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豬、養羊、養雞,種厚樸、杜仲、金銀花、天麻……”
甄應全掰著手指,一樣樣的點著,然後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陳安和宏山:“你們兩家都養了黃羊,宏山家種了一片厚樸,狗娃子那裏種了一片杜仲,還有金銀花、天麻……你們是不是早就想過了?”
陳安坦然說道:“是早就有想法了,隻是提前嚐試一哈。”
甄應全又歎了口氣:“種這些東西,麵積小了,賺不到啥子錢,麵積要大,就必須得承包山嶺。
至於養豬、羊、雞這些東西,要的糧食怕是不少。尤其是你說的我們本地的黑豬、土雞、黃羊這些東西,都長得太慢了。
就以養豬來說,你看看村裏邊,現在有不少人家,都已經開始養白豬了,白豬長得快,一年就能宰殺,黑豬太慢,少下兩年,根本就沒得辦法拿去賣,劃不劃得來?”
甄應全說的,陳安又何嚐不知道,缺肉油的年頭,養黑豬確實是一件很劃不來的事情,因為生長太過緩慢,等到能出欄的時候,價格也隻是跟白豬差不多。
現在這年頭,想走高端路線,其實還不到時機。
換句話說,就是在這年頭,人們求的是吃飽穿暖,至於口味、品質之類的,還沒那閑暇時間來關注。
但陳安覺得,還是應該走一走這路子,總不能看著黑豬漸漸在山裏絕跡吧。
打心底裏,他還是希望能讓本土的黑豬有一席之地,上輩子可是聽很多人說過,吃的豬肉,沒有以前的香。
就憑這句話,他就認為有奔頭,總好過再過些年飼料一催四個月出欄的貨色。
聽到甄應全這麽說,陳安沒有氣餒,反倒是笑了:“甄叔,還說你沒有想過……”
“我也是農民的嘛,就是亂想一通,一想就頭疼,感覺每一步都難得要命!”
甄應全笑道:“再說了,我眼睛又不瞎,你兩個龜兒在幹些啥子,我也是看在眼裏的,至少狗娃子你,就不是那種瞎搞的人,肯定是有想法了才這麽做,我自己也想著能盤出條路子來。
剛才鐵蛋和你說得那些話,我聽進去了,就像你們說的,攆山、采藥,是條斷頭路,幹不了好長時間,尤其是我,已經快跟不上你們兩個咯,是得想點別的出路。
狗娃子,你相信我們,我們也相信你……你說哈啷個幹嘛,叔能出錢出錢,能出力出力,整個村子,就數你能折騰,也最混得開,做人又靠譜。”
宏山笑笑,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轉頭很認真地看著陳安,等著他的下文。
“那我就直說了,就像甄叔所說,黑豬長得太慢,但我們可以按照老方法來進行喂養,先放上一年多的時間,來等著它們長架子,差不多大了,再來進行圈養增肥,這能節省不少糧食。
雞也是一樣的,放在山裏邊去養,每天它們自己搜食,適當補喂就行了,雞蛋在這年頭,雖然賺的是分分錢,城裏人家家都需要,每年還是能有不少收入。
黃羊就更不用說了,大部分時間,都是靠在山裏放牧,也就是母羊在生產的時候,和冬季的時候需要稍微補喂,另外就是鹽巴之類的需要花些錢……
至於糧食,我們可以買的嘛,啥子都貴起來了,就是糧食不值錢。”
陳安鄭重地說道:“至於銷路,市場開放了,好多人辦起了館子,豬肉、雞肉、羊肉之類,以後的需求會越來越大。
就比如說羊肉,單是縣城裏的巴食火鍋店,每年都會有不少需求,我們村子裏邊,不就經常有人背著背篼進山來收土雞和雞蛋嘛,這都是山裏地道的好東西,還有人進山收豬。
現在這年頭,專門做這些事情的人還少,我們先做起來,招牌打出去,也就容易闖出路子,就怕到時候,養不出那麽多來。
實在不行,那就自己開羊肉館,開土雞館,支幾個賣豬肉的攤子,再說了,山裏的臘肉、火腿,還是有很多人喜歡……總有路子,車子也有了,也方便運送出去。
反正我就這麽想的,覺得最大的問題,還是人手和山嶺的承包問題……但我們這山裏,最不缺的就是山。我也曉得,萬事開頭難,但有句老話說得好:事在人為。”
“我跟你幹!”
宏山直接表明態度。
甄應全反倒有些猶豫了,他更老成持重,考慮得也更多,沒有立即答應。
陳安也不催他:“不要急著答應,這個事情不是小事,還是都回去跟家裏商量一哈,考慮清楚了再說。
不管你們參不參加,事情我肯定是要做的,回去以後,我就要開始著手這個事情了。到時候你們不參加也行,來幫我,我付工錢。”
說完後,陳安站了起來,拍拍屁股上草屑:“走咯,回家!”
