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裏茲提著衣箱緩緩的走下平底船的跳板。
他在船上已經換好一件藍色的長外套,樣式普普通通,看上去像是一個四處奔波的商人。
經過近10年的西北戰爭滋潤,華盛頓堡已從一個邊陲的小鎮,發展成為有幾百名長期居民的城市。
弗裏茲在碼頭上隨便打聽了一下,就知道明天會有一個運輸隊從這裏出發前往漢密爾頓堡,他們也許還會去更遠的地方。
得到靈感的弗裏茲轉頭就去河邊的畜欄買了兩頭牛,請人趕到了運輸隊,捐贈給軍隊作為對韋恩將軍事業的支持。
得多虧吼熊的支援,否則以弗裏茲原來的錢袋根本負擔不起這個,這裏的牛比起馬裏蘭又貴了好多。
看到這個來犒師的商人,門口衛兵急忙入內通報,不一會兒一位看樣子隻有二十出頭的中尉就跟在士兵身後來到了營地門口,他有著非常醒目的一張瘦長臉和長度、高度同樣醒目的鼻子。
“這位愛國者,能讓我記錄下您的名字嗎?我會向韋恩將軍親自稟報,在這陸軍最困難的時刻,你們的每一分慷慨解囊都將鑄成我們勝利的基石!”
中尉客氣的向弗裏茲敬了個禮,以他的年齡中尉也是年輕過分了。
弗裏茲摘下帽子放在胸前,“些許捐獻不足掛齒,在這‘考驗人們靈魂的時刻’,每一個將士都在堅持,作為一個軍需品製造商人,我來到這裏是懷著矛盾的心情,我想見一見韋恩將軍。”
中尉用驚訝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弗裏茲,“您說的真好,‘考驗人們靈魂的時刻’,是出自托馬斯.潘恩先生的冊子吧?將軍很忙,但如果您的事情很短的話,他為您抽出一點時間還是可以的。對了,您是什麽軍需品的製造商呢?”
弗裏茲苦笑了一下,“我是雪鬆溪火藥廠的廠主,也是馬裏蘭州快鯨.捕鯨及航運公司的老板,我還在建造一座玻璃製品廠,未來會生產鏡片和鏡子,我叫弗裏茲.薩瓦蘭。
我剛剛從印第安人的控製區過來,我想勸說他們選擇和平的方式解決西北問題,但我失敗了,我到這裏來隻想向將軍表達一個希望,當陸軍打敗那些頑抗分子之後,請不要再隨意屠殺那些願意和平與親近美國的印第安人。”
弗裏茲的話出口前也是經過一番考慮,自己在前線軍隊最高指揮官麵前說和平怕是直接就被趕了出去,但為那些願意親近美國的平民求情卻是能站得住腳的道理。
美軍對印第安村莊的三光政策一直百試不爽,這其中也不免有許多本來反對戰爭的冤枉鬼或者說瞎了眼的印第安鬼,無論他們是否反對過美國人,美軍都是同一套待遇‘殺’。
1785年本傑明.洛根帶著肯塔基人殺入俄亥俄的肖尼村莊,村裏那些肖尼人掛出美國國旗以表示自己從未進行過針對美國的敵對活動,並且歡迎美國王師的到來,可美軍照樣以殘忍的方式屠殺了他們,隻留下六座印第安村莊冒煙的廢墟警示所有的肖尼人美軍是什麽樣子。伊拉克人要是早些明白美軍的這個傳統想必就不會一錯再錯了。
“雪鬆溪火藥就是您的工場生產的嗎?那真是質量非常上乘的產品,軍隊一經試用都是讚不絕口,可惜我們向戰爭部要求隻增加您火藥的訂單都不能通過,每次送來的火藥都是來自幾個工場的一樣多。
請恕我冒昧,您這樣一個愛國的商人,怎麽會和印第安人搭上關係呢?“中尉非常不解。
“這就說來話長了,簡短的說就是我是通過一群肖尼人學到了賺到第一筆錢的竅門,後來他們也成為我捕鯨的好幫手,出於長期的個人感情,我不希望他們家人受到戰爭傷害。
對了,這麽說來我能見到韋恩將軍啦?“
弗裏茲已經確定這位中尉能幫自己辦好與韋恩少將會見的關節。
“那是一定的,我也會向將軍預先陳述您的期望,別的人來辦可能會有些麻煩,但我可是韋恩將軍的副官,這本就是我的工作,”中尉說著笑了起來。
當中尉說自己就是韋恩將軍的副官時弗裏茲想到了一個人,未來的他可是西北地區的‘封疆大吏’,主持著西北地區的開發和與印第安人的談判、戰爭,難道會是他?
