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生不自量
廊坊之戰已經過去了幾天，參戰雙方都差不多已經完成了收容傷員，統計傷亡等這些現代軍隊都必然會去做的事情。其實這些事情在先秦戰國時代起，就是任何強國在戰後必然會去做的事情。
前人就已經說過了，打仗是能直接決定一個國家生死存亡的事情，所以必須要慎重。在戰前要做好各種準備工作，在戰爭之後也好做好傷亡統計，獎勵那些作戰英勇的將士，懲罰那些畏縮不前或是觸犯軍法的人。
這本是任何國家都必須要認真去對待的事情，但是滿清現在還能算是一個國家嗎？原本的滿清雖然是一個殖民政權，但還能大體上保持全國的政令統一。但是東南互保這種事情一出，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大清國是要完了。
可是，完是要完了，它就硬是撐著不肯咽下最後一口氣。也是，能直麵生死，坦然無懼的人都是不世出的英雄豪傑。而能做到這些的國家，則是一個都沒有。就算是牛馬，在被宰殺之前，大概也要叫喚兩聲的。
上層的達官貴人們在收到黑龍會和洋人大戰一場，傷亡慘重之下不得不撤出陣地的消息後，都不由得慌了手腳。聽說那一仗雙方殺的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死的人那叫一個多啊。兩邊的洋槍洋炮那是一刻都沒停，現在哪位爺們敢去廊坊那邊看的話，地上還滿是槍子炮子呢。
“唉，貴三爺，現在我也不想和你說什麽莫談國事的昏話了，”梁掌櫃的一邊擦著櫃台，一邊道：“可是這洋人馬上就要打到京城了，你說這黑龍會那麽多人，怎麽也就敗了下去呢？他們這一撤可好，我們這可怎麽辦呐。”
“怎麽辦?”福貴將嘴一擦，哈哈大笑，“我早就跟你們說過，洋人就要殺過來了。有本事的就趕快跑路啊。”
“話是這麽說，可是，貴三爺您也知道，我們這些鄰居，就靠著這祖傳的手藝和店麵吃飯，這跑別地了，我們可怎麽活？”
“既然跑不了，那就隻能想辦法跟洋鬼子幹了！”福貴大叫道：“難道我們京城就沒有幾個好漢子嗎？我聽說原本回了陝西老家的王五爺都回了京城，要和洋人大幹一場了。”
“可是，”梁掌櫃道：“我們這樣的想去投軍，那也沒什麽用啊。我們這一不會放槍放炮，二也不會耍大刀，去了不是給洋鬼子送菜嗎？不妥不妥，貴三爺您認識的人多，路子也廣，還有什麽別的招沒有？”
“別的招？那也不是沒有。《說嶽傳》聽過沒有？聽過？那就好！以前是：他有狼牙棒，我有頭蓋骨。現在嘛，就是：他有洋槍洋炮，我有大刀長矛，不對，是他有洋槍洋炮，我有爛命一條。”福貴斜眼瞧去，柏文還是在慢條斯理地吃著爛肉麵，然後他繼續道：“反正我們都是爛命一條嘛，就隨便那些洋人大爺們怎麽折騰了，您說是不是啊，文四爺？”
柏文上次本來想去黑龍會那邊問問，看有沒有辦法將弟弟妹妹給送到外地去，結果半路裏看到了那些宣傳洋人暴行的照片，腦子一熱就跟著在那狂吼了半天。清醒過來後，連忙跑路回家了，要知道他可是有黑曆史的人物，哪裏敢不夾著尾巴做人？這聚眾的事情要是抖了出去，說不得就要去大牢裏走上一趟了。
現在柏文聽了福貴陰陽怪氣的話，抬起頭來橫了那廝一眼，又低下頭去吃他的麵去了。
福貴見了他這個樣子，是氣不打一處來，“文四，不是看在你那死去的哥哥和阿瑪的份上，你以為我會管你家的破事？我跟你說，等這洋人一進京城.............”
說到這裏，福貴仿佛想到了什麽，忽然閉上了嘴巴。然後他左右看了看，就見到一個陌生的男子正在門口專注地聽著這邊的談話。他眉毛一抖，便凶神惡煞地道：“喂，那邊的家夥，你是什麽來頭？怎地在這裏聽大爺們談話？”
“喲，有客人來了，對不住您呐。”梁掌櫃插入了兩人之間，將福貴擋在了身後，道：“您這是要是吃點什麽？”
“掌櫃的，”那男子大概二十四五歲，戴了一頂瓜皮帽，身上穿著一件不大合身的大褂，下身卻是一條毛茸茸的褲子，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但是這人身材高大，麵色紅潤，說明很健康。嗯，自有一股少有的自信和英氣。
這人對著梁掌櫃道：“您看著給我弄點吃的就行。”然後摸出了一塊大洋，遞給了滿麵堆笑的梁掌櫃。
“這位兄台，”那青年對福貴道：“在下初來京城，竟不知道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還有那黑龍會是怎麽回事，您能跟我說說麽？”
“瑪德，這時候跑來京城，你丫是腦子有問題麽？”福貴小聲地嘀咕了幾句，然後橫眉道：“喂，聽好了。黑龍會什麽的，大爺什麽都不知道！”
“嗯？”那男子眉頭一皺，然後到：“掌櫃的，給我上什麽就給這位爺也來一份，算我帳上。”
“喲，挺上道啊。”福貴臉色緩和了下來，老實不客氣湊在那男子身邊坐了下來，道：“那你可算是問對人了，這京城地界上，就沒有我福貴不知道的事情。不過叫我說呢，您這也來的太不是時候了。這洋人眼看著都要打到城下了，您這跑過來，不是找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您這時候過來，兵荒馬亂的出點什麽事情就不好了。”
“啊，洋人要打過來了？”那男子很是驚訝的樣子，“那皇帝和太後呢？”
這話一出，這茶館裏的幾人都一起向他看來。福貴幹笑了幾聲，往他頭上看了看，然後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色，壓低了聲音道：“這位...........嗯，這位兄台，雖說兄弟我膽子很大，但是這大廳廣眾之下，還是不要隨便談論宮裏的事情比較好。”
“我說錯了什麽嗎？”男子道：“這種事情不能談的？”
“這..........”福貴遲疑了一下，左右看了看，見大家都一副沒聽見他們說什麽的樣子，他這才轉過身來正色道：“這位兄台，我教你一件事情，這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想活得久有些事情就不要掛在嘴邊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