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有城府心機的一個女人,陳安不覺得她會一點後招都沒有。

一個女人,就敢跟著三個大男人進山,實在膽大妄為。

隻是單純的信任三人?

還是真覺得陳安跟她有些舊情,就以為有了依仗?

從一路過來的點滴來看,有這方麵的可能,但陳安還是不放心,生怕她留了後手,會因為接下來的事兒處理不當,給自己引來更多麻煩。

隻是,讓陳安挺意外的是,順著山林往回走了數裏地,沒有看出任何異樣。

一路上,除了打到兩隻斑鳩,三隻鬆鼠外,陳安沒有看到別的獵物,在臨近黃昏的時候返回。

山洞一側的石縫間,就有水珠子不斷滾出,早年間有人在那裏用鏨子,開鑿了一個不小的石窟,用來裝水,現如今布滿青苔,也落了不少從石崖上方掉落的泥土、枝葉。

裏邊的雜物,已經被宏山清理掉,髒水也被舀出來,重新匯集的地脈水,已經又裝了滿滿當當的一汪,清澈見底。

陳安回到石洞,將打到的斑鳩、鬆鼠放在一旁,搬了塊石頭,在火堆邊坐著烤火,不停地搓著手。

鐵鼎罐掛在火上,正在熬煮小米,被水汽掀得蓋子當當當地響著,噴著水汽,也冒著白沫。

在火堆一旁,堆放著兩人收集來的一些鬆毛,還砍了些木棍枝條回來,在這種陰寒的天氣,能不睡地上,盡量不睡,一個簡單的木床還是很有必要的。

木柴也收了一大堆,足夠在這裏燒上一兩天了。

陳安坐下烤火,宏山和甄應全跟著就起身,帶著斑鳩和鬆鼠,到外麵打理,在飯煮下來以後,就用兩隻斑鳩煮了湯,鬆鼠肉則是被炒了出來,在加上帶進山的泡菜和鹹菜,簡簡單單吃上一頓。

泡菜,毫不誇張地說,是蜀地菜肴的魂,是很多走出蜀地的人都在試試惦念的東西。

再也沒有哪種食材可以像蜀地泡菜這般千變萬化。

它可以一會兒悠閑地泡在酸菜粉絲湯、酸蘿卜老鴨湯裏洗滌出自己的酸味;

一會兒又在魚香肉絲中友情客串卻不小心成了定味的主角;

一會兒則洗盡鉛華乖乖的鋪在飯碗裏上讓所有的料理頓失顏色。

似乎它與每一種食材又能演繹出不同的風情,卻不失自己獨特的味道。

蜀地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一口泡菜壇子,其中泡滿四季時蔬。

一萬個蜀地人有一萬種泡菜水,而每一壇泡菜最重要的還是那一勺老泡菜水,人們把它稱為母水,還是屋頭的“傳家寶”。

這次帶來的泡菜,是馮麗榮泡的。

晾曬好的新鮮蔬菜泡菜均勻放入泡菜壇,倒入鹽水,把紅辣椒、青花椒、八角、桂皮、生薑、冰糖,白酒等各種原料按比例放入,再加入一碗母水,就成了一壇新的泡菜水。

人們一般將泡菜區分為滾水菜和深水菜——滾水菜又愛稱為“洗澡泡菜”,意思是像洗個澡一樣,隻在泡菜壇中泡一兩天即成,多是一些易熟的季節性蔬菜。

馮麗榮往裏邊放了不少東西,有蘿卜、豇豆之類能隨泡隨吃的。還有如仔薑、蒜、泡椒之類能長時間浸泡的。

如果說洗澡泡菜像是初出茅廬的小姑娘,帶著蔬菜最純然原始的清新之氣。而老酸菜則像是一位飽經世事的成熟女人,在時間中將所有的堅硬磨得柔軟,值得細品的韻味。

新的泡菜水裏邊加入蘿卜、青菜等東西,泡上三五個月,出來的泡菜清脆爽口,是農家火鍋一道讓人稀罕的開胃菜。

而老酸菜,久的甚至能泡數年、十數年,味道非常酸,不直接食用,卻是不少菜肴中極其重要的調料。

至於鹹菜,則是宏山帶來的,用大頭菜切條醃製而成。

這玩意兒,在過去食物匱乏的年頭,一壇大頭菜能支撐一個家庭度過很長的時間,簡簡單單的一碟小鹹菜,不作任何加工,就著小米粥,脆生生的,讓人口齒生香、口留餘味。

在吃的時候,董秋玲下筷不慢,沒少往泡菜裏邊招呼,裏邊的泡椒、蘿卜條、生薑、大蒜,那是來者不拒:“這泡菜做得不錯,比我當初在石河子村吃過的所有泡菜都好吃……”

陳安看著董秋玲笑笑:“那是當然,我家婆娘泡的,在整個石河村,我敢說是獨一份,最好的味道。”

董秋玲正夾著一根切成拇指長的蘿卜條,愣了一下,就放下了,接下來吃飯,似乎就沒了什麽胃口,將碗裏的小米粥喝完就把碗筷放下。

“不多吃點,明天在山裏邊可走不動!”甄應全勸了一句。

董秋玲勉強笑了笑:“我胃口不是太好……肚子餓了,不是還帶了不少核桃饃之類的東西嘛,有的是吃的。”