“談了這麽久,還未請教中尉您的名字,真是失禮!”
中尉又笑了起來,不以為意的說:“威廉姆.哈爾.哈裏斯,一個駐守邊境的軍人我沒有那麽多的禮節,您隨便叫我好了。”
弗裏茲打蛇隨棍上,“既然這樣我就不講禮了,我能叫您比爾嗎?見到您就像見到認識很久的朋友一樣!”
中尉沒有反對,“那我也叫你弗裏茲好了。”
哈裏斯受過很好的教育,但在這荒野邊緣他日常接觸的大頭兵都是些粗魯不文的人物,眼下遇到弗裏茲這樣見多識廣又彬彬有禮的來客一時兩人都大感言語投機,關係也熱絡起來。
而對弗裏茲來說,這位年輕中尉將是理想的投資對象,西北地區未來的封疆大吏,開玩笑呢,是隨便拖個人出去就能當得上的嗎?
首先他出身寒門,他父親也是獨立宣言的簽署州代表,隻因父親早逝無錢繼續醫學院的學業才轉而選擇從軍,而他一加入軍隊就直接成為軍團的掌旗官,那個時候的他隻有18歲,接下來20歲時遇到安東尼.韋恩之後他又被提升為中尉並成為韋恩的副官。
什麽叫寒門,除了沒錢和權之外,父親的老朋友們把路子都給他鋪好啦(弗吉尼亞州長直接幫他安排從軍),看看他的履曆就懂,肄業之後沒有一省之長給安排前途的就千萬別不懂事給自己亂提身份自認是什麽寒門。
其次哈裏斯還很年輕,未來有很大的發展前途,屬於一支績優股,而且也是個葷素不忌的人物,弗裏茲與他打交道不用隨時遭受良心的譴責!
按照呂不韋他老爹的話來說,這貨就是奇貨可居。
隻不過,那些未來的東西都隔得遠,哈裏斯還要苦哈哈打拚一段時間,眼下能夠馬上給弗裏茲帶來幫助的是他身後那些影子。
第二天的馬車上弗裏茲和哈裏斯麵對麵坐著,從醫學院的人體血液循環理論談起,到費城大瘟疫對城市衛生規劃的影響,兩人真是相見恨晚引為知己。
弗裏茲的博學讓哈裏斯十分吃驚,弗裏茲隻是簡單的歸結為去法國的那段時間從逃離法國的難民那裏學習到這些,哈裏斯將信將疑但也沒有放在心上。
“弗裏茲,你從法國載回來的難民他們都去了哪裏?還有機會找到他們嗎?”
弗裏茲又一次遭到了信口開河的報複,隻好打馬虎眼說:“他們一些人中途在西班牙屬加勒比群島就下了船,另一些到了巴爾的摩下船,後來我和他們也失去了聯係。”
這樣的解釋勉強把哈裏斯糊弄過去,不過當他知道弗裏茲家庭是桶匠之後還是不免有些疑惑,弗裏茲隻好又以一年多來在費城和巴爾的摩都參加了許多沙龍搪塞過去,當弗裏茲提起格林家族之後哈裏斯點了點頭,這是老熟人。
聰明好學又博聞強記,更難得的是還善於經營,這樣的弗裏茲讓哈裏斯心裏也起了些別樣的心思,雖然出身低微了一些,但他未來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啊。
“弗裏茲,你在馬裏蘭的奇跡製鏡廠就那麽停著,你也不管了嗎?你從兩個股東那裏借了那麽多的錢,這每停工一天都是很多利息吧!”
哈裏斯對奇跡製鏡廠的好奇心很大,弗裏茲耐心的向他解釋道:
“比爾,隻因為大量的設備和零件、材料都需要從外麵訂購,這樣的時間耽擱是正常的,在過去許多設備甚至要從歐洲訂購的時候,等待設備的時間要以年來記算,股東在入股的時候都是了解的啦。
我現在先完成的是前麵玻璃板製造工序的建造,玻璃板也可以用在很多建築上,隻要正常開工之後股東們就不會賠錢,後麵的製鏡車間和設備就要等找到合適的股東來投資,否則我就隻能等捕鯨、航運上賺夠錢再自己追投一些好歹先建個小的把鏡子造出來吧。“
哈裏斯對工場是一竅不通,但弗裏茲的描述在他聽來都是非常可信的,這使他心裏不禁有些蠢蠢欲動。
“弗裏茲,我來投資你的製鏡廠可以嗎?你說的我都動心了!”