甄應全和宏山也跟著站起來,陳安鑽進駕駛室,發動車子,等著兩人也上車坐好以後,轟著油門往家裏趕。
接下來幾天,陳安沒有出門。
團團已經長大了不少,不用再像之前那樣整天提心吊膽,圓圓這個媽當得懶散,但也不是完全不靠譜,晚上的時候,還是會讓團團爬到自己懷裏吃奶和睡覺。
也就是白天的時候,需要往山上弄回來一些箬竹、苦竹之類的喂給圓圓。
實在看不慣圓圓的飯來張口,陳安沒有將這些竹子送到屋子裏,而是放到外麵的平台上,時間稍微一長,圓圓吃不上竹葉、竹子,它就隻能自己到平台上挑挑揀揀。
他順便也將團團提了出來,放到外麵,省得它一直不出屋子。
不管怎麽樣,陳安總認為,多活動活動,對它們沒壞處。
另外,此時正值山裏五倍子花的末期,陳安轉著把周圍的那些葫蘆包、七裏蜂之類的馬蜂給處理了一遍,準備取蜜。
晚上的時候,他也沒閑著,一個人呆在臥室裏,拿著鉛筆、信簽紙寫寫畫畫,將自己的那些想法給寫出來,期間也沒少跟馮麗榮說這事兒,兩口子倒是商量得有板有眼。
他準備將自己寫的東西交給杜春明、韓學恒他們兩人看看,看能不能得到支持,把承包山場的事情給批複下來。
就在陳安領著馮麗榮割蜜的那天早上,盤龍灣來了好幾輛車子,而領著他們到盤龍灣的,就是杜春明和韓學恒兩人。
看著那些來的人,帶著攝像機,帶著采訪器械,陳安一看那標誌,就知道是錦城日報的。
“他們是報社的同誌,聽說你這裏有熊貓,成功誕下一隻熊貓崽子和熊貓野培成功的事情,例子太少見了,專門來采訪你們的。”
杜春明笑嗬嗬地說。
陳安細細問了才知道,潘石玉回到單位以後,專門就這兩件事情,寫了論文,得到不小的關注。
有記者去采訪他,被他推到陳安這裏來了,說陳安一家子,首當其功。
大熊貓何等珍稀的存在,有點風吹草動,都能引起很大的反響。
經曆過上輩子的事兒,陳安知道,自己一旦見報,必然會成為備受關注的存在。
簡單點說,那就是突然火了,而且火得有些措不及防。
都說人怕出名豬怕壯,但陳安不那麽認為,有名了,更好辦事兒。
采訪持續了兩個多小時,陳安非常配合,應對自如,他很清楚,自己該說些什麽話。
該拍照拍照,該領著這些人轉就領著轉,既然潘石玉說自己家首當其功,他也不介意將功勞攬上一些。
招呼著一大幫子人在自己家裏吃了頓飯,在他們離開後,陳安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因為他趁機將自己準備的東西,交給了杜春明。
杜春明看過一遍,又讓韓學恒看過,兩人商量一通後,告訴陳安,他們很看好,至於具體決定,得回去開會討論才行。
這在陳安看來,事情已經成了大半了。
李豆花居住的山溝裏,那些蜜蜂今年剛放養,春蜜沒有收,群勢發展得很好,等到夏季五倍子開花的時候,倒也能割蜜了。
都是用原木鋸成兩半,掏空後合在一起,又用篾條作箍製成的蜂桶。
割蜜的時候,隻要將蜂桶翻過來,揭掉底部蓋子,稍微煙熏驅趕蜜蜂,就能輕鬆將那些兩個手巴掌大小的整塊蜜脾給割下來。
屋後石崖上的蜂群,加上山溝裏的這些,足有七十八群蜂,一下子收到了八百多斤的蜂蜜。
足足花了兩口子三天的時間,才將蜂蜜割完。
過濾蜂蜜的事情,交給馮麗榮除了著,陳安則是在兩處養蜂的地方轉悠,處理割蜜後起盜的問題。
也就在那一天,杜春明和韓學恒又來了一次盤龍灣,讓馮麗榮領著,找到山溝裏的蜂場。
杜春明將手裏的報紙交給陳安,笑道:“你娃兒出名了,跟著讓我們這小鎮也出名了,我們也跟著沾光!”
陳安接過報紙看了下,好家夥,在這麽重要的報紙上,居然大篇幅報道了自己一家子和熊貓的過往,滿是讚譽。
“還有個事情,你說承包山場建養殖場和藥材種植的事情,我們開會討論過了,覺得可行,就是需要像你這樣敢為天下先的表率的人,應該予以鼓勵,你啥子時候有空,到鎮上來一趟,再具體討論承包選址和一係列細則。”
韓學恒把討論的結果,也告知陳安。
這讓陳安欣喜若狂,連聲對兩人道謝,趕忙拉上馮麗榮招呼著兩人往家裏走,一頓飯少不了,在兩人離開的時候,又給他們裝了幾斤蜂蜜。
然後陳安開始興致勃勃地準備自己的事情。
事實上,村子周邊的山場,在土地到戶的時候,也有劃分。
陳安早在一開始選擇盤龍灣的時候,就特意選的臨近公家山場的地方。
這邊的山裏環境更好,而且,相比起和村集體打交道,和各家各戶糾纏,和公家打交道,更為痛快,一致協議下去,承包多少年就是多少年,每年該交多少承包費用就交多少。
主要是,這荒山野嶺,對於鎮上來說,真沒有太大的發展空間,承包費用,也不會要得太高,幾塊錢一畝,還是很劃算的。
就即使過上二三十年,山裏的山林承包,就陳安所知,滿是林木,有大片成材木林的,才五十到兩百多塊,有石頭的,十六塊錢一畝,就更別說現在了。
身為山裏人,溫飽靠耕地,致富靠林地啊。
陳安怎能不喜!
