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4年8月12日,莫州(卡提阿瓦半島),同安(蘇倫德拉訥格爾)。

對於齊國建立和維持環印度洋地區海上霸權來說,印度半島絕對是處於最為關鍵、也是最為重要的一環。齊國不僅從這片富庶的地區汲取源源不斷的養分,以此滋養和促進國內工商業的快速發展,而且還通過直接或者間接控製半島上的數個土邦王國和地方總督,籍此建立了一連串的海上基地,進而為齊國於印度洋地區的擴張提供了堅實的物質基礎和人力資源。

從半島最南端的南定堡(今印度根尼亞古馬裏市,科摩林角所在地),到西南海岸的安豐堡(今印度西南部柯欽市)、新陽堡(今印度西南沿海城市奎隆),以及新近控製的雲川堡(今科澤科德市),再加上從屬於齊國的附庸國——科欽王國,齊國已經徹底掌控了整個馬拉巴爾海岸(印度西南海岸),成為該地區至高無上的“王”。

而位於印度地區西北海岸的津門(今卡拉奇市)和上海(今孟買市)兩處海上要津,則分別扼住了莫臥兒帝國和新生的馬拉塔王國的海上通道,牢牢把控著印度北方地區的貿易主導權。

漢興六年至漢興七年(1676-1677)齊國與莫臥兒帝國之間爆發戰爭,莫臥兒人遭遇了自立國百年以來最為慘重的失敗,皇帝奧朗則布戰殞於陣中,軍隊損失十餘萬,蘇拉特、巴羅達、艾哈邁達巴德、拉傑科德、包納加爾、賈姆訥格爾等十餘座重鎮被齊軍攻占,古吉拉特省幾乎全境陷落。

不堪再戰的莫臥兒帝國最終選擇了罷兵言和,新任帝國皇帝沙·阿拉姆一世以賠款三萬萬盧比,割讓吉大、達卡、江陵(印度今加爾各答市)等幾處沿海(江)港口,以及整個卡提阿瓦半島予齊國,以換取雙方“體麵”的結束戰爭。

這場戰爭不僅徹底奠定了齊國於整個印度半島上的主導地位,而且還造成了莫臥兒帝國事實上的分裂。位於拉合爾的阿紮姆王子、信德地區的阿克巴王子、馬爾瓦地區的卡姆·巴赫什王子等幾個頗具實力的後備繼承人,在聞知皇帝陛下在戰爭中遭遇不測後,遂蠢蠢欲動,準備上演帝國皇室繼承人登位的傳統劇本,展開一場慘烈的皇帝寶座爭奪戰。

然而,七年過去了,這場混戰仍舊沒有分出勝負。麵對實力占優,並且占據大義名分的沙·阿拉姆一世,阿紮姆王子和阿克巴王子結成了軍事同盟,共同對抗他們的兄長。

而卡姆·巴赫什王子為了自保,徹底投向齊國的懷抱,將馬爾瓦地區的經濟主權和各種商業利益盡數“賣”給了齊國,以換取齊國對他的保護。同時,為了解除後顧之憂,避免腹背受敵,巴赫什王子還對新生的馬拉塔王國割讓了大片領土,以期謀得暫時的和平。

而位於德裏的沙·阿拉姆一世,盡管實力遠遠超出三個反叛的兄弟,但卻不足以形成壓倒性優勢。而隨著奧朗則布的死去,失去威壓的地方總督權勢開始膨脹,也對沙·阿拉姆一世的平叛行動造成幾多掣肘,始終未能傾力出戰。

桀驁不馴的錫克教徒在奧朗則布死後不久,便在班達·巴哈杜爾的領導之下,對莫臥兒帝國旁遮普省發起了更為激烈的軍事行動,也極大地牽扯沙·阿拉姆一世的精力。

更讓沙·阿拉姆一世痛恨的是,富庶的孟加拉地區,在總督沙伊斯塔汗的統領下,竟然宣布“光榮的中立”,聲稱不摻和到皇位爭奪戰爭中,要為帝國保留一絲元氣。

組建軍隊,平定叛亂,震懾各地日益坐大的總督,根本離不開源源不斷地賦稅收入。而孟加拉的賦稅在整個帝國收入中要占到三成多,一旦斷絕,對帝國的財力影響將是無比巨大的。更不要說,昔日貿易繁盛的古吉拉特省,經曆戰爭後,被齊國人打(搶)得殘破不堪,短時間內是暫時無法為帝國貢獻更多的財政收入。

麵對諸多困難,希望能繼承奧朗則布的遺願,重振並恢複昔日帝國輝煌的帝國皇帝沙·阿拉姆一世,卻囿於財政窘迫,多方掣肘,空有滿腔抱負而顯得有心無力。他在德裏的紅堡中,曾無數次咒罵齊國發動的無恥戰爭,痛斥幾個兄弟不顧大義的叛亂,以及對各地總督陰奉陽違的行徑而咬牙切齒。

