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印第安聯盟在莫米河邊上被擊敗的消息傳來時,弗裏茲正在翻越阿拉巴契亞山脈,他在心裏暗自歎氣。

雖然戰爭結果早已不出意料,但那些征戰沙場的肖尼武士最後的下落,才是讓他最牽掛的部分。

寫給報紙的報道正裝在口袋裏,弗裏茲把自己去麵見兩方首腦的經過都稍微加工了一下,讓印第安人不那麽可憎,把他們失去土地後的經曆描寫的讓人同情;對將軍突出他如何恪盡職守待在剛剛遭到襲擊的堡壘旁邊,又仁慈的同意了自己不要殺害平民的請求。

當然為了良好目的甘願丟下產業跋山涉水去遊說他們的自己是何種品德,讀者自然也能留下先入為主的良好印象。

弗裏茲已經計劃好了稿子將要送去的地方,費城報紙是必須要發表的,可以交給教友會報紙一份,他們的成員上一次戰後曾經訪問過肖尼部落和藍夾克,這次想必又能激起他們的悲憫感。

另一份打算交給在地方上影響大的報紙,哪怕是出錢登報刊在廣告版麵上弗裏茲都認了!

但想必待遇不會如此不堪,剛剛戰勝抵抗的部落,一篇來自親曆者的消息極具新聞熱度,報紙編輯不把它放在頭版或二版配上插圖和大號鉛字,那他就活該被解雇。

這年頭報紙都是地方性的,很難有一份報紙的影響能輻射到整個十三州,所以馬裏蘭和新英格蘭那邊還要重新以其他名義,專訪或者轉載都行,把此事的影響也擴散過去,這樣今後有什麽傳說都可以說成是詆毀者的捕風捉影。

馱馬隊艱難的翻越過一重重山口,這層層疊疊的群山好像永遠也走不完一樣,當年從俄亥俄回來的瑞克大概和自己一樣是跟著商隊走在這樣的小路上回到賓州的。

“我們好險沒有從阿勒格尼山區回來,那邊的農夫和釀酒者正在聚集,現在據說已經有幾千人了,他們打算獨立!”

中途休息時商隊主人打聽消息回來招呼弗裏茲說,他一臉慶幸。

“什麽,獨立?”饒是弗裏茲多少知道一點威士忌暴動的事情也給雷的不輕,不是暴動嗎,怎麽鬧出來要獨立了,哈斯貝德那個老貴格摻合進去的不是反對酒稅的暴動嗎,鬧獨立這下性質可就升級成為叛亂。

然而事實上這個酒稅鬧出來的亂子並不是簡單的砸下別人交過稅的威士忌蒸餾器,或者說拒不交稅也不收法院的傳票。

就在七月份當傳票送達給一個叫威廉米勒的農場主時,衝突升級了,他們朝著聯邦法院執行官們開槍,不滿分子很快增加到500人,隨後他們襲擊了支持收稅者內維爾將軍的家,槍戰中各有死傷。

後來一位叫威廉布拉德福德的律師取得了暴動隊伍的領導權,他呼籲當地人支持他們的反抗,在他的號召下6000多人在匹茲堡附近的布拉多克集結,在經過軍事整頓和射擊訓練之後,他們決心脫離美利堅合眾國建立一個全新的獨立國家。

商品價值25%的蒸餾器稅額實在是訂的過高一點,要知道這年頭美國人民什麽時候交過稅?他們連大英帝國的稅都不交,怎麽自由了反而要交稅了呢!

叛亂者襲擊富人燒毀城鎮,還要搞全民公決決定他們是留在美國還是加入西班牙或英國,事情到這地步自然無解,隻能動用軍隊來解決了。

弗裏茲聽完也慶幸自己才從戰區出來,好險差點又進入到一個更加混亂的叛亂地區。

有些路癡的他坐船一直向北走,結果跑到了阿拉巴契亞山脈的北麓,這才不得不跟隨著商隊翻山,結果正好避開一場風波,隻是這樣一來在路上耽擱的時間就更長咯。

此時巴芬島上又是陽光充足的極晝,尼奧審視著眼前的人群和岸上那多出來的一片皮帳篷,去年弗裏茲把水手帕特和幾個船員丟在了這裏,如今的營地位址上怎麽多出來這麽些人?

