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黃昏
地點:廢棄村莊的旅店內
給旅店一個全景:高高的尖頂,厚厚的牆壁,五彩斑斕的玻璃窗,或許還藏著骸骨的地下室。哥特建築,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吸血鬼什麽的,一定要配上哥特式的建築。
王子軒:“真是看不慣啊。”
區啟之:“看不慣什麽?”
王子軒:“這個旅店,明明是一個廢棄的鄉下村莊,還學外國人那一套修建這麽一個古怪的建築,你看看,就算現在是黃昏,這裏裏麵也太黑了吧。真是有病。”
區啟之:“這種建築風格是哥特建築,特點就是華麗且粗狂,甚至有時又一點陰暗頹廢的怯懦美。”
王子軒:“你還懂建築風格?在監獄裏學的?”
區啟之:“不,我在雲城做過五年的犯罪顧問,那個時候因為表現好,上麵特別批準我出來上過一段時間大學,在一個建築學院裏學了四個月。回想一下,多瑞賓館謀殺案的時候,我為什麽會想到核心手法是在大樓本身存在的問題上?因為……我本身就學過建築。”
王子軒:“你那是坐牢嗎?還能出來上大學?”
“怎麽說呢?我做犯罪故意那幾年,雖然我進入了監獄,但基本上把監獄當成了賓館,白天去雲城警局上班或者去上學,晚上回監獄睡覺。”王子軒這才想起,區啟之進入監獄的時候還隻是一個高中生。
區啟之(繼續):“說遠了,繼續說這間旅店。在二戰後不久,一個對美國兄弟在這裏修建了教堂和醫院,你是風城的人,應該知道那個吸血鬼的傳說,我就不廢話了。修建教堂的那個建築師應該是一個師承哥特建築風格的建築師,所以才把這間旅店修建成了這個樣子。你覺得光線暗很正常,哥特建築的采光都是個問題。但是,不存在十全十美的建築風格,如同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人生。”
王子軒:“你等等,建築風格什麽的我不感興趣,你的意思是廢棄的教堂……”
區啟之(晃了晃胸口的十字架):“哦,對,這間旅店就是當年的教堂改造的。很神奇吧,很諷刺吧。”
王子軒:“確實。”
區啟之:“其實,我個人覺得,這個由教堂改造而來的旅店我非常喜歡,如果可以,我都想在這裏隱居。想想看吧,這種恢宏大氣且帶著一絲悲壯的建築,坐落在一個死一樣寂靜的廢棄村莊裏……一種頹廢壓抑的病態美。”
王子軒突然站住腳步,一句話不說望著區啟之,區啟之也停下來:“怎麽了?”
王子軒:“你今天有點反常啊,我所了解的區啟之應該是一個沉默寡言,所有困惑全都在心裏自己解答,所有過往隻在心裏自己回顧。你看看你現在,從進來你就滔滔不絕,甚至還對我說了一些你的過往。按著我了解的區啟之,可不會讓別人知道自己的過去的一點一滴的。”
區啟之(尷尬的笑):“你這是怎麽了?那不是說明我對你已經認可了嗎?我從內心認為你是我的同伴,所以才對你無所不談的。”
王子軒(想說著什麽,但沒有說):“謝謝。”
區啟之(像做錯事情的小孩,往前走去):“好了,我不說了,我們走吧。”
王子軒(站在原地,心聲):“這個家夥……他……失去方寸了。從看到hu879這個車牌號開始,從知道狐小妖來到這裏開始,他就失去方寸了。那個女人和區啟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能讓這個區啟之失去方寸?回想一下,區啟之這樣的邪徒一樣的人,高中時代就犯下殺人罪的人,在雪山斬首者那個案子裏,看到狐小妖居然乖巧的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雙手插在口袋,喊區啟之):“喂!你冷靜一點,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而已!至於的嗎?你到底在害怕些什麽?”
區啟之(停下腳步,沒有回頭,語氣低沉,有些許悲傷):“別小看女人,這是你說的,由其是狐小妖這個女人……”
王子軒:“你這個家夥,你的瘋狂和膽魄呢?多瑞賓館謀殺案,身為假釋犯孤身一人闖進身為警察的我所在的賓館毫無膽怯,就算一度成為嫌疑最大的那個人依舊保持冷靜從容不迫地解開案件。雖然你是前任罪犯,我是警察,我這樣說可能不合適,但我還是要說,我有一些欣賞你……”
區啟之(有些顫抖地掏出香煙,點了幾次都沒能點燃):“是嗎?”