麵對事實上已處於分裂狀態的帝國,沙·阿拉姆一世的內心深處感到痛苦不堪,曆經數代帝王的開拓和進取,在父親奧朗則布的手中,莫臥兒帝國的輝煌才達到了極致,領土更是擴張到先輩未曾抵達過的邊界。然而,如今帝國卻將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這對一個帝王而言,是何等的悲哀和痛苦。

作為印度駐屯軍中的一名普通小軍官,亞沙斯維·賈伊斯瓦爾是根本體會不到莫臥兒帝國皇帝的悲哀和痛苦,當他領著所屬的小隊士兵,將無數想進入莫州境內的莫臥兒難民死死擋在邊界線之外時,卻感受到一種深深地無助感,以及一絲的悲涼。

從今年二月起,古吉拉特、拉賈斯坦、信德等幾個地區便陸續出現數十年未遇的幹旱災情,直到八月,盡管期間下了幾場小雨,但對嚴重的旱情沒有起到絲毫緩解作用。在這種情勢下,大規模的農作物將會大概率出現減產,甚至絕收的現象,一場浩大的饑荒不出意外地即將到來。

當六月夏收過後,各地小麥的收成慘不忍睹,產量不到正常年份的十分之一。別說無法完成各地政府和柴明達爾(印度對一種土地擁有者的稱謂)賦稅和地租,就連供給普通百姓所存活的糧食也是杯水車薪、所剩無幾。

逃荒,尋找一個可以乞食的地方,便成為災區民眾唯一的選擇。數十上百萬饑餓的災民陸續湧向德裏、馬爾瓦、哈利亞納、旁遮普等沒有災情或者災情較輕的幾個地區。在無盡的荒野上,到處都是逃難者。他們一貧如洗,身無長物,頂著烈日,拖著虛弱而疲憊的身體,奔向一個個希望之地。

作為已經被割讓給齊國的卡提阿瓦半島,同樣也遭遇了嚴重的旱災。但數年前,齊國人驅使大量莫臥兒軍俘虜和當地民眾修建的眾多水利設施卻在這場旱災當中,發揮了一定的積極作用。盡管旱情嚴重,影響了糧食的總產量,但整個收成好歹也有正常年景的五成,勉強餓不死人。

可能是為了彰顯齊國統治的優越性,更是為了邀買當地人心,該地的齊國總督不僅從府庫中取出積存的糧食賑濟受災百姓,而且還從南方運來了大量的稻穀和玉米,采取以工代賑的方式,給予受災民眾施以糧食補助。開挖水庫、興修引水溝渠、建設港口碼頭、搭建橋梁、修築公路……,甚至還對境內的許多城鎮開展大規模的公共建設。

齊國人將整個卡提阿瓦半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工地,幾乎讓境內的四十多萬百姓無一刻得閑,榨取著他們最後一絲精力。但是,通過這種大規模的以工代賑活動,這裏的百姓奇跡般地沒有餓死一個人——當然,那些勞累過度而病亡的人不在統計之列。

臨近的古吉拉特、信德兩地災民聞知後,遂調轉方向,朝著卡提阿瓦半島湧來。

在七月間,對於陸續湧入的數千上萬災民,當地的莫州總督府並沒放在心上,甚至還巴不得多增加一些丁口,以便後續更好地開發莫州,進行更大規模的地方建設。

誰想到,到了八月,蜂擁而來的饑民與日俱增,規模超過十萬人,邊界附近的同安、永登(今印度莫爾維市)、石泉(今印度林布迪市)等縣鎮到處擠滿了災民,幾乎要將地方府庫存糧耗盡。

莫州總督羅世宇當即下令,出動駐屯軍,封鎖邊境,禁止莫臥兒災民繼續湧入齊國領地。

開什麽玩笑,莫臥兒帝國境內受災,當地政府不思賑濟安撫,卻要讓我齊國幫著你收容難民。我莫州總督府除了搞地方建設,還要養三千多印度駐屯軍,哪裏還有多餘的閑錢來賑濟災民?