“伯克,你帶幾個水手,帶上武器劃艇上岸檢查一下,”尼奧命令道。

“好的,船長先生!”伯克現在跑的飛快,自從他那次放肆地用船長來打過賭之後,船長就特別看重他,刷甲板、爬桅杆的活都不會忘記他一份。

好在伯克也是聰明人,主動的向船長認錯賠罪,經過幾個月航行船長已經把他提拔成了曙光號水手長。

嘭一聲槍響,岸上的人群都躲了起來,從去年搭建的房屋中走出來個身穿皮衣的人,朝著小船喊了起來,“你們是什麽人,最近見過薩拉妮婭號嗎?”

“當然,薩拉號不就在你眼前嗎?你又是什麽人,怎麽和這些土著人住在一起。”伯克也毫不含糊,他們這些新人或多或少的從黑人老水手那裏聽說過一些老板流放形跡可疑水手的故事。

“我是薩拉號的水手,踢倒樹,這些土著是搬過來和我們一起生活的部落,也算是我們的親人了。”

等到伯克帶著踢倒樹返回時,尼奧已經認不出這個列納佩人了,長長的毛發和胡須隨意地搭拉著,被極地強烈紫外線曬的發黑的皮膚,不過他身體依然很健康,看到尼奧就情不自禁的擁抱了上來。

“我記得去年不是還有個白人水手和幾個黑人嗎?他們怎麽不見了?”

尼奧看著踢倒樹的裝束疑惑的問道。

列納佩人摸摸自己身上的皮袍笑著說:“他們呀,都好著呢,那個帕特帶著黑人和一些獵人去港灣裏打獵去了。你一定想不到我們這一年在這裏有多少收獲!

對了,有酒嗎?為了看住帕特戒酒,這一年連我們都沒得喝!”

尼奧點點頭讓伯克送上來啤酒,踢倒樹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才擦著嘴說道,“你們走了之後,我們繼續搭建帳篷儲備海豹皮和肉,等到下雪之後就有許多野獸往我們這跑了,帕特教我們做陷阱套索捉白色的北極狐,那個皮毛是真好呀,軟軟的暖暖的。

有一天從冰上過來了這個部落,他們運氣差已經有陣子沒有抓到海豹,就來到這裏向我們乞求食物,你知道我們這裏多的是鯨肉幹和點燈的海豹油,就讓他們住下來,等到春天替我們捕獵。

後來帕特發現在浮冰上有許多白色的海豹幼仔,那個皮毛又防水又保暖,我們都不如這些因紐特人在冰上跑的快,就把這個活交給了他們,一個春天他們又給我們剝回來幾百張白色海豹皮。

在一起過得久了之後他們向我們學習語言,並把部落裏的女人嫁給我們,這樣看來他們是不打算離開了。“

尼奧看了踢倒樹幾分鍾,看得他毛骨悚然起來。

“你知道嗎,白人軍隊和印第安聯盟又發生了戰爭,他們都回去作戰去了,隻有我留了下來。”

踢倒樹無所謂的說:“那些人隻要不到這裏來就好了,這裏沒有值得他們發動戰爭的東西。”

尼奧苦笑了一下,沒有辦法像他一樣想的開。

“這麽說你不打算回去了?那也好,弗裏茲朋友現在有兩個工場要跑,已經走不開了,你在這裏有了熬過冬天的經驗,以後我們可以把族人也接過來。”

這片荒涼的土地無人爭奪,用來給失去土地的部落暫時安身是再好不過了。

船隊卸下了又是近百噸鯨肉幹,還有生活在極地需要的鹽和糖,把成捆的毛皮裝進了船艙。

巴芬島附近出產的海豹幼仔毛皮是加拿大著名特產,動保組織每年都要用獵人捕殺又萌又可愛的海豹幼仔照片進行抗議,然而每年仍然有十幾萬頭幼海豹被捕殺,就像消費皮草的人和這些抗議者活在兩個不同世界。

“你們為什麽今年來的要晚這麽多?”打獵歸來的帕特看見船隊無比的驚喜,他已經在這個白色的牢籠裏邊呆膩了。

“這都是因為戰爭,我的族人都離去打仗了,補充進來許多白人水手和新的黑人水手,操練他們熟悉操作就花去不少時間,等到要捕鯨了發現他們和我都不清楚弗裏茲的秘密,好在十魚之前把所有弩箭都裝好了藥,我們才多少還能對付一陣子。

