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周佛海如約而至。

公館前,餘凡早已守候在此。

周佛海在隨從的護衛下跨下轎車,餘凡當即就迎了上去。

“子美兄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不塵兄,叨擾了。”周佛海抱拳回禮。

“哈哈哈!”餘凡朗聲一笑,抬手道,“子美兄,請!”

“請!”

二人相互客氣一番,雙雙踏入了餘公館。

餘公館整體呈現典型的西式建築風格。

主樓那棟三層洋樓,典雅大氣。

院落布置,錯落有致,有種鬧中取靜之感。

占地不算大,每每總是能看到別樣的風景。

“不塵兄,你這可是個好地方啊。”

第一次前來餘公館的周佛海,瞧著一路的精妙布局,竟是忍不住誇讚起來。

“不過就是一處棲身之所而已,隻要能睡覺踏實,那裏都是一樣的。”餘凡謙虛的回答。

周佛海聞言豎起了大拇指,出聲誇讚道:“不塵兄身處高位,心境卻如此平和,真是難得啊。”

“子美兄謬讚了。”餘凡笑著回道,“今日您屈尊前來,我餘凡怎不掃榻相迎啊。”

一語畢,兩人相視哈哈一笑。

短短幾句對話,兩人都是極力的吹捧對方,瞬間就將距離拉進了不少。

從正門一路進到客廳,很快就如多年的老朋友一般熟絡。

招呼著周佛海坐下,餘凡當即命人沏上了好茶。

“子美兄,這茶是我一朋友從雲南輾轉香港帶回來的,說是極為難得的好茶。”

“來,請子美兄品鑒一下。”

餘凡抬手示意周佛海用茶。

周佛海也不客氣,端起茶碗,用碗蓋輕輕撥弄著湯麵。

抬手送至鼻端,輕輕嗅了一口茶香四溢的香味。

香味入鼻,頓覺神清氣爽,周佛海終是忍不住抿了一口。

茶湯入口,普洱獨有的香味,當即就充斥著整個口腔。

吞入喉中,回味無窮。

“好茶,真是好茶啊!”周佛海忍不住讚道。

“茶肯定是好茶,隻是如今這樣的好茶是可遇不可求咯。”餘凡感歎道。

聽到餘凡如此一說,周佛海也是忍不住感歎了起來:“世道混亂不堪,我等也是有心無力啊。現如今,唯有盡心盡力經營好這上海。”

“這上海也不好經營啊。”餘凡搖頭道。

“不塵兄身為副市長,難道還有什麽惆悵之事?”周佛海問道。

“惆悵倒也說不上,隻是最近總是鬧得人心惶惶的。”

“我擔心這上海經濟,何時才能恢複往日之榮光啊。”

餘凡歎了一口氣回道。

周佛海聞言,好是一陣納悶。

不過是喝個茶而已,怎麽就把話題聊到這上麵來了?

難不成真是如自己所想一般,他是來為穀雨當說客的?

於是,他故意接著餘凡的話說了下去。

“不知不塵兄有什麽高見?”

“高見倒談不上。”餘凡擺了擺手道,“愚以為,當前上海最重要的是穩定,隻有穩定才能促進經濟之發展。”

“如何穩定?”周佛海再問。

“子美兄現今也身居高位,如何穩定應該是比我更清楚的。”餘凡輕輕一笑,毫不客氣的將皮球給直接踢給了周佛海。

造成當下經濟疲軟的問題,不僅僅是臥榻之側的日本人,還有當下即將建立的汪季新偽政府。

偽政府的態度,將會直接影響到上海的經濟。

這態度嘛,自然就包括方方麵麵。

至於具體包括那些,他希望由周佛海說出來,而不是由他。

不得不說,餘凡果然是隻精明的老狐狸啊!

隻是他用意為何,周佛海如今都還沒有搞明白。

假如隻是聊上海經濟如何發展的問題,根本沒有必要將他叫到家裏來。

所以他判斷,餘凡絕對另有他事。

“餘副市長,如果你有事還請直言,咱們之間好像沒有必要繞那麽彎子吧。”想通此點,周佛海當即就直言不諱的說道,就連對餘凡的稱呼也開始改變了。

被周佛海點破,餘凡也不再做做,也是很直接的道:“今天邀請周主任前來,主要是向你引薦以為朋友。”

“引薦朋友?”

周佛海聞言驚疑的重複了一句,是什麽樣的朋友,值得他餘凡親自出麵引薦?

想到此處,他也有些好奇了。

“到底是什麽樣的朋友,需要勞餘副市長大駕?”周佛海笑問。

餘凡不說話,隻是起身拍了拍手掌。

聲落,客廳一側的書房中,一名身著西服的男子從中走了出來。

望著來人,周佛海刷的一下立了起來,麵色不悅的質問著餘凡道:“餘副市長,你這是什麽意思?”

