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阮阮最終還是去了學校。

隻是她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整日沉默寡言,精神恍惚,老師叫她起來回答問題,她往往連問題是什麽都不知道。

如果說她以前是一隻盛夏時節的玫瑰,冷漠又驕傲的話,現在的她仿佛經曆了一場霜凍,整個人都被一股頹敗的氣質籠罩著。

而她平日裏麵就沒有多少朋友,現在這個情況就更加沒有人敢靠近。

“我看你的臉色不好。”張芳放了一塊糖在她的桌子上,“好像是低血糖,你補充一下能量吧。”

白阮阮看著桌子上的糖楞了一下,抬眸看著這個平日裏麵素來不起眼的女生,輕聲道:“謝謝。”

這顆糖還沒有來得及到她的嘴裏麵,她就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

班主任安慰了一下剛剛失去了父親的白阮阮,隨後話鋒一轉,說起了第三次月考以及她上課走神的事情。

“一次失利你不要放在心上,還有下一次,還是來得及的,你不要害怕,林念之也沒有那麽厲害的,你應該相信自己的實力,你父親去世了,我也很感到難過,但是人不能夠一直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裏麵,你要往前看,課堂之上還是要集中注意力的,如果你一直讓這種情緒包圍你,吞噬你,你隻會被林念之越甩越遠的。老師說的,你聽明白了嗎?”

她說完之後,見白阮阮沒有反應,又問了一遍。

“什麽?”白阮阮隻感覺班主任的嘴像一條瀕死的魚一樣一張一合,她的聲音似和尚的念經聲吵得她頭疼,根本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麽,半響才回過神來,“你說什麽?”

“哎。”班主任深深的歎了口氣,“算了,你先去上課吧,注意聽講。”

“嗯。”白阮阮輕輕地點頭。

出了老師辦公室,剛到了教室門口,她就感覺一陣頭暈目眩,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在暈倒之前,她感覺有一道影子飛速的朝著她跑了過來。

白阮阮醒來的時候,外麵的光線十分刺眼,應該已經是到了中午時候了,她的手上正在打著吊針。

環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裏是醫務室?

坐在自己不遠處看雜誌的是……林念之?

她頭昏腦漲的坐了起來,問道:“我怎麽會在這裏?”

林念之放下手上的雜誌,看著她說道:“你暈倒了,低血糖,我把你背過來的,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了?”

“我沒事。”白阮阮垂眸輕聲說道。

“醫生說你有點營養不良,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不管發生什麽事情,請記得,一定要好好吃飯呀。”林念之一隻手按住白阮阮的肩膀,“你一個人可以嗎?需要我陪你嗎?”

“不必,我一個人可以的。”

“那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林念之。”白阮阮喚了一聲。

“還有事情嗎?”

“謝謝你。”

“這有啥,同學之間,就應該互相幫助。”林念之揮了揮手,笑眯眯的離開了。

看著消失在陽光中的少女,白阮阮忽然覺得眼眶發脹,淚水不受控製的往下流。

有的時候就是如此,在最脆弱無助的時候,陌生人突如其來的關心,讓她的情緒突然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一般。

競爭有那麽重要嗎?

當第一名有那麽重要嗎?

那些她以為的對手們,她們本來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啊。

友情啊,多珍貴啊。

她到底錯過了多少啊?

白阮阮趁著校醫不注意偷偷拔了吊針,離開了醫務室,沒一會兒就在前方看到了宋琦景幾人。

陽光下他們說說笑笑,肆無忌憚,跟周圍的人一樣,卻又是那麽的耀眼。

她掏出了衣兜裏麵張芳給的那顆糖,含在嘴裏。

真甜啊。

晚上白阮阮在睡夢中的時候忽然被手機聲吵醒,一條接一條的微信的聲音接連不斷。

她皺眉將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除了逢年過節很少有人發言的親戚群今天突然炸開鍋了,她往上翻了一下,突然覺得血氣逆流,全身僵硬了起來。

表妹自殺了。

那個優秀的永遠隻能夠是別人家孩子的表妹竟然自殺了。

她看了好多遍才確定自己不是看錯了,這個時候,臥室的門突然被打開,隻見著白媽媽臉色蒼白的站在臥室門口。

“你表妹自殺了。”白媽媽開了燈,聲音嘶啞的說道。

“我知道了。”白阮阮深深的歎了口氣,“對她而言,這何嚐不是解脫?”