王子軒:“我一度認為,你是一個真正的邪徒,也曾一度幻想,麵對拿著窮凶極惡詭計多端的罪犯,就要用你這樣的邪徒去以惡製惡。但是,作為一個邪徒,居然會因為一個女人失去方寸。我心中的區啟之應該是一個無所畏懼的瘋子,就算麵對撒旦都從容不迫迎戰的邪徒。”
區啟之(聲音顫抖):“你說……錯了……我沒有那樣的膽魄,我從父親那裏繼承了犯罪天賦,卻從來沒像哥哥區晟之那樣去實施,是因為我是一個好人嗎?不,不是,因為我是一個虛假的惡黨,一個膽小鬼,我不敢實施,僅此而已。有時候我很佩服區晟之,他能毫無顧忌地運用和我一樣或者遠勝與我的天賦。很開心你把我想得那麽厲害,但是,那隻不過是裝逼而已。我裝出燦爛的笑容,隻不過是掩飾自己的痛苦;我裝出很瘋狂,隻不過是掩飾自己的膽怯;裝出從容不迫,隻不過是掩飾自己的慌亂;我不是你想得那麽厲害,站在你麵前的,隻是一個不斷逞強,不斷隱藏自己軟弱的膽小鬼……如你所言,我的對手都是一群惡棍,為了保護自己,我隻能戴上惡鬼的麵具,而時間長了,這副惡鬼的麵具……”
寂靜,寂靜到可以聽到屋外煩躁的夏風。王子軒和區啟之都一言不發,區啟之第一次對人敞開心扉,王子軒第一次了解區啟之。
王子軒(深吸一口氣):“為什麽……非得逼著自己變成這副樣子……”
區啟之:“是啊……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故事應該從哪裏開始呢?從我的童年開始吧……”
第二幕:
過去……很久以前……久到什麽時候呢?那一年,區啟之還隻是一個孩子。
不知道哪座城,某間路邊的蛋糕店……
這間蛋糕店不大,生意卻很好,每當飯口的時候,店裏都人滿為患,顧客從店裏一直排隊排到門口,在從門口一直排到馬路邊上……
鏡頭給到櫃台,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在櫃台裏忙活著。他的個子還很矮,站起來都沒櫃台高,沒辦法,他就搬了一個很高的椅子,跪在上麵,這樣就正好夠高了。小男孩恨不得多長兩隻手,打包、收錢、找零……忙活得滿頭大汗,不要看他年紀不大,無論生意多忙都不會算錯帳。
“哇……好可愛的‘收銀員’啊。”一個女人接過蛋糕,遞給區晟之一張一百塊的鈔票後,又忍不住捏了捏小男孩的臉。
“阿姨慢走,還要來哦~~”小男孩的聲音有點奶聲奶氣,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那個樣子,快要把女人的心融化了。
“哎呀……一定來,我要是有這樣的孩子該多好,看看人家的孩子……”說著,還低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邊的女兒。女孩和男孩的年紀相仿,緊緊的攥著媽媽的小拇指,躲在媽媽身後,偶爾小心翼翼地望一眼櫃台,如果男孩也往她這邊看,她就會立刻快速躲回到媽媽身後。
女人:“呐,小‘收銀員’快點長大。”
男孩:“哈?快點長大幹什麽?”
女人:“長大就讓我們丫頭做你的新娘。”
男孩(抓抓頭發,心聲):“新娘?什麽東西。”
“好啊。”
“哈哈哈……”店裏洋溢著歡快的笑聲。女人在仰頭大笑著,她的女兒背靠著媽媽低頭靦腆的笑著,男孩跪在櫃台裏天真爛漫的笑著……店裏的客人也穿出善意的笑聲……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這個時候最應該給一個櫃台裏烤箱前男孩的媽媽鏡頭,她的身材有些嬌小,穿著一身粉紅色布著三葉草圖案的廚師裝,為了方便,她挽起了袖子,漏出了潔白的蓮藕一樣的胳膊。鏡頭往上移動一些,男孩的媽媽右手輕輕把頭發捋到耳朵後麵,偷偷抿著嘴笑了一下。然後,變專注的望著烤箱裏的蛋糕……
“我們走吧,小娜……”櫃台外的女人這樣說道。
夜幕降臨……
蛋糕店裏,母親一邊替男孩揉著膝蓋,一邊心疼地問:“還疼嗎?小之?”
男孩:“不疼,就是跪在椅子上時間久了,一開始疼,現在早不疼了,媽媽……啊……”
母親:“還嘴硬,明天別來店裏幫忙了,去外婆家呆幾天吧。”
男孩:“我走了,店裏媽媽一個人忙不過來的。”
母親:“沒事,你沒出生前,媽媽也是一個人打理蛋糕店,不也是撐下來了。”
男孩:“那爸爸呢?”
