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下,餛飩攤外站著一身著黑色風衣的男子。
其跟灰色風衣男子的穿著極為相像。
一身黑色妮子大衣,脖頸間也是係著一條灰色圍巾,頭戴紳士矮帽。
若不是衣服顏色有些區別,乍一看兩人還真沒有什麽二致。
走進混沌攤,黑衣男子衝著老板喊了一聲:“老板,來碗餛飩,多加點辣子。”
來碗餛飩,多加辣子,這說話的口氣也是跟灰色風衣男子何其相似。
餛飩攤老板聞聲臉色頓時一喜,趕緊出來招呼著對方坐下。
可是這坐什麽地方呢?
支在外麵的桌椅上全都積滿厚厚的雪,而且現在這雪也是越下越大,好似坐外麵也不大合適。
黑衣男子抬眼掃了一圈,指著一個地方道:“我就坐這兒吧。”
說著就朝著灰衣男子坐著那個位置抬步而去。
“這位朋友,能不能擠個桌?你看著到處都是雪的。”
停在兩步之外的黑衣男子極是客氣的問道。
灰衣男子聞聲抬頭,停下了咀嚼,客氣的回了兩個字道:“請便!”
“那就謝過了!”黑衣男子客氣的抱拳致謝道。
“好說。”灰衣男子應了一句,又低頭對付起碗中的混沌來。
黑衣男子見此,回身對著餛飩店老板說道:“我就坐了這兒了。”
“好嘞。”
餛飩攤應了一聲,趕緊從肩上扯過毛巾,小心翼翼的將另一位置都擦拭了一遍,這才坐了一個請的手勢。
招呼著對方坐下之後,趕緊返身返回去煮起餛飩來。
黑衣男子坐在黑衣男子對麵之後,也是如同剛剛灰衣男子坐下之後一般,先是抬眼望了四周一圈。
其實街道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就看不了多遠。
而且這雪,好似也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黑衣男子望了一圈,目光收回來落在對麵的灰衣男子一般。
灰衣男子隻是埋頭對付著碗中的餛飩,除了剛剛被打斷時抬過頭以外,根本就沒有將注意力放到對麵來。
“客官,餛飩來了。”
不多時,餛飩攤老板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混沌走了上來。
“謝謝!”黑衣男子客氣道。
“應該的。”
餛飩攤老板將餛飩擱在了桌麵,又是躬身說了一句。
“客官你請慢用。”
“嗯。”
黑衣男子應了一聲,從筷筒裏抽出一雙筷子,也是開始對付起碗中的餛飩來。
“這麽冷的天,吃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就是舒坦。”
說了幾口,黑衣男子像是自說自話,又像是對著旁人說話一般。
旁人?
混沌攤老板遠在幾米之外,肯定是聽不見他的說話的。
這旁人,好似就隻剩下對麵的灰衣男子。
灰衣聞言,動作略有遲鈍。
隻不過他什麽都沒有說,仍舊是繼續對付起餛飩來。
黑衣也不在在意,也是繼續夾起餛飩吃了幾口。
忽而,用著灰衣隻可問的聲音念出了幾個字。
“月黑雁飛高!”
那知話音剛落,對麵的灰衣回了一句。
“大雪滿弓刀!”
兩人聞聲,齊齊抬頭對視了一眼,瞬即的又將頭低下下去。
看到這一幕,就不得不讓人有些驚奇了。
難道兩人認識?
不過剛剛兩人一前一後來,也沒有打一句招呼,很明顯是不認識的樣子。
現在突然各自莫名其妙的對了一句,著實是讓人有些費解的。
但若是說道著兩句話,好像又給了人一些思路。
因為這兩句,正是出自盧綸的《和張仆射塞下曲·其三》。
全文為:
月黑雁飛高,
單於夜遁逃。
欲將輕騎逐,
大雪滿弓刀!
盧綸,唐代詩人,大曆十大才子之一。
此人人生和仕途剛開始都極為不順。
天寶末年,想要考取進士,恰好遭遇戰亂不中。
而後唐代宗繼位,是為大曆年。
代宗大曆年間繼續考舉,結果仍是多次失敗。
直到大曆六年,受到宰相元載舉薦,這才得以進入仕途。
而後又受到王縉舉薦為集賢學士。
結果很不幸的是其後元載和王縉獲罪又受到牽連,直到德宗朝方才繼續複出。
這首詩就是當時他被提拔為判官之時,正好在軍營中看到邊塞的場景,故而寫下了這首邊塞詩。
詩的開篇是由寫景開始的。
然而“月黑雁飛高”一句,並不是寫看到的場景,而是意中之景。
想想雪夜月黑,怎麽可能是雁飛的正常時候?
因此,宿雁被驚飛,說明敵人正在偷偷摸摸的行動。
交代時間為冬季。
同時又能很巧妙的烘托出戰前的那種緊張到極點的氣氛。
很湊巧的,灰衣和灰衣相見,正在又是在大雪之夜,你說這是不是又是一個巧合?
接著下一句。
單於夜遁逃!
