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沒有去管叫老沈的那個攆山人,任憑他領著獵狗快步離開。

這是個很老道的攆山人,知道碰到狠角色,自己又卷入進來,生怕被針對,已經是在各種示弱了。

那意思相當於在說:我就隻是接了十塊錢領著人進山一趟,啥子都不知道,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到了外麵,有人如果來問,我也隻會說不曉得去哪裏了,就隻是個山裏的攆山人,隻想過安穩日子,有老有小嘞,莫來找我。

陳安沒有為難他,直到他走遠,他才鑽到林子裏,跟宏山和甄應全匯合。

“啥子情況?”宏山有些焦急地問道。

陳安平靜地說道:“那叫老沈的攆山人,找到屍體邊,把人埋了就走了!”

宏山卻是越發焦急了:“他不找過來也就算了,這找過來還看到屍體了,不能就這麽放他走了吧……萬一他去報案,追查下來,怕是有麻煩!”

陳安拍了拍他肩膀:“我們要弄的,是雷選運,不要牽連無辜,更不是濫殺……”

他將老沈所說的那番話說了一遍,然後轉頭看向甄應全:“甄叔,你啷個看?”

甄應全略微想了下,說道:“應該沒得事,他是跟雷選運一起進山嘞,現在人死了,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嫌疑,再說了,他又沒有見過我們,這種事情,最好的選擇就是爛肚子裏邊……雷選運這種人,都不曉得得罪過多少人,哪個曉得是誰弄的。”

宏山微微點了點頭,略有些緊張的神情緩和了下來,補充道:“要我說,我們直接去漢中,把采挖到的金香玉給賣了,再回家,兜一個大圈子,就即使有人來找,也是引往漢中那邊,不信有人還能找到我們頭上。”

陳安卻臉色多少有些凝重:“我有些不放心顧興元家兩口子……要不就去他們家耍上兩天,也探哈情況?”

這話一出口,宏山被嚇了一跳:“膽子也太大了吧,稍微不注意就是自投羅網。”

“我看沒得必要,雷選運主要是在漢中那邊活動,離著石河子那是百多裏路,就即使有懷疑,也不會立馬想到我們身上來,攆山人那麽多,往這山裏鑽的人多了,再說了,既沒有動槍,也沒有動刀,是被淹死嘞,能查出啥子來……我們該幹啥子幹啥子,沒得啥子好擔心嘞。”

甄應全倒是表現得很沉穩:“相信我,沒得幾個會管這種破事,就在這裏弄那些金香玉,要是有啥子情況,這兩三天也就該出咯。往他們家去一趟,反倒有可能將金香玉的事情暴露出來,也不劃算。”

“那就不去嘛!”

陳安長長呼了口氣,衝著兩人笑道:“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拴在一條線的螞蚱咯!”

“要是真有啥子事情,我擔起!”

甄應全拍著胸脯說道:“人也確實是我弄死嘞,你們兩個頂多算是幫凶!”

宏山瞪了他一眼:“甄叔,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以為我們兩個不想弄死他蠻?隻是被你搶了先手而已!”

三人簡單商量了幾句,繞往另外一條山溝,返回鐵船山,在山腳下攏了火堆,簡單做了一頓飯吃過,三人繼續返回石洞,輪換著開鑿金香玉。

天氣在第二天的時候,終於放晴,結束了這連續七天的陰雨,並且,到了下午的時候,一點風都沒有,氣溫一下子提升起來。

陳安在外麵守著的時候,果然聞到了山溝裏那股子淡淡的香氣,不僅僅是從這石洞裏冒出來,別的地方也有。

他尋著氣味尋找,結果又在另一個山溝裏找到了一大塊從山體上凸出來的石頭,氣味就是從這裏冒出來的。

石頭上覆蓋著一層潮濕季節生發,幹旱季節又枯死的苔蘚,黑乎乎的。

陳安將苔蘚揭掉,發現下麵是一片黑、黃、綠駁雜的金香玉,品質並不怎麽高,香氣也不算濃鬱,太過駁雜,也就沒了動它們的心思。

轉了一陣沒有更多別的發現後,他才折返回石洞,替下宏山。

接下來兩天的時間,三人一直呆在山洞裏,也不見別的人到來,這山穀裏,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倒是那群猴子,又折返回來,從對麵的林木間經過,似乎又已經選出了新王,很是喧鬧。

山洞裏能開鑿下來的金香玉已經鑿得差不多,沒辦法繼續摳了。

比陳安預料的還要多一些,估計能有一百五六十斤的樣子。

“三天的時間,那些留下的痕跡,早就看不出來了,我估計那屍體,那麽熱的天氣,也該要爛了。”

第四天早上的時候,甄應全從山洞裏鑽出來,走到靠坐在一旁石頭上守著的陳安旁邊,打量著周圍的山野,問道:“是直接回家,還是去漢中?”

“去漢中把穩點,把金香玉賣了,順便也探一哈具體情況!”

陳安還是覺得,有必要兜上一個大圈。

“就這麽定了!”