沒錯,齊國軍方為了節省軍費,將駐紮於莫州、科欽、孟加拉三地的印度駐屯軍費用,全部攤到了當地各個殖民屬地頭上。印度駐屯軍於五年前組建,編製兩個騎兵營、三個龍騎兵營、三個步兵營、一個炮兵營,人數四千二百人,全部歸屬陸軍部所轄。

印度駐屯軍的建立,使得齊國陸軍規模迅速膨脹至一萬六千人,算是初步達成了陸軍心心念的擴軍小目標。

另外,印度各個殖民屬地建立的地方鄉兵團、仆從軍,也從商社的手中奪了過去,全部置於駐屯軍的管轄之下。同時,為了更好的進行軍事調度和訓練規劃,科欽王國所屬的八千餘軍隊,也由駐屯軍統一管理。

如此一來,齊國除了在印度東西海岸布置了兩支強大的海軍艦隊(孟加拉分艦隊和印度分艦隊),還在整個半島地區擁有近兩萬人的陸戰部隊,對莫臥兒帝國及南方幾個土邦王國,形成強大的軍事威懾。

作為衛戍地方的印度駐屯軍,應莫州總督所請,封鎖邊境,以阻止更多的莫臥兒難民湧入齊國領地,最先動員的便是亞沙斯維·賈伊斯瓦爾這些地方仆從兵,讓他們頂在邊境的最前沿。

莫州與莫臥兒帝國接壤的邊界線長達兩百多公裏,盡管在劃界時,齊國盡量選取了山川、河流、湖泊等天然阻隔的地形為雙方界限,但總有大段大段的平原、荒漠等無遮攔的地形,可以使得兩邊民眾自由往來。

在應對大規模災民湧入時,莫州邊境的幾個縣鎮緊急動員了數萬民眾,臨時於邊界處挖掘了一道淺淺的壕溝,以做攔截之用。

仆從兵們揮舞著棍棒,將那些攀爬壕溝、試圖翻越邊境的災民全部又推了下去。在他們身後,還有數十名騎兵往來奔馳,將那些趁隙逃過邊境的災民打翻在地,然後套上馬索,重新將其拖回邊界。

亞沙斯維·賈伊斯瓦爾看著邊界線一側哭聲震天的同胞,心中未嚐沒有生出幾分同情。但他和屬下的十幾名士兵,卻不敢有任何徇私的舉動,放縱這些災民的湧入。

他知道,盡管齊國的總督老爺在盡力從南方調運糧食,但囿於境內災民的大量湧入,使得糧食缺口日益加大,整個莫州也沒有太多存糧了。若是再放入更多的災民進來,說不定他們身後的家人和親屬,也將麵臨挨餓的困境。

相較於莫州,那些仍處於莫臥兒境內的同胞無疑是處於極為悲慘和無助的。他們不僅要忍受帝國政府的層層盤剝,還要遭到地方柴明達爾的極度壓榨。

在阿克巴大帝時,曾將農人繳納的稅額規定為土地全部收獲的三分之一。但這種善政,在帝國境內從未得到過認真遵守,在貪婪的包稅人操縱下,農人的繳納的稅賦普遍為土地收獲的一半以上。

偉大的阿拉姆吉爾(世界征服者,即奧朗則布)在同齊國的戰鬥中死去,幾個王子再度上演皇位爭奪的戲碼。為了籌措軍費,展開平叛軍事行動,帝國境內的農人稅賦進一步增加,據說某些地方的稅額已經高達土地總收獲的七成之多。在正常年景,農人們都會在貧病交加中勉力吊著一口氣,苦熬艱難的時日。而到了災荒年景,在帝國政府沒有減免賦稅的情況下,哪還有普通百姓的一點活路!

反觀莫州,齊國在割取這片原屬於帝國的領土後,宣布境內所有的土地都必須到成立的總督府進行重新登記和確認。任何產權不清,或者未予登記的土地,全部收歸總督府所有。

在經曆一場戰爭後,大量擁有田地的柴明達爾都逃往了內陸地區,而齊國人卻隻給了他們半個月的登記時限。以至於,到了最後,莫州境內差不多有八成的土地都成為了無主之地,被盡數收歸總督府。

齊國人將控製在手裏的土地無償分配給了每一個無地農人,限額四十畝,並規定五年之內,土地賦稅征收總收入的四成,五年之後,征收額度降低至三成。繳納實物和現金均可,取消了萬惡的包稅製,改由總督府任命的地方官員屬吏收繳賦稅,以杜絕中間盤剝。

至於奧朗則布時期規定的印度教徒需繳納的朝聖捐、香客稅,以及非真神教民眾的人頭稅,齊國人也一律予以廢除。而那些對真神教義遵守情況以及祈禱儀式實施嚴苛檢查的穆赫塔西卜(公共道德檢察官)也被盡數取締,對民眾的管束進一步放鬆。

在亞沙斯維·賈伊斯瓦爾看來,齊國人的管製明顯要比帝國時期大為舒緩,在宗教方麵也給予了更為寬鬆的政策。比起水深火熱的帝國境內百姓的生活,身處莫州的民眾,無疑是極為幸運的。他們擁有齊國人授予的田地,享受更為輕鬆的賦稅,繼而獲得更多的土地收獲。

既然如此,他們這些普通小民被置於齊國人的統治之下,也不是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