就在當天晚上,陳安專門去叫了宏山,一起找到石河子村甄應全家裏。
宏山回來考慮過後,一家子一起來過盤龍灣,確定了要跟著陳安折騰。
甄應全也來過,但遺憾的是,他自己倒是想參加,就是家裏的婆娘不答應,覺得陳安盤算的這事兒,純粹是瞎折騰,何況,隻是養豬、養雞、養羊之類的事情,又不是自己家裏不會做,生怕甄應全手裏好不容易攢下的那些錢,跟著陳安打了水漂。
這種事情,無法勉強,陳安隻能讓他回去再考慮考慮。
家裏有人不答應,免不了以後各種糾葛,事情辦成了,有得賺,那就是笑嗬嗬,若是虧了,就是無盡的麻煩。
陳安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這盤算,他自己也無法保證就能穩賺不虧。
到了甄應全家裏,正好兩口子都在,陳安也就直言,說了鎮上的態度,追著又問:“甄叔,考慮好了沒有?”
甄應全還沒說話呢,他婆娘先開口了:“家裏攢這點錢不容易,還是老實本分地過日子更把穩些!”
陳安微微笑著沒說話,隻是看著一直在撓頭的甄應全。
見甄應全一直不說話,陳安點了點頭:“我曉得了……還有事情要忙,就先回去了。”
陳安拍了拍宏山肩膀,兩人起身就往外走。
卻在這時候,甄應全蹭地一下站了起來:“狗娃子,這個事情我幹了!”
陳安愣了一下,回頭看著甄應全。
卻見他婆娘很是焦急地說道:“兩個娃兒都大了,要不了兩年就要結婚,處處都要用錢,你要是把這些錢折騰完了,到時候拿不出來,啷個辦,能保證賺到錢蠻?你要是真這麽搞,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到底我是一家之主還是你是?到底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真的是頭發長見識短,別的不說,手頭能有這麽點錢,也是狗娃子領著我跟宏山賺來的,我信狗娃子。
就即使事情到時候不成,我也覺得好過整天守著自家那幾畝地,日子,不是這樣過的,總要有點奔頭。
你要真覺得過不下去,那我隨便你!”
甄應全也發了狠,話說得很重。
陳安不想在這件事情上看到兩人起衝突,笑了笑,不無安撫地說道:“甄叔,要不就算了,不參加也一樣可以幫我,到時候可以開工錢,之前說過的嘛,沒得必要為這種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嬢嬢說得也對,我確實無法保證一定能賺到錢,跟蛋子哥我也是這麽說嘞。”
“就是!”
甄應全他婆娘接過話茬:“你都四十多歲的人了,比得了他們兩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要是事情沒辦成,他們還有機會爬起來,你嘞,到時候隻有窮死。”
甄應全不說話了。
單從年紀上來說,他確實已經沒有那麽大的心氣,之所以想跟著陳安幹,主要還是因為相信陳安。
似乎被這句話戳中了要害,甄應全不由歎了口氣,剛想說什麽,被陳安伸手止住:“甄叔,我曉得了,還是那句話,不花錢,也可以幫我的……走咯!”
陳安再沒有停留,轉身出了甄應全家。
在回去的路上,宏山伸手一把摟在陳安肩膀上,安慰道:“沒得事,甄叔不幹,不是還有我的嘛!”
陳安倒也談不上失望,各有各的考量,他沒辦法勉強,他衝著宏山說道:“你覺得我會被這種小事就打擊到了,放心,就即使你不敢幹,我也沒得意見!”
“想甩開我,沒門!”
“這事兒,就是我們哥兩個了,幹脆就叫做,兄弟夥種養殖!”
“兄弟夥,不錯不錯,一聽就很有發展前途。”
兩人互相說笑著,到了麻柳坡,各回各家。
陳安本打算隔天就去鎮上商量這些事情,卻沒想到,一早上,就開始有人到盤龍灣來,有動物園過來考察的,有純粹是想看看大熊貓長啥樣的遊客。
短短一天的時間,居然往來三十多號人,而且衣著各方麵都很不錯,估計是縣城的。
陳安想了一下,當天就去了鎮上,從別村的合作社裏買了一批桌子和椅子,還買了不少泥爐。
這事兒,他沒有跟馮麗榮商量,東西下車的時候把馮麗榮弄得莫名其妙:“你這是幹啥子?”
“你不是一直覺得沒得事情做蠻,這下好了,以後少不了有人往來我們這地方,洞子裏邊開個火鍋店,沒得問題撒?這叫啥子,叫趁勢而起!”
此話一出,馮麗榮眼睛一下子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