弗裏茲聞言笑了起來,“當然可以,不過我希望最好是隻麵對一個股東,製鏡的幾個附屬車間加起來大概還需要一萬多美元的投資,你如果不夠的話去找幾個人合夥也是可以的。”
哈裏斯吸了一口涼氣,“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投資就需要一萬美元,你真有錢啊,卻一個人跑到這戰火紛飛的地方來。
哎,我可沒有這麽多錢,去年母親去世後留給我的遺產隻有三千英畝土地和幾個奴隸,我打算賣給哥哥,要不是知道亞曆克斯.格林原來就是你的糖廠合夥人,我都不放心。
這樣你看可以嗎?我去幫你找幾個可靠的人加入進來一起投資。“
弗裏茲一擊掌,“好,比爾你尋來的投資人我當然信得過!不過呢我還有個不大不小的條件。
去年我和財政部助理部長坦奇.考克斯先生發生了一些不愉快,自那以後考克斯先生就打算征用我的船隻去遞送外交人員和郵件,最後未成。
今年也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件,費城的報紙報道中直指使用黑人和印第安人作為水手會威脅到白人水手的營生,令一些白人水手在酒後與我的水手發生了些很不愉快的事情。
你知道我作為一個商人老是分出精力去處理這些事情就沒有辦法經營好工場,所以你找來的投資人能夠幫我解決這些不名譽的謠言和無端的指控那就最好啦!“
哈裏斯也神秘兮兮的笑起來,“坦奇.考克斯是吧,我知道他這個角色。他和漢密爾頓部長搞的那個製造協會現在跑新澤西去圈地建工業園區,還發行了總計68.5萬美元的股票,前不久有人向我推薦來著。
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能夠幫你解決問題的投資人,不過那樣的話一萬美元股份是不是太少了一些!“
弗裏茲心領神會:“假如投資到位很快的話,我總計還需要一萬五千美元的增資,要不然等到捕鯨船返港之後我的資金缺口就沒有那麽大了!”
哈裏斯打了個哈哈,“我知道有的是人找不到可靠的投資方向,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弗裏茲微笑著接茬:“我的信譽您也可以放心,不過呢股東本來就是共同承擔風險的,大家有共同的利益也有共同的損失,“看見哈裏斯臉色大變,他又補了一句,”我們的工場即使生產不出鏡子從玻璃板上也能盈利,從來沒有好樹結壞果子……“
“也沒有壞樹結好果子,“哈裏斯接上下句,與弗裏茲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經過十幾天的跋涉,車隊終於抵達格林維爾堡,哈裏斯帶著弗裏茲直接進入堡壘,給他安排下了住處。
“將軍很忙,你先在這裏住下吧,等時間合適的時候會有人帶你過去的“。
這個合適的時間一等就是近一周,藍夾克率軍攻打光複堡的消息傳來,美軍運輸隊全滅,後勤轉運一時非常緊張,韋恩將軍每天忙的是焦頭爛額,自然顧不上弗裏茲這樣的小事了。
等到這天召喚姍姍來遲,弗裏茲都已經把報導藍夾克的故事在腦子裏邊過了好幾趟。
韋恩少將戴著三角帽,五十歲左右的年紀,這陣子前線戰事不利的消息讓他眼窩都深陷了下去。
“薩瓦蘭先生,聽說你剛從印第安人那邊過來,他們的情況怎麽樣?“將軍迫不及待的問。
“我隻能說他們想要擊敗美軍需要一些運氣,英國人給他們的補給隻能讓軍隊不餓死,那些武士都想著怎麽搶到更多的戰利品,卻完全沒有一點戰爭的意識,他們中許多人連火槍都沒有,數量也不是您大軍的對手”。
韋恩少將卻沒有這麽樂觀。
“他們數量比我少倒是幫英國人省了不少糧食,你看我這大軍團人越多每天需要吃的就越多,真是難啊!”
“將軍,您所欠缺的隻是時間而已,現在都已是七月下旬,那些村莊旁邊的莊稼雖然還未完全成熟,但人吃馬嚼已經足以填飽肚子了。等到運輸隊恢複原樣,您需要的物資又會重新運來。
那麽我所期望的保留那些沒有武器不與美國敵對的印第安平民的生命,僅僅驅逐他們,是可以辦到的嗎?”弗裏茲說道。
韋恩少將的眼神亮了起來,“你說的不錯,我這就通知到所有人,僅僅驅逐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