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路方遠跟穀雨有過命的交情。
因為穀雨拜入季雲卿門下,一同進入了青幫。
算算時間,也算是有些年頭了。
這些年的吃穿用度皆是青幫給予他的,然他從來不記青幫的好。
他能有今天的一切,並不是因為季雲卿真正的看重與他。
青幫之中比他有能力者比比皆是,如今依然未熬出頭的大有人在。
他路遠方又算得了什麽?
說難聽一點,不過就是青幫養的一個打手而已。
僅僅如此而已!
難道路方遠就不恨嗎?
不,他一點也不。
不恨,不惱,也不嫉妒。
相反,他覺得已經夠滿足了。
他永遠記得當年,若不是穀雨念情,他或許早就死在碼頭上了。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麽恨與不恨的呢。
人生簡單些不好嗎?
正是因為念著穀雨的好,所以季雲卿被刺身亡,路方遠其實沒有多大感覺的。
到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般。
死了就死了,上海終於少了一個禍害,如此不是更好?
由此可以看出,他心底真正擔心的還是穀雨。
穀雨因悲傷過度而昏厥,其著急心情甚過趙子衿。
這連續幾日都守在穀雨的院子中,就怕他需要人時,身邊沒有一個人能搭手的。
路方遠的心情,穀雨自然是能夠理解的。
同時,他也很是清楚,路方遠這麽做是不合適的。
青幫上上下下,不是忙著操持季雲卿的後事,就是配合李士群尋找真凶。
路遠方老是待在自己院子中,顯然是不合適的。
絕對不出兩日,就會招致他人的非議。
於是,穀雨隻得毫不客氣的將路方遠趕了出去,讓他帶著吳三山、李成配合著尋找凶手去了。
說到吳三山和李成,似乎兩人在穀雨跟前的存在感並不高。
吳三山原本是季宅的一名護院,曾經被季雲卿指派給了李士群。
誰也不曾想到,僅僅是為抗日分子說了一句話而已,李士群就容不得他。
不過因為礙於季雲卿的麵子,覺得自己私下處理不太合適,就交還了回來。
然而誰也沒想到,季雲卿順手就將他扔給了穀雨。
那一段時間事情繁多,穀雨並沒有處理吳三山。
反而是給了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還帶著他一起經曆了九江之行。
當然,九江之行背後的真正目的,他還是不知曉的。
但總得說來,吳三山數月以來的表現還算不錯。
至少他沒有做出過半點對穀雨有任何不利的事來。
或許正是因為他過於完美的表現,甚至讓穀雨都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真正的忠誠於你,那麽就是一個極其善於偽裝的人。
對此,穀雨不得不防。
因此,很多重要的事情,是不敢交於他的。
不過追查凶手這事,還是完全可以讓他參與的。
而李成,原本就是軍統蘇州站的成員。
在蘇州城外襲擊青幫貨船的行動中,誤打誤撞救了穀雨一命。
而後,就一直被穀雨帶在了身邊。
九江的襲擊行動,很多事情李成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參與了的。
其實剛開始,他根本不明白穀雨為何要怎麽做。
畢竟他穀雨是青幫季雲卿的徒弟,還深受日本人的看重,怎麽能做出這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來?
為此,他曾經還問詢過穀雨,他到底是誰,這樣做的目的又是為何?
然而,穀雨並不透露自己軍統的身份,隻言這是任何一個愛國的中國人,都會這麽去做。
如此解釋,能將李成糊弄過去嗎?
顯然不可能。
不過李成雖然沒有得到答案,但是他對穀雨看法從此開始改變了。
青幫的種種惡行,以前他隻是聽說,沒有親眼見到過。
自從返回上海之後,他才算是見識到了青幫是如何為害一方的。
當然,他也看到穀雨確實跟那些人不一樣。
這一次,季雲卿被殺,若不是礙於身處青幫,他恨不得買上鞭炮來慶賀一番。
這三人被穀雨趕出來協助尋找凶手,不管是不是各懷心思,反正基本上都是出工不出力。
“遠哥,口渴死了,找個地方歇一會唄。”烈日當頭,李成首先就開始叫道。
吳三山沒有說話,隻是使勁擦著額頭上不停冒出的汗水。
路方遠見吳三山不說話,看向了對方,試著道:“要不歇歇?”
“也好。”見路方遠說話了,吳三山隻好附和。
路方遠抬眼一瞧,不遠處就正好就有一家茶樓,當即就道:“那正好有個茶樓,我們去哪歇歇。”
於是三人抬腳向茶樓走去。
這家茶樓,牌匾上刻著四個字:風月茶樓。
三人進了茶樓,要了壺龍井和一些吃食坐了下來。
“遠哥,照這麽個找法,也不是個辦法啊。”一坐下,一路不咋說話的吳三山倒是先開口了。
路方遠平常跟吳三山來往並不多,自然不知其說此話的用意為何。
於是假裝向其請教道:“山兄當以為如何?”