甄應全立刻走到洞口邊,衝著洞裏喊道:“鐵蛋,趕緊起來,弄點吃嘞,去漢中!”

被驚醒的宏山,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從被子裏鑽了出來。

三人將那些金香玉分裝在三個背篼裏,捆綁上鋪蓋,一個人背的東西,也就五六十斤的樣子。

到山坡下燒火,弄了些吃的,填飽肚子,辨明方向後,起身朝著北邊山林裏鑽。

至於之前打到的獵物,這麽些天下來,人吃的,喂狗的,早已經消耗殆盡,隻留下幾張不怎麽值錢的皮毛和兩個麝包。

五六十斤的份量,倒也不重。

三人早早動身,趕了大半天的路,才看到第一個村子,找人打聽,叫陽禾溝,方向上沒錯。

到了村子,也就意味著出了深山老林,接下來的路就好走了。

晚上的時候,在山裏過了一夜,第二天繼續順路往北行,能搭車搭車,不能搭車腳走,在臨近傍晚的時候,總算走出了山路彎彎繞繞的山區,進入漢中城。

當天晚上,找旅社住下,還是上次住過的旅社,隻是這次不是那男老板看守,而是女人在照管。

花了點小錢,讓女老板燒了些熱水,三人輪換著好好擦洗一番,換上帶來的幹淨衣物,總算是清爽了,鎖了門,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隔天早上,陳安倒也沒有急著去鍾樓飯店出售金香玉,而是留下甄應全在旅社看著東西,他和宏山一起到街上去轉悠。

主要是想聽聽城裏的風聲,有沒有關於雷選運的。

畢竟,在山裏拋鉤的時候,他提到過金香玉,若是風聲不對,此時再出手金香玉,可能引來麻煩,是非常危險的舉動。

而在這城裏,對於陳安來說,隻有兩個地方最為合適。

一個就是南鄭那邊,臨近黑市場那三教九流匯集的老店,再有一個,就是直接去找齊元穀和戴世雲他們兩個。

現在已經在漢中城裏,當然是去找齊元穀他們最為合適,省得往南鄭那邊跑一趟,路程可不短。

如果沒找到人或是探聽不到想要的消息,再去那老店也不遲。

碰到老何那一次,陳安和馮正良在戴世雲家裏住過一夜,他倒也將位置記得清清楚楚。

殊不知,找過去的時候,在巷道裏就碰上戴世雲了。

乍一看到陳安,戴世雲微微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兄弟夥,是你嗦,啷個得空過來了?”

“我過來賣點東西,昨天就到了,想著認識一場,過來找你耍哈!”陳安隨口打著哈哈。

“我還以為你把我們都忘了,還想著等你過來領著我們去攆山,那麽長時間,不見蹤影……走走走,到我屋頭坐!”

“我看你是準備忙著出去……”

這戴世雲此時剛洗了頭,頭發都還未幹,穿了白襯衣,用皮帶紮在褲子裏,腳下蹬著雙新的黃膠鞋,看上去很清爽,應該是仔細打扮過。

“剛認識了一個妹兒,想去搶張電影票,晚上約她去看電影。”戴世雲笑道。

陳安也跟著笑了起來:“難怪打扮得那麽精神,你先去搶電影票嘛,也別去你家了,等中午的時候,叫上齊元穀,我請你們到館子裏吃飯。”

戴世雲略微想了下,痛快答應下來:“要得,現在還早,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買到,我很快就回來。”

“你去撒,我到收購站那邊看看,你買好了直接到那邊來找我。”

“要得!”

戴世雲應了一聲,小跑著離開。

陳安也不再停留,叫上宏山,上街晃悠。

沿途經過那些藥材收購公司之類的也轉進去看看,主要是了解一下,現在收購的是些什麽東西,價位如何。

兩人轉悠了大半個小時,這才前往收購站。

順便把那幾張不值錢的皮毛給簡單處理了,飯錢、住旅社的錢足夠了。

看過收購站的公示,兩人在收購門口看著別人出售手裏的東西,齊元穀和戴世雲這才找來。

打過招呼,介紹過宏山後,陳安叫上兩人出了收購站大門,問了過戴世雲和齊元穀後,尋了個小館子鑽了進去,點好需要的酒菜,陳安先給兩人倒了茶,簡單詢問過彼此的情況後,陳安拋出了引子:“我們來的時候,無意中聽到有人說那個叫雷選運出事了,是不是真嘞?”

事情都過去五天了,那麽多天不見人影,事情發酵得差不多了。

“我也聽說了,說是陪著幾個廣東佬進山耍,廣東佬讓人送回來,他自己又跑進山裏邊,都不曉得是幹啥子,一進去以後,就不見出來,他手底下有人去問過跟他一起進山的獵人,但那獵人說,進了山裏邊,他跟著別的人走了,不曉得去了哪裏。

我估計十有八九是死逑了。

要不然,昨天晚上,他手底下的那幾個,不會為了分東西,糾集人手幹了一架,動靜弄得挺大,還好他們的掌眼也在,把事情給壓下來了,聽說另外選了個支鍋……”

聽到這些話,陳安和宏山對視一眼,都不由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