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紀化學史上一個重大的裏程碑就是推翻了前人的燃素學說,舍勒就是這個裏程碑重要的奠基人之一,他和普利斯特列分別發現了氧氣,以及利用汞的氧化來分離空氣中氧氣的辦法,拉瓦錫在他們的基礎上完善了燃燒理論,發現了化學反應的質量守恒定律。
不僅如此他的發現還包括氯氣、氟化氫、硫化氫、苯甲酸等幾十種物質的製備方法,甚至包括銀鹽的感光性,可惜由於研究中長期接觸有害物質,他年僅44歲就去世了,但此時提起這位瑞典科學院院士對驕傲的瓦倫堡來說感到與有榮焉,他馬上接上了舍勒名言的下半句,“而且再也沒有什麽能比追求到真理時更為高興的了,我的心因歡樂而激動不已!”
“可惜拉瓦錫已經在5月份上了斷頭台,否則他還會繼續發現更多的真理!”
弗裏茲歎氣說,和同時代的其他研究者不一樣,拉瓦錫不會把對自然奧秘的發現硬和神學扯上關係是很好的交流對象,現在賓州的薩斯奎納河畔就有一個剛從英國逃來的普利斯特列,可惜他和牛頓一樣最後變成了神棍,這讓弗裏茲避之唯恐不及。
拉瓦錫的一生就是一個有錢人怎樣把錢花的有意義的典範,比如為了研究水和土是否為兩種互相轉換的元素,他把一些水封閉在一個玻璃蒸餾器裏邊,一連加熱了整整100天,最後證明水沒有減少,這個看起來很無聊的實驗當然要有助手和充足的金錢才能完成。
所幸他兩樣都不缺,拉瓦錫是個包稅人,諾大的法國有40萬貴族卻隻有40個總包稅人,這些總包稅人再通過聯姻結成更牢固的聯盟,成為法國社會當時隱形的超級寡頭勢力,他們能夠在背後左右王國法律的製訂,是真正的無冕之王。
可惜革命之後王冠落地,28個總包稅人挨到今年還是一起被送上了斷頭台,弗裏茲穿越過來太晚,也太窮,根本沒機會與拉瓦錫碰麵。
這個時代裏能夠在化學研究上搞出名堂的除了舍勒是個窮光蛋藥劑師,其他人個個都是從來就不差錢的富豪找點愛好打發時間,假如鏡子銷售順利的話弗裏茲很快就可以加入他們的行列了。
正說著斯塔克斯一臉悻悻的推門進來,“你今天該不是因為我要來才弄這麽一出的吧,真讓人作嘔!”
“朋友,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那隻是一種必要的原料,古羅馬人用它來染布,製革作坊用它來製革,要不是因為收集尿液的人不肯晚上行船送來,我也想把它們放到夜裏來運輸啊!”
如果另設一廠提煉出氨水來再單獨運輸也同樣會惹麻煩,氨水那個味道並不比溲便小,現在弗裏茲手裏日常能用到的幾樣包裝材料哪一個都把這些東西密封不住。
“好吧,當初費城那些皮革作坊確實也是這麽臭氣熏天,不過古羅馬人這麽做你是怎麽知道的?”
弗裏茲差點想給自己一嘴巴子,好在斯塔克斯也隻是隨口一問,並沒打算聽到答案,接著就說起他的問題。
“你能把鏡子以折扣價賣一些給我嗎?現在去非洲的商船除了朗姆、鹽和槍就沒什麽有競爭力的商品,有望遠鏡更好,我們總要有些和英國商人不一樣的。”
“你要是不擔心破損的話現在我這裏有多少你就拉走多少好了,那些大鏡子我擔心你運不到目的地就會碎掉!”
