些。

“沒有,他們在雜貨鋪遭遇了鬼子的埋伏,什麽都沒買到,同去的采購員孔博殉國,他們仨僥幸逃脫。”

嶽明倫的回答讓金鐵吾心中一沉,不再言語。

071的燈光突然破例為他們亮了起來,蓋麗麗帶著醫療隊已經等在那裏了,她們把重傷員推進手術室,連夜實施手術,輕傷員進行重新的消毒和包紮。

烈士們的遺體經過核對確認,由醫療隊出具了死亡證明,趁著夜色進行了火化和排煙。

其實整個071的人幾乎都沒睡,他們在等著勇士們的歸來。

“老孫呢?”金鐵吾看到幫著忙活的屁猴問道。

“老孫回宿舍了,他說想靜一靜。”

“你說說今天到底怎麽回事?”金鐵吾急於知道答案。

屁猴一五一十地把發生的事情向金鐵吾作了詳細的匯報,包括孫煙袋打死孔博的情況。

“老孫做得對,換做是我也會這麽做,你回去勸勸老孫。”金鐵吾理解孫煙袋此刻心中的痛苦。

“嗯。”屁猴點點頭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金鐵吾走進東五號,看到姚聞遠的主任辦公室還亮著燈,猶豫了一下,還是上樓推開了房門。“報告!”

“進來,情況怎麽樣?”看到金鐵吾走進房門,姚聞遠急切地問道。

“對不起,主任。是我計劃不夠周詳,沒有完成好任務。采購組在廟寺鎮遭到設伏,不但東西沒有采購到,還犧牲了一名軍需官。在河穀與日軍交戰時,我方陣亡七人,重傷一人,輕傷五人。殲敵六十餘。”金鐵吾低著頭答道。

這個結果顯然不是姚聞遠想要的,但他也知道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日軍狡猾多端,很多因素不是靠詳細的計劃就能控製的。

“殲敵六十,自損七人,如此的敵我戰損比例,已經是非常輝煌的戰績了。他們的指揮官能想到在廟寺鎮設伏,也一定不是等閑之輩。我們現在不僅缺鹽無菜,而且電台也不能開機,連耳朵也失去了。看這個意思即使找不到我們,他們也要把我們困死在這裏呀。”姚聞遠愁眉不展地在屋裏來回踱步。

“是的,我們這樣坐以待斃,堅持不了太久的,隻有打破他們的包圍圈,我們才有機會生存下來。”這次的挫折並沒有削弱金鐵吾旺盛的鬥誌。

姚聞遠疲憊地坐在了沙發上,“你也累了,去休息吧。養足精神擬定個作戰計劃,這一仗看來躲是躲不過去了。”

“是!”隻要有仗打,金鐵吾立馬精神百倍。

清早,天剛蒙蒙亮,鐵掌山還籠罩在一片濃霧之中,井上一泓就從行軍**起來了,在夢中那個信號發射器就不停地牽著他的心。帳篷外,很多士兵都席地而臥,蓋了一條薄薄的軍毯,上麵落了一層青霜。幾個凍醒的士兵在不停地跺腳,搓手,嘴裏卻沒有一句抱怨。

忽然一陣嘈雜聲傳來,幾名士兵深一腳淺一腳用簡易擔架抬著一個人走了過來,走到近前井上一泓才詫異地發現躺在擔架上的是他昨晚剛斥責過的無線電偵測組長小野少佐,臉色慘白,嘴角和鼻孔滲血,圓睜著雙眼,身上的軍裝沾滿了青色的汁液和泥土,腳上的鞋和褲腿濕了半截,看樣子已經死去多時。

“報告!我們的哨兵在黎明的時候發現小野少佐一個人拿著手電筒朝無名峰的方向去了。半小時後隱約聽到一聲慘叫,哨兵就帶上幾個人前去查看,發現小野少佐躺在無名峰的崖壁下麵,已經斷氣了。”一名帶隊的軍曹敬了個禮,低著頭匯報說。

小野一定是受了自己的斥責後,獨自一人想登上無名峰尋找信號器,來證明他的判斷和專業能力,結果在攀登的過程中失足跌下了懸崖,墜落身亡。

井上一泓想到這裏,心裏不禁有一絲愧疚,他伸手撫上了小野死不瞑目的雙眼,然後退後兩步彎腰深深鞠了一躬。

“把他抬走吧,下山時把他帶回去。吃完早飯,找幾個擅於登山的士兵,登上無名峰尋找信號器。”井上一泓有氣無力地說完,又鑽進了帳篷中。

中午時分,派去登上無名峰尋找信號器的士兵回來了,他們把無名峰上巴掌大的地兒搜了個底兒掉也沒搜到任何東西。

現在唯一會操作濾波偵測器的小野少佐已經死了,負責搜尋的士兵們都隻帶了一天的給養,又冷又餓,下撤是唯一的選擇。在對附近進行了又一次徒勞的搜查後,井上一泓不得不命令結束搜索行動,炸毀濾波偵測器,帶上小野少佐的屍體,全體下撤,匆匆返回廟寺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