“青幫的能力你們也是曉得的,以往就算雞毛蒜皮的事情,不消一天就能查個水落石出來。”
“如今這麽大個事情,季爺被刺已經過去了這麽長時間,我們都沒有一點收獲,這說明什麽。”
吳三山說到這裏,停下來看向了兩人。
“山哥的意思是,這凶手要不是已經逃出了上海,要不然就是躲到了那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李成皺著眉頭道。
這個說法,路方遠自然也是想過的。
離開上海的所有道路,皆是有76號和日本人把守,逃離上海的可能性根本就不大。
因此唯一的可能,隻能是躲起來了。
可上海這麽大,一旦躲起不出來,恐怕是掘地三尺也難以找到。
“那你覺得凶手最可能藏在什麽地方?”想到此處,路方遠問道。
“你們看,車站、碼頭、妓院、煙館、酒樓,所有可能藏人都地方我們都已經找了一遍。”
“為什麽還是沒有收獲,我覺得大家都忽略了一點。”
“那一點?”沒等吳三山說完,路方遠當即就追問道。
被打斷的吳三山也不在意,隻是接著說了下去。
“我們都忽略了上海灘的那些交際花。”
交際花?
路方遠當即一愣。
上海灘大大小小的舞廳,基本都是集中在租界之中。
就近原則,她們大多也是居住在租界。
租界不比日控區,不管是日本人還是青幫的勢力,在租界之中還是會有些限製的。
若是在租界藏人,沒有詳細的情報,你想抓人那基本都是笑話,
而日控區則完全不同。,
日本人實行連坐法,若是發現誰家藏有抗日分子,周遭的都會跟著遭殃。
這年代有幾人不惜命?
要真是發現你家窩藏重犯,估計你還沒回過神來,日本鬼子就撲倒你家門口了。
因此凶手大概率是藏在租界的。
當然,這也隻是個猜測而已。
何況沒有真憑實據的東西,就是說上去也沒有人會相信的。
“唉!”路方遠歎了一口氣道,“租界這麽大,想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啊。”
“那可不。”李成附和道。
“聽天命盡人事,你我三人已經做過努力了,不是我們不找對不?”吳三山道。
“盡力就好!”
“來來來,喝茶!”
聽三人這番說詞,確實是有出工不出力之嫌。
此時樓上雅間之中,張德欽看著少了一顆子彈的手槍,心中頓時驚駭不已。
他不知道這跟76號追查的事情是否有聯係,但覺得此事也絕對非同小可。
世上不會有如此湊巧之事,季雲卿剛剛被刺不到一個星期,市麵上就冒出來一隻來曆不尋常的手槍。
萬一要真是跟刺殺案有關的話,那還得了?
當然,這些想法張德欽是不敢有絲毫流露出來的。
“英英啊,你怎麽運氣就這麽好,得了把如此好的手槍?”人老成精的張德欽套著盧老七的話道。
“一把破手槍而已。”盧老七故作不屑的樣子道。
“英英不喜歡,幹爹可是喜歡的緊啊,不知能不能割愛於我啊?”張德欽問道。
“給你?”盧老七一愣。
見盧老七猶豫,張德欽將自己那把勃朗寧扔了出來。
“你看我手上這又笨又重的,那裏比得了這,簡直是一個天下一個地下嘛。”張德欽故意自損道。
“也是,要我選啊,我也不喜歡你這又笨又重的玩意兒。”盧老七瞟了一眼桌上的勃朗寧,很是嫌棄的道。
“那英英你是同意送給幹爹了?”張德欽驚問。
盧老七手頭的東西那裏有那麽好送出去,在她眼裏隻要是沒有利益的事情,永遠都沒有可做的。
“幹爹。”盧老七嗲聲嗲氣的走上前去,手指輕輕在張德欽的胸前輕輕劃弄著,“我也很想送給幹爹的,隻是英英也很喜歡的。”
張德欽人老成精,那裏聽不出盧老七話中的潛台詞。
她說喜歡,真的就喜歡?
隻是利益還不夠而已。
“如果英英願意忍痛割愛,你也知道幹爹也不是吝嗇之人,一定會好好酬謝於你的。”張德欽當即道。
“那我就在這裏先謝過幹爹了。”
見張德欽應允了,盧老七也是見好就收。
“你我之間說謝謝,是不是就顯得太生分了。”張德欽哈哈一笑,從提包中掏出一張五百大洋的銀票,直接塞進了對方胸前的衣服中。
當然,他也不忘再占點便宜。
而盧老七也絲毫不掩飾對金錢的貪婪,將銀票從胸前掏了出來,放到眼前一瞧。
我去,五百大洋。
“謝謝幹爹。”
盧老七撲向張德欽,在他臉上重重的親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