斯塔克斯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在那些野蠻的人手裏哪怕是碎鏡子也是好東西啊,他們會把碎鏡子鑲嵌在首飾上像鑽石一樣閃閃發光。”
其實也不止非洲人,當玻璃鏡子剛剛工業化生產在全世界普及的時候,到處都能看到這種當地工匠的即興創作,還是和昂貴的寶石配在一起,即使是法國人也沒逃脫這個規律,他們的貴婦同樣曾經戴著鑲嵌有珠寶和小鏡子的飾物。
這倒給弗裏茲提了個醒,他示意瓦倫堡趕緊把這事寫下來。
“說到鑽石我還要拜托你再多買一些工業用鑽石回來,石榴石割起鏡子來效率還是太低,而且有製漆的非洲樹膠也請多購買一些。”
其實不管是天然剛玉還是金剛石都可以用來割玻璃,但凡是美國腳下沒有出產的要置辦起來就相對難辦,最快也要三四個月才能從大洋彼岸得到回音,因此這個時代的美國天然就有要形成自己一套完整工業的需求。
嚴格說美國也不是沒有天然鑽石,但遠在目前白人探索過的範圍之外,剛玉礦也是如此,後世發現儲量最豐富的礦脈遠在落基山脈的蒙大拿州,處在大平原西邊,因此有那個力氣去勘探都還不如趕緊從舊大陸買。
“好的,我會讓最快的船幫你去辦!
哎~現在我們的股東也開始分裂了,一部分人認為應該繼續勘探賓州土地下可能埋藏著的銀礦,一部分人認為還是繼續把老本行航運幹好,我這段時間隻覺得頭疼!
那天我要是沒過來質問你就好了!”
“這不能怪你,人到了一定的年紀都會疑惑自己該幹什麽,何況是多個人組成的企業呢,不同的股東到後來當初的理想已經變得麵目全非,夥伴走不到一起了就分開這種事每天都會發生。”
“別人隻看到我們每天都能開采出幾十噸礦石,一年下來是個可怕的數字,可是他們根本就看不到那些代價,看到那些失去生命的礦工我很難過,我不想繼續賺取這種以他們的生命為獻祭的財富。”
“朋友,你們的商船從非洲運奴隸去加勒比的種植園不是一樣在獻祭生命嗎,那些到了海島上的奴隸幾乎沒有可能看到他們的下一代長大,三角貿易的錢並不是那麽幹淨。”
“好吧,你說的有些道理,可是奴隸可能要幹上幾年活才會死去,那些愛爾蘭礦工卻是在幾周時間裏就紛紛因為各種原因送了命,他們每天領到工錢就喝得醉醺醺,然後第二天就那樣去上工,我曾經試圖在礦區禁酒,可是我卻根本辦不到!那些礦工竟然為了能夠任意的喝酒衝進我的屋子威脅我!”
弗裏茲心情複雜地看著斯塔克斯,不知道該如何勸慰他,說起來那些愛爾蘭人的確是非常可憐的族群。
他們失去了祖國,因為半個世紀來英國國內人口膨脹的原因英國糧價翻了一番,於是許多英國人來到愛爾蘭購買土地當上地主,被趕出土地的愛爾蘭佃農隻得背井離鄉來到新大陸,然而他們所能選擇的職業非常有限。
語言不通、沒有技能,他們隻能幹最危險最髒報酬最低的活(華工遭遇也一樣),他們又習慣用酒精麻醉自己,於是傷亡事故頻發,在礦山和工地一個愛爾蘭工人的壽命是按周計算的,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幾十年,以至於當時有句話叫“沒有一個愛爾蘭工人的祖父是在新大陸出生的”,意思其實是指之前的愛爾蘭新移民根本活不到第二代出生。
但按照美國的膚色鄙視鏈,幾十年後那些生育出第二代的愛爾蘭人就開始鄙視起亞洲人來了,正是可憐之人也必有可恨之處。
“所以我一直覺得美國現在發展農業比發展工業更好,美國缺少勞動力,以世界最高的工人工資用著世界最少的技師想發展工業與英國競爭是不現實的,美國的工業品要是向歐洲輸入太多就會遭遇歐洲的關稅壁壘!”
“你自己就做著向歐洲銷售工業品的事情,這不是在詛咒自己嗎?”
斯塔克斯還很清醒,立刻指出了弗裏茲的語言漏洞,弗裏茲擺擺手。
“這不一樣,我的商品價格畢竟也隻有威尼斯鏡子的五分之一,現在法國又被圍攻,他們出口鏡子隻能靠走私的渠道,我的產品即使被收一倍的稅還是比威尼斯和法國的鏡子更有優勢。也許有一天他們的敵對狀態會結束,那麽美國鏡子麵對歐洲關稅壁壘的時候就到了。”
弗裏茲在心裏加上了一個時間期限,拿破侖徹底玩完的時候。
“你這麽一說我開心多了,我還以為你是一直順風呢,原來也會有被限製的時候。”
弗裏茲沒有作惱,等到鏡子的帳都收回來以後,斯塔克斯要是看著那數字還笑的出來算自己輸。
斯塔克斯滿意的離開了,他提供著製鏡需要的白銀,刷在銀層上保護的清漆和密封斷口邊緣防止水汽的樹膠,切割鏡片的硬質寶石,是非常重要的合作夥伴。
“薩瓦蘭先生,您真的不擔心歐洲市場的關稅嗎?”