這個世界,除了她,還有誰能夠理解表妹呢?

白媽媽死死的盯著自己的女兒,突然跑過去將女兒抱在了懷中。

白阮阮楞了一下,媽媽有多久沒有抱過她了?

分明是自己媽媽的懷抱,為什麽讓她感覺如此的陌生呢?

她能夠感覺到媽媽輕微的顫抖,拍了拍媽媽的後背,淡淡的說道:“小姨現在很需要你,你去幫幫她吧。”

“那你呢?”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白媽媽定了當天晚上去美國的機票,飛了十幾個小時之後,她直奔妹妹家。

精致驕傲的妹妹這會兒臉色慘白,哭成了一個淚人,撲倒姐姐的懷中,哭訴著自己的委屈。

“我為了她連工作都不要,來這裏陪她,我每天都在圍著她轉,把她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好,除了學習之外的事情,不讓她操一點心,她為什麽要那麽做?為什麽那麽自私,一點都不為我考慮一下?她走了,我怎麽辦啊,她就是我的命啊。”

白媽媽抱著妹妹,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安慰,去譴責妹妹太逼孩子還是跟著她一起罵孩子太自私?她都說不出口。

較勁了一輩子的兩姐妹,這一刻沒有再比較下去的心思了。

一個是失去了孩子的母親,一個是心疼妹妹的姐姐。

幫助妹妹將孩子的葬禮處理好之後,白媽媽馬不停蹄的回國,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她急匆匆的來到了女兒的臥室門口。

平日裏麵她從來都是想進女兒的房間就進去,但是這一次她停頓了一下,敲了敲門。

“阮阮,你睡了嗎?阮阮,媽媽回來了。”

她敲了很久的門,裏麵一直沒有回應,想起了小侄女兒那冰冷的屍體,她嚇得頭皮發麻,急忙將門打開。

臥室裏麵空****的,風灌了進來,將窗簾吹得飄了起來。

“阮阮!”白媽媽首先到窗戶邊查看了一下,鬆了口氣,打開了衣櫃,少了幾件女兒平日裏麵穿的衣服,牆邊那一把被修好的吉他也不見了。

她著急了,急忙撥通了女兒的電話,意外的是,電話很快被接通了。

“阮阮,媽媽回來了,你在哪兒?”

“我走了,你不要找我了。”白阮阮冷淡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你去哪兒了?阮阮,媽媽知道錯了,媽媽以後再也不逼你做你不喜歡做的事情了,你快回來吧,求求你了。”

“晚了。”白阮阮淡然的自嘲一笑,“如果再跟你待在一起,我害怕我會跟表妹一樣,成為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媽媽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對不起媽媽,我不是讓你驕傲的孩子。”

“不不不!”白媽媽越發的焦急,“你就是媽媽的驕傲,你是媽媽唯一的驕傲,求求你告訴媽媽,你在哪兒?你回來好不好?”

“你還年輕,你還可以再生一個,記住孩子的爸爸一定要優秀,不要跟我一樣,身體裏麵有著劣質的基因。”

“阮阮。”白媽媽懇求道,“你不要這麽說,求求你了,媽媽錯了,媽媽真的知道錯了,你回來,不要離開媽媽好不好?”

“媽媽你愛我嗎?你除了教我要競爭,要事事爭第一之外,你從來沒有教我怎麽去愛一個人,怎麽去結交一個朋友維係一份友情,是你毀了我的青春,隻有一次的青春!”

“知道我為什麽還要接你的電話嗎?因為不想讓你報警,別報警,也別來找我,就讓時間來化解我心中對你的怨恨吧。再見了,媽媽。”

白阮阮說完之後,掛斷了電話。

白媽媽急忙回撥過去,對方已經關機了。

她無力的坐在地上,後悔的哭了起來。

風越發的大,窗簾搖曳著飛舞著,似一隻狂歡的幽靈。

火車上,白阮阮托腮看著窗外閃過的風景,一縷晨曦的光芒投下,正好在她麵前的小餐桌上。

她伸手感受著清晨陽光的溫度,一步步奔向了屬於自己的自由。

她的對邊坐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剛剛從媽媽的懷中睡醒,揉著眼睛好奇的問道:“姐姐,你的吉他為什麽有道疤痕啊。”

白阮阮摸著吉他修補過的痕跡,輕笑了一下:“因為啊,這是一把充滿故事的吉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