所以等捕夠鯨之後我們就把鯨油運去新英格蘭賣掉,幹肉運回馬裏蘭,再出發來接你們。“

“真是遺憾,老板的驚喜要等到我們抵岸之後才能看到了!”帕特有些失望。

“沒有關係,你最大的收獲不是戒掉了烈酒嗎,在這裏一年時間你健康了很多,”尼奧打量過帕特,他的身材經過一年的野外生活變得壯實無比,深陷的眼窩潦倒模樣都不見了,重新變成了一個令人滿意的水手。

“我在這一年裏麵天天盼著你們過來,從冰層開始融化就開始數著日子過,等你們到了,我又沒有那麽激動了,”帕特還是頗有點感慨,“他們都接受了部落的女人,我沒有,我還想回到我的家鄉。

我知道大洋那邊有個地方,那裏的毛皮比這裏更好,我們都會發財的!”

帕特說到大洋那邊忽然興奮起來,大概是因為在這裏的收獲他始終隻能得到十分之一的緣故。

尼奧有些可憐的看著他,這個人過去經曆的冒險和苦難一定難以想象,以至於曾經要用酒精來欺騙自己。

18世紀的作家塞繆爾.約翰遜曾經這樣描述商船上水手的生活,隻要是有本事能設法使自己進監獄的人,寧願進監獄也不當水手,因為上船就是蹲監獄,隨時有淹死的可能。而一個坐牢的人,卻有更闊綽一點的容身之處,夥食比船上好,通常相處的夥伴也好得多。他這話過於誇張,但18世紀前的普通水手航海期間過得的確不比坐牢好多少。

那些來到新大陸的新移民口袋空空身無長技,隻能到商船上去做水手,這樣的水手薪水當然極低,於是他們發財的出路隻有兩條。

要麽去一條私掠船上幹活,平時近乎空載的私掠船上不愁居住空間,每當捕獲了別國商船,船主對船員也大方得多。

還有一個出路就是登上會駛往未知海洋尋找抹香鯨的捕鯨船,經曆各種危險之後他們有可能會帶回一船就值幾萬美元的貨物,根據捕鯨分賬規矩船員自然也能多分潤到一點。

探險家的船隻危險最大,但他們探索未知航線的過程也可能會發現未知的財富。

毛皮當然是最理想的財富,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富有階層對上等毛皮的渴求是無限的,隻要能發現和河狸一樣優質的毛皮,就意味著滾滾不盡的財源。

“你是好樣的,帕特,薩瓦蘭先生會很滿意你現在的表現,把該交接的東西和我們的誌願者交待一下吧,我們這就返航,”尼奧收拾好東西說。

這次的航行中途入港修整的時間很多,並未一直航行在海上,所以裝卸好物資後尼奧選擇了直接返航不再補充漿果、野菜。

他的心底在期待著什麽,也許是泛印第安聯盟獲勝的消息,也許是希望完成那個承諾的人。

等到曙光號駛進巴爾的摩港,他從碼頭上果然得到了一封信,迫不及待地打開當真是弗裏茲留下的。

“我的朋友,我很遺憾的告知你,我的遊說失敗了,藍夾克首領有太多的掣肘,他又對英國人抱有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但是我對白人將軍的遊說有一些作用,他答應我不讓士兵殺害無辜的平民,也許這是我這趟冒險中唯一有意義的收獲吧。

不知你是否聽說,聯盟的軍隊在邁阿密堡邊上戰敗了,黑腳先知盼望建立的印第安國家這次失去了機會。但是不要緊,先知會用他的方式來團結起印第安人,我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他想什麽。

好了,如果你要報複我的話,就到奇跡製鏡廠來,我最近很忙。

弗裏茲”

“這個混蛋!”尼奧咬了下牙,跳上薩拉號,找到船長,“拉波特先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見到薩瓦蘭先生,你在這裏代理我監督曙光號的卸貨,我要開走薩拉號。”

“如您所願,”拉波特現在被眾人熟悉之後也不再耍花招,或者說是耍的更隱蔽。

奇跡製鏡廠的工地上弗裏茲正滿意的看著麵前布好的軌道和一輛輛平板車,平板玻璃生產線接近建設完成,馬上就可以點火試生產,來自哈裏斯那邊的資金都已到位,相關訂貨都已經發送出去,製鏡廠很快就要變得名符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