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的碰頭會上,關於勞動力的爭奪幾乎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幾個部門的負責人到後麵都黑了臉,但最後執委會給這幫俘虜安排的勞動地點既不是礦坑,也不是伐木場,而是農業部規劃的農場區。這倒不是執委會有意偏袒農業部,如此安排實在是不得已的無奈之舉。

工業部規劃中的幾處工地,都是接近林木繁茂的山區,這種情況下要看守三十多號俘虜,需要的人手就不能太少,但占用人手一多,那就與執委會使用俘虜補充勞動力不足的初衷相違背了。而農業部在田獨河東岸所規劃的農場地勢平坦,便於監控俘虜勞作情況,隻需安排幾個人遠遠看守就可以了。退一萬步說即便俘虜中有人想逃跑,西邊是田獨河這道天塹,往東往南都必須翻越荒無人煙的重重山嶺,然後將會麵對無盡的海洋,往北深入內陸更危險,因為那是彪悍的黎人聚居地,落在尚處於半蠻荒狀態的黎人手中可不會再有什麽頓頓白米粥的待遇,不被架在火上烤來吃就謝天謝地了。這其中的道理不需多說,熟知本地情況的這些水寨士兵們自然明白。

俘虜們在軍警部的武裝押送下老老實實地登上了“飛速號”,三十多個人站在前甲板上雖然顯得有些擁擠,不過田獨河出海口附近本就風平浪靜,加上雙體船的穩定結構,倒也不虞把人給顛下船去。帆船從勝利港出發,在海麵上兜了一個小圈子,調轉方向之後徑直便駛向田獨河東岸,很快就抵達了後世的羅鬱村一帶。

農業部的人昨天已經來考察過這裏,對這塊狹長地帶的土壤結構和地形地勢都非常滿意,如果充分開發的話,在這裏足以開荒出千畝以上的耕地,而且這裏和一號基地的距離也足夠近,有什麽事派船過河就能到。經過執委會討論之後,決定將這裏當作勞改營下屬的勞改農場使用。勞改農場由農業部和軍警部共同負責,如果俘虜們表現較好,那麽下一步或許會把勞改營的營房也建在這裏。當然了,要想從充滿異味的駁船船艙搬進岸上的營房,那也必須是要用積分來兌換的。

“飛速號”靠岸之後,一幫俘虜在刺刀的驅趕下,從甲板直接跳進齊膝深的水中,到了岸上之後羅升東和四個由他臨時任命的組長扯著嗓子吼了半天,才使得這群烏合之眾按分組列隊排好,這讓站在帆船上目睹整個過程的軍警部成員們都很是不屑。

羅升東注意到今天帶隊的短毛並不是昨天審訊他的那名短毛頭領,而是換了一個又黑又壯的大漢,下身花綠褲子黑色皮靴,上半身隻穿著貼身綠色小褂,一身金剛般虯起的肌肉仿佛要將小褂撐破似的。這黑大漢走到船頭上,扯開嗓門大喊一聲:“都給老子站直了!頭全部抬起來看著我!”

岸邊一幫俘虜被這打雷似的聲音嚇得齊齊一抖,趕緊打起精神站好,隻是望向船頭的眼光多少都有些畏縮。黑大漢環視了眾人一圈,才又開口道:“我姓古名衛,以後就是你們的頂頭上司!你們這些人渣給我聽清楚,聽指揮好好幹活的人才能有飯吃,不好好幹活想跟老子玩手段的,我會親自教他‘苦’字是怎麽寫的!”

古衛作為軍警部派來管理勞改營的代表,並不是顏楚傑給他分配的任務,而是他自己主動申請來的。穿越前古衛也曾經當過兵,轉業到地方後就在人武部工作,所負責的具體事務是民兵訓練。軍警部在穿越之前搞的幾次大規模基礎軍事技能培訓,計劃書基本都是他跟顏楚傑兩個人做的。要說訓人練兵這一塊,古衛在穿越眾當中可以堪稱專家級了。按照他自己的打算,穿越之後就算做不了帶兵打仗的大將,至少也要弄個新政權陸軍軍校校長之類的官當當,不過穿越後短期內顯然沒有實現夢想的條件,軍校肯定暫時是指望不了了,但戰俘勞改營似乎也是一個可以發揮自己的能力的場所,於是古衛便主動請纓要來管理這幾十個俘虜。

軍警部考慮到勞改營的特殊性,還專門給他搭配了一個叫任亮的年輕副手。任亮雖然沒有當兵的經曆,但可是正經的福建警察學院獄政管理專業畢業生,之後分配到福建龍岩市的閩西監獄工作了三四年,論專業對口性還在古衛之上,隻是年紀比古衛小了七八歲,所以隻能委屈他先做副手了。

