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忽然起風,路邊銀杏樹沙沙搖曳。

“隻是不清楚,平素有專車接送的江天少東,今天怎麽會忽然登上公車。”

“據稱,江天少東每年都喜歡選在入秋時分乘坐公交車。現在尚且不明江天少東為何會有這個愛好……可能是為了支持綠色出行理念吧?”

銀杏葉如金色的蝶,驟然飛起,在夜空中旋舞。

整個世界墜入無聲。

耳機裏卻異樣清晰地傳來莫文蔚沙感的嗓音:

“這世界有那麽多人,

人群裏敞著一扇門。

我迷朦的眼睛裏長存。

初見你藍色清晨……”

秋夜的涼風,全都印進了葉青魚的眼底,化作五個棱角的星,刺痛了她的眼。隻是她已經顧不上。

她轉身,舉起報紙:“福伯,《江聲晚報》忽然停刊,是不是因為江詩遠他……?”

福伯有些耳背,隔著秋風,側耳專注地聽她在問什麽。

葉青魚視野中忽然一片劇烈的抖動。她下意識定睛望過去——報攤上就是過街天橋,天橋上兩側橋欄外都懸著巨大的廣告牌。忽然來的狂風,讓廣告牌搖搖而墜!

葉青魚來不及等到福伯的回答,就向福伯衝了過去。

在她頭頂,巨大的廣告牌呼嘯落下——

世界歸於無聲,

隻有耳機裏的歌依舊在回旋。

“這世界有那麽個人,

活在我,飛揚的青春。”

~

好長的一個夢。

夢裏是大片的黑暗。忽然,黑暗洞開,明媚的光給黑暗敞開一扇門。

她聽見她爸溫厚的嗓音:“魚兒,這就是詩遠。”

在明媚的光霧裏,一身潔白的少年向她緩緩抬起眼眸。

那片白,白得耀眼,她從沒見過有哪個男孩子身上的白襯衫能白成這樣,纖塵不染。

少年連同他的白衣,耀眼得讓她隻能看得清他烏黑的睫毛。那樣長,微微向上卷翹著,像是忽閃著翅膀的蝶……

光霧裏影綽綽浮漾起她爸的笑臉,“魚兒啊,詩遠可是全優生。他還是你們高中入校成績的第一名哦!這個暑假你可要跟著他一起好好預習,這樣進了高中,你的成績才不會落下……”

光影一轉,她撞上少年漆黑的眼。

那麽冷。

光影又轉,黑暗衝又圍攏。幽暗中她看見有少年特有的清瘦白皙的指節,繞過來,在幽暗裏纏住她的指尖……她使勁甩,卻被握得更緊。

情境再轉,夢裏少年的身形已然長成。

她看見那頎長的身影印在秋風裏,仿佛悲愴,又仿佛在冷笑:“我這輩子敢不娶。那你,敢不嫁麽?”

她腦仁兒疼了起來,雙耳爆鳴,然後就什麽都聽不見了。

終於,大段的寂靜覆蓋下來,她可以專心睡個好覺了。

隻是夢裏,眼角控製不住地濡潤了。

~

耳邊忽然又是好吵!

仿佛有什麽歌一直在單首回放,擾亂葉青魚的好夢。

她懊惱得手刨腳蹬,將毛巾被踹成一團。

暑假哎,她在放暑假哎,而且是中考之後最放鬆的暑假哎!誰大清早就放歌,就不能讓她好好睡到自然醒,把備戰中考的疲憊恢複恢複麽?

耳邊的歌聲越發清晰,開始混沌成一片的旋律終於凝成一個一個可以辨識的字,一顆一顆立體有型地鑽進她耳鼓,攻擊著她的耳膜。

“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

怎麽也難忘記你,容顏的改變……”

啥玩意兒?

葉青魚心下一震,猛地睜開了眼。

“我是誰?我在哪?”

還有,這魔音貫耳的,是什麽破歌兒?

她當然知道她是葉青魚啦,眼前也是她家啦,隻是——這歌兒它,腫麽聽起來有點不對勁捏?!

她趕緊爬起來,下地,走到對麵牆邊大衣櫃前去照鏡子。

古老的立櫃,棕紅色,長方形的櫃箱下麵伸出四條突兀的腿兒。衣櫃門一共有三扇,當間兒一扇鑲了鏡子,另外兩扇拉門上是烙鐵燙畫,左邊是山水,右邊是字兒。

那字兒葉青魚都不用看一眼,就知道是“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她幼兒園時老師教一遍就會背,被老師驚為天人,好一頓在滿幼兒園炫耀。老師當然不知道她打小早就照著大衣櫃一個字一個字自學成才了。

鏡子有點凹凸不平,照出來的她也跟著“凹凸有致”,跟哈哈鏡似的。不過好在她的注意力沒在那兒,她隻盯著鏡子裏的自己——

清湯掛麵的葉青魚,是高中相片兒裏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