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魚屏息問:“江詩遠知道咱家住哪麽?”
葉知秋想了想,點頭,“怕是,知道。”
“他雖然沒來過,但是他姥姥家離咱家很近,所以他有可能知道……”
葉青魚麻溜兒轉身衝回自己房間。
把睡褲換成能出門的牛仔短褲,大T恤都沒顧上換,然後就衝出門,隻顧得上從窗口衝老葉打聲招呼,“老葉我出去逛逛啊!”
葉知秋忙問,“你上哪啊?手裏零錢夠不夠用?再拿一點啊!”
她一邊下樓一邊擺手,“我就去消化消化食兒,什麽都不買。不用!”
去哪不重要,離開電話才要緊。
筒子樓外還有一段半人高的院牆,等她衝出院門才有點懵登了。
她不知道該往哪走。
這兒雖然的確是她曾經的家,可畢竟是幼兒園之前的。就算她對那年紀的記憶還有那麽一點兒,可是當真有點不敢作準了。
她想著,或許走到大街上就好了吧。畢竟一個城市的變遷,就算中間隔了近三十年,可是大街上的格局應該還是有跡可循的。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腳丫。
喵的啊,她怎麽穿了雙人字拖?
她跑出來的時候太著急,從門口趿拉雙鞋就走,都沒看清楚是什麽鞋。
她其實不在乎穿拖鞋就出來了,反正大夏天的;可是她很介意人字拖。
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像她後來穿不好高跟鞋似的,她穿人字拖也找不到要領,總覺得那條夾在腳趾頭縫裏的塑料帶兒硌得慌,走不了兩步路就疼。
她明明那麽不喜歡人字拖的,可是為什麽1994年的她家裏還擺著這玩意兒?
她朝院門左右看。
院門外打橫是一條林蔭路,柳枝婆娑,小路寧靜,紅磚本色的院牆上爬滿了粉的白的薔薇科的花朵。
小街上靜無一人。
她把心一橫。
管它呢,疼就疼了,趁著還來得及,先走出去才是要緊。
葉青魚就像一個幼兒園齡之前的小寶寶,憑著模糊的記憶,自己一步一步小心又期待地走向筒子樓外的世界。
滿眼都是新鮮,滿心都是好奇。
不得不說,這座城市二十多年的變化還是挺大的,她站在大街上竟一時之間沒辦法將眼前的格局與前世一一對應起來。
她以為她不至於迷路,可是她現在就已經動搖了。
不過她不慌。
反正大街上這麽多人呢,要是回頭她真找不回去了,她鼻子底下還長著嘴呢,她到時跟人問路就是了!
她凝眸看街上,1994年的大街上也是車水馬龍,各種大大小小的車子,該有的品牌也都有,隻是款式略微老些。尤其是小車,外形多是棱角分明,流線型的比較少見。
而街上最靚的“崽”,都不是這些小車,而是長著“大辮子”的電車。電車的“大辮子”高高倒懸在半空中,連接著半空中縱橫交錯的電線。
葉青魚不由得想起前世,看女宇航員在太空中,也是這樣辮子倒懸在空中的模樣。
她忍不住莞爾。
最酷的是,電車一來,小車們都紛紛主動讓路,管你是什麽名牌車呢。因為電車們要循著固定的電線方向行駛,如果偏轉得狠了,那“大辮子”會掉,電車就失去動力了。那就得得罪一車的人。
路兩邊的商場倒是跟後來沒有太大的區別,盡管樓層沒有後來那麽高,不過大型商場卻也都是樓房,門麵上各種的商業廣告,音箱熱烈地播放著各種促銷信息。
不同的是它們的名字。跟後來的那些洋氣的這“廣場”、那“中心”不同,1994年的商店,尤其是那些大型的,還保留著接地氣的名字:
百貨大樓、二百大樓、體育用品商店、南市場……
直白無礙,更透漏出一股子在後來商業環境裏越來越稀缺了的坦誠質樸的氣息。
葉青魚沿著馬路,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座過街天橋下。她站定,眼前忽然有些模糊了。
——她終於找到了一處讓她熟悉的地點!
望向對街去,就在過街天橋下有一個規模頗大的報攤!
她的心倏然狂跳起來。
再抬眸向半空。
這座過街天橋她當年每天都要從下麵走過,那麽多年加在一起已經不知道走過幾千幾萬趟了。熟悉到,她都沒想過要問它究竟是哪一年建起的。
盡管不知道它建於何時,盡管它現在欄杆的顏色和橋欄兩側的廣告牌跟後來不一樣,但是她還是能從橋身的形狀上一眼就認出,它就還是曾經的那一座啊!
這樣說來,那天橋下的報攤,會不會還是福伯的那一爿?
其實她的腳已經疼了起來,可是她已經顧不上。
綠燈一亮起,她就趿拉著人字拖,一路小跑衝向對麵!
報攤的規模,是她前世所見的至少三倍。報攤上琳琅滿目擺滿各種報紙、雜誌、明信片、信箋、明星海報、不幹膠貼紙、小說、漫畫……
花花綠綠,叫人目不暇接。
而且攤主顯然經營有方,報攤上除了經營上述那些紙張類的商品,還擺滿了各種適合學生和年輕人的小玩意兒。
有接杯的飲料機,還有棉花糖機,更有一玻璃櫃子的各色小零食……
葉青魚的視線穿過這些琳琅滿目,艱難地尋找著店主人。
因為攤子的地腳好,來來往往的行人到此都忍不住駐足;還有現在正值暑假,也有不少的學生相約而來。
所以報攤裏裏外外都是人,葉青魚竟一時都分不清裏麵到底哪一位才是攤主。
攤主究竟是不是福伯?
是不是啊?
“這就是‘阿福報攤’吧?”耳邊忽然傳來兩個女聲。
葉青魚心下一跳,趕忙回頭去看。
是兩個跟她身高和年紀都差不多的兩個女生。看樣子是聞名而來。
“對對對,就是這兒。你看這頂上不是寫著名字呢嘛!就是‘阿福報攤’!”
兩個女生興奮地走過去,揚聲問,“老板!席絹的新小說來了嗎?就是那個《交錯時光的愛戀》的那個作者的!”
葉青魚壓抑住激動的心,趕緊繞過去走到兩個女生方才駐足的地方。
抬頭向上看。攤子高高的框架頂上果然掛著“阿福報攤”!
而且,中間的兩個字上還圈了個鮮紅的愛心形狀。
“福報”。
葉青魚啞然失笑。
真的是福伯的報攤,真的是啊!
“席絹的小說啊,來了來了。你們是要《吻上你的心》,還是《使你為我迷醉》啊?”
攤子裏,一個溫厚的聲音,帶著微笑,破空而來。