農業部來的代表是高歡,他主要負責農業技術上的指導。本來他師母朱萍是想親自來的,因為朱萍的專業方向是糧食作物,而高歡則跟他師父袁若修的專業方向一樣是經濟作物,但執委會卻並不打算在勞改營這塊區域內種植糧食作物,所以回絕了老太太的好意。原因其實很簡單,要知道執委會敢把這幫人放到野外勞作,就是吃定了能在食物上卡住他們的脖子,讓他們逃也無處逃,但要是在這地方種上糧食,這幫俘虜等到糧食收獲季節悄悄私藏起一些,豈不是就有了逃出勞改營的機會?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低級錯誤,精明的執委會自然是不會犯的。

有鑒於目前勞動力奇缺,勞改營的管理人員也不得不縮水到了最低程度——軍警部五人,農業部一人,再加上一個已經能聽懂七八成普通話的本地帶路黨於小寶當翻譯。他的工錢是穿越眾包兩頓飯,每天還能領一斤米,如果一個月出工達到二十八天以上,月底還可以額外領到精鹽三兩。古衛對於小寶那一身破爛看不過眼,從庫存物資中申請了一套迷彩作訓服和一雙膠鞋給他,於是這小家夥現在就隻剩下頭上的發髻還保持了明人的特征,照這勢頭發展下去無疑將會成為穿越眾治下區域的第一個歸化民。

四個勞改小組被古衛平均分作兩隊,一隊人由高歡帶去開荒,另一隊則是留在江邊由古衛親自指揮,他們將要修建一座小型木製棧橋,以便於每天要來往於兩岸之間的船隻停靠。

不過實際指揮修建工作的人卻並非古衛,他練練兵還行,要說如何才能從無到有搭建一座碼頭棧橋,那還是得專業人士來。早上古衛專門找到白克思,特地把他手下伐木隊的領隊蔡弘展要了過來。蔡弘展在白克思的家具廠幹了多年,可算是穿越眾當中的頭號木匠,有他在現場指導自然能事半功倍。

俘虜們先將拴在帆船後麵的二十多根大腿粗的圓木一一拖上岸,這些都是伐木隊前兩天的勞動成果。然後蔡弘展把手鋸,小斧頭等工具分發下去,讓他們按照自己所標示的尺寸製備木料。

古衛開始還有點擔心俘虜們拿到這些金屬工具之後會不會心懷不軌,手一直就按在腰間的槍套上沒放開。倒是蔡弘展後來注意到這個細節,笑著安慰他:“我說老古,用不著這麽緊張,這些俘虜不會亂來的。”

“那也難說啊,知人知麵不知心,誰知道這些家夥心裏打著什麽算盤……老蔡,你別離他們太近了!”古衛還是絲毫不肯放鬆警惕。

蔡弘展笑著搖搖頭道:“老古,雖然你以前當過兵,但你恐怕還沒我能明白這些人的心思。”

“哦?那你給說說?”古衛也來了興趣。

“這些明軍俘虜戰鬥意誌本來就渣,現在已經知道自己不會死,你說他們還能剩下幾分拚命的心思?何況他們就算殺了我也沒用,難道他們還能從這裏飛回崖城去?要知道他們現在已經脫了軍裝,不再是軍人了,既然能好好的活著,幹嘛要死?”

蔡弘展走到古衛身邊,從衣兜裏掏出一包“玉溪”,遞了一支給古衛:“放鬆點,這勞動量我事前都計算過,保證讓這幫家夥爽翻,根本就停不下來……你看,那個當頭的,據說是個百總對吧?你看他幹得多快,絕對是熟手!”

蔡弘展說話的聲音並不小,埋頭幹活的羅升東其實也聽在了耳裏,隻是他根本沒臉抬起頭來反駁什麽,隻能把一肚子的氣都出在木頭上。

羅升東雖然覺得有些恥辱,但也明白這個短毛木匠說的話是對的,如果現在自己逃跑,沒吃沒喝的又能跑到哪裏去?就算真的菩薩保佑萬幸之下逃回崖城去了又能怎樣,自己連船帶人都丟了,少不得也會被辦個“臨陣脫逃”之類的罪名,當作替罪羊被砍頭示眾吧。既然現在能好好活著,那就先活下來再說吧。

羅升東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想起了自己當初還屬於軍屯子弟的時候,曬著火辣辣的太陽在把總老爺家劈柴,似乎也感受過這種憤懣和恥辱交織著的情緒。那時候就這麽日複一日地劈柴,根本看不到未來,如果不是自家老爹僥幸立功調職進了崖州水寨,搞不好自己現在都還在替那個該死的王把總劈柴。為什麽兜兜轉轉這麽些年之後,自己居然又回到了最初的人生軌道上?

這些人生哲理太複雜太深奧,羅升東想不明白,也沒有時間去細想。今天的勞動任務非常繁重,如果他們這兩組人不能在太陽落山之前架好棧橋,那麽所有人都隻能得到兩個積分中的一半,而他作為勞改營的頭領,還要因此而承擔被扣分的後果,搞不好今天就是白幹一場,連一分都撈不到,這在他看來是絕不能接受的結果。

“必須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幹完!”羅升東默默地想著,把其他雜念都拋在了腦後,大聲吆喝著讓人趕緊把下一根要處理的木頭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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