瓦倫堡有些沉不住氣,弗裏茲理解他從來沒有操縱過這麽大筆資金的項目,難免緊張,哪能跟動不動一套設備起碼幾百萬的工程師比淡定。
“我們的成本比所有競爭對手更低,歐洲人鏡片鍍銀用的是水銀,我們用的是成本更低的那個和用釀酒果汁熬出來的糖,隻要好好回收還能再次利用,玻璃板我們造出來也比他們要便宜。
我知道你想說這些和關稅都沒關係,是的,其實鏡子是一種很特殊的商品,特別是眼下這種情況,那些自己運走鏡子的客商很快就會發現他們自己運回去的鏡子破損太多,他們將會改變交貨方式,讓我們運過去他們再付錢,最後可能就會變得都跟英國人一樣,成為一種實質上的變相走私,這個時候他們的關稅向誰去收呢?”
弗裏茲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眼看著瓦倫堡的臉色也從驚愕又變成忍俊不禁。
“您還是沒變啊,我還以為您這一年裏把過去的經營漏洞全部彌補之後打算改變形象了呢?”
“我隻是應客戶的要求去他們選定的交貨地點,這對我的商人形象又有什麽影響呢?”
弗裏茲也笑著說道,不管怎麽說兩人在這個問題上達成了共識。
兩天後弗裏茲搭船來到巴爾的摩港,登上碼頭上的曙光號查看著改裝的結果。
“你們回來沒多久又要讓你們出發了,這次的航行算是探個路,明年我們再越過大陸的最南端,到之前沒有去過的海岸航行。”
本來興致勃勃的尼奧忽然愣住了,“那明年誰去把我的族人運出來呢?”
“別著急,我也很希望那二十條漢子能重新回到我們的船上,所以這次越過大陸南端的遠航將會在明年下半年進行。
那邊有些什麽敵人誰也不知道,所以我們不能讓船再這麽毫無武裝的航行了,老是依賴水雷也不行,它不是次次都可靠,我正跟潘恩打聽什麽樣的火炮最適合我們的船。”
“所以我們這次就是運輸鏡子為主,兼熟悉航道,遇到大鯨還順手捕捉一些嗎?”
“可以這麽說,別忘記每天把醋漬蔬菜配發給船員,看著他們咽下去,有合適的港口進去補給時也別忘記製作醋漬蔬菜、水果,你們這一去很可能會有幾個月。”
“大陸的那一邊是什麽樣子的?有比北極更富饒的土地嗎?”
尼奧整理著並不完整的海圖,對未知海域充滿好奇。
“這個你可以去問問帕特,整個船隊裏邊隻有他去過大陸的那邊,但現在去那邊的美國船並不少,那邊也是法外之地,有英國人和俄國人,他們也許會先發動襲擊,不過那都不是你們這次需要關心的東西。
你們好好的和西班牙人打交道,如果可能的話在南美每一個補給港都找到願意大量購買我們商品和替我們船隊準備補給品的家夥,以後的每次遠航我們都用的到他們。
奇觀號我會讓拉波特帶著新水手去查爾斯頓送貨,不用操心他們。”
弗裏茲又叮囑了尼奧一遍,這次送鏡子去愛爾蘭之後船隊會繼續到西班牙、葡萄牙的港口給那些代理銷售鏡子的商人送貨,接著一路順著洋流到達幾內亞灣,再順著南赤道洋流抵達巴西海岸,調頭繼續向南航行,直抵大陸的最南端。
現在正是南半球的夏季,那些從冰海遊來的南極露脊鯨正開心地在海岸邊嬉戲,船隊遠航一趟不會空手而歸的。
至於大陸那一麵的世界,許多美國船長其實都不陌生了,僅在1792年到達太平洋東岸俄勒岡地區的美國船隻就已經達到了29艘,他們在做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