“周主任何必如此著急,今天餘某隻是一個中間人而已,至於其他我都不知道。”餘凡攤手道。

餘凡推脫自己幹係,周佛海當即大怒,抬腳就準備離去。

來人見狀,趕緊攔在了他麵前:“子美兄,我又不是豺狼虎豹,為何見我就走?”

“你我各走一路,有什麽好見的?”周佛海怒視對方。

“也是。”那人自嘲一笑,“你跟著汪季新一同叛離黨國,一躍成為上海灘權勢滔天的掌權人物,而我依然不過戴笠手下一名少將參謀,確實是沒有什麽好見的。”

“你…”周佛海氣極無言。

“莫生氣,生氣傷身。”來人勸說著,順即還提議道,“不如大家一道坐下來,品品餘副市長為大家準備的好茶如何?”

餘凡見著氣氛有些尷尬,當即也打著圓場道:“大家有話坐下來慢慢說,千萬不要浪費了這上號的普洱。”

“哼!”周佛海瞟了一眼餘凡,冷聲道,“恐怕這茶也不是你餘副市長的吧。”

餘凡臉色閃過一絲尷尬之色。

這茶還真不是他的。

如今華東一帶,盡數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下。

國黨統治區的貨物想要進入這大上海,絕對是難上加難。

就這普洱,自然也是來人從重慶帶過來的。

來人到底是誰,或許隻有周佛海最是清楚。

當然,從剛剛二人的對話中也能確定來人是軍統中人。

充當和事佬的餘凡,也不管尷不尷尬,隻是招呼著兩人落座,替兩人斟滿了茶水。

“嵩明,你來上海是為了戴森吧?”周佛海雙手抱胸,窩進了沙發之中,冷眼望著對首的來人道。

“子美兄既知我來意,搭個手對你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被稱為嵩明的來人,當即就開門見山道。

“搭手?你是在說笑嗎?”周佛海出聲質問著對方,“你軍統來我上海殺人不說,還敢厚著臉皮來找我放人,你們戴局長恐怕是得了失心瘋吧。”

“子美兄,有一點我需要糾正你一下。”

“上海不是你我之上海,是中華民國之上海。”

“我們在自己的國土上處決一個漢奸,這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麵對周佛海的怒火,嵩明不卑不亢,反而還糾正起他語言中錯誤的用法來。

“民國之上海,真是天大的笑話。”

“當年是誰不要上海,是誰不要南京?”

“如果不是因為他常凱申,上海和南京需要死這麽多人嗎?”

淞滬會戰,中國死傷30餘萬。

南京保衛戰,遇難人數再超30萬。

這兩場戰爭的失利,常凱申他難逃其責。

不過周佛海的這種說法,就是典型的投降派言論。

以為隻要跟日本人講和休戰,就能保全我國土和人民。

也正是因為這思想,他才甘願當了漢奸。

所以對於他的這種言論,嵩明是不認可的。

“淞滬會戰前,日本妄言三個月就可滅亡我中國。”

“然而結果如何?”

“兩年過去了,我中華不但沒有滅國,反而上下團結一心奮起抗戰,屢挫日寇之銳氣。”

“日本戰敗,隻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說及此處,嵩明一臉的堅定。

他相信,日本必敗。

對此,周佛海嗤之以鼻。

“既然如此,那你還來找我幹什麽?”

“給你之一條明路。”嵩明出言道。

指一條明路,你特麽是在逗我呢。

周佛海一臉不屑。

嵩明對此毫不在意,隻是繼續說道。

“不知子美兄有沒有想過,如果日本戰敗,你有沒有想過如何自處?”

“說這種大話,是不是太早了?”周佛海譏笑道。

“好,我們不談日本,那就說子美兄你自己。”

“我們今天既然能對季雲卿下手,明兒也能對你周佛海動手。”

“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軍統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一人不行,我們可以派十人。十人不行,我們可以派千人、萬人,直到完成任務為止。”

嵩明道。

“你在威脅我?”周佛海怒道。

“你覺得是就是吧。”嵩明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

就這一下,周佛海沉默了。

身在國黨中樞多年,軍統的手段他是清晰無比的。

既然今日軍統找上與他,必定就做好了第二手的準備。

如果他不答應協助放回戴森,軍統絕對會對他展開永無止境的追殺。

等到那時,疲於應付不說,還惶惶不可終日。

那結果,是他絕對承受不了的。

一想到這些,就隻感到後背冷汗直冒。

假若要是今天應允了軍統,不管日本人會不會戰敗,至少可以暫時保自己性命無虞。

而且答應救戴森,應該也不是件很難的事情。

周佛海的心理變化,雖不至於表露於麵上,但那些細微的變化,還是沒有逃過嵩明的雙眼。

他知道,周佛海開始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