敵人夜間行動,並非率兵來襲,而想是借月色的掩護倉皇逃遁。
詩句語氣極為肯定,判斷時候很明確的。
一來說明對敵人的蔑視,以及我軍的必勝信念。
說來都是讓人極為振奮的。
再者後來寫到將軍拍馬追殺敵軍的場麵,那種勇往直前的氣勢非凡。
簡簡單單的一句“欲將輕騎逐”,就顯露出了將軍發現敵人要趁著黑夜潛逃,居然敢率領輕裝騎兵去追擊。
輕騎追擊,那得有多大的必勝信念?
再來看隨行的士兵,雪夜之下,不過片刻隻見弓刀之上就落滿了雪花。
雪花雖是遮擋住了刀劍上的森森寒意,但誰說這一支支即將離弦的箭,必定能夠戰無不勝?
且看這最後一句“大雪滿弓刀”,一說戰鬥的艱苦,二說將士的奮勇。
僅僅二十字,卻是何等的雄壯啊。
然而想來,這詩又跟今晚有什麽關係呢?
難道說僅僅隻是應景而發?
今為除夕之夜,灰衣和黑衣不在家享受團圓的歡樂,偏偏要到這街角邊的混沌攤,想來就是不合常理了。
所以,絕對可以斷定,他們不是為了這一碗餛飩而來。
此時,坐在街角屋簷下的二人,依舊是慢吞吞的吃著餛飩。
“辣的真爽!”灰衣突然說了一句。
“上海菜講究以濃油赤醬、鹹淡適中、保持原味、醇厚鮮美。”
“就算吃碗餛飩也沒有你這個吃法的。”
黑衣抬眼說了一句。
灰衣輕聲一笑,忍不住打趣道:“你還不是一樣?”
“你說我是被你影響的,你信嗎?”黑衣笑回道。
“別介,我可沒這麽大能力。”灰衣搖頭道。
“你要是沒這麽大能力,為什麽上級偏偏會選中你?”黑衣白了一眼,忍不住的奚落了一句,而後又是說道,“你說我說得對嗎?火折!”
火折!
火折,平常百姓家的點火之物。
用到這兒,似乎就不是如此了。
如果記得沒錯的話,似乎中共上海情報小組的良叔,曾經就向趙子衿提到過這兩個字。
而這火折,就是除夕計劃中最為關鍵的一環。
難道說灰衣就是火折?
這也?
當時良叔說起這件事情,還要追溯到1938年末。
那時正好是青幫碼頭,以及蘇州航道上,青幫和日本人的貨船被毀之時。
他曾經向趙子衿提及過此事。
趙子衿對這個所謂的除夕計劃,當時還提出了頗多疑問。
隻不過良叔根本就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深入下去。
組織有紀律,不該問的堅決不問。
趙子衿是知道的,也就沒有再繼續追問。
再之後,基本就再沒有聽說除夕計劃的消息。
甚至似乎中共上海情報小組的多次行動,也好像沒有看到過火折的身影。
火折到底存不存在?
除夕計劃到底是什麽?
知之者少之又少。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時隔兩年之後,火折現身了。
而且還在跟一個不知身份的黑衣一起在雪夜中吃餛飩。
這說來卻是夠讓人驚訝的。
聞言,被稱為火折的灰衣輕輕一笑。
“單單有火折有什麽用?”
“如果沒有你爆竹,火折永遠就隻能是火折而已。”
火折一出口,就再是一個讓人更為驚訝的名字。
爆竹!
至此,一切就很明顯了。
火折和爆竹,正是灰衣和黑衣的代號。
至於他們的真實身份是誰,或許就隻有眼前的二人方才知道了。
不過說到這裏,二人之前到底認不認識,暫時是不知曉的。
至少從剛剛兩人的反應來看,好像是不認識的,又好像是認識的。
“說到好像是有那麽一點道理的樣子。”
“沒有火折,爆竹怎麽能夠點燃啊。”
代號為爆竹的黑衣笑笑的回道。
“所以,除夕計劃隻有我們攜手起來,方才能實施下去。”
“要不然一切都隻能停留在空想之中而已。”
火折輕聲說道。
“我們?”爆竹聞言愣了一下,“你說除夕計劃中,最為核心的就隻有我倆?”
“嗯?”
火折皺了皺眉頭,似是有些不悅。
“爆竹,你難道忘了紀律了?”
對於潛伏在第一線的情報來源,紀律永遠是一條不可觸碰的紅線。
任何人,絕對不能以任何理由逾越紅線。
但凡違反紀律,且不說會收到處罰之類的,但若是因此而造成的嚴重後果,絕對是難以估量的。
因此,每個人都必須記住這一點。
不該問的不問。
不該看的不看。
不該說的不說。
這是每個情報人員,都必須要遵守的原則。
爆竹聞言隨即尷尬一笑。
對麵的火折見狀,也是一笑。
“不過可以告訴你的是,我們永遠不會一個人在戰鬥。”
“在我們身後還有無數的萬萬千千的信仰者前撲後繼。”
“你要相信,這條路上我們永遠不會孤單。”
火折說著這些都時候,一臉的堅定。
他的眼睛中似是有一道星星之火,其火可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