“你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有他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但是,他一定會回來的。媽媽要做的事情就是在這裏等著他回來。然後,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回來讓他抱起迷你都費勁。”
說這話的時候,母親不自覺地把頭發捋到耳朵後麵,然後,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呐!小之,你也要跟媽媽學,不管什麽時候,不管是憤怒、痛苦、悲傷、失落……都要燦爛地去笑,越是絕境,越要大笑,哪怕是含著眼淚也要笑,作為一個小男人,永遠不要讓別人看到你的軟弱與傷口。”
男孩擠出一個笑容:“像這樣嗎?”
媽媽:“不是,不是,燦爛一點,像這樣。記住,愛笑的男孩,最受女孩歡迎了……知道嗎?你爸爸就是那個類型的人……”(說到這裏,媽媽眼睛裏卻含著淚水。)
男孩(焦急):“媽媽,你怎麽了,不是說要教我燦爛地去笑嗎?我還沒學會……”
冷夜,寒風在屋外凜冽,路邊的小蛋糕店,窗口鑽出昏黃的燈光,驅走一小塊黑暗。屋內,母子二人不斷練習著能夠隱藏自己軟弱的……燦爛的笑容。
(成年後的區啟之的背景音(悲傷的聲音):“我幾乎沒從媽媽那裏聽到過有關爸爸的任何信息,也沒看到過他的照片,他的相貌、性格、職業、背景、家人、死活、去向全部不知道,好像這個人根本就不曾存在於這個世界一樣。但是,我唯一知道的一件事情是,媽媽並不為他的離去而仇恨他……”)
時光流逝,區啟之十二歲,剛剛進入叛逆期。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
“咚!”母親捂著臉倒在地上。
“喂!”一個頭發染成黃色的二十出頭的男子大喊著。
“這個月的保護費呢?”
“沒有!”母親燦爛的微笑。
(區啟之的獨白:那個年代正好是香港電影《古惑仔》係列火爆的年代,到處都是成群結隊拉幫結派的社會渣宰組成的所謂的幫派。
我曾經問過母親:媽媽,他們是什麽人啊?
母親說,他們?自認為是黑社會。
我問,什麽是黑社會?
母親告訴我,西裝革履,開豪車,為人低調,頭腦聰明,哪怕是使用肮髒卑鄙的手段也會保護自己最親愛的人的一群人,就像小之爸爸那樣的人。
我還是問,黑社會都是這樣嗎?
母親回答,不知道,我隻認識小之爸爸,其他的我不知道。
我最後問,那來這收保護費的人呢?就是染著頭發,拉幫結夥,成天惹是生非,兄弟道義的那幫家夥呢?”
母親蔑視地回答,這樣的人叫傻逼。)
染著黃毛的家夥:“我草,你說沒錢就想躲過去了?我回去怎麽跟我老大交差?”
母親(燦爛的微笑):“不如我給你看點東西吧。”
黃毛:“什麽東西?”
母親(解開衣服扣子):“就是這個東西。”
黃毛(壞笑):“哦?意外收獲啊……”
母親把衣服脫下來,漏出裏麵的白色緊稱的白色健身衣,兩個胳膊上各紋著一黑一紅兩條龍。(燦爛的笑容):“好看嗎?紋的時候沒舍得打麻藥,還挺疼的呢。”
“你……沒打麻藥硬紋的?”
母親沒有說話,笑容瞬間消失,左手拎起一把斧子,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向黃毛劈了過去。黃毛躲開,然後轉身連滾帶爬的逃向門口。母親狠狠地把斧子扔向門口,斧子完美地落在黃毛身邊,差幾公分就砍中他了。
“啊咧咧……好可惜,居然沒有砍中。看來是老天爺不想你死,珍惜老天給你的壽命,滾!”
(成年後的區啟之的獨白:“當時我很震驚,印象裏母親是個很軟弱的女人,那天為什麽會那麽勇敢,那麽有膽魄……”)
母親看著黃毛離開,看著他走遠,然後身體像失去力量一樣癱軟在地上,不住地顫抖。
男孩:“媽媽,你怎麽了?”
母親:“小之,媽媽沒那麽厲害,隻不過是裝出一副‘大姐大’的樣子。紋身,扔斧子……別擔心,我偷偷練習過很多次了,斧子一定會正好碰到那幫混蛋身邊。”
男孩(哭泣):“媽媽,為什麽非得逼自己做到這種地步?”
母親(燦爛的微笑):“笨蛋,媽媽不能讓任何人欺負我們母子!”
男孩哭的更厲害了。
母親(抱住男孩):“又忘了是不是,燦爛的微笑……嘛,隻許你今天哭這一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