這次進山,不少吃食,就是她花錢買的,精致美味的糕點不少,還從供銷社裏邊,買了些瓶裝酒,豪橫得很。

見她這麽說,甄應全也不去管她。

等吃完飯,天早就黑了下來,打著手電,簡單鋪好那些砍來的木條、鬆毛,又往上鋪了被褥,幾人早早睡下。

三個大男人擠在火堆一邊,董秋玲則是睡在靠石壁的另一邊。

還是一如既往,三人輪流守夜,前半夜,董秋玲很不習慣地翻來覆去,直到後半夜,大概是實在扛不住了,終於睡去。

結果,一夜過後,外麵還是一點響動都沒有,幾條獵狗也都沒有叫過一聲。第二天一早,陳安外出查看了一下,也沒有發現任何蹤跡。

這讓陳安心裏大定,能確定董秋玲就是一個人來的了。

估計,十有八九,還是不想銅鼓的事情泄露出去,所以選擇了冒險。

早上簡單吃過點東西,將被褥行李收拾,送到駕駛室裏邊裝著,四人在陳安的帶領下,往東北方向的山林裏穿行。

這裏的地形,沒有石河子村北邊、鼓城山那些地方複雜,山勢不小,但其間大多山穀開闊,沒有那麽多懸崖峭壁和溝壑,莽莽的森林覆蓋下,盡是原始的味道。

三人還是喜歡順著河道行進,有水的地方,大都是山裏最為低矮的地方,也是離開高山寒冷地帶後喜歡選擇的地方。

有著望遠鏡之利,陳安依舊選擇分開,走山脊,讓宏山和甄應全領著跟在後邊,端著槍比劃的董秋玲走山穀。

一開始的時候,陳安本以為董秋玲可能連獵槍都不會用。

但結果,隻是看到董秋玲熟練地裝填子彈的模樣,他就知道,自己還是小看了她。

隨口問了一句才知道,在錦城的時候,她也沒少往周邊山野去遊玩、打獵,大多是和城裏一些有關係往來的公子哥進山,去的次數多了,倒也將槍法練得不錯。

不過,她還真沒什麽追攆獵物的機會,通常也就是打打野雞、斑鳩之類。

陳安也隻能說,別人的娛樂,是自己這些人的苦逼生活。

就如同駱祥文等人一樣,隻是單純的玩耍而已。

陳安順著山脊往高處攀爬,在用望遠鏡掃視兩邊山溝和對麵山坡有沒有野物的時候,也時時回望,還在提防著可能出現的外人。

進山一個多小時後,陳安從望遠鏡裏邊看到一隻在山林中穿行的野物,有四條大長腿,大小跟頭牛犢差不多,有一對將近一米,有多個分叉的角。

估摸著得有三四百斤的樣子。

陳安略微想了下,大概認出這應該就是李豆花曾說過的山牛,也叫黑鹿、山馬、春鹿的,這玩意遊泳特別厲害,夏季特別喜歡在水裏遊泳,也會在山間找個泥水潭子打滾,幾乎看到它,就能說明附近有水源。

當初隻是聽李豆花說過,並沒有見過。

這還是陳安攆山數年來,頭次見到。

他立刻領著獵狗順著山坡跑了下來,找到宏山和甄應全,將情況一說,指明那山牛所在的大概位置,三人立馬分頭行動。

宏山往前,甄應全往後,去準備進行伏擊,都在山牛稍高一些的地方,等著陳安領著獵狗靠近,若是驚動了,好進行圍獵。

陳安用望遠鏡看著兩人選好位置後,也端著獵槍,領著獵狗小心地靠近。

董秋玲跟在後邊,一路踩得腳下的雪層哢嚓響,也不會去在意是否會碰到枝葉發出的響動。

陳安微微皺了下眉頭,回頭衝著她說道:“你就在這裏等起,莫跟了,不然的話,怕是連山牛的身邊都近不了,還打個錘子!”

他可不想花費大力氣追攆,隨便碰到個獵物就各種折騰,別說獵狗受不了,人也受不了,在山裏根本待不住幾天。

董秋玲撇撇嘴,停下腳步:“我突然有點不想在山裏邊耍了,你還是直接領我去你說的那個村子,我拿了東西,我回城,你們繼續攆你們的山。”

“可以!”

陳安想了想,點頭答應下來:“但還是等我打了這隻山牛再說,那可是兩三百斤的好肉!”

水鹿肉,向來在山裏可遇不可求的好東西,鹿心、鹿血、鹿鞭、鹿筋等都是可入藥的東西,可惜,不是春季,不然的話,那鹿茸也是頂值錢的東西。

陳安說完後,朝著山牛繼續靠近。

等到接近百米距離,陳安剛準備讓招財它們定坐下來,自己再小心摸近一些的時候,卻聽到林間傳來枝葉劈裏啪響動的聲音,竟是山牛先一步覺察到了靠近的三人,立馬斜著往山坡下方狂衝。

正是三人顧不上的位置,眼看即將跑脫,陳安對著幾條獵狗發出了指令:“吜吜!”

六條獵狗立馬狂衝而出。

陳安也提著槍,大步跑了起來。

殊不知,那山牛也凶猛,見到來福領頭追到,它竟然不跑了,掉轉頭,朝著來福他們幾條獵狗就衝撞過來,反而將幾條獵狗驚得四散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